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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倾城摇头,慢慢坐起身,靠近郁庭川仔细闻了闻,没什么烟味,表扬道:“今天抽的烟不多,要保持,切忌骄傲自满。”

    郁庭川听了笑起来,手还握着她脚踝:“一闻就能闻出来,狗鼻子也没有你灵光。”

    男人的微笑很浅,不是年轻男孩的那种开怀大笑,只一眼辨不出他是很开心还是只有一点点高兴,偏偏就感染了她的情绪。

    想起最初的相遇,几乎没见他这样笑过。

    在顾家的生日宴上,她坐在宾客里,看着他和顾政深走进宴会厅,跟人握手寒暄的时候,脸上有淡淡的笑,客套的成分居多,一转眼就消失的那种,不像现在,让她觉得是发自内心的放松。

    晚上八点左右,江迟突然登门,似乎有事找郁庭川。

    两个男人上楼去了书房。

    宋倾城待在客厅继续看书,没有跟去打扰他们。

    过一会儿,巩阿姨烧好水泡了茶。

    经过客厅的时候,别墅的门从外被拉开,来的是老赵,说巩阿姨的儿子打电话找她,好像是她孙子又病了,宋倾城听了个大概,告诉巩阿姨:“您先接电话去吧,两杯茶我送上去就行。”

    说着,宋倾城已经从沙发起身:“只是两杯茶,我端得动,没事儿。”

    巩阿姨放了心,把手里的托盘递给她。

    书房里,江迟听到敲门声,止声扭头去看,发现端茶进来的宋倾城,顾虑到对方是孕妇,立刻站起身,帮着接过来:“怎么不让巩阿姨送上来?”

    “巩阿姨刚回小楼接电话去了。”

    宋倾城说着,看一眼沙发上的郁庭川,唇边莞尔:“你们继续聊,我先下去看书。”

    “去吧。”江迟点头。

    等书房门合上,江迟转回头,看着郁庭川笑:“现在是越来越有贤内助的样子。”

    郁庭川闻言,也是一笑。

    江迟把一杯茶送到老友的跟前,然后拿了自己的那杯,一边埋汰:“你老婆挺着大肚子给你端茶倒水,你也不起来迎一迎,是不是时间长了,觉得哄小姑娘挺辛苦的?”

    “你已经抢着起身,我站不站起来有差别么?”

    郁庭川停顿了顿,又缓声道:“她不是那种性格扭捏的人,也不喜欢我事事捧着她,刚才我要是跟着起身,她估计还会认为我太过见外。”

    江迟说:“就跟在老师面前表现自己的学生一样。”

    听了这个比喻,郁庭川不觉笑了笑。

    两人闲谈了几句,气氛随后又回归寂静,江迟又把话题兜回正事上,意有所指的道:“当初你就不该心软,不至于惹出如今这些麻烦。”

    郁庭川却说:“有些东西本就属于他。恐怕不止是他,绝大多数人都这样认为,既然如此,现在要拿回去,也是无可厚非。”

    “你倒是看得开。”江迟叹息:“就算当初是他的,这些年过去,谁又还说得清楚。”

    灯光下,茶杯口的水汽氤氲。

    郁庭川刚好背光而坐,特别是他的眉眼,伴着茶香晦暗不明,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杯柄,端起茶杯,低头吹开那层浮在水上的茶叶,语气却轻描淡写:“说不说得清楚,月中旬的董事会自见分晓。”

    “鸿门宴?”江迟顿时正襟危坐。

    “一出戏而已。”

    郁庭川说完,白瓷杯被重新搁回茶几上。

    江迟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说:“你家的小姑娘,也不是真像老顾说的一无是处,你看,这不是能帮你把烟戒了。”

    郁庭川笑。

    见状,江迟感慨道:“让老烟囱戒烟不容易啊,我们几个人里,就你抽烟最厉害,现在这样挺好,要不然,除了你的胃,我还得担心你的肺出问题。”

    郁庭川还不算彻底戒烟,但是每天抽烟的支数确实锐减,最开始的时候,差不多一天两包,后来和宋倾城在一起,怕她嫌自己身上烟味重,有意无意不抽烟,再后来,听她老是暗示他戒烟,他的烟瘾虽然重,却也是能不碰烟就不碰,自从宋倾城怀孕后,他在抽烟方面更是克制。

    有的时候烟瘾难耐,他会下意识伸手掏烟,结果掏个空,不管是西装内袋还是西裤裤兜,哪儿都没有放烟。

    嗓子实在难受,才会抽一支,扔了烟头不忘洗手去味。

    戒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曾经有人打过比方,这对嗜烟成瘾的男人而言,无异于阉割的痛苦。

    郁庭川没有把烟一下子就戒成功,除了生意饭局上的应酬,自身确实也有部分原因,至于能这样坚持下来,源于前些日子某天提前回家,在去学校接人之前,上楼回房准备冲澡换衣服,找手机充电器的时候,在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里,发现一个厚厚的记事本。

    拿出来一看,发现是本精致的日记本。

    郁庭川自己没写日记的习惯,所以这个日记本是谁的,不言而喻。

    突然间,郁庭川觉得自己对小妻子还是了解甚少,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半年多,他并不知道宋倾城喜欢写日记,还每天偷偷的在写。

    翻开日记本扉页,写着‘2017年至2027年’。

    郁庭川往后翻了几页,终于在二月份那里看到内容,第一篇日记是在2017年2月17日,只有短短两行字:“中午他打电话回家,能感觉到他对我和宝宝的关心,比起上一次,他更加在意这个孩子,觉得很幸福,他的胃不好,想让他少喝点酒,但是也知道,应酬上少不了这些,很烦恼。”

    结尾处,还画着个代表‘苦恼’的颜文字。

    再往后翻一页。

    宋倾城在2017年2月18日那天写道:“325买的日记本,今天逛淘宝,发现别家只要266块,感觉自己被坑了,不过也可能他们是假货:),还有,昨晚郁庭川留沈彻吃饭,沈彻说他打电话骂过郁庭川,嘤嘤,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坐在一块吃饭,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要不得的秘密。”

    那天傍晚,郁庭川坐在床畔,看完了妻子偷偷百来篇短日记。

    事后回想起来,不免好笑。

    已经是三十五岁的人,却像个毛头小子,偷偷翻看着别人的**,哪怕这些**里,大多数是无足轻重的小吐槽。

    比起现实里,写这些日记时的宋倾城,显得更加可爱。

    翻到2017年3月的某一天,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送给郁庭川的龟背竹被我养死了,今天居然刚发现,不过没关系,明天放学我买盆新的回来,肯定看不出来。ps:嗯……我喜欢连名带姓叫他,可是当他的面,我不敢(吐舌)。”

    郁庭川慢慢往后翻,又看到她写道:“joice的妈妈没了,joice不是郁庭川的孩子,我应该高兴的,可是没有,甚至有点压抑,不喜欢这样的阴阳相隔,虽然她做过不好的事,如果她活着,我不会原谅,但她就这样走了,没办法再跟一捧骨灰计较什么。”

    这些日记里,宋倾城在某天写道:“刚认识的时候,喜欢他抽烟的样子,但是现在,希望他戒烟,那样他的身体会更加健康,可以陪着我和孩子到老,不喜欢看到他生病。”

    郁庭川看下去,也会被其中某篇吸引目光。

    宋倾城写着:“昨晚郁庭川应酬完回来,满身烟酒味,好嫌弃,不过他壁咚我的样子好帅,星星眼。还附赠一个法式热吻,脸真的好烫,今天都没办法好好上课。”

    再后来,就是五月份的日记。

    2017年的5月20日,宋倾城写道:“今天傍晚在小区外遇到了我母亲,她说她是来找我的,没有欣喜,只有一点点的怨恨,就像那天在元维,看着她对慕苒语的关心,嘴上说的再无动于衷,我知道我其实没那么豁达,她告诉了我很多事,包括她的过去和我的出身,后来她又告诉我,我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不用她再说下去,我就猜到,我这个弟弟可能身体不好,所以她才会千里迢迢来找我这个女儿,不想告诉郁庭川,可惜被小樊看到了,小樊肯定会背着我偷偷告诉他老板的,要怎么告诉郁庭川你前妻的小婶婶是我亲生母亲,他会不会以为我当初是因为这个故意靠近他打击报复慕家的?好吧,其实连我自己都相信了,很凑巧是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丈母娘,我只觉得眼熟,毕竟以前在慕家见过,后来慢慢的想起来更多的事,算了,还是暂时不告诉他这些事。”

    这一篇的篇幅,是所有日记里最长的。

    用了一张便利贴贴在那页上。

    郁庭川翻到最后一篇,宋倾城写着:“肚子越来越圆,每天在学校里鬼鬼祟祟的,就像从食堂里偷了个锅藏在衣服里一样,郁庭川的身材还是那么棒,跟他站在一起,像极了《鹿鼎记》里的胖瘦头陀,我要戒宵夜,可是真的好饿。算起来,好像已经蛮久没那啥了……”

    那一日,落地窗外的夕阳映红半边天。

    郁庭川看完日记,合拢后,原封不动的放回去,然后走去阳台外,站立在镂空的铁栏外,安静的抽了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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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九点多,江迟谈完事就起身告辞。

    郁庭川把人送下楼,发现宋倾城已经不在客厅,只亮着一盏洞灯,光线柔和,为这样宁静的深夜增添了几分温馨。

    江迟说:“果然和独居的时候不一样了,家里有了人气。”

    郁庭川听了,眉眼间浮现出让他感到久违的温情。

    江迟和郁庭川认识多年,自然也知道郁婧宁,在他的印象里,郁庭川只有面对那个妹妹的时候,虽然无奈,偶尔才会流露出这样的动容,也是没想到,婧宁过世这么多年后,还会出现这么一个人,能牵动郁庭川心底最真实的情绪。

    目送江迟离开,郁庭川重新回楼上。

    主卧的房门被他打开,伴随着‘咔嚓’一声,原先屈膝靠坐在沙发上的人儿抬起头,正襟危坐之际,快速合起腿上的日记本,问进来的男人:“江医生回去了?”

    一边顾左右言他,一边把日记本掺进旁边的几本辅导书里。

    她自以为做得周密,其实早已露了端倪。

    郁庭川看到她藏日记本的小动作,不过没拆穿,合上房门的时候,注意到沙发旁的购物纸袋:“下午有买东西?”

    问话的功夫,人已经站定在茶几前。

    郁庭川解了两颗衬衫纽扣,动作随意散漫,男人的喉结就近落入她视线,每个男人都有突起的喉结,说话时会轻微滑动,只不过以前,宋倾城没有像这样认真观察过别的男性。

    可能真是因为喜欢了这个人,所以觉得他身上任何部位都有着不一样的魅力。

    宋倾城探身拿过购物袋,取出里面包装精致的奶瓶给郁庭川看:“沈彻付的钱,我让他别买也不听,被导购员哄得一愣一愣。”

    郁庭川接过奶瓶简单打量,随后开腔:“他倒是有心。”

    这话,相当于一种认可。

    宋倾城弯嘴角:“沈彻说了,只有讨好妹夫才能升职加薪。”

    郁庭川听了这话,也像被她的样子逗笑,把奶瓶放回去的同时说道:“加薪的问题,你让他改天来趟恒远总部,我当面跟他谈。”

    “他那么怕你,肯定不敢去。”

    “我能吃人?”

    宋倾城答:“你不吃人,但你会吓人。”

    郁庭川坐在她身旁,这时把手搭在女孩腿上轻轻捏着:“他怕我,你现在看着倒是一点都不怕了。”

    男人的嗓音低缓,语气藏着包容,听得宋倾城动情。

    她主动搂过郁庭川的脖颈,额角贴着男人脸侧,说起甜言蜜语:“我爱你都来不及,哪里挪得出时间怕你。”

    郁庭川笑,眼里有隐隐的情意。

    随后,瞥见她用手指偷偷去挠隆起的腹部,他缓声道:“肚子痒了?”

    宋倾城嗯了一声,有种被抓包的囧,又听到郁庭川开腔问:“洗完澡没涂润肤液。”

    “刚才也不痒。”她小声解释。

    怀孕中后期,肚子就像吹气球一样慢慢大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其它问题,比如腹部发痒,这是肚皮撑开过度引起的,也是要长妊娠纹的征兆。

    瘙痒症状是前几天有的。

    刚开始觉得肚子痒,宋倾城忍不住去抓,郁庭川为此特意找江迟问了问,确定不是大问题,这才找出之前买的润肤液给她涂上。

    这晚,还是郁庭川替她涂的润肤液。

    宋倾城的棉质睡衣被稍稍掀起,她显怀比旁人晚,现在五个月的肚子也没有大得过分,这样虽然方便遮掩,却也令她担心孩子的健康问题,幸好孩子活泼,时常在她的腹中翻来倒去。

    男人把手放在她腹部,特别是抹了层润肤液,按摩起来很舒服,宋倾城靠在床头,感觉那股难耐的痒逐渐在消失。

    郁庭川出声叮嘱:“痒了就涂润肤液,少用手去挠,等挠破得了皮炎,到时候才麻烦。”

    闻言,宋倾城乖乖点头。

    看着他细心照顾自己,有的时候,无法和那个恒远五十周年庆典上西装笔挺、拿着份文件一路走来的男人联系到一块,还有他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的闲适坐姿,依旧印在她脑子里挥散不去。

    郁庭川洗澡的时候,宋倾城再次下床,光脚踩在地毯上,走去沙发那里,取了自己的日记本,重新放回左侧床头柜的底部抽屉。

    这个床头柜没被用过。

    郁庭川要放东西,也是放在右侧的床头柜里。

    宋倾城原先把日记本藏在拉杆箱里,但是每天拿来拿去太麻烦,悄悄观察了一阵,确定郁庭川不太用床头柜,她才把日记本转移过来,为了掩人耳目,又在日记本上放了几片卫生棉。

    这样,就算郁庭川拉开抽屉,看到是这些东西,肯定不会再往下翻。

    收起日记本,宋倾城的嘴角微微上扬。

    郁庭川冲完澡出来,发现宋倾城已经躺下,至于那本蓝封日记本,也没夹在辅导书里了。

    刚**,女孩就转过身来。

    见她还没入睡,郁庭川的声线温柔几分:“在等我?”

    宋倾城往他身边靠了靠,结果人还没挨近,肚子先碰到他手臂,愈发显出她的笨手笨脚,一时间,没再继续凑过去,只是含糊的应声,又道:“快睡吧,我也觉得好困。”

    说着,率先闭上眼睛。

    郁庭川却好像知道她的心思,没有立即关灯,把人搂在怀里,嗓音宽厚:“最近几天专心备考,别的事暂时先放一边,等你考完试再说。”

    宋倾城有些悻然,嘴上没说什么,手却在薄毯下伸过去。

    手指刚搭在他的睡裤裤腰,郁庭川就拉住她手腕,语气里满是纵容:“想干什么?”

    “检验一下。”

    宋倾城顿了一顿,又说:“看你有没有想不该想的事儿。”

    这几个月,她怀孕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哪怕已经是孕中期,郁庭川也没有过度碰她,或多或少是顾忌到房事对孕妇的影响。

    听着她一本正经的解释,郁庭川心里失笑,随后道:“本来不想,被你这么一摸也得出问题。”

    宋倾城听了,仰头,亲了亲他的嘴角。

    然后问:“现在有没有想?”

    郁庭川看着她晶亮漂亮的眼眸,伸出手,拂开她颊边散落的发丝,然后低头吻住她的嘴唇,齿关微启,悄无声息的,撬开她的唇缝,深夜里,这样的轻吻,比蜻蜓点水要重一些,却又不是火热纠缠,更像是一种安抚。

    宋倾城被他亲着,情动在所难免,自从怀孕后,两人每一次的亲密举止,对她来说,熟悉又陌生,被轻咬嘴唇的时候,她下意识回应的更多。

    这一吻,是郁庭川先放开她。

    看着宋倾城呼吸喘喘,男人眼里有了笑,语气却难得强硬:“好了睡觉,不为自己考虑,也多想想腹中的孩子。”

    “……”宋倾城突然不想再理他。

    关了台灯,郁庭川又把背过身的她重新揽入怀里,男人说话的时候,贴着她背脊的胸腔微微震动:“明天不去公司,在家里好好陪你看书,考试那几天,不让老赵送饭了,中午去接你,到时候一块在外面吃。”

    宋倾城听了,心里那点别扭烟消云散,可能女人就是这样没原则,在意的人稍微哄一哄,立刻就眉开眼笑。

    不受控制的弯唇角,重新回过身,靠在他肩头说:“我想吃玉米烙和拔丝香蕉。”

    郁庭川拥紧她:“都依你。”

    ……

    6月6日,高考开始的那一天,南城却下起蒙蒙细雨。

    早上八点钟,教学楼过道上处处是学生。

    宋倾城跟着其他学生进考场,找到自己的位置,教室里没开空调,只有风扇在头顶转动着,有些庆幸是个阴雨天,她穿着校服外套,不至于热出汗。

    坐在她旁边的,是个人高马大的男孩。

    对方正朝宋倾城这边张望,见宋倾城抬头看他,他立刻咧嘴笑,趁着监考老师不注意,低声说:“小姐姐,等会儿求答题卡往边上挪一挪?”

    宋倾城:“……”

    随着考试铃响,她想起刚才收到的短信。

    是郁庭川发来的,只有寥寥几字:“尽力就好。”

    ------题外话------

    明天早上九点左右,大家来刷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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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场语文考试,上午9:00开始,11:30结束。

    考场里,学生只被要求带准考证跟文具用品,每个教室里有三位监考老师,宋倾城认出其中一位老师,是三中的,不过没教高三,应该是为避嫌。

    随着一张张试卷发下来,整个教室内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宋倾城拿到试卷,心跳快了两个节拍,哪怕她比在场别的考生大上几岁,却也是第一次经历高考。

    在答题卷左侧边上写好姓名和准考证号,拿过试卷开始看题目。

    直到第二声铃响起,考生们陆续拿起笔开始做题。

    宋倾城做完‘语言文字运用’的整个大题,看了看时间,花了一刻钟左右,准备做‘现代文阅读’,余光瞥到旁边那颗晃动的大脑袋,笔尖在考卷上停顿几秒,她还是把答卷放到右手边。

    果然,那颗大脑袋的主人开始奋笔疾书。

    上午10点半左右,除了作文,宋倾城做完所有的题目。

    这个时候,她已经有些想上厕所。

    宋倾城没有举手,考虑到回来的检查问题,到时候老师让她脱外套,很可能发现她衣服下藏着一只‘锅’,倒不如忍忍,在写作文的时候,那只‘锅’却开始不安分,突然踢她一脚。

    不疼,还是下意识伸手去摸。

    作文写到中途,她的脸颊有汗,分不清是热的还是心理作用。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刻钟,宋倾城写完了作文,她没有坚持耗在位置上做检查,而是选择提前交卷。

    三中的那位监考老师,看了她的名字,认出这是本校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反复询问她:“确定要现在交卷,不再检查检查?”

    宋倾城点头:“我确定。”

    见她态度很坚定,监考老师没再阻止。

    于是,高考首日的第一场考试,宋倾城比其他考生早十五分钟离开考场。

    从厕所出来,她先回了平日上课的教室。

    高三的那栋教学楼,没有布置考场,这会儿空荡荡的。

    宋倾城回到教室,放下笔袋,打开书桌上的小锁,拿出手机给郁庭川发了一条短信:“我考完了!”

    十来秒后,郁庭川回复:“方不方便接电话?”

    宋倾城主动拨了他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听到男人熟悉的声音,宋倾城咬了咬嘴角,笑容随之而来,郁庭川在那头问:“怎么提前交卷,身体不舒服?”

    “想上厕所,所以提前交了卷。”

    不想让他担心,她解释:“我全都做好才交的,没有空题。”

    郁庭川的声线温缓:“现在可以走了?”

    “嗯。我有跟班主任打过招呼,拿到了外出的请假条。”

    “那出来吧。”

    “……”

    宋倾城意识到,郁庭川这会儿就在校门外。

    挂断电话,她简单收拾了下,背起书包拿着雨伞下楼去。

    高考的时候,学校里不允许陌生人进出。

    宋倾城从教学楼里出来,板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砖上,发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她没再撑伞,径直走去学校大门口。

    隔着长长的伸缩门,宋倾城看见外面停着不少车。

    中午外出吃饭的学生,不止她一个。

    经过门卫室,宋倾城停下了脚步,然后转头看向屋子里,刚才的惊鸿一瞥,以为是错觉,那么现在仔细去看,几乎是百分百的,确定坐在里面和保安说话的男人正是郁庭川。

    有些惊讶,又让她忍不住愉悦。

    郁庭川身上是烟灰色的衬衫,袖管有规则的挽起,领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没系,下面是黑色长裤,暗棕色的麂皮皮鞋,没有过多的修缀,是他平日里最常见的穿着,衣服上也没标注名牌,偏偏就让人觉得很不同,自有一番休闲味道。

    管门卫的保安是位大爷,六十几岁的样子,看着身体很硬朗,宋倾城作为走读生,这几个月来也和保安混了个脸熟,对方还知道她一模考考了全校第三。

    郁庭川坐在桌边,保安还给他用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水。

    然后,郁庭川也瞧见了门外的宋倾城。

    这天吃过午饭,郁庭川在学校附近的酒店开了个钟点房,可能是上午费脑过度,宋倾城沾到枕头就睡过去,再回到学校,已经是两点出头。

    7日下午考的文数/理数,从3:00到5:00。

    比起其它科目,数学无疑是最轻松的,这种轻松体现在写字上。

    进场前,宋倾城在过道上遇见那个坐她右边的男生。

    那男孩生的浓眉大眼,是那种活泼的性格,这会儿正和认识的同学聊天,穿着打扮很干净,能看出家境不错,宋倾城过来的时候,恰巧听见他咋呼道:“那篇作文写完我就瘫了,中午看着鸡排都反胃,我爸说了,我数学要是考不到120分,高考结束直接卷起铺盖去地铁口,不用再回家了。”

    他的余光一瞥,注意到了在喝水的宋倾城。

    那眼神,就像看见救世主。

    抛下相熟的同学,立刻屁颠颠过来,一米八左右的个子,愣是被他做出‘卑躬屈膝’的奴相,讨好的打招呼:“同学,你叫宋倾城是不是?我刚才看了你桌上的名字,上回开年级大会,我还听到年级主任表彰的名单里有你。”

    宋倾城莞尔,算是回应。

    男生说:“上午的语文考试,你提前交卷走了,我都没谢谢你。”

    “不用谢我,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说完,宋倾城要去洗手间。

    男生很有眼色,立马伸手拿过宋倾城搁在窗台上的茶杯,殷勤的道:“我帮你拿着吧,笔袋要不要帮你拿?放心吧,我就在这里等着,哪儿都不去。”

    宋倾城不傻,自然看出对方的想法,也没拐弯抹角,直接说:“做好题目,我会像上午那样把答题卷放在旁边。”

    男生局促,显然觉得不太好意思。

    哪怕这就是他的意图。

    宋倾城从他手里拿回杯子,然后去了趟洗手间,结果,她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那男生等在外面。

    男生冲她咧嘴笑,有些小滑头,却不讨厌,一路上都和她套近乎,走到考场外面的时候,话题已经发展到考完试请她一起去玩:“我认识你们班的李萍萍,我爸让我毕业请同学吃饭,在四季酒店订了包厢,你也一块来吧,大家人多热闹热闹。”

    宋倾城婉拒,瞧见对方准考证上的姓名,叫邵一凡。

    下午的考试开始,那个叫邵一凡的男生没做两道选择题就趴下睡着,最后还是监考老师看不下去,走过来把人喊起来。

    邵一凡睡得两眼朦胧,伸着脖子往宋倾城这边瞧,发现宋倾城已经把选择题和填空题做完,赶紧拿起笔,小眼神找准角度斜过去,很快就把答案统统抄了过来。

    四点半,宋倾城做完整张卷子。

    做了一番检查,看过手表,还剩十几分钟,她迟疑片刻,依旧选择了提前交卷。

    穿着长袖外套坐在里面,时间一长,说不热是骗人的。

    这天傍晚,来接她的还是郁庭川。

    上车后,宋倾城忍不住问:“公司不忙么?”

    不希望自己考个试,让他搁下繁忙的公务来作陪。

    郁庭川手把着方向盘:“都是些小事,许东和梁竟他们能做。”说着,视线投在她的脸上,有关心:“今天考了两门,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宋倾城把书包放在腿上:“下午考数学,最后那个函数题我可能做错了,当时的感觉就不太对,不过我知道,就算我坐到收卷也做不出来,所以干脆交了。”

    郁庭川边开车边道:“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不是没信心,是有自知之明。”

    宋倾城说着想起什么,转过身看他:“你不是理科状元么,晚上回去帮我做那道函数题吧,不然我睡不着。”

    “十几年前的高考,和现在能比?”

    “那时候的大学生更货真价实,不像现在,考大学的门槛很低。”

    郁庭川听出小妻子话里话外的信赖,嘴角挂起笑意,似打趣的开腔:“照你这么说,那道题我是不会做也得做出来。”

    宋倾城很贴心:“真做不出来也没关系。”

    话虽如此,郁庭川回到家,还是帮高三考生做起函数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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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第一天,郁庭川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取了那支米菲兔的中性笔在一张a4纸上解题。

    宋倾城就在旁边坐等,她考试时用的粉色中性笔,被郁庭川拿在手里,显得格外‘纤细玲珑’,尤其是郁庭川握笔的姿势,很标准,比起她趴在桌上写字的情景,郁庭川这样的,处处彰显出沉稳。

    看着他写下的‘y、x’和数学符号,不算潦草,落笔有力道,让她生出某种错觉,好像做生意的男人都写得一手好字。

    过了会儿,宋倾城问:“是不是真的很难?”

    最起码对她来说,有些一筹莫展。

    班上可能也有同学做出来,但她没留下来和他们讨论,考试期间和同学对答案,大家的答案一致还好,要不然,很容易造成心理负担,导致明后两天的考试出问题。

    这时,郁庭川开腔:“去帮我倒杯水。”

    宋倾城点头,起身趿着拖鞋去厨房,等她端着水杯回来,郁庭川正拿着手机讲电话,很快她就听出来,电话那头是江医生。

    高考前需要体检,宋倾城能通过检查有江迟的帮忙。

    给三中做体检的是一家二级医院。

    确定要体检,宋倾城当时也有忐忑,得到通知那天回到家,她把事情告诉郁庭川,郁庭川直接给江迟打了通电话。

    体检当天,她就被特殊照顾。

    没和别的同学一块做检查,进了体育馆,医生得知她是宋倾城,没有故意为难,做了些简单检查,然后就让她离开。

    班上同学都当宋倾城身体不好,所以她被叫去单独做检查,其他人也没有非议什么。

    当时郁庭川只在电话里告诉江迟,她要做体检,让江迟帮忙安排一下,至于江迟是怎么安排的,宋倾城不知情,当她走出体育馆的时候,难免生出‘有关系真好’的感慨,心里却也清楚,不能把这种特例当成理所当然。

    这一晚,郁庭川打完电话,在晚饭前解出了那道函数题。

    看着纸上的答案,宋倾城就知道自己答错了。

    不过她前面的步骤没有问题,所以这个大题的分数不会全扣,随即想起那个看她答案的男生。

    郁庭川得知她在考场上‘助人为乐’,心里好笑,说话的时候喉结轻动:“考试不是分a卷和b卷,选择题涂的答题卡,你怎么帮助旁边的同学?”

    “他可以把我的答案看去,先写在草稿纸上,心里有了数,再把答案代到题目里,ab卷的题目都一样,只是排序不同。”宋倾城又补充:“如果真想看,总会想到办法的,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

    哪怕她解释的再有道理,最后也没逃脱郁庭川的教育:“你能帮他这么一回,以后的路却要靠他自己走,高考固然重要,但也不是走向成功的唯一途径,你让他尝到了甜头,后面几场考试,他都会抱着侥幸心理,等到以后出学校工作,同样会想着去依赖别人,而不是靠自身努力去取得成功。”

    这番话,宋倾城听了后感触颇多。

    所以,吃过晚饭,她没有乱晃浪费时间,回到客厅里看书。

    晚上7:00到7:30,宋倾城重温整理好的地理要点,然后用20分钟看错题,8:10分,稍作休息,她开始翻看历史书,9点左右的时候,已经把两页时政要点复习完,刚准备看英语语法,郁庭川已经从二楼下来。

    为了营造良好的复习环境,宋倾城不同意郁庭川在楼下,用的理由是: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郁庭川刚好手头有点事,于是在书房办公。

    这会儿,也是看时间差不多,怕她过度操劳,提醒她上楼休息。

    宋倾城已经坐在地毯上,边翻看笔记本边拖延时间:“再等一会儿,我还有几页没看,看完就睡。”

    郁庭川拿起茶几上的那份时政要点,发现宋倾城又做过注释,看得出废了一番功夫,只不过,现在瞧着她拼命,并没有感到欣慰:“如果想看书,明天早点起来,别熬夜。”

    宋倾城比了‘ok’的手势,头没有抬一下。

    见她这么阳奉阴违,郁庭川把那几张纸放回去,语气缓和:“这样用脑,身体不怕吃得消?”

    “过了今晚就好。”宋倾城抬头,看向他灯光下挺拔的身型,弯起唇角莞尔:“考完文综和英语,后天上午的自选模块很轻松。”

    郁庭川深邃的视线注视着她‘没心没肺’的微笑,好像真的被她说动,眉头舒展,自己却在一旁的沙发坐下:“那就再看一刻钟。”

    不容她讨价还价的语调。

    晚上睡觉前,宋倾城翻了翻手机,发现有条未读短信。

    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今天考得怎么样?我听说南城今天下雨,出门注意安全,晚上看书不要太晚。】

    宋倾城看着短信,猜到是谁,却不想去验证,她把充满电的手机扔进书包,合上了拉链。

    ……

    第二天,宋倾城早早的醒过来。

    哪怕她起床的动作再轻,还是吵醒了自己的枕边人。

    郁庭川看了看手机,只有六点钟,不过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他没有再继续睡,陪着宋倾城起来,还亲手为她做了一顿早餐。

    吃早点的时候,宋倾城把英语笔记搁在一旁。

    见她争分夺秒的复习,郁庭川放下报纸,双手交扣成塔状在身前,投过来的目光温和:“凭你现在的成绩,考上一本已经没问题,不考清华北大,不需要这样辛苦自己。”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学习上夸自己。

    宋倾城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随后摇了摇头:“虽然我几次模拟考考得不错,可是我很清楚,自己不是那种举一反三的高智商学生,我的成绩不差,是因为我前几年都在拼命看书,其实我刚从那里出来的时候,对着新版教材很迷茫,那时候花了很多时间重新学习高中知识。”

    说着她停顿了下,继续道:“小的时候,因为我外公外婆是老师,周围的人总是认为,老师家的孩子肯定很聪明,不想让外公外婆失望,我总是想考全班甚至全校第一,所以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

    郁庭川听了,随后开腔:“有我在,你不需要再勉强自己。”

    ------题外话------

    掐指一算,今天是个来亲戚并且疼的死去活来的好日子……

    提醒:文里提到有同学考试请倾城帮忙,老酒是根据现实里碰到的情况来写的,不表示提倡考试的时候抱大腿,还是要自己好好学习嗒,在大陆,像高考非常重要,特别是还在读书的小妹妹们。还有高考的问题,看到有读者提出疑问,各个省份的考试不相同,就算我解释到词穷也说服不了每个人,因为没办法兼顾二十几个省份的/(tot)/~我能做的,就是在文里简单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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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我在。

    简简单单三个字,背后的承诺却非同一般。

    宋倾城感受到郁庭川这句话里的感情,不是敷衍,是真正让她能卸下心房的包容,她轻轻‘喔’了一声,唇角微弯,低头拿着筷子戳了戳那盘意大利面。

    过去几秒,她突然抬眸,恰巧对上郁庭川宠溺的眼神。

    “……”宋倾城脸上流露出羞赧。

    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她伸手拿了块郁庭川跟前的面包,片刻后,再次开口:“那自己也得努力,不能老想着走捷径。”

    郁庭川道:“能这样想是好事,但也要劳逸结合。”

    宋倾城刚想辩解什么,又听到郁庭川说:“学习是个持续的过程,与其把它视为一场和同龄人的角逐,不如当做是一场远行,往前走的时候,也要偶尔看看周围的风景,知识不仅仅来源于书本,还有日常生活,在和人交往的过程中,有时候学到的东西能让你受益匪浅。”

    郁庭川讲这些,是不希望宋倾城走入误区,怕她为了逞强一头扎进那些教材书里,到时候真把人给读傻了。

    “学习的最终目的是把知识运用到生活工作上,高考说到底只是一场测试,有人在这个关卡上遭遇滑铁卢,有人在这里一鸣惊人,但它不是任何事情的起点,也不应该是任何事情的终点。”

    宋倾城听了这些话,不答只问:“既然这样,那你当时怎么还考了个理科状元?”

    早就料到,她不肯吃半点亏。

    郁庭川眼底的笑意盎然,然后说:“就当是前辈的经验之谈,二十出头的时候,还是要学会享乐,不然等到我这个年纪,再想起高中大学生涯,只记得傻坐在教室里看书背单词。”

    “那是不是也应该多谈谈恋爱?”

    宋倾城突然道。

    瞧着她坦然求教的双眼,郁庭川笑了,缓缓开腔:“早恋是青春期少男少女的问题,至于你,已经是孩子的妈,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自己要分得清,别让家里人为你担心。”

    这话听着,就像在蜜糖里滚了一圈。

    宋倾城勾起唇角,嘴里说着:“我就是随便举个例子。”

    这日,郁庭川把人送到校门口。

    下车前,宋倾城突然回头,看着他说:“好像还是有些紧张哎。”

    郁庭川闻言,含笑问:“那要不抱一下再走?”

    “……”宋倾城像是被料中心思,耳廓不受控制的泛热,嘴边却扬起浅浅的笑,从善如流的道:“那就抱一下吧。”

    郁先生刚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妻子已经投入他怀里,即便这个拥抱是两人商量的结果,这会儿也有些猝不及防,尔后,用手揽过妻子纤瘦的肩背,开口说:“看来考试结束,得让家里阿姨给你好好补一补。”

    宋倾城接话:“我不要做胖子。”

    “就算成了胖子,也会是个漂亮的胖子。”

    郁先生说。

    “哪有胖子是漂亮的。”宋倾城觉得他在哄自己,却也因为这样,心里那点紧张烟消云散。

    这日早晨,宋倾城坐在教室的位置上,周围都是抓紧时间看书的同学,她把书包里的笔袋和复习资料拿出来,刚放在桌上,发现时政要点的资料上写着一句话。

    她认出,是郁庭川的笔迹:“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这句话出自《庄子·养生主》。

    宋倾城解读出字面意思,人的生命有限,知识却是无限的,学习追求应该适当,不能让自己的精力被外物所累,得不偿失。

    是鼓励她的话,同样也是一种劝诫。

    只不过,她不知道这句话郁庭川是什么时候写下的。

    就在这时,苏绵的脑袋凑过来,小声说:“倾城,你的时政要点借我看看,我总感觉自己的知识点罗列不到位。”

    宋倾城顺手就把那几张时政资料递了过去。

    苏绵像捧宝贝拿着,然后注意到第一张上面那行运笔遒劲的字,一看就是男人写的,笔锋里有股严肃的味道,她心生好奇,扭过头去看宋倾城:“这笔题的真不错,是你爸给你写的?”

    “……”宋倾城。

    坐在前排的女同学,听到动静回头,好奇的问:“什么字啊?”

    考试前,每个人的神经紧绷,这样开小差倒是容易转移注意力,一个两个这么说,又有两三同学伸着脖子来看。

    毕竟还没考完试,宋倾城只好说:“昨晚复习的时候,我家人看过这份资料,可能那会儿随手写的,”

    有同学感叹:“你爸真厉害,可以当书法家了。”

    “我就说写的很好吧。”苏绵乐滋滋的道。

    宋倾城突然想笑,不得不解释:“不是我爸爸写的,是我另一位家人。”说着,她停顿了下,提醒苏绵:“你见过的。”

    “你叔叔?”苏绵恍然大悟,一脸歆羡的说:“你叔叔对你真好,像我叔叔,上星期还在唆使我爸不用给我上大学,说女儿反正要嫁出去的,书读得再多以后也是别人家的人,重男轻女的厉害,讨厌死了。”

    听见‘重男轻女’几个字,宋倾城想到了郁庭川,在她怀孕以后,郁庭川好像从来没有流露过让她这胎生儿子的意思。

    7月8日上午,考的是文综/理综,时长两个半小时。

    这场考试,宋倾城没有再关照隔壁的邵一凡,她记得郁庭川说的话,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让人养成不靠自己的惰性,到时候就是在害对方。

    为此,下午考英语前,邵一凡特意在楼梯口拦住了宋倾城。

    宋倾城朝他投去不解的目光。

    邵一凡尴尬,虽然明白‘人家不帮你是本分’的道理,但还是有些不死心,也不说考试的事,只是殷勤的邀请:“我听说你是走读生,今晚我妈也让我回家吃饭,放学想请你喝杯星巴克。”

    “不用了。”宋倾城回答:“我最近不喝咖啡。”

    说完,她提步就走。

    邵一凡亦趋亦步的跟着,语气有些幽怨:“小姐姐,我哪儿有得罪你的地方,你直接告诉我呗,我给你道歉行不行。”

    宋倾城被这条小尾巴跟了一路,沿路还有男生吹口哨,眼看就要走到考场门口,她只能停下来,转身对这位邵同学说:“你没有得罪我的地方,只是觉得给你看答案,其实是在害你,下午要考英语,挺重要的,好好做题。”

    谁知,邵一凡差点跪下来抱大腿:“小姐姐,求你狠狠害我,不留余力的害我,我感激你一辈子!”

    宋倾城:“……”

    不管邵一凡怎么讨好,英语考试的时候,宋倾城还是没把答题卷放在手边。

    6月9号上午的自选模块,有些报考专科大学的同学不用参加,不过宋倾城回到家,仍然拿着笔记本复习到晚上九点。

    隔日上午,宋倾城做完题目,差不多11点钟。

    她仔细检查后,提前交了答题卷。

    这一次从考场出来,是真正的如释重负。

    校园里,特别是宿舍楼前,已经有家长在等待。

    宋倾城不住校,所以她去了趟洗手间,然后直接回教室收拾东西,拿出手机,有好几条微信信息,分别来自沈彻和薛敏。

    薛敏:“祝高考顺利。”

    看着薛敏的名字,宋倾城有怔忡。

    虽然薛敏还在她的通讯录里,两人却已经很久没联系。

    迟疑几秒,宋倾城还是回了信息:“谢谢。”

    至于沈彻发来的那些信息,也是关心她的考试,无外乎‘考得怎么样’、‘有没有超常发挥’、‘有人去接你么,没有的话,我上午早退过去三中’,最后,是一个保持微笑的表情。

    宋倾城缓缓笑起来,回复他:“不用,郁庭川会来接我的。”

    沈彻很快回了:【白眼】

    没多久,其他同学也陆续的回来。

    查分数和填报志愿的事,班主任昨天下午已经交代好,所以今天考完试,他们不用再集体留下开班级会议。

    看到其他同学都把复习资料理出来丢进垃圾袋,宋倾城也扔了不少,唯有那份时政要点的资料,被她折叠好收进书包里。

    这时,班里叫李萍萍的女生过来:“宋倾城,外面有人找你。”

    宋倾城放下课本出去,发现找她的是那个邵一凡。

    邵一凡瞧见她,耳根倏地通红,原先有些嬉皮笑脸的男生,这会儿变得拘谨起来。

    “你找我?”宋倾城先开口。

    邵一凡胡乱点头:“是……其实也没什么事儿。”

    宋倾城抬手,看了看腕表:“要是没事,我先进去收拾东西,过会儿我家人要来接我。”

    见宋倾城说走就走,邵一凡忙喊住她:“哎!”

    宋倾城回头看他。

    “其实,还是有点事的。”邵一凡嗫喏。

    宋倾城望着面红脖子粗的大男孩,看出对方没恶意,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什么事?”

    “就是……你昨天在楼梯口对我说的话,我回去后想了想,辗转反侧了一夜,觉得你说的非常有道理,学习还是要靠自己,所以——”

    他舔了舔干干的嘴唇,抬眼看了下宋倾城,鼓足勇气才继续道:“我知道自己的学习成绩不好,可能这样说有些不自量力,不过宋同学,你愿不愿意帮我一起进步,在学习上指导我督促我?”

    宋倾城:“……”

    邵一凡的话音刚落,楼下传来男生的喊声:“宋同学,你就答应他吧!”

    同时,伴随着一阵起哄声。

    宋倾城转头看向楼下,教学楼前的那块草坪上,用红玫瑰摆出一大颗心,边上有三四个男生,卷起课本充当话筒,冲着二楼过道上的两人喊道:“邵一凡,你再不表白,我就替你上了!”

    邵一凡憋红脸,像赶鸭子赶着楼下的室友:“吵什么,我酝酿情绪呢。”

    二楼的教室,不少同学从窗户探出头。

    和宋倾城同个班的男生,有性格跳脱的,探出半个身来凑热闹,拿话揶揄邵一凡:“你上个月不是还和15班的方婷谈恋爱,这么快又分了?这么快就看上我们班的宋倾城,不过哥还是要夸你一句,眼光真不错!”

    说着,男生又冲宋倾城道:“邵一凡他家条件不错,就是人**了点,高中三年交的女朋友没一个营也有一个连,对付女生,他最有办法了!”

    邵一凡当场急了,指着那个男生骂道:“有你这么拆我台的么?我也就交了四个女朋友,哪有——”

    待反应过来,立马闭紧嘴不说下去。

    他知道宋倾城是转校生,不了解三中的情况,自己这话等于是不打自招。

    宋倾城没再听他们继续扯下去,对上邵一凡的目光,不顾对方的躲闪,径直开口:“谢谢你喜欢我,虽然我认为这种喜欢来的莫名其妙,我们算起来也就认识了两天半,期间说过的话也都跟考试有关,不过,我有喜欢的人,并且已经在一起,所以,不好意思。”

    “你有男朋友?”邵一凡问。

    “算是吧。”宋倾城看着他说:“没拿理由搪塞你,你在楼下摆的鲜花,我当时是在人工河里放的蜡烛。”

    邵一凡的脸色,像吃了苍蝇一样精彩:“你追的他?”

    “对,我先追的他。”

    宋倾城说着,换了个话题:“考完试早点回家,别让家人等太久。”

    话落,她转身回教室。

    刚走到位置前,苏绵立刻凑过来问:“你真有男朋友了?”

    “嗯。”宋倾城没有否认。

    苏绵不敢置信:“那我怎么没看出来?”

    恰在这时,书包里的手机响了。

    宋倾城接起电话。

    苏绵站在旁边,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她只看到宋倾城的神情瞬间温柔,带着些赧然,声音也不像跟邵一凡说话时那样平静,似乎柔了不少,说完那句‘我自己下去就行’,过了会儿宋倾城又道:“只有几本书,不重的。”

    “教室里有很多人?”郁庭川在那边问。

    ------题外话------

    邵骚年:一不小心就遇见了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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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倾城环顾一圈,握着手机回答:“还有十几个人。”

    说着,离开自己的位置,往窗户边走了走,见苏绵正好看过来,她稍稍侧过身:“你如果上来,我又得告诉人家你是我叔叔。”

    语气里有为难,也带着些埋怨。

    只不过,这种埋怨却惹得电话那头的男人笑:“不想告诉他们我是你叔叔,那就跟他们讲实话。”

    宋倾城背对着苏绵开口:“今天刚考完试,成绩还没出来,现在说不太好。”

    “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怎么说?”男人醇厚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如果是不知道怎么说,过会儿我上去替你解释。”

    宋倾城嘴角微弯,态度却坚定:“不要,你上来一解释,他们只会认为我给有钱人当二奶,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她已经能想象出此刻郁庭川眼底轻浅的笑意,然后就听到他的让步:“那让小樊上去帮你提书。”

    几分钟后,小樊就出现在教室前门门口。

    这会儿,走廊上已经没什么人。

    有好奇的同学纷纷抬头。

    苏绵看着和宋倾城打过招呼等在教室外的小樊,心里有好奇,在宋倾城耳边小声问:“这个又是你家的谁啊?”

    宋倾城想了想,回答:“我家里请的人。”

    苏绵说:“我以为你男朋友呢。”

    “他不是。”宋倾城否认。

    苏绵又悄悄靠过来:“那你男朋友长什么样,应该不是咱们学校的吧?”

    “他已经在工作。”看着苏绵一脸求告知的神情,宋倾城莞尔,只再说了一句:“其实,你见过他的。”

    苏绵:“……?”

    没过多久,宋倾城整理好了东西。

    小樊在外面看见,立刻走进教室帮忙。

    这日中午,宋倾城跟着小樊一起走下楼,刚拐过转弯处,她就瞧见那道驻足在大厅宣传栏前的熟悉身影。

    小樊抱着箱子往下走,宋倾城却停住了脚步。

    她好像,没有像这样远远注视过他。

    郁庭川伫立着,背在身后的手里拿了串车钥匙,白衬衫和西裤在这种阴云密布的天气显得格外挺括,宣传栏上有学生考试的表彰名单,有校园活动报道,也有教师的职称评选公告。

    不管他是在看什么,都让宋倾城有种公司领导在视察基层的错觉。

    小樊走路的动静引得郁庭川侧头。

    郁庭川深邃的视线投过来,蕴含着些许温柔,见妻子还愣在缓步台处,他出声提醒:“傻站在那做什么。”

    话里有着不自知的纵容。

    宋倾城没再耽搁,刚走下楼梯,手里的书包被郁庭川伸手接过。

    “小樊怎么也在这里?”方才电话里,她没来得及问。

    因为她知道,只有自己独自外出的时候,郁庭川才会让小樊来看着她,像今天,他亲自过来接她,按理说,小樊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郁庭川握住她的手,解释道:“有点事要交代小樊去处理,得知我这会儿在学校,他就开车过来一趟,刚好让他给你当回轿夫。”

    这一次的牵手,不用再像家长会那时有所顾忌。

    宋倾城看着两人相扣的手指,又听见他打趣的玩笑话,心情也被感染:“我刚才已经告诉我的同学,我有个男朋友。”

    郁庭川听了微笑:“没告诉他们你男朋友叫什么?”

    “这个暂时还要保密。”

    宋倾城道:“等高考成绩出来再说。”

    从教学楼里出来,宋倾城又说:“刚才有男生向我表白了,虽然我没有答应,不过我觉得,还是要跟你报备一下。”

    “那个抄你考试答案的男生?”

    “……”

    宋倾城没想到他知道:“你刚才看见了?”

    “看见什么?”郁庭川反问。

    “没什么。”

    宋倾城听出来,他应该没看见草坪上那些花,又问:“你怎么知道是那个考试坐我旁边的男生?”

    “十七八岁的男生有这种想法不奇怪。”

    “什么想法?”

    聪明人总喜欢说话只说一半,宋倾城却听得一知半解,忍不住追问。

    郁庭川说:“男生在这个年纪最有叛逆心理,往往对唾手可得的东西不屑一顾,试图追逐他伸手不可及的东西,与其说是喜欢,更准确点,可以用‘挑战’来形容。”

    宋倾城明白这些,毕竟她不是真的十八岁,不管是在南城中学读书的那两年,还是后来在元维读书的日子,有蛮多像邵一凡那样的男生说喜欢她,只不过被她拒绝后,很快又有了新的女朋友。

    其实算不上喜欢,更多的是猎奇心理,享受那种征服的过程。

    这时,郁庭川捏着她手的力道稍稍加重。

    宋倾城回过神,恰巧听到郁庭川说:“别人追求是好事,以后上了大学,同龄的男生更多,到时候不要被迷住眼就好。”

    宋倾城道:“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小的。”

    说着,突然不再往前走。

    郁庭川转头看她,眼神漾着温和:“怎么了?”

    宋倾城趁着左右无人,目光落在男人成熟俊朗的五官上,然后说:“我有话告诉你。”

    一脸故作神秘。

    郁庭川如今心里尽是对她的包容,哪里不顺着她,当宋倾城说‘你低头’的时候,他刚靠近,女孩就踮起脚亲吻他的脸。

    这个吻,蜻蜓点水的一下,意义似乎不一样。

    两个人身后不远处,是教学楼正前方的那面随风飞扬的红旗。

    宋倾城站定后,说明:“给你吃颗定心丸。”

    郁庭川只觉得脸颊上一阵温热,随后转头看着发丝拂过唇瓣、扎了马尾的女孩,声线里有了笑意:“不上我去教室,现在就不怕同学看见了?”

    “我有检查,没人。”宋倾城停顿了下,又看着男人说:“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很有魅力。”随后不忘宣告主权:“所以,以后只准对着我这样笑,别的女人不可以。”

    郁庭川的眼神越发深情缱绻,问她:“这是你的高考愿望?”

    ------题外话------

    明天早上九点来刷二更,群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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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倾城听到‘愿望’两个字,不免想起逝世的外公外婆,特别是外婆,老人家后半生唯一的愿望,就是她能好好把书念完。

    现在她终于考完高考,可是外婆却已经不在。

    坐进车里,宋倾城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去墓园看看外公外婆,清明节后再没有去过,也没告诉他们考试的事。”

    郁庭川把路虎倒出停车位,重新攥住她的小手:“先吃饭,下午一块去墓园看老人家。”

    “如果你忙,可以让赵师傅送我过去。”

    “无碍,一个下午而已。”

    郁庭川的语气平缓,宋倾城听着,紧绷的肩膀稍微松懈,扭头看向开车的男人,询问的声音清悦:“我高考,是不是耽搁了你很多工作?”

    “工作再忙,总要抽出时间来陪你。”

    他说:“家里有念高三的学生,家长辛苦点是应该的。”

    宋倾城见他自称家长,缓缓靠过去,把脑袋枕在郁庭川的肩头,然后道:“我的高考愿望,是一直和你在一起。”

    郁庭川笑问:“一直这样跟我待在一块不会厌倦?”

    “不会。”宋倾城的视线里,是不停往后掠去的街景,一如时光里匆匆而过的年华,她的目光温绻,语气却笃定:“我就喜欢和你待在一块。”

    喜欢那种安定的感觉。

    就算不说话,只是和你静静坐着。

    也喜欢听你偶尔的‘说教’。

    哪怕缺少共同话题也不会觉得无聊,不会有‘无法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疲惫感。

    下午从墓园归来,时间已经是四点左右。

    外公外婆合葬在一处,除了高考的事,她还在心里告诉老人家,宋莞已经回国,也仅仅是一声告知,因为除此,她诉说不出更多的情感来。

    也是这天傍晚,梁竟满头大汗的出现在云溪路八号园。

    彼时,宋倾城正和郁庭川在别墅后处理那些枯萎的草莓,其实是她看着,郁庭川卷起裤腿负责干活,重新翻了土,她已经让巩阿姨买来甜瓜和蔬菜种子,打算种在这片后花园里。

    宋倾城比郁庭川先看见梁竟。

    梁竟穿着衬衫西装,衬衫前襟湿了大块,这副焦急的模样,十有八九是因为公司的事。

    所以,梁竟刚一走近,宋倾城就先出声唤郁庭川。

    郁庭川看清来人,离开那半亩方田,用湿毛巾擦拭干净双手,回到别墅里,径直带着梁竟去了书房。

    余嫂正在收拾客厅,见着梁竟火急火燎的背影,忍不住和宋倾城说:“大热的天还穿西装,这么捂着,指不定要中暑。”

    恒远总部,整栋写字楼都开空调,穿西装衬衫倒不会太闷。

    “可能是从外面赶过来的。”

    宋倾城说着,让余嫂先送两杯凉开水上楼。

    这一晚,梁竟待到八点多才离开。

    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宋倾城上楼的时候,郁庭川正站在书房的窗前打电话,语气算不上好,像在训下面的人,她在门口刚好听见一句‘你在这个位置上几年了,你要是不行,明天我就调人过去接替你’,还没听到更多,那边,郁庭川瞧见她,他的脸色有所缓和,语气也不像刚才那么冷硬:“明天早上,你和王良过来一趟,还有工程部那几个负责人。”

    说完,郁庭川就挂断电话。

    他看向宋倾城的时候,眼神一如之前的暖意:“怎么不回房间?”

    “叫你下去吃饭。”宋倾城说着想到什么,补充道:“我已经吃了,本来想让梁经理用完饭再走,结果我从厨房出来,已经追不上他的人。”

    “他就是这种毛躁的性子。”郁庭川把手机放回书桌。

    夜里睡觉前,宋倾城主动提及:“刚才梁经理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公司碰到了什么问题?”

    郁庭川看出她的牵挂,自然也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恒远投资的一个房地产项目出了点差错,算不上多大的问题。”

    “是不是因为拆迁区的钉子户?”宋倾城问:“放假那天和沈彻出去,他提到有个拆迁户不肯搬,还把他母亲扔在老房子那里。”

    “钉子户在这一块很常见,下面的人自然有相对应的办法。”

    宋倾城点头,过了会儿又开口:“现在网络发达,我以前在微博上看过强拆的新闻,当时闹得挺大,还发生了流血事件。”

    听懂她话里的提醒,郁庭川的眉眼在灯光下愈发温和:“看来那几本经济学的书没白读。”

    宋倾城感觉自己像在班门弄斧,但还是把话说出来:“如果钉子户有个什么意外,到时候找来媒体记者,不管对错如何,经过网络的渲染,最后都会影响恒远的名誉。”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只是以前看到过类似的情况,如果我想的不对,你就当听了顿废话,不用理我。”

    郁庭川却说:“没有什么不对,遇到这种情况,拼的是谁沉得住气,作为开发商,越是关键时候,越不能做的就是让步,一旦默许对方坐地起价的行为,等于丧失了谈判的主导权,这样一来,曝光在媒体上是迟早的问题。”

    “所以,这个时候不能退。”宋倾城接话。

    郁庭川听了不觉淡笑,伸手搂过她,指腹抚过她肌肤光腻的肩膀:“对,不能退,哪怕登了报上了头条。”

    ……

    隔天早上,宋倾城睁眼醒过来,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看过床头柜上的手表,差不多七点半的样子,可能是前几天高考习惯了早起,这会儿也没了睡意。

    她简单洗漱后,打开门走出主卧。

    楼下,传来隐隐说话声。

    宋倾城沿着楼梯下去,她脚上穿了日式的亚麻凉拖,落在木质台阶上没有任何声响,走过缓步台,再往下走,她就看见客厅里的人,原以为是郁庭川和老赵巩阿姨他们在说话,没成想却是七八个陌生男人。

    郁庭川正听房地产集团的副总汇报情况,突然心有灵犀一般,他抬起头,看向楼梯口,目光落在那道倩影上的时候,神色瞬间柔和下来。

    ------题外话------

    您的好友郁祁东已隐身上线n+1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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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远地产集团的几位高管,有的低头小声交谈,有的在翻看文件,冷不防的,忽然听见他们老总说了一句‘起来了’。本文由  首发

    询问的口吻,没有掩饰话里的关心。

    然后,客厅里的众人,纷纷顺着郁庭川的视线瞅过去。

    只见楼梯间站了个年轻的女孩,穿着一袭棉麻的白色无袖a字裙,她的个子算高挑,皮肤白皙,可能是刚刚起床,乌黑的长发发梢有些弯,蓬松落在肩头,最吸引人注意力的,不是她的五官长相,而是她隆起的腹部。

    裙衫宽松,手臂纤细,要不是有些明显的肚子,着实瞧不出这是个孕妇。

    雪白的脖颈处,露出一缕深棕色的项链绳。

    坐在郁庭川身旁的章平章副总当即认出这个女孩,就是去年恒远五十周年庆典上的那姑娘,他和总部的梁竟走得近,多多少少从对方那里听过些关于郁总的私事。

    去年招待日本客户,梁竟说,郁总就把这个女孩带在身边,那时在酒桌上,梁竟只感慨了一声:“多少英雄栽在美人这个关卡上!”

    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特别是这样的惊鸿一瞥。

    不止是章副总,其他人出于好奇,不由多往楼梯口多看几眼。

    郁庭川带着宋倾城去过总部,但真正见过她的员工,不在多数,虽说不久前上过报纸,但是照片模糊,这会儿见到本尊,又是在郁总的住处,难免让人想看清女主角的庐山真面目。

    宋倾城是真的没料到公司的人会大清早来家里。

    昨天电话里,听到郁庭川让下面的管理人员过来见他,她以为地点是恒远总部,没成想却是云溪路这边。

    宋倾城没去看谁的脸,因为在场的,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不确定自己这样下来有没有打扰到他们,心里说不尴尬是假的,毕竟是不熟悉的人,挺担心有失礼的地方。

    这会儿已经被其他人看见,再想回上楼显得没礼貌。

    不过,宋倾城没把心底的猝不及防表现在脸上。

    对上郁庭川那双湛黑的眼睛,她微微一笑,唇边扬起浅浅的弧度,也算是对家中客人的变相问候。

    郁庭川又开腔:“怎么不披一件外套?”

    “不冷,今天温度有些高。”

    一来一回的问答,像极了寻常夫妻早起的对话。

    没有无微不至的温存,也没有特意介绍对方的身份,却足以令在场的旁人品味到其中的默契。

    宋倾城也没想让郁庭川把介绍这些人给她认识,比起到时候相互客套的寒暄,现在这样,让她更加自在。

    下楼后,她没进客厅叨扰,绕弯去了厨房。

    巩阿姨已经在准备早餐。

    瞧见燃气灶上的砂锅,有米香飘来,宋倾城开口:“今天喝粥?”

    巩阿姨轻笑,一边打开锅盖,把切好的鸳鸯贝、葱姜和虾仁放进去:“是呀,先生特意嘱咐的,说是喝粥也得换换口味,这些鸳鸯贝是先生锻炼完带回来的,没一会儿家里就来了客人。”

    宋倾城问:“客人大概几点过来的?”

    “七点一刻左右吧。”巩阿姨边用勺子在砂锅里搅拌边回答她:“本来应该是去书房的,不过先生说不用上楼,直接在客厅里谈就行。”

    说到这里,巩阿姨看了宋倾城一眼,嘴角笑容更浓:“我觉得应该是先生顾虑到人多、上楼的动静会很大的问题。”

    那时宋倾城还在睡觉,外面有人接连走动,她肯定会醒过来。

    “客人要在这里吃早餐么?”

    “这个先生倒没说。”

    以前的时候,也有公司的人偶尔来云溪路八号园,不过先生基本不留人用饭,都是谈完事直接离开,只有像顾先生、江医生这种相熟的朋友才会在这里吃顿早餐或者宵夜。

    宋倾城想了想说:“那我去问问。”

    ……

    宋倾城出现在客厅的门口,没有明讲留人吃早餐的事,只是和郁庭川说:“巩阿姨在煮粥,我来问问,还需不需要再蒸点饺子?”

    这会儿,郁庭川正前倾着身体,左手拿了文件搭在腿上看,听懂妻子的话外音,见她的眼眸明亮,似乎挺想招待这些客人,他稍稍勾起薄唇,眼里也浮起温润的柔情,随后开腔:“让巩阿姨再做点面食,章副总他们会在这里用早餐,到时候就直接去公司。”

    除了宋倾城,在座的其他人都有些受宠若惊。

    章平第一个开口:“郁总太客气,我们到外面随便吃点就成。”

    能成为恒远高管的都是精明人,只当郁庭川说的客套话,以为是他们耽搁了老总用早餐,有人紧随着章平说:“郁总,剩下的问题,到时候我和章总去趟总部,现在就不打扰了。”

    其他人闻言,纷纷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谁知,郁庭川再度开口挽留,语气不似作假:“用完早餐再走,家里难得来客人,没有让你们空腹走的道理。”

    宋倾城跟着出声邀请:“早餐已经在做,不会太久,你们继续谈事,我去帮忙。”

    说完,转身先回了厨房。

    章平等人见此,没再急着离开。

    ……

    做好的早餐全都端上桌,已经是八点二十分。

    巩阿姨正拿着锅铲在把生煎盛到盘子里,宋倾城拔了十副筷子拿出去,刚才在客厅里,她有数人头,加上郁庭川统共八个人,多拿一双筷子是为了做公筷备用。

    餐厅里,章平等人已经坐下。

    瞥见宋倾城出来,章平马上起身去接筷子:“我来我来,你有身孕,先坐吧。”说着,转头对另一个中年男人道:“老王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宋倾城留意到他们额头有细汗,男人比女人更容易出汗,况且身上都还穿着长袖衬衫,等会儿吃了早点更热,于是拿过遥控器准备开餐厅的冷气。

    章平却说:“不用开,这不是有电风扇么?”

    他指的是餐桌边那台落地风扇。

    云溪路的别墅里,换做往年,现在已经开上冷气,章平来过这里两次,还是头回看到电风扇,客厅里也有一台,独居的男人不会活得太精细,能让郁庭川买来这些落地扇,自然不会是心血来潮。

    看到宋倾城伸手摁下电风扇的按钮,凉风拂过她的长发和裙衫,章平的老婆生过孩子,所以他知道,孕妇不能长时间待在空调房里。

    尽管章平说不热,宋倾城还是开了空调。

    就在这时,郁庭川从二楼下来,他手里拿了件薄薄的开衫,是女士款的,走进餐厅,他就展开衣服披在宋倾城的肩上。

    很自然的一个动作。

    好像平日里,已经做过很多次。

    然后,郁庭川牵着宋倾城坐去餐桌的主位。

    这天早上,这些由郁庭川一手提拔上来的高管,好像见到了另一个老总,处事风格不见铁手腕,似乎……好说话得不行,在饭桌上谈起公事,完全没有在办公室里训人的那种强硬做派。

    早晨跑完步回来,郁庭川简单冲了凉,身上还没换上衬衫西裤,穿的是白色棉麻衬衫,袖口被高高挽起,不同于高管们正式的穿着,他们老总的打扮要休闲居家不少,又因为身边有个宋倾城,同样是棉麻长裙,如果此刻有人进来,一眼便能看出谁是此间的主人。

    宋倾城喝的是海鲜粥,听到男人们谈话,没有出声打扰,也没觉得自己被冷落,只是拿了调羹小口小口喝着,娴静明事理的模样,让人对她的好感倍增。

    有人眼尖,发现宋倾城左手无名指戴了枚铂金戒。

    再去看他们老总的左手,那枚戒指果然还在。

    去年年末的时候,郁庭川的左手上突然多了枚婚戒,不管是公司高层还是员工,纷纷惊讶,私底下没少谈论,却未听说老总再婚的消息,有员工说,像老总这种有钱人的心思摸不透,指不定就是来了兴致想戴戒指。

    郁庭川是结过婚的,哪怕已经离异,婚戒肯定还是有的。

    没成想,今天会在这里看到另一枚婚戒……

    早餐吃到后来,有短暂的安静。

    郁庭川喝了口开水,放下玻璃杯的同时打破沉默,问的是章平:“大连那边的项目现在到哪一步了?”

    “项目审批已经下来,不出意外,这个月下旬就可以打地基,梁钟在那边看着,不会有多大的问题。”章平想起什么,停顿了下又说:“不过那附近有条河,周围的村庄喜欢把垃圾往河边倒,那一片的开发还不够,以后恐怕需要花人力去打理那条河。”

    宋倾城坐在郁庭川的身边,喝完半碗粥,她听到郁庭川说话,一侧目就看见他以惬意的姿势坐着,两胳臂肘靠在桌上,右手扣在左手背上。

    察觉到她的注视,郁庭川转过头,见她的碗里还剩不少粥,他低着声问:“吃不下了?”

    宋倾城点头,把碗往他的跟前推了推。

    然后,她出声道:“有些撑。”

    过了几秒,女孩又老老实实的说:“可以再吃半根油条。”

    郁庭川听了一笑,顷刻间,餐厅里没了其它动静,只剩两人交流的声音,郁庭川从餐桌中央的竹篓里拿了根油条,扯了半根给旁边的女孩,另外半根被他搁在手边。

    这时,女孩继续道:“你把粥喝了吧。”

    其他人闻言,不约而同把视线投向那碗被喝剩的粥上。

    毕竟,餐桌上只有这一碗粥。

    让他们跌破眼镜的是,他们的老总听了后,真的用手把粥碗往自己跟前挪了挪,眼里的宠溺清晰可见。

    这一顿早餐,几位高管吃的各怀心思,撇开工作上的事情,他们同样好奇这女孩和郁总的真实关系。

    不但入住云溪路的别墅,连婚戒都戴上了。

    最重要的,肚子都已经这么大。

    他们也看过报纸娱乐版新闻,知道郁总带人参加了郁家长辈的葬礼,那一幕入了记者的镜头。

    这些年,郁庭川身边周转的绯闻有,却少有实锤,曝光的统共也就那么几次,和周琦吃饭被拍到过,带着儿子和顾家千金顾嘉芝也被拍到过,剩下的,好像都和坐在他们对面的这个女孩有关了。

    吃完早餐,众人赶着去上班,纷纷起身告辞。

    郁庭川没再留人,只对章平和另一个叫王良的中年男人交待:“下午三点前,再来一趟我办公室。”

    恰在这时,众人看见保姆从厨房里出来。

    然后,他们听到老总吩咐家中保姆:“先帮太太切点水果过来。”

    那一声‘太太’,被郁庭川唤的极其自然,也落在那些高管的心坎里,乃至回去的路上,仍然有些不可思议,再回想起郁总那些纵容的行为,不再让人摸不着头脑。

    然而这个郁太太,终归还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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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远几位高管意外宋倾城这个‘郁太太’的同时,宋倾城也在反省饭桌上自己的行为。

    从头想到尾,没有找到失礼之处。

    上午,宋倾城拿着洒水壶站在露台的花架前,过了会儿,忍不住转头询问在晾衣服的巩阿姨。

    巩阿姨笑:“挺好的,先生第一次留这么多人吃早点,太太不用紧张,以后见得次数多了,自然而然也就习惯了。”

    她在紧张么?

    宋倾城愣了一愣,随即莞尔,好像确实有一点。

    想到郁庭川出门前的嘱咐,高考刚结束,让她好好在家歇息两天,所以,浇完那些盆栽,和巩阿姨打了声招呼,宋倾城回到别墅里。

    怀孕五个月,她的体态不见臃肿,依旧像个身姿窈窕的少女。

    宋倾城拿了那本《高校招生录取及填报志愿指南》,靠坐在主卧的飘窗上,迎着不算太猛烈的阳光,把书放在膝盖上翻看起来。

    她对自己的高考成绩,多少有点把握,一本线估计能过,然后就是分数高低的问题。

    就在这时,手机在旁边震动了下。

    宋倾城拿过来,解了锁,手机屏幕上有短信提醒的小窗口,她只瞥了前面两行字,随后就把手机搁到一旁,顺便调成静音状态。

    随后,手机屏幕又亮了亮。

    再次出现新的短信。

    【妈妈给你发短信只是想关心你,没有别的意思。】

    至于第一条短信——

    【安琦,高考结束了,感觉考得怎么样?看到短信望回复——妈妈。】

    两条短信都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宋倾城把书往后翻了一页,余光都不曾分给手机。

    没多久,手机上接连有新的短信进来。

    “你的手机号码是妈妈上回帮忙整理清雨遗物在手机里发现的,前天给你发短信,你没有回,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芥蒂,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现在妈妈能做的,是尽量去补偿你。”

    “这些年在国外,我有想过回来,最后终归迈不出那一步,怕你外公不肯接受席南,不希望我的家人一再给他难堪,后来你外公没了,那时候逸阳还小,身体又不好,让我兼顾不暇,对你外公外婆,我不是个孝顺的女儿,对你,也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只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和逸阳他爸爸本打算上月末带着孩子去南城拜祭你外公外婆,后来被别的事耽搁,逸阳刚刚被推进血透室,现阶段,他每过一段时间都要做透析,因为时不时的发热症状,所以只能待在医院里。”

    宋倾城的视线从书上挪开,终究是看了一眼亮着的手机屏幕,又有新短信出现在屏幕上:“安琦,就算你怨我恨我,逸阳是你的弟弟,如果妈妈带逸阳去南城拜祭你外公外婆,可不可以让逸阳见你一面。”

    见一面,难道就能衍生出亲情?

    宋倾城的眼神平静,虽然没把这个号码拉黑,却也没有回复短信,至于那些未读的信息,直接被她全选删除。

    刚按下确定键退回主界面,屏幕上弹出新的信息。

    是沈彻发来的微信。

    “我堂哥和那个蒋宁真要订婚了。”

    宋倾城看完,不等她打字,沈彻的语音发来:“日子选在6月13日,也就是下周二,告诉你这些,是让你心里有个数,刚才陆韵萱去我大伯家闹,砸了不少的东西。”

    得知沈挚要订婚,陆韵萱整个人跟疯魔了一样。

    “蒋宁的家世背景好像挺不错,我大伯母对这次订婚宴很重视,今天不是周六么,就把我妈叫过去商量事,我堂哥他们倒是不在,不过争执的时候,我妈说我大伯被陆韵萱狠狠扇了一巴掌。”

    沈彻道:“以前她去沈家,从来没这样颠,你这几天出门注意点,难保她不会去找你。”

    宋倾城轻笑:“她找我干嘛,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抢了她老公。”

    “可能把你当做同是天涯沦落人。”沈彻帮她分析着:“你还是得防着她,我妈刚才回来,话里话外都挺怵她的,说明陆韵萱现在确实有些不管不顾,你到时候不跟她同仇敌忾,她指不定迁怒到你身上。”

    “真要这样算起来,她欠我的那笔账也还没清。”

    其实,哪怕沈彻不说,宋倾城对陆韵萱也没有少防备,当年陆韵萱做的事,宋倾城嘴上没再提及,不表示她已经彻底和陆韵萱一笑泯恩仇。

    ……

    有些事,真的被沈彻一语言中。

    这天下午,宋倾城睡醒午觉起来,刚在卫生间里洗了脸,巩阿姨就上楼来敲门,告诉她家里来了客人,指名道姓说找宋倾城。

    巩阿姨又说:“是个男人,看着很年轻。”

    “小区保安那儿没打可视电话过来?”

    “没有。”说到这个,巩阿姨道出自己的猜测:“可能是跟着这里的住户进来的,我看他长得白白净净,也挺有礼貌,外面太阳那么猛,所以让他先进来了。”

    宋倾城点头,把擦脸的棉纸巾扔到垃圾桶里:“您先招待着,我扎个头发就下去。”

    五分钟后,宋倾城从二楼下来。

    还没走进客厅,她就认出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是谁。

    慕少安的样子像在想事情,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宋倾城的时候,他即可站了起来。

    宋倾城已经很久没见过陆韵萱的这位发小。

    自从她离开陆家,和以前的人和事仿佛划开了一道明显界限。

    慕少安向来瞧她不起,这一点宋倾城没忘记。

    然而,这会儿慕少安面对她,不见往日轻蔑讥诮的神情,相反的,还隐隐流露出有求于人的意思。

    宋倾城在客厅的单人沙发坐下,抬眸看着慕少安问:“你找我有事?”

    没有问他怎么进来的,也没有虚伪客套,她选择直奔主题,心里多少猜到,慕少安能找上她,十有八九是因为陆韵萱。

    上一回,陆韵萱在路边偶遇陆锡山和薛敏,也是找的慕少安,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慕少安算陆韵萱的铁杆粉,那一声亲昵的‘丫头’不是白唤的。

    慕少安的眼睛盯着宋倾城,估摸着是在想措辞,过了会儿才开口:“韵萱和沈挚离婚了,沈挚马上要和另一个女人订婚,不出意外还会结婚,今天韵萱去沈家讨说法,被他们推搡撞到后脑勺,呕吐不止,我送她去医院,查出有些轻微脑震荡。”

    这时,余嫂倒了杯开水送进客厅。

    宋倾城道谢后接过,抿一口,回了慕少安的话:“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说着停顿了下,又开口:“你是希望我拍手叫好,还是愤愤不平,骂一句沈家的人果然不是个东西?”

    慕少安听到这些话,不但没不高兴,声线反而压了压,他说:“那次在ktv的事是我冲动,我可以向你道歉,我今天过来,是希望你帮忙联系一下沈挚。”

    “韵萱和沈挚离婚后,沈挚就换了手机号码,他们婚后的那套房子被判给韵萱,沈挚已经从银监会辞职,搬出了银监会给他安排的宿舍,他这几个月不怎么回沈家,想见他一面不容易。”

    “是你想见他,还是陆韵萱想见?”宋倾城问。

    “……”

    慕少安没有立即回答。

    “虽然我和他们都认识,但这些终归是他们夫妻的事,离婚还是再婚,不管是你还是我,不应该过度去插手。”

    见慕少安蹙眉,宋倾城继续道:“我和沈挚早就已经断了联系,当年他在我和陆韵萱当中选了陆韵萱,又是在那种情况下,你觉得我还能跟他做朋友?抛开这些,就算我能联系上他,他马上就要订婚,帮你们打这通电话,他的未婚妻会怎么看我?”

    宋倾城放下水杯:“所以,要是只为这件事,你可以离开了。”

    慕少安没动,迟疑片刻,再度开腔:“伯父肇事逃逸被判刑以后,陆家的生意差不多倒了,这几个月都是在死撑,再加上离婚,韵萱的精神压力很大,她一直想挽回沈挚,上个月跑去刺青店,在左脚踝上纹了一朵玫瑰。”

    闻言,宋倾城把视线重新投在他脸上。

    慕少安讽刺的笑了下,眼睛没有回避宋倾城的目光:“我问她为什么要纹身,她说,因为你脚上也有一朵,沈挚在意你,她发现沈挚不止一次看你的纹身,沈挚既然喜欢,她也可以去纹一朵。”

    他停顿了会儿,说出另一件事:“你应该不知道,四月份的时候,她去割了双眼皮,理由是你有内双眼皮。”

    当然,陆韵萱的原话不会这样心平气和。

    那个时候,陆韵萱说的是:“她妈抢了我爸,我又因为她离婚,少安,你说狐狸精这种本事是不是真有遗传?离了沈挚,她又攀上一个郁庭川,是不是男人都喜欢那种长相货色?”

    慕少安和她一起长大,加上陆韵萱的性格懂事讨喜,他对陆韵萱不是没半点情愫,闻言,接话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是谁都只在意女人的外表,韵萱——”

    不等他说完,陆韵萱甩开他的手,冷笑道:“那些男人围着她打转,还不是她那张脸,是长得漂亮,所以沈挚和我结婚,依旧对她念念不忘!”

    后来,等慕少安有所察觉,陆韵萱已经割完双眼皮。

    陆韵萱的这些行为,透露出一个信息。

    宋倾城听懂慕少安话里的意思,果不其然,慕少安又说:“我是直接从医院过来的,她止了呕吐就抓着我的手问,如果当初嫁给沈挚的是你,他是不是就不会做陈世美,为了前途离婚和蒋家的千金在一起。”

    “我左右不了陆韵萱的思想。”

    宋倾城出声:“你说的这些我也确实不知道,可是除了惊讶,其它的恕我爱莫能助。”

    慕少安道:“你真的不怕以后有个人像你的影子活着?”

    “如果阻止她的条件,是把我自己牵扯进麻烦里,我选择不插手。”陆韵萱要依样画葫芦的学她,宋倾城心里有膈应,但是,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控制不住陆韵萱的想法,更不可能因此让自己陷入泥潭。

    陆韵萱对沈挚的感情,无疑是病态的。

    以前,陆韵萱为和她较劲抢走沈挚,沈挚成了陆韵萱在她面前炫耀的资本,她转身和郁庭川在一起,没有和沈挚牵扯不清,陆韵萱可能是失望的,后来陆家发生一系列事,沈挚在这个时候提出离婚,选择家境更好的蒋宁,以陆韵萱骄傲的性格,不受刺激才不正常。

    也是同一天,绿香园项目规划的拆迁区,钉子户许强母亲的尸体被破拆机从废墟里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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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旬老人枯瘦的遗体,躺在破拆机的破碎锤下,这一幕被人用手机拍下来,短短几个小时,各种网络社交平台上,关于‘恒远暴力拆迁死人’的负面话题铺天盖地而来!

    作为死者的儿子,许强想挣开警方的阻拦,可惜双拳不敌四手,整个人被拖倒在警戒线前,哭的眼泪鼻涕满脸都是,一声声喊着‘娘,我就去买了个菜,你怎么说没就没了’、‘娘,都是我的错,不该让你坐在这里,’。

    与此同时,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

    路边,停着两辆警车。

    戴了手套、穿警服的法医已经和拿着相机的警察进了现场。

    傍晚四点左右,夕阳正好,拆迁区却一片混乱。

    南城电视台的记者待金杯车停稳,立刻推开车门,拿着采访话筒匆匆下去,身后紧随着扛了摄像机的工作人员。

    现场,恒远的施工队人员已全部撤离。

    记者逛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许强身上。

    半小时后,一段采访视频被刷上微博热门。

    宋倾城在刷微博时看到这个视频,已经占据热搜第六名,隐隐有往前超上去的趋势,热搜的关键词是:拆迁户许强。

    时长五分钟的视频,由一家报纸的加v微博号发布。

    视频里,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正不断用手擦着眼角的泪水,不管是面相还是穿着,无不给人淳朴的印象,听了记者关心的询问,哭得不能自己,情绪激动:“这些开发商都是剥削老百姓的吸血鬼,丧心病狂,都怪我,我娘说这是她跟我父亲攒下的地,怎么都不同意拆迁,我不该答应每天送她来这里守着,刚才也不该走开,我不要什么赔偿金,我只要一个公道!”

    宋倾城看完视频,这条微博的评论区和转发量已经从四千多增加到六千多,点赞超过了两万。

    评论里,大多是对恒远霸道拆迁的抨击。

    偶尔冒出一两条评论,嘲讽许强‘别的住户都搬了,为什么就你家还在,是不是钉子户想漫天要价’,然而这种评论很快就被义愤填膺的网友攻击,最后沉没在众多声讨中。

    这起拆迁意外,让宋倾城联想到三月初在余饶发生的事。

    如果恒远不是郁庭川在主事,她可能也会像别的网友那样‘感同身受’,但是现在,看着那一张张照片,宋倾城只觉得,这场意外来的太过凑巧。

    今天早上,郁庭川还让负责房地产这块的高管来家里,结果傍晚就发生这么严重的失误。

    她重新刷了刷微博,出来53条新的消息。

    有网友不相信恒远会做出这种事,发了一条几百字的微博,可能是在金融圈工作,字里行间分析的有理有据。

    先提了郁林江,作为董事局的主席,也是南城首富,肯定不答应为了个钉子户惹上人命关系,置企业声誉于不顾,然后话头一转,说现在恒远很多事做决策的是郁庭川,集团的总裁兼总经理,负责集团的经营大权,也是行政负责人,提到郁庭川,又做了番简单介绍,郁林江的次子,列举其上任后开发的部分重要项目,包括云港,南城最大的海港码头,皆是郁庭川在任期间恒远参与的政府建设项目。

    除此以外,因为和前妻所生的儿子是聋哑儿童,郁庭川发起了某个慈善基金会,资助许多聋哑儿童的生活,或者帮助有望恢复的聋哑孩子接受治疗,郁庭川每年还会以个人名义捐款,这些不是秘密,网上一查就能查出来。

    恒远有那么多投资项目,偏偏只有绿香园出了事,这说明了什么?

    这些年,国内关于‘老人’的新闻不少,基本是负面的,不是扶老人反被讹诈被打,就是公交上老人逼着年轻人强行让步,在拆迁事宜上,许强作为一家之主,迟迟不肯签字,打着孝道的旗号,每天把走路七倒八歪的老母送去拆迁的那片区,风雨无阻,真是个二十四孝的好儿子。

    这条微博没多久就被顶上去。

    也因为这条微博,舆论不再一边倒,质疑钉子户的评论越来越多。

    有人评论:“恒远那种大公司肯定不在乎几万块,周围都开始动工拆迁,独独留出那个许强家,肯定是钉子户提了让恒远无法让步的要求,我都怀疑,他妈是不是被他每天送来送去折腾死的。”

    宋倾城关掉微博app,拨了沈彻的号码,没有第一时间打给郁庭川,因为笃定他现在很忙,不想再给他添乱。

    至于打电话问沈彻,是认为他在恒远名下的文化集团上班,消息可能会比她灵通。

    事实上,沈彻知道的并不多。

    ……

    下午三点半以后,恒远总经办的电话不停在响。

    秘书和助理没有拒接,拿起电话筒后,不管对方怎么问,给出的回答统一官方,不是‘这个我们不清楚,还没收到进一步的指示’就是‘公司正在处理,如果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不到十分钟,负责房地产这块的两位高管去而复返,步履匆匆,额角有未擦拭干净的冷汗。

    他们刚在这里和老总拍着胸膛立下保证,轿车还没开出恒远的地库,绿香园那边的负责人就打来电话说出事了!

    上楼的电梯里,章平目不转睛看着变化的数字,整个人像被扔进沸水里过了一遍,狠狠出了一身的汗,旁边的王良还在打电话,说话客气,正和对方商量怎么把网上的帖子删一删。

    尸体是在废墟里发现的。

    不管真相如何,恒远在舆论上已经输了一截。

    章平刚挂了拆迁现场负责人的电话,老总的电话就进来,只有一句交待:“你和王良再回来一趟。”

    他们能这么快收到事故消息,自然也有人会向老总汇报工作。

    电话里,郁庭川的声音听不出心情好坏,不过想来应该不怎么愉快。

    做生意的,最厌烦给投资项目扯上负面新闻。

    趁着电梯还没有到十七层,王良挂了电话开口:“人都已经死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把舆论压下去,至于那个许强,见过郁总以后,我亲自去他家一趟,看这事能不能私了。”

    “警方那边还没出鉴定结果。”章平不赞同这样找上门,这事还在发酵,许强的家里肯定有记者守着,现在去找许强谈,只会让人觉得恒远‘心虚’:“再等等吧,如果老人真是死在拆迁过程里,到时候再找许强,他不可能真的不要赔偿金,现在嚷着要做孝顺儿子,不过是想抬高价钱。”

    王良点头,走出电梯时,忍不住叹息一声:“上头催着项目动工,下面有钉子户捣乱,以前不是没和钉子户打过交道,这种油盐不进一心找事的倒是少,早知道这样,当时就该找些人——”

    有些话不说尽,彼此都能意会。

    “四月份两会刚闭幕没多久,那时候风头正紧,不好出点什么。”

    章平的面容沉重,他是恒远商业地产这块的副总,虽然是二把手,但因为是郁庭川把他放在今天这个位置上,一旦他办事不利,难保老总不会找更合适的人来顶替他。

    绿香园这个项目在年初就该启动,后来遇到不可抗力,拖至三月份才步上正轨,现在闹出死人的新闻,别的不说,以后极有可能影响整个楼盘。

    这日,章平和王良敲开总裁办公室的门,郁庭川正伫立在一块绿毯前打室内高尔夫,嘴里叼了根点燃的烟,看着老总挺拔的背影,两人没有开口辩解什么,他们和郁庭川共事也有好几年,多少摸清郁庭川的脾气,要是工作出了错,他更喜欢听你埋头亡羊补牢,而不是费心思去解释开拓。

    今天上午,那顿早餐还历历在目。

    但谁也不觉得,现在的郁庭川还会那么好说话。

    特别是看到郁庭川双手握着高尔夫球杆,轻轻挥出一杆,王良的太阳**跳了跳,挺担心过会儿老总不高兴,一言不合就给他一杆子。

    郁庭川打了三杆,这才看向章平二人,他抬起下巴指了指大班桌前的椅子,示意他们坐下,然后自己也放下球杆过去。

    章平和王良刚刚落座,听到老总平缓的语调:“说说看,怎么回事。”

    “……”一时间,如坐针毡。

    郁庭川把烟头往烟灰缸里磕了磕,见两个下属不吭声,收回深邃的视线,缓声开腔说:“一个钉子户就把你们整的焦头烂额,不知道的,以为两位当年能进恒远走的是后门。”

    像是玩笑话,却没人笑得出来。

    章平双手搭在腿上,坐的姿势很正:“没有妥善处理好拆迁问题,是我的责任,我不在您面前推脱,下午发生这种事情,确实也在意料之外,我问过小梁,他说早上做过清场,也没见到那个老太太,以为这家钉子户想通了,没想到——”

    “没想到,人家把老太太藏在屋子里。”

    郁庭川接的这句话,让章平的脸色不怎么好。

    顷刻间,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香颂园项目触礁,章平和王良早就想过,是不是有人在给恒远穿小鞋,只不过思来想去,找不出这样一个竞争对手来。

    过去几分钟,座机电话响了起来。

    郁庭川拿起电话筒接听。

    电话是董助打来的。

    没说几句,郁庭川就放下电话。

    然后,章平就听到老总说:“你们还有20分钟时间,20分钟后想不到主意,我去见董事长的时候,你们也该回去准备辞职信。”

    没怎么说过话的王良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郁总,要不我晚上去找许强,拆迁的事算工程部的,和章总无关,如果一定要找个人担责,我更合适。”

    “这个时候讲义气,我是不是要表扬你几句?”

    郁庭川询问的腔调温缓,王良却不敢顺着杆子往上爬,相反的,他的额头越发汗涔涔,然后,又听到郁庭川低沉的声音:“你在这个行业这么多年,不进反退,办公室坐得太久,我看你那点锐气都已经磨光。”

    这话说的不重,压在王良的心头,却让他说不出反驳的话。

    章平开口:“郁总,现在网上闹得挺大,如果不把许强看着,我怕他再对媒体说什么引导舆论。”

    “不用顾虑他。”郁庭川说着,看了看章平和王良,那双深沉的眼眸,有着让他们不敢直视的积威,大概过去五分钟,郁庭川再度开口:“楼下已经有不少记者,你们过会儿就下去,我让许东安排,章平到时候发言,注意措辞,不必就这起事故道歉。”

    章平和王良心里不解,郁庭川却说:“恒远没白给人背锅的喜好,那枚钉子既然想出头,你们拔不掉他,那就用榔锤把他弄平,至于怎么弄,还用我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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