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道歉,那就只能反其道而行。
钉子户许强现在这样,仿佛料定舆论会偏向他,恒远会想方设法向他提出交涉和解,章平和王良已经想过对方故意刁难的可能性,这件事不好办,但他们却不得不做善后工作。
可是现在,老总说的话却出人意料。
章平很快理解了郁庭川的意思,抬头就瞧见郁庭川把那支烟按进烟灰缸,慢条斯理的一个动作,却让他在想事的一颗心踏实不少,整个人冷静下来,想起另一桩事:“今天上午那些破拆机上都装了摄像头,我已经让他们把事发前后半小时的视频传过来。”
章平的想法是,如果视频没问题,到时候就公开给在场的记者。
这个提议郁庭川没有否决。
随后,郁庭川拿起座机电话拨了内线:“把一楼的会议厅腾出来,再让保安把门外那些记者请到会议厅里。”
王良坐在章平身边,他跟着郁庭川的年数不如章平,但也知道郁庭川强硬的行事做派。
刚才会提出私下找许强,多少是因为身在局里,只想着怎么把事情压下来,却忘了一旦恒远让步,社会影响会怎么样,其他拆迁户会怎么想,如果带起蝴蝶效应,以后恒远的投资项目只会更多的遇到类似麻烦。
这样想着,他的额头又渗出汗来。
郁庭川交代完事,挂断电话,改拿起手机拨张明德的号码,让他马上拟一封律师函,至于拟什么内容,张明德这种资深律师,在郁庭川简单几句话后,心里已经有数。
这通电话打完,章平也收到下属传来的视频。
四十几分钟的视频,被他拖着播放进度条用三分钟看完。
看完后,章平松一口气,刚抬头想向郁庭川解说,郁庭川却没再给他这个时间:“既然已经知道怎么做,别再让楼下那些记者久等。”
章平闻言立刻起身,说了句‘郁总,那我先下去’,得到郁庭川的颔首,他不敢再耽搁,拿着手机匆匆出去。
听着门开门关的声音,王良的心情复杂,绿香园这个项目,直属负责人其实是他,出了这种事,他肯定是要担责的,老总不会想听狡辩,但他依旧忍不住张嘴:“郁总……”
还没说什么,已经被郁庭川打断。
“你来恒远也有十二年,按这个年份来算,算得上恒远的老人。”
王良听了这话,心里预感不怎么好,却还是点了点头:“到这个月的21号,刚好12年零3个月。”
郁庭川缓步踱过来,站定在王良的身侧:“今天发生这种事,是你没有想到的,同样不在我的意料之中,梁竟之前和我提过,这个钉子户原先已经松口拆迁,却在签字的档口上临时反悔,这里面的门道,应该不用我再提醒你。”
“再过两天就是董事会,绿香园的这起事故,董事们恐怕会要我给说法。”
王良听到老总心平气和跟自己讲这些,心里不安的同时,不无感动,因为清楚郁庭川的行事作风,这样的解释,不是没有倚重他的意思。
只可惜他办事不利,终究是让老总失望了。
王良刚想开口,郁庭川抬手阻止他,兀自往下说:“董事那里我自有办法应付,绿香园的善后工作,我相信章平能处理好,大连那边的项目刚开始,你回去后准备一下,过两天就动身过去。”
“……”王良看向郁庭川,有些出乎意料。
他以为,老总说这些是想劝退他。
“恒远是上市公司,做事不能只靠意气,去了大连,遇事好好想一想,恒远不是慈善机构,收纳不了一再犯错的人。”
这句话是忠告,也是警告。
王良听到自己的声音,他低声道:“郁总放心,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郁庭川点了点头,随后又说:“去吧,我还要见董事长,不留你在这里,带句话给章平,副总的位置,他要是还想坐稳,那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别让人以后想起章总就想到绿香园三个字。”
走出办公室,王良的后背全是汗。
倒不能说是被吓的,但那种压力是真的,原以为会让他引咎辞职,毕竟他只是工程部负责人,把他撤了,下面立刻就有人接替,没想到,老总只是把他平调去了大连。
这个时候调他离开,无疑是要保他。
哪怕自己刚被老总训话了,但是王良不得不承认,自己欣赏郁庭川的做派,遇上事情不会只想着弃车保帅,不至于底下人心涣散。
王良离开后,许东就敲门进总裁办公室。
郁庭川看到许东,没有多说什么,只交待:“我去见董事长的时候,打电话给李董,就说我今晚请他吃饭。”
“好。”许东点头。
……
恒远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企业,尤其是近几年,在电影投资这块的成功,让恒远在年轻人当中的知名度大大提升,所以‘强拆死人’的视频一出来,网民的关注热度始终降不下去。
宋倾城在家里刷微博,下午4点20分左右,热搜榜那里,又出来新的关键词——许强昏厥。
点击关键词,屏幕上跳出相关微博信息。
第一条热门微博,依旧来自之前发布视频的V号,写的是拆迁户刘强哭得难以自己,不同意警方带走母亲遗体去解剖,在阻拦的过程里昏厥在地,已经被送往医院抢救,据知情人士描述,许强满脸泪痕,明明已经意识不清,嘴里还不断唤着‘娘’,包括许强的妻子,态度强硬的在现场表明,不接受恒远的私下调解,不要一分钱,也要为老太太讨回公道!
这种‘以孝为先’的行为,得到网民一直支持,甚至有人已经在网上发起号召为许强夫妇众筹打官司的钱。
看到这些,宋倾城正打算用自己的号留言,手机屏幕切换到通话界面,是沈彻打来的电话。
沈彻在那端告诉她,恒远的官博正在直播相关负责人回答记者提问。
结束通话,宋倾城找到了恒远官博。
观看直播的网民近百万,虽然直播平台的数据存在质疑,但真实人数也不会少于三分之一,宋倾城认出那位负责人,就是早上同桌用餐的章副总,对方没有准备发言稿,面对记者刁难的问题,回答也是条理分明,不卑不亢的态度让现场气氛缓和不少。
有记者举着话筒问:“恒远投资的项目出现这样重大的失误,现场作业的破拆机误伤拆迁户老人致死,恒远是不是该给绿香园的拆迁群众和广大市民一个交待?”
章平脸色如常,用手正了正跟前的话筒,随后道:“我没听懂你说的这个失误,因为根据恒远目前掌握的信息,破拆机在作业的过程里,工作人员没看见那栋房子里有人,事后发现老人遗体的位置,也不是老人自家的门口,恒远开发绿香园这个项目,配合政、府的各项工作,在这里,我谨代表公司强烈谴责那些强拆以及造谣的行为,已经严重破坏房地产开发商和群众的和睦关系。”
不等其他记者继续发问,章平又说:“现在网络平台上,因为有心人士的刻意引导,网民对恒远有很深的误解,在征询过内部意见后,恒远愿意公开现场的视频录像,让大家能更好了解事情的具体经过。”
此言一出,会议厅里的记者开始交头接耳。
大概两分钟后,章平身后的屏幕上,出现一段拆迁现场的视频。
视频的重点在28分07秒。
隔着手机,宋倾城看的不如现场记者真切,但也瞧出来,破拆机作业的时候,那些老旧的屋子里没有人影走动,也没有人出声呼叫,可是在28分54秒,工作人员就发现废墟里的异常。
看到工作人员翻出老人的遗体,那些记者忍不住唏嘘。
只不过,不等记者再提问,恒远的发言人已经说了公司对此事会如何处理,特别听到那句‘鉴于许强先生不顾恒远再三劝阻强行带年迈的母亲进出拆迁区的不孝行为’,会议室内,记者纷纷举起相机或手机啪啪的拍照。
章平的神情不似玩笑,当他提到‘许强对外造谣抹黑的言行,对恒远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恒远不日将对许强提起诉讼’,现场一片哗然,谁曾想到这样的反转,也没料到恒远的态度如此强硬。
一般房产公司遇到这种情况,往往是安抚政策,结果恒远来这么一招,在场的记者全懵了。
随后,回过神的记者争先恐后的提问。
恰在这时,有个西装革履的青年走进宴会厅,在章平的耳边说话。
宋倾城一眼就认出是许东。
许东很快就离开,章平却对着那些记者说:“就在刚刚,我司高层得知许强家中情况,经过讨论决定向本市所有敬老院捐赠一千万用于帮助所有孤寡或子女不愿赡养的老人,往后恒远会持续关注这方面的问题,也在此许下承诺,每年向全国的敬老院捐助一定资金,并且不少于这个数。”
话音,章平举起右手,伸出五根手指。
一时间,在场的记者鼓掌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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钉子户许强:完了,真要众筹打官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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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记者提问的最后,章平态度谦和:“至于老人因何过世,遗体为何会出现在废墟里,我们也在等警方那边出尸检结果,如果有需要,我司愿全力配合警方的调查,提供当天所有现场的监控录像。”
不卑不亢的语气,让人听出恒远不会向钉子户让步的决心。
这一日,章平以绿香园项目的负责人身份,通过网络直播的方式,在众多记者面前所做的澄清和许下的承诺,令网上原先一边倒的言论出现严重分歧,各种猜测接踵而来。
直播结束,宋倾城又在微博上逛了一圈。
有网民说这其实是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较量,拆迁户这种弱小群众,注定斗不过那些资本主义,也有网民说,也许是许强用老娘遗体讹诈恒远的行为惹恼恒远,恒远的耐心耗尽,所以才决定和个钉子户死磕到底。
甚至有记者第一时间去走访了绿香园那片的拆迁户,被许强形容得十恶不赦的恒远集团,到了其他拆迁户的口中,无一不是褒扬之词,当记者问及恒远有没有强拆逼迫他们,接受采访的拆迁户纷纷摇头,夸赞恒远集团价格给的公道,工作人员的态度亲切和善。
记者问:“拆迁户许强的母亲被发现死于绿香园的工地上,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个可说不好。”端着饭碗的中年女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回答:“那老太太的身体最近不太好,我前儿个瞧见她,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了,大热的天,还被他儿子那样拖来拽去,也是造孽。”
这边走访的视频刚放到网络上,那边就有自称是许强邻居的网民站出来,表示许强夫妇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孝顺八旬老母,不希望大家被谎言蒙蔽,所以特来拆穿这对夫妇虚伪的面孔,许母有轻微的老年痴呆症,许强老婆就把许母整天关在没窗的户房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拿掉锁开门。
后来许强不同意拆迁,又怕恒远私下找人打他,干脆把家中老母拉去绿香园的工地上,让恒远的工作人员有所顾忌,又能阻止他们动工。
至于许强为什么要折腾出这些事情。
理由其实很简单,想讹更多钱呗,要不就是受了谁的挑唆,故意给恒远的工程项目使绊子。
当然,这些也不过一面之词,不足以让所有人都相信。
没多久,又有记者在医院采访到许强。
许强靠在病床上,头缠纱布,说是在现场被砸伤的,只不过这次,他憔悴的模样,惹来的质疑远远多于同情。
宋倾城翻完这些内容,整个人的精神有放松,虽然早就猜到恒远不至于处处受一两个钉子户制掣,但是看到现场死了人,免不了去担心,现在事态局面发生扭转,加上明星的新闻不断出来,关于恒远拆迁的热搜已经被压下去。
傍晚五点半,郁庭川往家里打电话,告知她晚上不回来吃饭。
宋倾城猜测是钉子户的事要解决,所以没有使性子添乱,见她答应的爽快,郁庭川却没急着挂电话,问她有没有睡午觉,如果嫌热就把别墅里的冷气开了。
“有落地扇还好。”
宋倾城想了想,开口问:“下午是不是很忙?”
“看到网上新闻了?”
郁庭川磁性的男嗓温柔些许,宋倾城听了如实道:“我有看恒远官博的直播,微博上也有蛮多网民怀疑是那个钉子户在母亲过世后把老人家遗体偷偷弄到拆迁区里的。”
那些破拆机的摄像头,章平有提到,是今天上午新装的,并且只有在作业时才会实行监控。
也因为如此,没有拍到许母是何时进入拆迁房里的。
宋倾城心里更偏向于‘许强把许母遗体放到拆迁区’的说法,如果是这样,主要责任就不在恒远这边。
郁庭川说:“只是一个钉子户,不用在意网络上的新闻,恒远既然已经出面澄清,那些失实的报道会慢慢沉下去。”
“我是没在意。”就是有些担心你。
宋倾城没有道出后半句话,因为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她换了个话题,问道:“晚上是有应酬么?”
“和一位董事约好吃饭。”
“酒少喝点。”
她的话里,满满都是关心。
郁庭川刚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戴了腕表的左手拿着手机,止步在过道上,听了电话那头的叮嘱,他肃然的五官柔和下来,结束通话前,不忘叮嘱她一个人好好吃饭,不准挑食。
6月10日这晚,郁庭川在酒店包厢见了李董。
尽管许东一直守在包厢外,但他不知道里面具体谈什么,九点左右,李董离开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
李董走进电梯,脑海里还想着郁庭川刚才说的话。
“绿香园不算恒远的高端项目,虽然是恒远旗下房产公司牵的头,但真要即刻叫停,这点损失恒远还填的平,绿香园的拆迁工作,底下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眼看就能动工,却在节骨眼上出现这种意外,是我们高层错看了负责房产那几位管理的能力,还是有人蓄意针对,今晚得靠李董帮我分析分析。”
灯光下,郁庭川的眼神温和,好像真是在向他请教经验,李董心里却是一沉,哪怕他脸上的神色如常。
“恒远是国内大企业,也是在香港挂牌的公司,李董手里有恒远股份,每年拿大笔的分红,应该比我更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说话间,郁庭川的语调缓缓:“恒远在我手底下快九年,要是哪天祸起萧墙,得不偿失的,还是我父亲和您这些叔叔伯伯。”
李董听到这里,终于不再沉默:“作为公司董事,我自然是希望公司蒸蒸日上,绿香园的事我也听说了,遇上这种钉子户,确实头疼,倒也怪不得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郁庭川往后靠着椅背,闻言微微一笑,探身拿过打火机,点了那根夹在手指间的香烟,在袅袅的烟雾里开腔:“傍晚我去过董事长办公室,我父亲的意思是希望能和那位许强双方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许强的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在拆迁这块,从来不缺投机取巧的人,以为只要自己坚持不签字,开发商最终会妥协让步,每平方加价一千,一栋房子算下来,少说也有十万块,恒远早些年处理这类情况,都是选择让步,到我这里,这种方式恐怕是行不通了。”
李董来之前,已经看过章平回答记者的视频。
那种强硬的行事作风,和郁庭川这会儿的好态度形成对比,正因为这样,李董反而没办法插科打诨。
果然,郁庭川又说:“张明德已经在做准备,最迟下周三就能向法院就这起拆迁户和开发商的纠纷案提出诉讼,既然对方言明不肯接受私下协调,那就只好走司法程序,也省得这件事继续恶化扩大影响。”
李董皱起眉头,沉吟后开口:“这样会不会不好?现在网络传媒发达,有的时候很容易一拉带一串,恒远去年在深圳那边的产业园着火,这事当时没被捅出来,但是也怕——”
“怕什么?”郁庭川打断李董的话,看出对方的欲言又止,嘴角扬起淡淡的笑。
李董一时倒说不出话来。
再开腔,郁庭川的语调依旧平缓:“有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今晚请李董吃这顿饭,是希望你帮我捎几句话,现在恐怕也只有李董能直达圣听。”
直达圣听四个字,让李董流露出尴尬的神情。
更让他暗暗吃惊的是,郁庭川的话里话外,显然知道郁祁东已经清醒过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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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一转,他又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郁林江的子女不少,但是能入主恒远工作的,只有几个儿子,除了郁祁东和郁庭川,还有个扶不上墙的郁家老七。
想到郁承业,李董的脸色缓和,颔首道:“我和你父亲几十年老朋友,承业年纪还小,胡闹在所难免,回头我就跟你父亲好好谈一谈。”
对此,郁庭川不置可否。
李董端起茶杯一边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浮躁,承业这个孩子本质还是好的,就是偶尔犯浑,如果钉子户的事真和他有关,你父亲这回也不会饶了他。”
郁庭川笑,却笑得不动声色,指间的香烟还在,星火忽明忽暗,他看着李董开腔:“李董和我大妈是多年挚友,算起来,我大妈今年的忌辰也近了。”
这一声大妈,郁庭川叫的轻描淡写,李董听在耳里,眼角不由一跳。
坐在对面的男人好像没发现他的异样,自顾自拿起筷子,夹了块刺身放进小碟子,又拿起小巧的白色骨瓷壶,酱油从壶口溢出,空气里有了咸味,切面平整的刺身被酱油晕开,随后,郁庭川缓缓把骨瓷壶放回原处。
“李董爱吃三文鱼刺身,所以今晚我先替你点了一份。”
郁庭川说着话,白色小骨碟已经推过去。
李董没有伸手去拿,因为郁庭川和他闲聊般的声音又响起在包厢里:“我大哥在医院躺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起来多活动活动,一个人要是躺太久,再激昂的斗志都会被磨灭。”
闻言,李董没再继续打太极。
他叹息一声,开口:“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恒远的一家水泥厂,那时候你也就八岁,拎着个放课本的书袋子,就那样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当时我只知道你父亲接了个孩子回家,却没想到你会跑来他工作的地方找他。”
九十年代,恒远的公司规模不如现在,很多事依然需要郁祁东和合伙人亲力亲为,加上那会儿,因为被爆在外有私生子,郁祁东和家里闹得不太愉快,所以干脆暂住在工厂里。
“你看到站在办公桌上谈事的五六个人,也没有害怕或害羞,直接对着你爸说,你妈妈肚子不舒服,让他过去看一看你妈妈。”
李董说着,面露缅怀:“那会儿,我们这些老头子也还意气奋发,不像现在年纪大了,一心只想着求稳妥。”
郁庭川换了个坐姿,不变的是那气定神闲的派头,听到李董说的‘求稳妥’,俊朗的五官看不出喜怒。
过了会儿,他才莞尔一笑,用手指敲着烟灰缓声开腔:“求稳不是坏事,也要防止有的人在求稳的过程里用力过度,您说是不是?”
彼此都是聪明人,哪怕说话打机锋,心里门道却是清的。
李董听出来,他们这位郁总是把钉子户的事怀疑到他或者郁祁东身上,他暗叹口气,幽幽的道:“你父亲三个儿子里,行事做派最像他年轻时候的要数你,这些年你父亲有意无意压着你,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看得出来,要搁在古时候,你就是开疆辟土的将帅,至于守业,你的处事手腕太过刚硬,未必适合。”
“你父亲不让你进董事会,就是有这方面的顾虑。这半年来,在各项决策上,你确实不像以往那么强势,但是各位董事心里都有一柄称,过度倾斜以后,不是一朝一夕能平的回来。”
郁庭川没接腔,只是问:“来之前您见过我父亲?”
“通过电话。”李董实话实说,沉吟后继续道:“汽车产业园的项目,一拖再拖,国内这几年,不断有企业在汽车行业投入资金,但真正取得成效的少之又少,五月下旬,那家视频公司的资产重组,证明造车这杯羹不是想分就能分到,董事们对此有所顾虑不是不能理解。”
“您已经和其他董事谈过?”
“算不上谈,只是碰巧遇到聊了几句。”
李董看着灯光下郁庭川撩起衬衫袖口的闲适样:“梁董他们的意思,也是希望公司能一步一个脚印的来,恒远家大业大,资金周转怎么样,你在这个位置上,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一着不慎陷进去,到时候就不是中止项目那么简单。”
郁庭川闻言,只说了一句话。
……
电梯抵达酒店的负层。
李董的耳边,仿佛还有郁庭川那句‘看来李叔是真的老了’,撇开话里的可惜之意,那声‘李叔’更让他牵动心神。
上一回,郁庭川喊他叔叔,是在2008年。
那时,郁祁东出事,郁庭川半空降的成为恒远总经理,底下不服他的人甚多,郁庭川却没流露出焦虑,力排众议,一手促成投建云港的工程项目,在董事会的前一天,郁庭川亲自上门,也是第一次喊他李叔。
李董还记得那尊重的腔调,相较之下,今晚这一声李叔,竟是让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随着电梯门打开,李董边往外走边拿出手机拨出电话。
待那边接起,他立刻开口:“老梁,你是不是找过绿香园的钉子户?”
“……”
“你还问我怎么了,今天闹出这么大的事,你自己不知道?”
见梁董没有否认找过那个许强,李董有些头疼:“解决是解决了,这种事对公司影响终归不好,我以为你只是说说的,没想到你真干这种糊涂事。”
梁董说:“我是找过他,也只让他拖着不签字,哪想到他胃口比胆子大,还把他老娘的遗体弄到拆迁的屋子里。”
说着,梁董似想到什么,试探的问:“又出事了?”
李董没回答他,等到司机打开后排车门,他弯腰坐进去,扯开领带,另一手握着手机,停顿几秒,再度开腔:“15号的董事会,真决定了?”
梁董在电话那端道:“恒远不是郁家的一言堂,你和我还有老吴他们,手上好歹有恒远的股份,老郁会顾念我们的情分,将来他退下去以后呢?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个二儿子做事太绝,以后哪有我们插嘴的地方,哪怕现在看着温和不少,但是骨子里的东西变不了。”
说到这里,梁董又提醒:“别忘了老蒋是因为什么卖掉百分之六股份的,如果不是老郁反应及时,那些股份可都得落到他这个好儿子手里,四五年前尚且如此,又在生意场上浸润这些年,你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像对付老蒋那样对我们?”
李董道:“老蒋自己没有那些嗜好,别人又怎么抓得住他的把柄,说到底,还是他其身不正才惹来后面那些事。”
梁董还想说什么,先听到李董一声叹息:“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我却怕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前浪不反抗还好,要不然迟早死在沙滩上。”
想到郁庭川的行事做派,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是老了。
……
楼上的包厢里。
许东推开厚重的包厢门,进去就看见郁庭川站在窗前,橙黄的光线落在男人宽阔的背脊上,白衬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在他喊了声‘郁总’以后,郁庭川从窗台上收回双手,转头看他:“人走了?”
“是。”许东发现桌上的菜没怎么动过,询问:“郁总,要不要让厨房做点粥过来?”
郁庭川却摆手,没有继续用餐的打算。
这晚,准备离开的时候,郁庭川注意到桌上那碟没动过的黄金芋头卷,主动开腔让许东打包。
许东跟在郁庭川身边好几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老总饭后要打包,怔了一怔,待回神,立刻点头:“那我去拿打包盒。”
回去的路上,郁庭川收到小妻子发来的信息:“早点回家。”
明明只有四个字,那份期盼却不容忽略。
郁庭川看着手机笑了笑,许东的眼睛瞥向后视镜,刚好捕捉到老板脸上的那抹温柔,神态也是和李董谈话时完全不同的惬意,他心里已经猜到是谁发来的短信。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郁庭川抬头看过来,许东连忙收回视线,嘴角却扬起笑,边开车边说:“这家酒店的点心确实很不错,上个月,我家里亲戚小孩过生日,刚好来这里吃过饭,所以刚才点菜的时候,我就加了芋头卷。”
郁庭川听了没有刻意解释什么,过了会儿缓声道:“这个月下旬把年假请了,趁着这段时间,解决好你的个人问题。”
许东感觉太过突然,目光下意识投向后视镜。
然而,老板没再开腔说话。
……
郁庭川回到云溪路八号园的别墅,玄关处留着一盏灯,他换好鞋,径直拎着打包盒上楼。
六月的晚上十点,比起冬日,让人少了些睡意。
宋倾城洗完澡,还没睡下,有意无意的想要等到郁庭川回来,肚子大了以后,她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趴在床上玩手机,只能退而求其次,靠坐在床上吃着话梅看书。
手里的书,是她之前买的孕妇必读手札。
那张两米大床上,放着不少东西,有手机有数据线,也有她脱下的开衫外套,落地扇的风吹过来,吹得她睡裙飞扬,那双白皙的长腿叠在一块,这样看着,倒是和其她同龄的女孩没区别,有些小邋遢,更多的是青春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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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早上九点左右,大家来刷二更。
最近更得少,文写到一百多万字,有些卡顿,脑子里有情节,描述上却词穷,看到大家投的月票评价票还有送的道具,挺惭愧,目前已经差不多调整好,接下来尽量多多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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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庭川走路没发出什么声响,包括刚才在楼下,关门的动静也不大,所以,宋倾城一直没发现他已经回来,只是埋头顾自己看,冷不防听见一声叩门,她抬眼,看到了房门口的男人。
尤其是对上他噙笑的眼神,宋倾城竟有些不好意思,可能因为自己把床捣弄成这样。
“这么晚还看?”
他的语气,又像在教育不听话的小辈。
宋倾城合拢,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开口为自己辩解:“刚刚洗完澡,不想睡觉,所以随便拿了本。”
说着,她就打算整理床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结果还没从床上起身,郁庭川已经站定在床畔,床头柜上,是他放下的打包盒,然后,宋倾城就看着床边那件开衫外套被男人拣起来。
郁庭川把外套挂去落地衣架,又顺手把床上其它物品收了收:“乱成这样,看来一整天别的没干,净顾着在床上翻跟头了。”
话里透出纵容,没有因为乱糟糟的床而不悦。
宋倾城看着他弯身收拾,这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真的寻不出一点身居高位的架子,她继续坐在床上,一手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嘴里轻喃:“我就是想翻跟头,顶着这个锅也翻不过去。”
闻言,郁庭川眼底的笑意更浓,视线朝她投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她的那枚d腕表,说话之际,也把腕表搁去床头柜的台灯边。
“既然知道自己怀着孩子,更该注意作息规律。”
见他嫌自己睡得晚,宋倾城抿了抿嘴唇,尔后道:“因为想等你回来。”停顿几秒,又说:“想等你一起睡。”
台灯光柔和,晕开在床头一角。
郁庭川坐在床边:“以后太晚就先睡,不要特意等着,怀孕后的身体不比从前,别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说完这句,看向她的视线温和不少:“有没有让巩阿姨做宵夜?”
“炖了红枣,不过我不饿。”
可能是天气热了,最近她的胃口不是很好。
宋倾城注意到床头柜上的袋子,是印着酒店logo的纸袋,她往袋子里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个打包盒,转头问:“是给我带的宵夜?”
“饭桌上的一道点心,没碰过,干脆就带回去。”
“大老板也打包?”
她的样子好像不怎么相信。
郁庭川笑,没有辩驳妻子的质疑,从纸袋里取出打包盒,因为盒子有保温效果,那些芋头卷还没凉透。
宋倾城伸手捏起一根芋头卷,外脆里嫩,还带着芝麻奶香,她把咬过的芋头卷递到男人嘴边:“味道还不错,尝尝看。”
郁先生没嫌弃,就着她的手轻咬一口,又听到妻子问:“是不是挺好吃的,没骗你吧。”
闻言,郁先生的视线愈发宠溺,见她吃了那剩下半根芋头卷,开腔道:“要是喜欢,以后就让酒店每天送些点心过来。”
这家酒店,是恒远旗下的。
宋倾城在纸袋下方瞧见‘恒远控股集团’的小字。
只不过——
“再喜欢的东西,也不能每天都吃,况且,”打包盒被她放在腿上,稍作思考,随后补充:“不能太贪心。”
郁庭川却说:“每天一盒点心,家里还供得起。”
“……”这话听着,感觉自己在被溺爱。
“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吃。”
宋倾城这样答,唇角微微的弯起。
等郁庭川冲完澡出来,宋倾城已经收起装芋头卷的打包盒,她只吃了三根,剩下的再也吃不下,本来就不是很饿,这会儿有了撑到的感觉。
躺下后,孩子又在肚子里踢她。
郁庭川把手覆在她腹部,孩子就像感应到父亲的抚摸,逐渐消停下来,宋倾城不禁靠去郁庭川的怀里。
初夏的夜晚,两个人这样挨着,她却没觉得热。
过了会儿,宋倾城出声问:“什么时候把裤衩从老宅接回来?”
“一个人在家无聊了?”
“嗯。这次的暑假会很长,我已经打了弓形虫疫苗,其实狗狗携带弓形虫的概率很低,只要不去触碰粪便就没事,之前不是说裤衩也注射过这方面疫苗。”
虽然郁庭川没有明言禁止,宋倾城却多少感觉出来,他不是很愿意让她在孕期接触猫狗等小动物,如若不然,也不会把养在身边的边牧犬送去老宅几个月,即便这条边牧犬当初是为了孩子养的。
宋倾城想起了joice,郁老的葬礼后,joice时不时会在qq上找她,没有聊多么有趣的话题,有的时候只是问一句吃过晚饭没有。
她和joice的来往没瞒着郁庭川,郁庭川知道后也没阻止。
joice已经暂时在北京一所学校里读。
慕清雨走得突然,又是在南城走的,宋倾城有考虑过,joice会不会因此对她心存芥蒂,又因为宋莞在慕家的身份,开始的几次聊天,她在情感上都有所保留,到后来才慢慢想明白。
joice是joice,宋莞是宋莞,她不该将两者混为一谈,如果足够坦然,即便和宋莞面对面,也没有无端退怯的理由。
况且,哪怕joice不是郁庭川的亲生骨肉,他们都做了七八年父子,孩子这些年跟着慕清雨,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郁庭川也在尽父亲的责任,会像其他有孩子的男人那样,希望孩子平安健康的成长,长大后有自己的工作生活。
正因为如此,宋倾城怀孕后未曾有过太多不安,源于郁庭川在家庭方面给她的安全感。
就像joice留在北京还是来南城的问题,郁庭川没冒然决定,更多的是为孩子考虑。
睡觉前,郁庭川没应允她什么,但是隔日傍晚,宋倾城就在别墅里见到了洗得干干净净的裤衩。
巩阿姨站在一旁,瞧着宋倾城蹲下捧住边牧犬的脑袋,被狗舔舌头逗乐的模样,不禁失笑,作为过来人,她自然看的出来,三十几岁的先生为哄太太开心,有些让步也是做得心甘情愿。
。
绿香园拆迁死人的新闻,隔了一天,在网络上的讨论热度消退,事态的发展已经被恒远控制住,虽然也有好事者挖出恒远以往的项目纠纷,却没再像昨天那样一石激起千层浪。
6月12日下午,南城警方的官博就许母的尸检报告做了详细的说明。
许母并非网上说的死于房屋坍塌,也没有他杀的迹象,经过法医的专业解剖,可以确定老人家的离世符合自然死亡规律。
原先发长博要帮许强讨回公道的部分网民,纷纷默契的噤声,不敢再充当出头鸟,也有网民不愿承认自己看错人,依旧揪着恒远的拆迁工作不到位不放。
至于许强,前晚用手机看完恒源官博下的直播视频,没有旁人的病房里,他的义愤填膺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忐忑。
恒远的律师函,早在6月10日晚七点就送达他的病房。
作为普通的老百姓,许强第一次收到律师函。
他老婆拆开律师函的时候,手有些发抖,比起其他的拆迁户,许家的条件非常一般,许强的妻子在一家帐篷厂上班,月薪在三千块左右,许强是个小区保安,平日里又喜欢玩牌,每到月底,口袋里的钱所剩无几。
恒远作为上市公司,在处理钉子户的问题上态度这么强硬,是许强本人始料未及的。
他有个朋友去年拆迁赔偿,当时不肯签字,又因为和开发商的人争执,在拆迁屋前摔了一跤,开发商为了息事宁人,答应他朋友开出的条件,每平方的赔偿价格上调3000块,两间没装修的三层楼房,愣是赔了三百多万。
对许强这种家里存款不足三万的人来说,三百万,足以改变他后半辈子的生活方式,况且他家房子比朋友家的地段好面积大,如果和恒远重新谈判,价格只高不低。
所以,在其他拆迁户签字的时候,许强就流露出了犹豫。
他认为恒远给的价格不合理。
可惜孤掌难鸣,没有人陪他一块和恒远打擂台。
也是在这时,有个穿西装的男人找到他家,放下一个装着两万块现金的信封,告诉他,短期内不要在拆迁合同上签字,如果能偶尔去拆迁区闹一闹更好,过了五月中旬,对方会再支付给他两万块钱作为报酬。
当时许强心里有提防,对方却告诉许强,恒远和他所在公司有些业务上的冲突,找许强帮这个忙,没有别的企图,只是单纯想把恒远绿香园的项目进展往后拖一拖。
恒远是南城本地的大集团,在国内的排名很靠前,财力如何,许强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能和恒远竞争的公司又差得到哪儿去?
看着那两叠崭新的百元钞票,许强终究是心动了,睡觉前还盘算着到时候请对方帮他介绍份好点的工作。
在大公司里做保安,吹吹空调喝喝茶,怎么都比窝在小区里有出息。
也因为想着有大公司为他撑腰,再面对恒远的工作人员,他的腰杆子不由挺直,说话时嗓门也更大,说完全不忌惮恒远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就把年迈的母亲每天送去拆迁区。
近半个月来,许母的身体每况日下,这两天已经吃不下饭,说话都提不起劲来。
人的想法一旦多了,心思也会跟着活络。
许强被几个朋友一顿怂恿,半夜里眼看着母亲断气,干脆开车送老人去绿香园项目的拆迁区域,随便找了间旧房子把老人的遗体放进去。
这样做,不是没有顾虑害怕,但是想到高额的赔偿费,那股子迟疑又被他压了下去。
谁都没想到,面对公众的质疑谴责,恒远采取的策略不是让步协商,而是一纸状书把许强这个钉子户给告了。
前天傍晚,在恒远负责人回答记者提问之前,有律师过来医院,表示愿意无偿为许强打官司。
当时,许强头上缠着妻子从护士那里讨来的纱布,靠坐在床上,和站在床边的律师握手面向镜头,这张照片被律师发在微博上,配的标语是‘不向恶势力低头’,结果不到十分钟,恒远的官博就放出直播视频。
得知自己母亲的遗体被警方强行带走,许强吓出一身汗,顾不上装病,打电话想去领回母亲,却被告知恒远对这起意外做了报警处理,这事已经不是他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在那些记者扛着长枪短炮离开后,许强和妻子都开始惴惴不安,许母怎么死的他们很清楚,如果真的和恒远打官司,先不论输赢,人家大公司多的是律师法务,开庭打官司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有些动辄半年,他们这种寻常老百姓怎么耗得起?
有律师肯免费帮他们打官司,不过是想借机博名气,人脉关系上怎么敌得过财大气粗的大集团?
两天两夜没休息好,再看网上,发现舆论不再偏向他。
许强不是真的愚昧无知,他心里知道,恒远不会坐看事态影响扩大,除了负责人的发言直播,肯定有动用其它公关手段。
恒远的高层,从头到尾没找过他。
这是不打算私下和解。
看到那些扒他全家老底的信息,许强怕了,发自内心的害怕。
他打电话求助,那个给过他两万块的男人没接电话,直接按了挂断键,等他第二遍再打,对方已经关了机,显然是不会为他出头的。
到下午,许强再试着拨对方的电话,那号码却成了空号。
这个时候他才回过神,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彼此唯一的关联,就是那被他玩牌输掉的两万块钱。
6月12日晚上,许强终于通过朋友联系上一个在恒远上班的人,对方告诉他,恒远现在的老总就是个强硬派,你讹谁不好,偏偏去讹郁庭川,简直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
“你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对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人家集团老总哪有时间精力理会你,昨天出事也就派了个管房产的副总出面应对,想让郁庭川拎着花篮去医院探望你?估计你坟头长草都等不到。”
话糙理不糙,听在许强的耳里,犹如醍醐灌顶。
对方又说:“这些生意场上的老板,哪个不是人精,绿香园项目的负责人已经被调走,那是人家老总一手提上来的人,你这样瞎搞,算是在人跟前挂了名,恒远现在要告你,就是杀鸡儆猴,拿你这个钉子户来竖典型。”
“这场官司打下来,不玩死你也能耗死你,你母亲是自然死亡的,法医那边给了证明,这事上,你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了。”
听着对方的叹气,许强的手心都是汗,找不到人出主意,这会儿只能恳求对方帮忙想办法。
对方迟疑片刻,碍于许强是朋友的朋友,又看许强是真吓得不轻,大家都是普通小老百姓,难免生出点惺惺相惜来,于是告诉许强:“你来公司是没用的,哪怕整天堵在门口也见不到那些高管,就算真被你逮住一个,说不说得上话是问题,也不一定肯为你说话,你不如直接去找恒远的老总,诚心诚意向人家赔礼道歉,不要再想着在拆迁赔偿上占便宜。”
挂电话前,对方忠告道:“你好自为之吧。”
……
也是6月12日这晚,不同于医院病房的压抑氛围,云溪路八号园,晚饭以后,宋倾城拿了宠物碗喂裤衩吃风干的鸡肉细条。
边牧犬趴在楼梯边的圆毯上,两前肢抓着鸡肉条,歪着脑袋用牙齿啃咬,一根吃完,又巴巴去看跟前的女主人,宋倾城望着那双乌黑的眼睛,又拿了一根给它,也意识到自己怀孕后,情绪越发容易被牵动。
特别是对待这些小生命,无法抱着漠视的态度。
郁庭川倒了杯水从厨房出来,瞧见宋倾城在看裤衩吃东西,她稍稍往前倾着身,秀美的侧脸轮廓专注,偶尔伸出右手,轻轻摸一摸边牧犬柔顺的毛发,唇边挂着浅浅的笑。
看着她和狗的相处,郁庭川的眼神柔和不少,裤衩回来两天,宋倾城变得似乎更有事情做,但是这种忙碌,很有目标,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愉悦,也因为这样,他才默许裤衩继续留在这里。
只不过,考虑到宋倾城在孕期,郁庭川有嘱咐家政平日里多加注意,也在一楼的楼梯口装了围栏,只让裤衩在楼下活动,避免边牧犬跑上跑下冲撞孕妇。
晚上七点半,睡觉还早了些。
宋倾城不想现在上楼,郁庭川就坐在客厅里,陪她看了集电视剧,没有翻阅杂志,是真的陪她看晚间的黄金档。
期间,宋倾城在他怀里动了动,想看他是不是睡着了,结果郁庭川就低下头,对上她的视线,男人成熟的五官有一抹纵容:“不看电视,看我做什么?”
“……想看你有没有无聊。”
郁庭川傍晚归家,已经换下正装衬衫,只着短袖POLO衫和休闲裤,他穿这一身的时候,身材挺拔又清爽,落在宋倾城眼里,和那些二十八九的青年在外形上差别不大。
顶多是,气度举止方面更显稳重。
宋倾城想起什么,看着郁庭川开口:“沈彻告诉我,沈挚要订婚了,对方是蒋洪明的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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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宝宝:“沈挚要订婚了。”
郁老板内心OS:情敌的订婚宴,还是要出席祝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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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宁的家世身份,沈彻在电话里有告诉宋倾城。
虽然以前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宋倾城对蒋宁的印象却不深,只记得那是个打扮花哨的女人,三十岁上下,至于蒋洪明,网上可以查到相关信息,上将军衔,除此,蒋家也有好几位子弟从政。
郁庭川问她:“想去参加订婚宴?”
“不想。”
宋倾城刚才会那样说,不是因为沈挚,而是蒋家。
她以为,凭蒋家在南城的地位,这些红色名门平日多有往来,所以哪怕是为了情面,郁庭川也会去参加明天的订婚宴。
听到她矢口否认,郁庭川微微笑了笑:“不想去还打听?”
“那你呢,是不是要过去?”
宋倾城怕他有所误会,解释道:“高考前几天沈挚来过一趟三中,我没出去见他,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陆韵萱有个发小之前也来了家里,你可能知道的,就是在KTV里打架的那次,他希望我帮忙联系沈挚。和沈挚离婚后,陆韵萱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他劝不住陆韵萱,又怕陆韵萱作出极端的事,于是求到我这里来了。”
“我没打算管,因为这是他们夫妻的事,不是旁人可以左右的。”宋倾城停顿片刻,又道:“我和他们还是那种关系,不管从哪方面去考虑,都会显得我不怀好意。”
郁庭川饶有兴致的目光落在女孩脸上:“那种关系,指哪种关系?”
宋倾城听出他话语里的故意,没有避而不谈,反而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一个是我的前男友,另一个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就是这样的关系。”
见她答得坦然,郁庭川握住她的一只手,男人带着粗粝的指腹摩挲她的手指关节,然后,她就听到他磁性的嗓音:“遇到事情能摆正自己的位置,这点值得表扬,至于瞒而不报的习惯,以后还是要好好教育改正。”
这番话里,有着撩动她心神的包容,尤其是被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说出来,在金钱地位的衬托下,愈发容易让人生出触动。
只不过,现在对她来说,他这个人才是最重要的。
宋倾城突然问:“你嫉妒了?”
“……”
“不用嫉妒,我早就不和沈挚联系了。”
宋倾城主动圈上郁庭川的胳臂,忽然想起以前江医生跟她闲聊时说的话:老郁人看着不动声色,在很多方面会很迁就你,不过你和其他异性在一起,他也就像普通男人,会吃醋会嫉妒,只不过可能不会让你看出来。
她心里有不解,因为当时她不认为自己和别的男**往过密,除了一个沈彻,毕竟,沈彻是在郁庭川那里过了明路的。
郁庭川不高兴她和异性走得近,这个属于正常范畴,但她觉得江医生说的太严重,郁庭川已经三十好几,不管是生活阅历还是成熟度都远高于她,不至于在这方面太过较真。
江迟好像看出她的想法,笑着说:“男人的嫉妒心不比女人弱,这个和年龄无关。”
也是那次,宋倾城非常清晰的意识到,年龄的差距,导致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让她不能彻底了解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
不过没关系。
那时候她这样告诉自己——
后半生还剩几十年,终有一天,当他不转头的伸过手,她就知道他要什么,或者想做什么。
这是相濡以沫的生活默契,也会是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宋倾城又说:“我有过年少无知的时光,嗯,其实就是早恋,以前告诉过你的,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没有太多感触,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现在过得越是幸福,越是容易忘记过去的难过不痛快,人的精力有限,所以在享受快乐的时候,只能选择遗忘那些不开心。”
说着,重新看向郁庭川:“是不是很有道理?”
郁庭川笑了:“这么有道理的话,出自哪位名家之口?”
“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
宋倾城语速顿了顿,继续说道:“宋。”
郁庭川:“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宋,很少有外国作家名字这么长。”
见他还要把作家名字完整的念一遍,说的煞有其事,宋倾城有种胡扯被戳穿的赧然,心里却漾开甜蜜,靠在郁庭川身上,仰头问他:“现在不生气了吧?”
郁庭川眼角尚有笑纹,瞧着她的眼神温柔:“看出我在生气?”
“猜的。”
宋倾城又补充:“不生气就好。”
郁庭川缓缓攥紧她的小手,没有到生气的地步,即便提及沈挚这个人,他会稍作停顿,否认不了那点占有欲,但是对宋倾城的过去,他没有要去追究,也没想让这些过往成为他和她之间的芥蒂。
哪怕那些过往还残留在记忆深处,既然已经走远,那就没必要再回头去清算计较什么。
不止是她,他同样有着那么一段过去。
过去不管好坏,都是人生的经验,或宝贵或是教训,他比宋倾城年长一轮,在感情的事上,看的自然也比她透。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年纪小的时候,得知他是沈家的孩子,让我以为我们两个同病相怜,也是从那时起,我变得更加亲近他,因为我们都没有亲生父母在身边。”
宋倾城说到这些,就像是在反思:“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我渐渐想明白,是我把一切理解的太想当然,以为我们身世差不多,所以就该依靠彼此,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让我生出被抛弃的无助,可是无助不会持续太久,就像离开母亲的雏鹰,开始跌跌撞撞的不安,最终还是要习惯飞翔,也会找到合适她自己的巢穴。”
郁庭川揽过她的腰背,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下巴就被轻轻捏住,宋倾城定睛看去,男人却低头亲吻她。
那是一个有些粘稠轻盈的吻。
宋倾城被吻得意外,但还是配合的搂住郁庭川腰身,手指抓到他的POLO衫衣角,两人唇齿相碰的时候主动回应。
过了会儿,郁庭川放开她,再开腔的嗓音温厚:“懂事可以,但不必逞强,就冲他以前照顾过你这点,我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不是这个意思。”
宋倾城道:“沈挚是订婚还是离婚,和我都没关系,和你说那些话,是想告诉你……我很珍惜现在的生活。”
她的脸上有羞赧,却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再抬头,发现男人的眼里有笑。
“……”感觉被骗了。
宋倾城的耳根热,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可是不等她开口,郁庭川拿过遥控器关上电视机,然后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怀孕五个多月,她的体重却没超过110斤。
宋倾城被突然抱起来,下意识牢牢圈住郁庭川的脖子。
“重么?”她问。
郁庭川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低头看着她笑,男嗓低沉认真:“再重也不会把你扔在地上。”
“现在睡觉还有些早。”
她有注意时间,差不多八点的样子。
郁庭川说:“那就不睡觉,先找点别的事做。”
“做什么?”
“学人家提前做新郎。”
他的语调沉稳,让宋倾城无比动情。
听明白郁庭川说的是什么事,她的双手搂紧他肩膀,被放在床上的时候,也没有放开男人,郁庭川的身体稍稍弯下,两人的五官挨近轻碰,随后,两个人重新由蜻蜓点水的吻到唇齿交缠的深吻。
呼吸急促之际,男人抚着女孩的后脑勺,让她靠回枕头上,所有动作都透着小心,仿佛把她当做最易碎的陶瓷。
怀孕后,宋倾城的皮肤还是很好,家居服下的身体雪白,包括脸上也没有生蝴蝶斑的迹象。
这几个月里,郁庭川在情事方面尤为克制,顾及到这一胎的安稳,两个人即便亲密,他都不曾肆意放纵,怕伤到尚在孕期的妻子。
那样的轻拿轻放,反而让宋倾城难受,到最后往往让郁庭川啼笑皆非,却又不得不最大程度上迁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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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夜晚,连空气都是热的,偏偏两具身躯贴在一块儿,直到郁庭川撑着胳臂肘趴在她的身上,一番**停歇,两个人身体里的情潮才有所平复。
瞧着宋倾城面颊通红,男人有些喘急的气息里带了笑,不敢真的压着她,在女孩耳边低低开腔:“现在满意了吧?”
宋倾城感受到那股余韵褪去,倦意随之而来,她回搂着郁庭川的背脊,不答只问:“那你呢?满不满意?”
郁庭川只是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和她深入讨论。
昏昏欲睡的时候,宋倾城枕着男人的胳臂轻喃:“如果饿到你了你要告诉我,反正不准出去打野味。”
郁庭川低头,看着餍足睡去的妻子,目光有纵容也有无奈,拉过薄毯掖在她身侧,薄唇扫过她的额际,这个动作里蕴藏了珍视和爱意,尔后调小落地扇的风速,轻拥着宋倾城不算丰腴的身体入眠。
……
6月13日这天,是沈挚和蒋宁订婚的日子。
沈彻作为男方唯一的堂弟,不得不向公司请假参加订婚宴,陈岚想让儿子借着这次机会结识些家境好的女孩,特意给儿子准备了一身西装。
被念叨几个小时后,沈彻终于妥协,脱下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换衬衫的时候,一脸生无可恋。
“连你爸都换上十年前买的西装,只有你拎不清,这么重要的订婚宴,就穿着你那那几十块的T恤上门,你大伯母那里让我怎么交代。”陈岚边给儿子整衣领边埋汰。
“天这么热,谁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纯粹找罪受。”
“你要是有你堂哥一半本事,给我找个好儿媳回来,你今天就是穿裤衩拖鞋去参加订婚宴我都不拦着你。”
“行。”沈彻先败下阵:“当我没说。”
陈岚又说,语气里满是歆羡:“你大伯母告诉我,你堂哥下半年打算报考公务员,以蒋家的人脉关系,你堂哥往上升是迟早的事,比之前那个银监会的工作靠谱得多,等你堂哥稳定下来,我想着,到时先请他帮你在电力局这种地方弄个合同工,能不能转正,以后再看看有没有门路。”
“我现在工作挺好的。”沈彻头疼:“您不能老好高骛远知道么,以前您做梦都想我进恒远,现在我进去了,您又希望我在编制内,等我在编制里,您是不是又希望我去从政?”
“你要有这个能力,我不拦着你。”
“……”沈彻不肯打领带,扯了胡乱扔在床上:“您儿子几斤几两您不清楚?您刚才说的门路,不就是请蒋家帮忙,堂哥是要和那个叫蒋宁的订婚,以后可能还会结婚,可是那也是大伯家的事,咱们得有点自知之明,省得被人家看轻。”
陈岚看着儿子不高兴,只能选择让步:“不给介绍工作也行,那你今天好好打扮,争取在订婚宴上找到个合适的姑娘,就当是了你爸妈的心事。”
“您以为菜市场挑猪肉呢,我看的上人家,也得人家能瞧见我。”
“你长得又不差,怎么就看不上你。”
陈岚说着,转身帮儿子找袜子。
看到母亲操心的模样,沈彻终究没说出更过分的话,也没再排斥那身西装,只是在出门的时候,偷偷带上自己的手持迷你电风扇。
为了制造浪漫氛围,订婚宴设在露天举行。
沈彻跟着父母抵达现场,时间已经差不多十点半,他们不是最早到的,已经有很多宾客拿着酒杯站在草地上,沈明夫妇正在应酬朋友,不远处还有一对中年夫妇,衣着得体,一看便知是女方的家长。
这场订婚宴除了沈蒋梁家的亲戚,也有不少商政两界的人士。
沈彻在皇庭工作几年,当即认出几个宾客,是光顾过会所的公司老总,这会儿出现在订婚宴上,只能是蒋家的面子关系。
陈岚夫妻俩过去打招呼,沈彻找个阴凉处坐下,不能脱西装,只好从西装口袋里取出小电风扇,对着自己狂吹。
有女客瞧见他这样,交头接耳,捂着嘴偷笑。
沈彻没放在心上,侧了个身,继续捧着小电风扇吹不停。
就在这时,他在订婚宴的入口处瞧见熟人。
认出是郁庭川的那刻,沈彻已经顾不上吹电风扇,他下意识伸着脖子,往郁庭川身后看了好久,没瞧见宋倾城,反而等来一个拿着车钥匙的青年。
沈彻记得对方,是郁庭川的助理。
宾客入场前需在门外签字,郁庭川没成为那个例外,成熟的五官并未流露出不悦,也没让助理去找蒋家人,有那么一瞬,沈彻甚至怀疑,负责记下宾客的婚礼公司工作人员还没有认出郁庭川。
也难怪。
郁庭川不像其他宾客穿得正式,烟灰色的衬衫,袖口被卷至手肘处位置,没有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有两颗开着,配上黑色西裤,看着像成功人士,庄重又不失随性,没什么架子,不用人前簇后拥,偏偏已经是令人忽略不了的存在。
蒋家有个蒋洪明,如今蒋家女寻到如意郎君,有意把订婚宴大办,其他商政名流自然都会捧这个场。
所以,郁庭川来参加订婚宴,沈彻没有感到多讶异。
郁庭川那样的穿着,如果换一个人,或许显得不够礼貌,然而郁庭川就有那样的魅力,让人不觉得他这一身在订婚宴上很突兀,好像本来就该如此。
沈彻在恒远上班,见到郁庭川的次数不多。
郁庭川偶尔会去分公司,却不是他这个试用期员工可以凑到跟前的。
沈彻在心里掰着手指数了数,这半年来,他统共也就见过郁庭川五六面,都是和宋倾城在一起的时候,郁庭川在私下对他还算和善,但他不会真的顺着杆子往上爬,哪怕他的好朋友已经和郁庭川领证,成了名副其实的郁太太。
有钱人的和善,还是不能和普通人混为一谈。
这会儿,沈挚和蒋宁已经出来。
既然是他们的订婚宴,一时间引得宾客纷纷瞩目。
虽说只是订婚,蒋宁已经穿上简约风的婚纱,裹胸设计,边缘和袖口是布制玫瑰花,一头酒红长卷发染回了黑色,松松的扎在脑后,额际落下几缕卷发,戴着和婚纱同系的头箍,整个人看上去婉约大方。
周围是羡慕她未婚夫长得好的一干闺蜜朋友。
凝望着身边沈挚英俊的眉眼,蒋宁嘴边漾起幸福的笑容,回了句‘是么’,左手却挽上沈挚的手臂,她比沈挚大了几岁,然而此刻相携而立,她却如离巢的鸟儿,处处依赖着自己的避风港。
在场的宾客,只要有点眼色都看出准新娘对准新郎的喜欢。
蒋宁穿着防水台很高的新娘鞋,站了会儿就觉得硌脚,沈挚察觉到她的身形晃动,转头看向她,低声问:“累了?”
对上他关心的眼睛,蒋宁摇了摇头,哪怕脚后跟已经蹭破皮,也没有说出来:“没有,只是太阳有些晃眼,适应会儿就行。”
沈挚没再继续问什么,就像没看出她的脚不舒服,管自己应对过来的宾客。
就在这时,订婚宴现场的气氛有些变化。
蒋宁还笑着和叔叔伯伯交谈,沈挚却不再说话,只是盯着某个方向,蒋宁发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连带着周围的蒋家长辈也转过头。
在这里看见郁庭川,对沈挚来说,出乎意料却在情理之中。
蒋家和郁家的关系不算密切,但是这种比较隆重的场合,两家之间还是有往来,蒋宁的订婚宴,以郁庭川的身份地位,能亲自过来算是很给蒋家面子。
蒋宁的父母已经迎上去。
蒋父伸出手和郁庭川相握,笑容灿烂:“小女的婚宴郁总能过来,蓬荜生辉啊!”说着,转头吩咐旁边的蒋家小辈:“让阿宁和沈挚过来见见郁总。”
不出半会儿,蒋宁就挽着沈挚过来。
郁庭川看了眼沈挚,眼里带笑的和蒋父寒暄:“最近工作忙,没有提前道贺,只能在令千金大喜的日子过来沾沾喜气。”
“郁总哪儿的话。”
蒋宁在圈子里的交际比较广,这会儿表现得落落大方,弯着唇瓣笑:“郁总今天能过来,我和沈挚求之不得,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到时候还请郁总别见怪。”
话落,蒋宁扭过头,语气柔柔的对沈挚道:“沈挚,这是恒远的郁总,认识一下。”
沈挚没说自己早前认识郁庭川,从善如流的伸手,目光直直注视着跟前男人:“郁总能过来,确实是我们的荣幸。”
“恭喜两位。”郁庭川回握。
这一刻,沈挚感觉自己就像是跳梁小丑,而郁庭川是那个坐在台下看戏的人,他靠着沙发椅背,右腿叠在左腿之上,闲适的姿态,越发衬出他的狼狈无措。
问候结束,沈挚却没有马上松开郁庭川的手。
好像在较劲,他微微加重力道。
郁庭川的神态如常,看出沈挚眼底的暗涌,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注意到那相握的双手,会发现郁庭川的右手五指,关节愈发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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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庭川手上猝不及防的施力,让沈挚下意识收紧手指,但是随即又松了力道,不动声色间,他的手已经被郁庭川放开。
比起他的神情僵硬,郁庭川和蒋父继续说笑,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然而,垂在身侧的右手虎口还红着。
蒋宁在身后轻扯沈挚的西装,低声问道:“怎么啦?”
“没什么。”沈挚的嗓音平静,伸手从后虚揽在蒋宁的腰际:“你爸妈陪着贵客,我们先去那边。”
蒋宁点头说好,跟着沈挚去了订婚宴的另一端。
看到一双新人相携离开,郁庭川投去一眼,没有过度关注,像是下意识的举动,蒋父在旁边注意到,感慨道:“我这女儿早些年死活不肯结婚,我和她母亲给她相了好些对象,最后都不了了之,现在能定下来,我们夫妻俩也松了口气。”
郁庭川淡笑着颔首:“现在的年轻人过惯单身生活,的确不喜欢婚姻,能主动找个人来约束自己,不容易。”
这番话由郁庭川说出来,并不显得突兀。
哪怕蒋宁只比郁庭川小五六岁,但辈分摆在那里,按照道理,蒋宁喊郁庭川一声叔叔都不为过。
沈彻坐在不远处,看到郁庭川和蒋家人寒暄,一时没忍住,用手机给宋倾城发了信息,问她知不知道她老公来了她前任的订婚宴。
当然,他没有说的这么直白,只是说:“我好像看到郁庭川了。”
几分钟后,沈彻收到一个问号。
瞧见沈彻的微信消息,宋倾城正准备吃午饭,巩阿姨看她的胃口不佳,特意做了鲜虾蔬菜粥。
沈彻今天参加沈挚的订婚宴,宋倾城是知道的。
果然,沈彻又发来信息:“在我堂哥的订婚宴上,郁庭川在和蒋家人打交道,算女方请的客人。”
宋倾城刚看完,沈彻的新信息再进来:“开始我以为你也来了。”
“我去,不合适。”她道。
回完信息,宋倾城发短信给郁庭川:“现在在哪里?”
郁庭川很快就回复了:“在外面。”
“外面哪儿啊?”
“查岗?”
难得,居然有个标点符号。
宋倾城看着短信里简单的两个字,打字回复:“昨晚上我问某人去不去参加订婚宴,他没正面回答我,还问我想不想去,结果今天自己却去了,是不是很过分?”
某人说:“这种天气,孕妇不适合外出。”
算是变相承认出席了订婚宴。
宋倾城弯起嘴角,也知道自己摆在他面前肯定是说不过的,得知郁庭川去参加了沈挚的订婚宴,可能是真的放下了,她心里没有不自在,又给他发短信:“我要吃喜糖,巧克力的那种。”
订婚宴上,郁庭川看着这条孩子气的短信,嘴角扬起了笑容,彼时,他已经坐在女方的观礼席上,坐姿随意,戴着钢表的左手搭在交叠的腿上,右手则拿着手机,这副心情愉悦的模样,倒是入了不少人的眼。
随后,有生意场上的商友过来打招呼。
坐在男方观礼席那侧的沈彻,看到郁庭川起身和人握手,立刻向宋倾城汇报情况:“你老公刚才笑的春心荡漾,不知道在给谁发信息。”
宋倾城回了个‘噢’,随后又道:“我让他帮我带包喜糖回来。”
沈彻:【手动再见】
刚发完信息,他抬眼看见了季凉城。
季凉城的父母在首都任职,特别是季父,在外交部属于副部级的干部,如今蒋洪明的孙女订婚,加上季家和沈家偶有往来,所以季父特意打电话回南城,叮嘱儿子过来祝贺,省得失了礼数。
季凉城是一个人过来的。
在入出口签完名,他就把礼物交给工作人员。
季凉城在原地驻足几秒,有所察觉似的,目光投向沈彻那里,注意到沈彻快速转开眼,他犹豫片刻,还是朝着沈彻走过去。
“仪式还没开始吧?”
走近后,季凉城先开口。
沈彻随便嗯一声,眼睛向别处张望,没去看季凉城,也没要搭话的意思。
季凉城在长椅旁站着没走开,过了会儿说道:“这种订婚宴虽然比较正式,不过坐下后,脱了西装关系也不大。”
沈彻听到他这么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热得满头大汗,身上还穿着西装,刚才只顾着注意郁庭川是一个原因,还有另一方面,到了现场就脱衣服,怕被认为不够矜持,这会儿被提醒,越发觉得自己像个乡下土蛋。
他脱下西装,嘴里忍不住辩解:“毕竟是我堂哥的订婚宴,不能给他丢人,穿的正式点总不是坏事。”
季凉城没说反驳的话,看着沈彻问:“我听沈叔说你在恒远上班。”
“嗯。”沈彻答的坦诚:“宋宋帮的忙。”
季凉城点点头:“差点忘了她现在和郁庭川在一起。”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开始沉默。
沈彻不想让人以为自己还在自作多情,顿时没了刚才的拘束,想像朋友那样交谈,干脆往旁边位置挪了挪:“先坐会儿吧,仪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始,你老婆怎么没陪你一块过来?”
他问的随意,没有多想。
季凉城却停顿了下,然后才道:“她的身体不好,上月中旬就回了北京,等高考成绩出来,我会过去那边。”
“哦。”沈彻再次无话可说。
“过去的事,小语有不对的地方,我替她跟你们道歉。”
以前季凉城说过类似的话,然而现在双方都处于心平气和的情况下,在理解上多了几分包容。
所以,沈彻开口:“年纪小不是可以乱来的理由,她没有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但是宋宋那里,她确实很欺负人。就像你说的,既然已经过去,宋宋不想计较,我也不会揪着不放,你老婆既然已经怀孕,等她自己做了母亲总该学会懂——”
沈彻的话还没说完,季凉城突然问:“谁怀孕了?”
“……”沈彻。
季凉城看着沈彻怔愣的神情,确定没听错,他整颗心往下沉了沉,问了第二遍:“你刚才说小语怀孕了?”
见季凉城一脸不知情,沈彻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又觉得这事诡异非常,老婆怀孕怎么瞒着老公,是不想要那个孩子准备偷偷打掉?
这样想着,沈彻再次开口:“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你老婆年纪小,不想这么早生孩子很正常,反正已经高考结束,其实现在生也没什么,你多劝劝她,她会想明白的。”
“什么时候的事。”季凉城回神,问沈彻。
“月初吧。”
沈彻实话实说:“高考前放假那几天。”
季凉城听了没再多停留,甚至顾不上订婚宴还未开始,脸色有些难看,大步朝入出口走去。
沈彻还一头雾水,不懂怎么回事。
但是他随即就明白过来,慕苒语不打算要孩子,季凉城作为孩子的生身父亲,可能想留下这个小生命,所以现在才会这么急切。
目送季凉城离开,沈彻给宋倾城发微信:“我刚才多嘴惹了事。”
宋倾城回复问:“什么?”
沈彻发了一段语音,告诉她自己碰到季凉城,聊了几句就聊到慕苒语身上,他以为季凉城知道慕苒语怀孕的事,所以提了一提:“我看他像是真不知道,听完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大对劲,然后匆匆走了。”
“慕苒语的年纪太小,不要这个孩子可以理解。”宋倾城先后回了两条文字信息:“况且,慕苒语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沈彻握着手机,过了会儿道:“那难怪他这么紧张。”
宋倾城转移话题:“订婚宴开始了?”
“还没。”沈彻四下环顾一圈,继续发语音:“不过也快了。”
上午11点多,现场的宾客差不多到齐。
就在这时,沈彻的注意力被蒋宁身边穿露肩长裙的女人吸引了去,女人一头大波浪卷发拨到左肩脖颈处,妆容精致,手上是钻石闪闪的手拿包,谈笑间有着别样的风情。
沈彻收回视线,发信息告诉宋倾城:“我看到你老公的前任绯闻女友了。”
周琦的出场,令整个订婚宴愈发的热闹。
蒋宁在南城圈子里算会玩的,加上家世出众,自然认识不少娱乐圈的艺人,周琦今天能出席订婚宴,还因为两人曾经是大学同学。
一时间,周琦所到之处,成为全场的瞩目焦点。
作为国内知名影后,在场的宾客多多少少看过她的电影或电视,周琦最当红的时候,一线城市的路边都是她代言的产品广告牌,然而最挑起人兴致的,当属周琦和恒远总裁郁庭川那一场似是而非的绯闻。
因为今天的订婚宴,郁庭川也过来了。
蒋宁自己寻觅到了幸福,难免也为好友着急,拉着周琦的手臂,凑到周琦耳边:“郁庭川也在啊,前头我爸还让我和沈挚过去问候,一个人来的,没有女伴,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为自己考虑考虑。”
周琦闻言莞尔,视线却开始在场地上寻找那抹身影。
然后,她真的瞧见了郁庭川。
郁庭川正站在订婚宴角落的树荫下,和几个生意场上的熟人聊天,订婚仪式没有开始,没人会在太阳底下干坐着,以郁庭川在商界的地位,像这种场合,多得是人跟他套交情,周琦看过去的时候,恰巧看到郁庭川就着旁人的打火机点了香烟。
把烟从嘴边拿开,郁庭川缓缓吐出一口白雾。
作为影后,周琦如今名利双收,但是谈及嫁入豪门,不能绝对说没这个想法,不是所有豪门都是暴发户,有的豪门家族底蕴雄厚,像蒋家,也像郁家,家里老一辈出了将军部长,等同于红几代。
外面都传她和郁庭川有段情,虽然被她经纪公司斥为无稽之谈,但是她本人却从来没在公开场合否认过。
这种也是一种营销策略。
明星需要保持话题,特别是当红之际,传出和富商或者名演员的绯闻,有利于提升曝光度。
至于真相如何,当事人最清楚。
周琦做过恒远房产这块的代言人,统共和郁庭川吃过两顿饭,刚巧被狗仔拍了去,哪怕经纪人告诫她以事业为重,她不是没动过心思,饭桌上,她说自己一路打拼、始终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其他高层打趣着问她择偶标准,有人和郁庭川搭话,他只是说笑两句,就像是为迎合气氛,表情却显得索然无味,没有流露出别的意思。
周琦和恒远签了五年代言合同,时至今日,手机里依旧没有郁庭川的私人号码,她有她的尊严,所以从未主动询问讨要。
去年,郁庭川和个高中生闹出事情,周琦看到新闻,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
不是没有后悔,但凭她在娱乐圈的地位,早就不是没门路的新人,做不出放下身段去迎合男人的事。
蒋宁又在她耳边小声说:“遇到喜欢的男人,也和追女人一样,你得主动去靠近,要不然,小心被别人捷足先登,以郁庭川身价条件,想做他枕边人的不少。”
“不久前,报纸不是曝光了个枕边人么?”
周琦抿了口红酒。
蒋宁不以为然:“那种八卦消息有多少是真的,就当郁庭川身边有女人,哪怕那个女人有了身孕,但郁庭川没结婚啊,那对方就不是郁太太,这个时候就各凭本事,你要是把人抢过来,根本算不上三儿,再说,即便他们结了婚,只要郁庭川喜欢你,还是可以为你离婚的。”
娱乐圈里,蒋宁说的这种情况不稀奇。
周琦心里有些动摇,这几年她交过几任男朋友,都是演员,结果没有一个长久的,也因为这样,她现在更希望找个圈外人。
“你嫁给郁庭川,婚后可以半息影,生个孩子玩玩,到时候咱们都在南城,还可以经常出来逛逛街,好过你现在三天两头往影视城里跑。”蒋宁怂恿着好友:“像郁庭川这样的外形条件,在他这个位置上的还是很少的,你错过这个,以后可能就碰不到这样的了。”
话音刚落,有女伴拿着蒋宁的手机过来。
蒋宁接过手机解锁,有个未接来电,回拨,待对方接起,她开口问:“怎么了?”
有些命令的口吻,引得旁边的周琦看她一眼。
蒋宁没避开去接电话,径直道:“那就拿绳子把她绑起来,她既然喜欢喊,那你就拿东西堵住她的嘴。”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蒋宁冷笑:“想报警?那你就让她报,报之前先给她弄点颜色,省得警察来了找不到证据。”
挂断电话,蒋宁解释的轻描淡写:“沈挚有个前妻,离了婚还死缠着,没有办法,今天是我和沈挚的大喜之日,只能找人看住她,防止她过来捣乱。”
周琦听着蒋宁说话,眼睛却注意着郁庭川那处。
好像有电话,郁庭川从西裤口袋拿出手机,走到一旁接听,原先和他交谈的人见状,纷纷识趣的离开。
“……”
周琦大脑里经过一番天人交战,终归有被蒋宁说动,她放下手里的高脚杯,一手挽起过长的裙摆,尽量避开周遭的宾客,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走过去。
刚刚走近,她就听到郁庭川讲电话的声音:“哪有女人,刚才?刚才在和几个朋友说话。”男人的语速一顿,似无奈的笑一声,随后道:“朋友的名字告诉你做什么?说了你也不认识……吃了午饭去睡觉,不要胡思乱想。”
“郁总。”周琦适时的开口。
轻柔的女声,不大不小,刚好能起到某种效果。
郁庭川抬头看到周琦,不等他说什么,电话那端已经沉默,顾不上身边的女人,郁庭川握着手机开腔,比起方才,男嗓缓和不少:“只是路过打招呼的。”
“哦!”宋倾城应完声,直接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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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祝大家端午快乐,我怕我之后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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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通话结束的手机界面,郁庭川失笑,怀孕后的女人,特别是年纪还不大,难免有些小脾气,这几年他不是没见过孕妇,也知道女人在孕期喜怒无常,像宋倾城这样使使小性子,不但没让他不快,反而生出隐隐的宠溺来。
使小性子是女人的专利,然而拥有这种专利的前提是,那个男人买你的账。
周琦站在一旁,瞧见郁庭川忽然拿过手机看了看,心里已经猜到郁庭川在跟什么人打电话,也想象出刚才电话里发生了什么,女人都是善妒的,尤其当自己不在男人身边,冷不防听见他周围有别的女声,不可能不猜忌,但对方就这样挂郁庭川的电话,还是让周琦生出惊讶。
在她看来,像郁庭川这种成功商人,要什么样的女人?
到郁庭川这个年纪,有过一段婚姻,还有个孩子,早就不是没谈过恋爱的愣头青,恐怕不愿意为哄个女人去放下架子迁就什么。
对方这样挂电话,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无脑?
周琦在娱乐圈里混迹了快十年,多少了解有钱人的喜好,越是事业有成的,越是喜欢单纯的女生,生意场上的竞争压力已经够大,如果身边再放个心机叵测的,纯粹是给自己找麻烦。
然而这类单纯的女孩,最后往往逃不开被弃养的结局。
喜欢是一回事,合适娶回家又是另一码子事。
况且对有钱的成熟男人来说,与其说是喜欢头脑简单的女孩,不如说是将其视为工作之余的乐趣。
这种乐趣,随时都会失去保鲜期。
周琦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露出大方的微笑,看向郁庭川的眼神有歉意:“郁总,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郁庭川闻言,深邃视线重新投在周琦漂亮的五官上。
他的左手上还夹着半支烟。
相较于周琦遇到老熟人的神情,郁庭川看着她停了几秒,好像在回忆她是哪一位,随后轻轻点头,态度还算客气:“周小姐来参加订婚宴?”
这样的询问,是应酬场上最普通的寒暄,让她品不出亲近之意。
周琦故意无视那份距离感,开口解释:“蒋宁大学也读的南城艺术学院,我们两个做过四年同学,今天她订婚,我就过来凑个热闹。”说着,那双桃花眼看向郁庭川的手机:“郁总在和人打电话?”
郁庭川没回答这个问题。
“……”周琦也知道自己逾越了。
她和郁庭川没交情,没有资格过问他私事,气氛倒有些尴尬。
但周琦心里明白,郁庭川不接她的话,反而是给她留面子,如果她有点眼色,这个时候就该找理由离开。
看到郁庭川低头用夹了烟的手拿着手机打字,周琦暗暗吸了口气,犹豫后再度开口:“之前我在国外拍戏,通过新闻才知道郁老过世,没有到场悼念,还请郁总谅解。”
她的话音落下,郁庭川也编辑好短信发送,对话框里跳出内容:“只是个和恒远有过合作的女艺人,不必这么较真。”
“看来我真的打扰郁总了。”
这句话周琦是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
其实在她印象里,郁庭川不是喜欢玩手机的人,虽然看不见郁庭川在干嘛,但她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应该是和那个小情人在发短信。
这个猜测,让周琦嘴边的笑有些维持不住。
郁庭川发完短信,看向身姿绰约的周琦,眼神很平和:“周小姐有事?”
公式化的语气,听在周琦耳里,竟让她生出难堪来。
她轻轻扯了下唇角,没有流露出狼狈,依旧是从容优雅的姿态:“只是想起来上回和郁总吃饭,我的保姆车坏了,还是郁总让出自己的车,让司机送我回去,那晚酒喝得有些多,忘了向郁总道谢,趁着今天这个机会,过来和郁总说声谢谢。”
说完,不等郁庭川接腔,周琦先弯起唇角:“我还要去陪准新娘,就不在这里讨郁总的嫌,失陪。”
郁庭川颔首,没有做挽留。
待她走出几步,听到手机蜂鸣声。
那是短信的提示音。
周琦忍不住回头去看,郁庭川刚打开短信在看,不知道短信里写着什么,他边看边把烟送到嘴边,尔后忽然缓缓笑了一下。
在周琦这个年龄的女人眼里,就像蒋宁刚才说的,在纸醉金迷的大城市里,郁庭川这样的男性无疑很迷人,有的时候甚至不用多做交流,哪怕只是远远看到,心神都会被他的一言一行所吸引。
可能这就是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
无关乎私生活,纯粹是因为他在生意场上的各种传闻。
周琦知道钉子户的事。
前两天,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她有个好友在一家社交平台做高管,以为她和郁庭川有过一段情,在绿香园拆迁死人的新闻爆出后,对方主动联系她,时不时告诉她第一手资料。
周琦没告诉对方,她和郁庭川其实没一点关系,至于她朋友会这么热切,不过是八卦心在作祟。
今早上醒来,朋友通过微信告诉她,那个钉子户突然像变了个人,在病房接受记者采访,一改前头要和恒远死扛到底的决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示自己被人蛊惑欺骗,所以才会把他母亲的过世阴谋化,从头到尾他没讹诈恒远的意思,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周琦看过朋友发来的视频,那个叫许强的钉子户显然外强中干,被恒远的一纸律师函和一场记者会直播吓得手足无措,憔悴的脸色,黑眼圈浓重,并且在采访结尾表示,接受恒远的私下调节。
就在来订婚宴的路上,周琦的朋友告诉她,恒远不接钉子户伸过去的橄榄枝,反而在钉子户示弱后,在微博放出一封律师函,右下角签着‘张明德’的名字。
也就是说,这起小打小闹的拆迁纠纷,会由这位城大状亲自来处理。
对本就惴惴不安的钉子户而言,无异于最后那根稻草,足以压垮他仅剩不多的硬气,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恒远和个钉子户这样较劲,网上已经有网民指责恒远咄咄逼人,是要把钉子户一家往死里逼的意思,即便如此,恒远集团依旧态度强硬,不管是真要整那个叫许强的钉子户,还是想拿这次的钉子户树威,以后别人如果想讹恒远,恐怕都要三思而后行。
恒远能这样对待钉子户,肯定是得到了上头的指令。
能下这个指令的,不言而喻。
再说张明德,不是谁都可以请得动的。
周琦不算多了解郁庭川,两人见过寥寥几面,聊过的话题点到即止,但是郁庭川对付钉子户的这些手段,虽然强势又霸道,却也让她更好奇这个男人,偏偏私下看着还很和气,就像刚才,不接受她的示好,却不曾出口伤人,而是让她自己知难而退,即便这是男人的风度,还是让她心里有所触动。
见多了形形色色的男人,不是每个男人都有这样的风度。
蒋宁看到周琦回来,立刻露出暧昧的笑,圈上周琦纤细的胳臂,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郁庭川看到你,有没有‘疑是故人来’的感慨?”
周琦微笑,说不出郁庭川根本不搭理她这种话。
“其实我家里有小妹崇拜郁庭川。”蒋宁道:“她是学金融这块的,觉得郁庭川的商业头脑厉害又有手腕,外型又好,整天迷得不要不要的,特别是绿香园的事情出来,她还一脸花痴的说,就喜欢‘老公’这样怼人,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
周琦听了这话,想到郁庭川接的那个电话,忘不掉郁庭川放纵的态度,不知为何,突然很想亲眼见见那个女孩,出于女人的那点嫉妒心。
沈彻看着周琦没再待在郁庭川身边,又给宋倾城发语音:“我看他们有些话不投机,你老公一副不痛不痒的表情,已经成功把人逼退。”
随后,宋倾城回复:“前几天有个三中的同学一直加我微信,我刚才问了他,可不可以同意添加好友。”
沈彻问:“女同学还是男同学?”
宋倾城回了个‘:)’的表情。
“看来是男的。”
沈彻断定。
宋倾城发来一条信息:“我已经安抚了他,只是和我同场考过试的男同学,让他不必这么较真。”
信息虽然这样回,宋倾城却没真的添加邵一凡。
她刚在微信上和沈彻聊完,郁庭川的短信已经发过来:“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最好别做决定,以免自己日后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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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倾城没有回复,把手机放在餐桌上,然后上楼换了一身衣服。
再下楼,手机里又有郁庭川询问的短信。
“吃过午饭了?”
宋倾城有种被人打了一棍又给喂了颗糖的感觉,愈发认为某人双重标准,而且说话喜欢拐弯抹角,偏生摆出一副好好讲道理给她听的架势,让她在言语上揪不到一点错。
她拿起手机打字:“嗯,吃的青菜豆腐。”
会这样回,多少带着赌气的意味。
郁庭川很快回了短信,他说:“没有吃醋就好。”
宋倾城心里不满,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读懂他话里的打趣隐喻,可是谁让她不舍得这个男人置气,对话框里,郁庭川的短信再次进来,话里话外是叮嘱:“吃了饭就回房间睡个午觉。”
“不睡。”宋倾城走去玄关处,边换鞋边回:“打算出门。”
“现在出去做什么?”
感觉出他不希望自己这会儿外出,但宋倾城还是道:“想去买点零食。”
郁庭川说,让老赵去一趟,至于她,好好在家休息,不要顶着正猛的日头到处瞎跑,宋倾城没正面回答,问了他一句:“给我发这么多短信,订婚宴上很闲么?”
彼时,郁庭川已经坐回观礼席。
订婚仪式刚开始。
他兀自回道:“准新郎和准新娘刚走到前面。”
“……”宋倾城收到短信,看完后就觉得这人是故意的。
突然有些不想理他。
刚要收起手机,收到新的短信:“写份购物清单让老赵去买,听话。”
这天中午,宋倾城回复一个‘好’,转身就出了门,顾虑到自己有孕在身,她不是独自外出,请老赵开车送她。
路上,老赵的手机响。
是郁庭川打来的。
听到老板在那头问太太有没有乖乖在家,老赵看了眼后视镜,宋倾城正在翻看车上的一本杂志,闲适的模样,好像不知道他在接谁的电话,老赵倒是失笑,猜到郁总恐怕没同意太太的这趟出门。
这时,宋倾城抬起头。
对上后视镜里老赵的目光,她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意思很清楚,不要告诉郁总她在车上。
老赵笑,选择了替太太隐瞒,对电话那端的郁庭川说:“对,我一个人出来的,太太在家午休呢。”
闻言,宋倾城也笑,朝老赵竖了竖大拇指。
宋倾城去的是附近的商场。
老赵怕她提不了重物,特意陪她一块去超市。
站在货架前,宋倾城刚选了罐话梅,手机铃声从包里传来,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着‘陆韵萱’三个字。
宋倾城拿着手机,迟疑片刻,终究没接这个电话。
谁知道,陆韵萱又发来了短信。
屏幕上跳出信息的时候,宋倾城正准备把手机放回包里,短信简短,只有几个字:“你帮帮我。”
语气恳求,有着低到尘埃里的无助。
曾经骄傲如陆韵萱,去年这个时候还从瑞士打来电话炫耀自己的胜利,短短的一年过去,宋倾城看着这条短信,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触越发深。
关闭对话框,她没回短信。
买好东西,宋倾城没有马上回家。
坐进车里的时候,看着老赵发动车子,她想到什么开口:“先去一趟城郊。”
不知是天气炎热的缘故,还是因为心头那点突然冒出来的空虚,宋倾城觉得自己像极了焉焉的藤蔓,突然很想见到让她攀附的大树,或许,也因为在订婚宴现场的周琦,让她不免生出些许吃味来。
她相信郁庭川和周琦之间没什么,却忽略不了心底的独占欲。
好像女人怀孕后,一点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
订婚宴的地址宋倾城知道。
沈彻告诉过她,就在源泉山庄。
可是,当轿车真的停在山庄的外面,宋倾城没下车进去,不复刚才的脑门一热,她不想参加沈挚的订婚宴,毕竟是别人家的订婚宴,她懂得该避嫌什么,即便如此,依旧想在这里见一见郁庭川。
这时候的宋倾城,抱着一种想法: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
拿出手机,已经下午一点多。
其实她心里不确定订婚宴有没有结束。
所以,有可能扑个空。
老赵转过头说:“要不我给郁总打个电话。”
“不用。”宋倾城也没矫情,看着老赵微弯唇角:“我自己来打就行。”
郁庭川接到电话,正和同桌的商友闲聊,手机冷不防震动,他停下跟人交谈,从桌上拿起来。
看清来电显示,摁下了接听键。
刚把手机放到耳边,他就听到那端的人儿说:“郁庭川,我来找你了。”
周围,是觥筹交错的热闹。
女孩那声‘兴师问罪’的郁庭川,却清晰地传进男人耳里,几乎下一秒,郁庭川就拿开桌前的餐巾,他边把餐巾放去一旁边站起身,径直拿着手机走去角落:“不好好睡觉,来找我干什么。”
“想你不行么?”宋倾城顿了顿,开口问。
听着她振振有词的话语,郁庭川觉得啼笑皆非,语调却柔和下来:“如果无聊,傍晚和巩阿姨她们出去散散步,现在外面温度太高,先安心待在家里。”
“可是,我已经在山庄门口。”
……
订婚仪式结束,宴席摆在山庄里面。
沈挚带着蒋宁给到场宾客敬酒,从这桌到那桌,听到各种形容他们两人般配的话语,不过拿着酒杯扯了扯嘴角。
比起身边蒋宁的满脸甜蜜,沈挚没有初为新郎的反应。
接受蒋宁的追求,答应和她订婚,对沈挚来说,是一种尝试,抛开过去种种,尝试着全新的开始,他和心里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可能,那就各自安好吧,他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当订婚宴来临,却是满身满心的意兴阑珊。
就像此刻,他下意识注意着郁庭川所在的那一桌。
有些感情终究是难以释怀。
看到郁庭川离开座位,沈挚分不清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往高脚杯里倒了半杯红酒,然后径直走去郁庭川的那张桌,蒋宁不明所以,和其他宾客微微一笑,一手握着酒杯,另一手拎起裙摆跟过去。
可能出于好奇,不少宾客也投过去视线。
郁庭川已经挂了电话,刚准备出去,抬眼就瞧见过来的沈挚,男人的眉眼深邃,特别是这样看过来,似乎是格外的稳重又迷人。
沈挚站定后,看着郁庭川开口:“这一杯,我敬郁总。”
话落,蒋宁也走到跟前。
听到沈挚要和郁庭川敬酒,只当沈挚想交好郁庭川,她站在沈挚旁边,有着贤惠的一面,也举起高脚杯:“郁总,我也敬你,感谢你今天能百忙中抽出身过来。”
蒋家夫妇瞧见这幕,怕蒋宁和沈挚招待不周,和同桌的客人打了声招呼,纷纷拿起酒杯走过来。
郁庭川没端架子,取过桌上自己的酒杯,微微抬头喝一口,咽下的时候喉结滚动,尔后用倾斜酒杯示意了下沈挚,看似随意的动作被郁庭川做出来,有着吸引人眼球的潇洒,蒋宁在旁边看着,又听到郁庭川开腔:“下午还有事,不便饮酒,只能做做样子。”
这番话换做旁人来讲,难免显得不给今天的新人面子。
但是,因为说的是郁庭川,意义就有些不同。
周遭的宾客闻言,只认为郁庭川对准新郎的态度真不错,没听到郁庭川说有事不能喝酒么,但人家还是意思了下,最后都不忘解释。
沈挚见郁庭川把酒杯放回去,像是准备离开,那股不服输的情绪作怪,他开口问:“郁总要走了?”
过来的蒋家夫妇恰巧听见这句话。
蒋父有诧异:“郁总现在就打算回去?”
那边,许东也站起身。
郁庭川的视线落在蒋父身上,温润中似有笑意,随后道:“内子胡闹,这会儿就在外面,我要是不出去,她不知道要在太阳底下晒多久。”
同桌的宾客都听到了那一声‘内子’。
内子,是男性和旁人交谈时用到的对自己妻子的称呼。
沈挚闻言,右手攥紧高脚杯,因为郁庭川无奈又纵容的腔调,也没想到宋倾城来了,心中不知作何感想,然而他的晃神,没被任何人察觉,包括身旁的蒋宁,得知郁庭川有妻子,掩饰不住那份惊讶。
郁庭川有女人很正常,但大庭广众之下,极其自然的道出‘内子’两个字,却让众人流露出好奇八卦的神情。
坐在席间的周琦,瞬间成为订婚宴上另一个焦点。
那是一种如芒在背的尴尬。
周琦不想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得不作出不甚在意的样子,假装不去看不去听,只和旁边的宾客淡淡说着笑。
蒋父回过神,立刻邀请:“那也请郁太太进来喝杯喜酒。”
“她有孕在身,倒是不方便过来。”
郁庭川说:“蒋兄的盛情我会传达给她,也代她向两位新人道声祝贺,等两位新人大婚那天,免不了讨杯喜酒喝。”
哪怕只是场面话,但出自郁庭川之口,分量自然不懂。
蒋父看上去心情很好,伸手往旁边让了让:“那我送郁总一段。”
说着,蒋父不忘低声叮嘱蒋宁:“别怠慢其他客人。”
蒋宁点头应下,目送父亲和郁庭川离开,转过头,发现沈挚还在看门口那边,她挽上沈挚的手臂,感叹的开口:“郁庭川居然再婚了,老婆都怀了孕,亏我刚才还鼓励周琦去追他,应该就是不久前登报的那一个了,不过瞒得真紧。”
沈挚喝了一口红酒,没有接蒋宁的话。
蒋宁又道:“挺好奇对方长什么样,报纸上的照片太模糊。”她想起什么,从沈挚的臂弯里收回手:“我去看看周琦,顺便安慰几句,省得她心里不舒服。”
说完,转身走向周琦坐着的那桌。
鬼使神差的,沈挚把高脚杯随手一搁,大步走向宴会厅门口。
蒋宁没注意准新郎的离开,刚走到周琦的旁边,周琦就拿过手包起身,她对蒋宁道:“我去趟洗手间,马上回来。”
从宴会厅出来,周琦并没去洗手间。
她乘电梯从三楼到一楼,走出那幢古香古色的主楼,脚步不慢,很快就看见蒋父和郁庭川的身影。
还未走近,她发现蒋宁的未婚夫也出来了。
郁庭川和蒋父在大门外停下来,应该是在告别,至于沈挚,双手插袋站在回廊下,也和周琦一样,正注视着门外的两个男人。
如果周琦挨得近,这会儿就能听见郁庭川和蒋父说的话。
蒋父方才问:“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不通知大家?”
闻言,郁庭川只是笑了笑,过了会儿才解释:“内子比我小不少,还在学校里读书,我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一旦公开举行婚礼,带来的弊端多于好处,如果有心人想借此做文章,恐怕会严重影响她的生活,她不是喜欢拘在家里的性子,到时候免不了落下抱怨。”
因为真的放在了心尖上,所以不愿看她受委屈。
越是在意,越是想保护好她。
蒋父懂这个道理,郁庭川会告诉他这些,倒不是和他推心置腹,更多的是,想借他传达出这种意思。
“难为郁总想的这么周到。”
蒋父的话里满是感触。
郁庭川却说:“周到谈不上,只望她能现世安好。”
话音落下,不远处的轿车也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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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残党慢了,没到六千,明天早上九点二更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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