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妙音的眉头微微一皱:“寄奴,这军训是你自己定的规矩,让他们几个带头参加也是为了给别的世家子弟一个表率作用,现在让他们离开,是不是…………”
刘裕转身向着外面走去:“事有轻重缓急,我回去和胖子商量一下,若是他实在顶不住,那哪怕这回军训取消,也要先找人来帮忙,妙音,最近为了避嫌,我们不要见面了,等我处理完希乐的事,再谈以后。”
当他说的最后几个字飘进王妙音与谢道韫的耳中时,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外,谢道韫看着刘裕离开的身形,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还是不肯对刘毅下手,这种妇人之仁早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王妙音勾了勾嘴角:“裕哥哥现在不想引起北府军内部的分裂,误了北伐大计,其实,他已经在布势了,包括不让刘毅建功,这样就等于提升站在他这一边的军头们的势力,无形中就是把刘毅给降级了,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谢道韫摇了摇头:“刘毅不是傻瓜,不会坐以待毙的,这次的反击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们警告过他了,希望事实能让他更清楚这点。”
说到这里,谢道韫的眉头微微一皱:“现在,你们还在一起吗?”
王妙音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娇羞地低下了头:“女儿一时糊涂,控制不住自己,这事以前娘已经狠狠地责备过了,这一年多来,女儿没有再跟裕哥哥有过男欢女爱,娘你放心,最近我会非常谨慎的。”
谢道韫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想趁着慕容兰不在,靠着和刘裕成为夫妻,笼络住他的心,但你们现在毕竟身份在这里,只要大晋还存在一天,你们就不可能公开在一起,还会惹人非议。这回刘毅对你的攻击,最厉害的就是把你比作贾后,而贾南风最大的罪行,就是偷换龙种,毒杀太子,当年八王先后起兵讨贾后时,此事天下人皆知,娘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王妙音咬了咬牙,抬起头:“这点我非常注意的,每次事后,我都会做好后续,绝不至于使自己怀上,请娘放心。”
谢道韫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轻轻地抚了抚王妙音的秀发:“总是那样,对身体会有很大的损伤,最好还是不要。慕容兰选择了跟他的国家在一起,而小裕已经打定了消灭南燕的决定,他这样移民,又放着刘道怜这个笨蛋在彭城,其实就是诱南燕主动来攻,他好名正言顺地反击,刘毅也看准了这点才想去抢江北。毕竟,后秦和北魏都是地方千里的大国,只有南燕是不过一州之地,虽然兵多,但没有回旋余地,只要主力会战取胜,就可一战而灭。慕容兰和刘裕注定没有未来,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王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女儿早已过了和慕容兰争风吃醋的年纪了,放在十几年前,女儿确实是咽不下这口气,但是现在,我们一个个都老了,眼看着跟我们差不多年纪的以前闺中姐妹,甚至有些都是当奶奶的人了,这样斗来斗去,又有什么意思?而且,下次再见到裕哥哥的时候,我得帮他找些女人了。”
谢道韫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叹道:“你真的决定了,要让别的女人为刘裕生儿育女吗?”
王妙音点了点头:“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自为君王,这天下应该属刘而不是姓司马,也只有大汉的子孙,才能纠正这几百年来先后被曹氏和司马氏篡夺江山,法理不正的遗憾。若不是司马氏用了阴谋手段夺取天下,又怎么会让天下各路的野心家和胡虏们心生邪念,祸乱天下呢。汉高祖兴义兵平定乱世,开启四百年之刘汉江山,裕哥哥如果建立刘邦那样的大功,那三兴大汉,也是当之无愧,刘氏江山自此永固,天下方得永享太平。”
谢道韫勾了勾嘴角:“可是这样,会苦了你,刘邦得天下的时候可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也没坐几天的江山,而且,戚夫人和吕后的往事,你不是不知。”
王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到了那天,我早已经是个老妪,再不能生儿育女,这点我很清楚,但这是为了他的事业必须要做的牺牲,我不求专宠,只希望能真正地陪在他身边,书写一个圆满的结局,而谢家,也只有与未来的帝王真正地联姻,才能保家族地位之稳固,谢晦是个聪明的孩子,但还是需要历练,我这个当姑姑的,会尽量帮他,至于谢混…………”
她说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谢道韫沉声道:“阿混的事情我来处理,你放心,不管他跟刘毅走得多近,只要有我在,谢家就轮不到他作主。”
王妙音向着谢道韫行了个礼:“我得回去了,还要早点处理玉玺交接之事,司马德文的王妃前一阵跟刘婷云走得很近,我回京之后她们断了明面上的来往,但我相信私下的暗通是不会少的,也请娘多多关注一下这两个女人,刘婷云只要存在一天,就不会停止害人,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亲手除掉这条毒蛇。”
谢道韫的神色平静:“还是以前的话,动刘婷云影响太大,我需要认真考虑,在我同意出手之前,你万万不能自行出手,否则激起刘裕和刘毅直接开战,引起国家的灾难,就是你的大罪了。妙音,不要真的成为贾后,落下千古骂名啊。”
王妙音咬了咬牙:“女儿明白,一切听母亲大人的指示。”她说着,又行了个礼,转身从另一个出口离开,谢道韫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地底轻轻地响起,地板轻轻地响动,斗蓬客那修长的身影从地洞中一跃而出,伴随着青铜面具后那慑人心魂的眼睛,闪闪发光:“我没说错吧,她还是沉不住气,夫人,令爱看来还需要些修炼啊。要不要我帮帮你?”
谢道韫也不扭头看斗蓬客一眼,冷冷地说道:“我还没有同意跟你们合作,用不着你帮我什么,你能老实呆着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坏事,就算是对这个世上最大的帮助了。”
斗蓬客微微一笑:“为了万年太平,一些小小的牺牲是有必要的,历朝历代的开国,哪次不是血流成河,尸山血海,只要我的这个计划成功,就会永远地消灭世间一切的纷争,实现永远的祥和,夫人,不要用那点俗世间可笑可悲的道德来反对这个伟大的计划。”
谢道韫勾了勾嘴角:“若是你的这些计划这么伟大,为何不公之于世,而是要这样见不得人,永远只能在黑暗之中搞这些阴谋呢?这么多年下来了,你害了多少人,把国家,把苍生折腾成什么样子了,最后你的计划成功了吗?”
斗蓬客摇了摇头,他走到了谢安的画像面前,仔细地看着画象中的这位丰神俊逸,如同仙人般的老人,叹了口气:“要是当年他肯与我联手,只怕这个计划,也已经成功了吧。”
谢道韫冷冷地说道:“相公大人有他的坚持和操守,不会真的跟你这种人为伍的。只有你的那个臭味相投的老友,才愿意跟你做这种事。”
说到这里,她勾了勾嘴角:“刘婷云的那些事,就是黑袍的指使吧。”
斗蓬客微微一笑:“你也知道,我们分工不同,但目的一样,前一段,确实是只有黑袍跟刘婷云接触,至于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好,要看刘毅接下来怎么收拾这个不听话的女人了,也许,刘毅一冲动,杀了她,也不是不可能。”
谢道韫摇了摇头:“刘毅还要刘婷云来对付妙音,牵制寄奴,而你,也需要用威胁我女儿的性命来逼我跟你合作,所以,刘婷云现在还很安全,除非,我答应跟你合作。”
斗蓬客笑着点了点头:“夫人就是夫人,这一切都看得清楚,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我不会永远这样等你的决定,如果你不跟我合作,我干脆就会扶刘婷云成为新的夫人,你应该知道,我们有这个本事,而她,现在也多少具备了这个实力,到了那一天,令爱可未必就能斗得过她了。”
谢道韫冷冷地说道:“你不用威胁我,虽然我出于相公大人的请托,现在还不打算跟你们为敌,但如果有一天,你们真正要对我,对谢家下手的话,那你们所有的面目,我都会公开,黑手党以前是怎么完蛋的,对你来说,应该是前车之鉴,现在的时代变了,刘裕不是你们靠搞点阴谋诡计,收买交易就能解决的人,如果他知道了你们的目的和身份,我看,在大晋,你们是混不下去的。”
斗蓬客冷冷地说道:“就算在大晋混不下去,我们也有别的地方可去,而且为这个,我们早就布局多年,你知道的。我现在还不想借胡人的力量来南征,不过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不介意再来一次永嘉之乱。就算大晋,也不是铁板一块,刘裕的兄弟多,敌人和仇家更多,一旦外敌强大,总会有人站在我们这边。”
谢道韫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中闪出一丝悲伤:“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换了当年,我根本不敢相信会有这一天!”
斗蓬客哈哈一笑:“夫人,事在人为,我没有相公大人给你这样遮风挡雨,所有的事情,只有靠自己,所以,我认为万年太平才是解决一切争端的最终办法,这个计划我已经和我的同事进行了四十年了,眼看要到大功告成的时候,现在在北方,我们也有很有实力的合作者。刘裕的成长,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偏离我们的预料,除了京口起兵那次有点出乎我们意料,但情况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如果你能说服他跟我们合作,那天上天下,也没有能阻止我们的力量了!”
谢道韫冷冷地说道:“你忘了郗超怎么死的吗?还在做这种梦?”
斗蓬客勾了勾嘴角:“那真的是太遗憾了,看来,我们只有再当一回恶人,干掉这个当世大英雄了,只要你不给他通风报信,那就没问题。何况,就算你报信,他也多半不会听的,就象刚才那样,最后三件事情,他也只肯听一件。你的小裕,现在自以为手握天下之权,可以掌握所有人的生死,已经不可能象当年那样对你言听计从了。”
谢道韫的眼中冷芒一闪:“他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坚持,是好事。有时候,我恨我自己,没有他这样的坚决,以至于到现在还不敢跟你们正式翻脸决裂。”
斗蓬客微微一笑:“因为你要考虑谢家的利益,不能搭上全族,这就是你跟刘裕的不同,这人哪,一旦有了牵挂,做事都会缩手缩脚,其实刘裕也有他的牵挂,那就是北伐的理想和天下苍生,当然,还有他的那些兄弟。只要在这些事上做做文章,他终将会倒下!”
谢道韫咬了咬牙:“王愉只不过杀了一个小小的谢停云,就给灭门,你既然知道刘裕有多看重他所珍视的亲人,兄弟,就最好别在这些事上下手,不然,也许你的代价,会比你想象中的要沉重很多!”
斗蓬客哈哈一笑:“你以为我是王愉,还会给刘裕抓到什么把柄?放心,我真要对刘裕身边的人下手,是不会有半点痕迹的,只会把刘裕的仇恨往刘毅身上引,其实现在这个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刘毅的妒嫉会让他不顾兄弟之义,为了夺权跟刘裕死掐,他们早晚会翻脸火并的。”
谢道韫默然半晌,久久,才叹了口气:“你做的那些事,不可能永远没有痕迹可循,陶渊明已经被刘裕和穆之怀疑了,早晚,他会供出你们的一切!”
斗蓬客笑着跳回了地洞之中,地板重新合上,他的声音似是从地狱飘来:“渊明的嘴很严,再说,黑袍正在找人收拾刘裕的好兄弟,很快,你就会看到好戏了。等到刘裕焦头烂额,左支右拙的时候,你大概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江岸,采石矶,无名土地庙。
一个蓑衣渔翁走进了庙内,一眨眼的功夫,神象一转,他的身影也消失不见,只有带着咸味的江风,还在透过这座破庙,让那庙门开开合合。
地底的大殿之中,三个黑手党镇守,正各居其位,目光炯炯,若有所思,一阵暗门响动的声音,刚才还是渔翁打扮的白虎换回了一身黑色长袍,白虎面具戴在脸上,大喇喇地坐到了西方自己的位置之上,玄武冷冷地看着他:“白虎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时候,你才能不迟到?”
白虎微微一笑:“又不是我有意迟到的,来的时候,路上给绊住了,这回能来都不错了。这样吧,以后如果我超过两个时辰还不到,你们可以自己开会,或者是解散。”
朱雀没好气地说道:“那我们还不如另外找个人当白虎,我看那陶渊明就很合适。”
白虎哈哈一笑:“再好不过,要是有陶公来,朱雀大人就有伴儿了,放心,他一定会用一切阴谋诡计,以笔为枪,以墨为矛,用他的文章作为投枪,用他的诗歌作为匕首,去和那些想要推翻世家天下的臭当兵们战斗的!”
朱雀咬了咬牙:“总有一天,你会死在你这张破嘴上!”
青龙微微一笑:“好了,白虎大人,不开玩笑了,我们知道你的时间紧张,所以,有一说一吧。刘毅一回来果然就和刘裕掐了起来,而且看样子是兵对兵,将对将,老婆对情人,你怎么想?”
白虎叹了口气:“我没想到刘裕这回真的一点也不让步,其实,刘道怜出镇彭城,成天正事不干就知道搜刮财宝,已经惹了不少非议,他现在用自家人的吃相太难看,也不怪刘毅这次如此反应。”
玄武勾了勾嘴角:“你有没有办法让刘裕退让一点,比如,让彭城内史由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人来担任,哪必是向靖或者是孙处这些北府旧将也行。”
白虎摇了摇头:“已经晚了,两边吵翻之后,都是文攻武卫,刘毅直接用了女史箴图逼王皇后交出玉玺,谢夫人称病不出,接下来恐怕就是要在朝中对王谧下手,刘裕也把刘穆之紧急从江北调回,恐怕就是要借着给建义功臣封爵赏官的名义,尽快赶走刘毅,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看他们在这段时间怎么斗了。任何企图要调停他们争斗的行为,都有可能给看成是刘婷云的幕后主使。”
说到这里,白虎看向了朱雀:“朱雀大人,上次让你查京中的五石散交易之事,查得如何了?”
朱雀点了点头:“这几个月我用了一切的力量在调查此事,但神奇的是,各世家的公子们去买散时,居然都没有见过卖家。”
白虎讶道:“什么,连卖东西的人也没见过?”
朱雀点了点头:“是的,世家子弟们的服散,都是历代相传,往往是在一起交游,玩乐时,会给同伴介绍,吸食此散,然后再配上美酒和一些绝色妖姬,那滋味就再也忘不掉了。我查过起码六十多个世家子弟,他们分别是在二十多处地方第一次服散的,有酒楼,有青楼,有马场,甚至,在彭城的戏马台也有过初次服散的经历。”
白虎咬了咬牙:“怎么连戏马台都会有这种东西的出现?”
玄武叹了口气:“戏马台以前就是一个赌场,让那些格斗士们生死相搏,而世家公子们则为之下注,你也见到过,哪怕是懦弱不堪的公子哥儿甚至是女人,在这种场合下也会有多疯狂,在大喜大悲的刺激之后,赢了大钱的人需要放纵一下,输了大钱的人也要发泄,算起来,在这个地方服散的人反而最多,这次朱雀查出的在此地初服五石散的,就有数十人之多。”
青龙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以前是刁家管着这戏马台的经营,就是刁家干的此事吗?”
朱雀摇了摇头:“恐怕没这么简单,戏马台初建之时,就留了四五十个高档的包厢,专门用来做这种苟且之事,这些包厢就跟京城中那些声色场所里的包间一样,连刁家也不知道来历,只知道那是司马道子以前吩咐的。现在无论是司马道子还是刁家,都已经是死人,这些地方,也自刘裕那次大破郗超之后,就此关闭,再也查不出根源了。”
白虎沉声道:“第一次服散在这些地方,那以后交易呢?总不可能也次次跑到戏马台吧。”
朱雀正色道,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三月,庚午,同庆楼,二楼,乙字房。懂你所需,给你所欲。”
白虎叹了口气:“就是说,每次行欢作乐之后,都会有这些个字条留下,通知这些世家子弟下次到哪里吗?”
朱雀点了点头:“是的,如果哪次因为某种原因断了这个散,你也知道,人会受到极大的痛苦,开始几次是为了自己玩的更爽,可越到后来,越是离不开此物了,而且五石散的用药有上百种之多,任意搭配,分量增减制成不同的散,每个人服的还不一样,可以说,控制了散,就等于捏住了这些世家子弟的命门,让他们不得不从了。”
白虎的眉头一皱:“这个制散之人,所图者大,他可以用这种方式,控制所有世家子弟,太可怕了。”
玄武勾了勾嘴角:“要戒散也不是不行,但一来不能服食过多,散粉入骨,二来也要知道其中的几味配方,好歹作些相应的药物治理,这第三嘛,就得靠个人坚强的毅力了,当初退出散有多舒服,就得花上十倍以上的痛苦来戒除,朱雀大人,你对此应该最有体会吧。”
朱雀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与痛苦之色的结合:“直到现在,我还时不时会给那痛苦的感觉从梦中惊醒,这一阵,有上千世家子弟去刘裕那里军训,但一多半的人,三天都坚持不下来就退出了,刘毅的拉拢是一方面,而这些人服散已深,离了这些药物几乎都不能走路了,这才是根本原因,有些人还指望靠这种高强度的体力训练能助自己戒除这个散,可是很快就放弃了。”
白虎沉声道:“也就是说,现在这个看不见的散主,还在发放此物?朱雀大人,你有没有捕捉到他的线索?”
朱雀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到墙边,把那张字条送到了墙上的火把里,火光闪现,映衬着他眼中滚动的泪花,而他的声音,也多了几分哽咽:“我的侄儿,就因为向我报告了此事,再也得不到后续的散,他足足疼了一个半月,前天夜里,狂性大发,先是持刀杀了家里十三个仆人和婢女,最后先自宫,再把自己的耳朵鼻子眼睛全给割掉,就这样流血而亡!”
殿内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只有那字条给燃烧之时,那熊熊的火声,灰烬闪着红与黑的光芒,被殿内的流风一吹,散得满空都是,而朱雀的身上,也沾满了这些灰,当他转过身时,眼中的泪水已经不见,又恢复了那个沉稳的黑手党镇守的风范,白虎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知道,追查这五石散之事,会让你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朱雀摇了摇头:“自从我接到这个任务时就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各位大人,我们面对的对手之厉害,可能是整个黑手党组建以来都没有的,以往是黑手党在暗中操纵一切,可现在是反了过来,他们对我们了如指掌,而我们却对他们一无所知,而且他们的布局,从多年前就开始了,大晋的世家子弟几乎都有过服散的经历,只不过程度不同罢了,现在随着年轻一代更加的好逸恶劳,服散的人数比我们这辈,多出何止十倍,如果我们真的跟这个散主正面现在冲突,只怕,我们各大世家,会在旬月之间,给他以这样的方式断子绝孙!”
青龙的眉头一皱:“有这么夸张吗?就算有半数子弟服了散,就算这半数子弟里有个五六成人服散已深,也不至于说他不给药我们就断子绝孙了吧。而且,这个散主跟见我的那个黑袍是不是一个人,这次仍然没有查出啊。”
玄武缓缓地说道:“青龙大人,可能你对现在的情况不是太了解,我们的子侄辈服散的情况远远胜过我们,我们从小接受的还是严格的教育,要学成本事,上报朝廷,下效家族,可是孩子们有几个象我们这样的?他们从小就享受了足够的荣华富贵,却只知吟诗作赋,清谈论玄,而这些事情离不了纵酒狂欢,及时行乐,五石散,就是给他们行乐最好的道具和助力。我们一辈子都在斗来斗去,以为这样可以给子孙们一个享乐的空间,可现在看来,这反而是害了他们!”
白虎咬了咬牙:“那现在怎么办?这五石散的事情,还查不查了?”
玄武摇了摇头:“人家已经给我们警告了,再查,恐怕死的就不是一个人了。是我们低估了对手,其实仔细想想,他们能让妖贼弄出长生人,鬼兵这些可怕的玩意,可以在光天化日下让刘敬宣这样的猛将,变成当世无敌的野兽,甚至可以让我们那些走几步路都要喘气,爬个假山都要人扶的子弟们,能变成夜御十数女的猛男,这丹药之道,实在是可怕得很哪。”
白虎恨恨地说道:“给我一些这些五石散,我来破解,我就不信了,我没办法破解这种害人的东西!”
玄武叹了口气:“罢了,这种气话不要说,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再说了,这些丹药是人家研究数百年的成果,就是让你知道了药材,这配方和份量也是试不出来的,就算给你十年八年真让你破解出来了,只怕我们的家族子弟早就一个个断散发狂而死,到时候你难道给鬼吃解药吗?”
白虎半晌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难道,我们就这样任人摆布了吗?”
青龙摇了摇头:“现在只有暂时放弃对这五石散来源的追查,已经服散深入,离了这散不能活的,只有继续服用,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减少剂量,辅以身体锻炼,降低对这个的依赖,如果朱雀大人能戒掉,那我相信很多孩子也能戒掉。”
玄武叹了口气:“你不要高估他们的意志力,朱雀毕竟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这方面可以说天差地别,他能戒掉,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朱雀,你侄子的事情之后,有没有人联系你或者是传过什么话?”
朱雀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想,我侄子的死,就是最好的传话,对方在警告我们,不要企图查出他们的身份,而其他人的散,还是可以继续获得,当然,我这里没有统计出有多少人一直在服散,但据我查到的,已经有三百多人,真正的数字,相信至少会是上千。”
玄武点了点头:“你侄子身死之事,一定要封锁情报,不能外泄,只说是暴毙,不然要是让其他子弟知道不服散是这样的结局,会出大问题。最近放弃所有对于这个五石散的追查,不过,我觉得这事瞒不了太久,刘裕和刘毅应该也会很快注意到此事。”
朱雀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虎,说道:“刘穆之倒是还一直在追查当年刘况之的死,有几次他的探子几乎和我查五石散的手下撞上,我觉得,他可能也多少意识到了我们得存在,也许,他会把怀疑集中到我们的身上。”
青龙勾了勾嘴角:“我看未必,刘穆之知道假黑手党的存在,徐羡之以前邀请过他,只是不知道为何,他既不加入也不揭露,不知道这个胖子的肚子里,在打什么算盘。”
玄武摆了摆手:“那咱们继续议一议刘穆之,这回他给刘裕从江北调回,应该就是想要控制朝堂,赶走刘裕。不然光凭一个王谧,怕是镇不住场子。只是这样一来,江北移民的事情,会受到影响,若是这个时候胡虏趁机来犯,整个江北,有一朝毁灭的风险,到时候我们这些家族在江北所有的投入,都会付诸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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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不以为然地说道:“现在江北毕竟有三支精兵驻守,朱龄石,檀道济和王仲德都是良将,部下也是新训练出来的北府精锐,战斗力很强,加上羊穆之在彭城,这样的兵力,足够抵挡来犯的胡虏了吧。”
玄武摇了摇头:“现在比胡虏更可怕的,是陶渊明的那张嘴,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打算,出使之后就辞了职,然后自己和手下的门徒在江北到处乱跑,煽动人心,千方百计地勾起新移民的恐惧与愤怒。刘穆之本来出镇江北,他还有所收敛,现在这胖子不在,他更是没了顾忌,甚至直接都到广陵城的南兖州刺史夜去请命了。”
青龙的眉头一皱:“江北移民不是执行得挺好的吗,几个月下来,让十几万口在那里安了家,也分了地,他能生出什么事来?”
玄武叹了口气:“再好的规划,执行起来也总归有漏洞的,江北各地,土地,条件不可能完全一样,即使是分同样大小的地,也是有肥沃的,有不怎么样的,加上水源,灌溉,种的粮食种类的差别,分地的过程中,刘穆之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毕竟人和最初的一些粮食,农具还是要各个世家出,最后就会是有高下优劣之分,在江南吴地得势的家族,到了江北也能占了最好的地方,反之亦然,即使是玉皇大帝下凡,也不可能解决这种矛盾。”
白虎点了点头:“不错,而且这些新移民跟以前的军屯户之间也会有矛盾和冲突,这几个月来,告到官府的这种冲突就有两三百起之多,谁也不希望周围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陌生的邻居,尤其是这些邻居还可以十年不交税。本来江北的不少军户以为自己一直为国守边,功劳很大,结果反而不如这些新来的人。可是新来的移民又觉得最好的地方给那些原来的军户占据,自己只能捡人家剩下的,会有上当受骗的感觉。在来年的庄稼有收成之前,这些小的矛盾和冲突,会持续不断的。而陶渊明要利用的,就是这种政策初行,磨合不够所带来的矛盾。”
朱雀咬了咬牙:“明白了,他就是要挑拨和煽动这种仇恨,毕竟江北这里特殊,无论是原来的军户还是现在的新移民,都在内心深处害怕胡虏真的打过来,希望有别人顶在前面,自己起码要有个逃命的机会,广陵这里靠南边的地恐怕是人人想要,而越是往北,彭城再向北去的北徐州那里,只怕哪怕千里沃野,也无人愿意过去。”
玄武叹了口气:“那些地方本来是刘牢之留下的很多两淮山寨,平原上农人不多,多是占山为坞,以作第一线的预警和抵挡,但上次刘敬宣惹事之后,刘裕把这里的所有存粮赔给了南燕,换取他们的退兵,而那些山寨中的军士也跟了刘敬宣南下,接着西征,等于抽空了此处的防卫,引起了一系列的反应,原来的北徐州刺史,叛将刘该的旧部,很多选择了逃亡,北部的边境,可以说形同虚设。”
青龙的眉头一皱:“刘裕在干什么,就这样放任北边的边境不去防守,却要搞什么移民?他难道真的以为,靠着和南燕前任皇帝的一个什么所谓的互不侵犯协议,就能保江北的太平?”
朱雀冷笑道:“我早就说过吧,刘裕就是故意想引诱南燕来犯,这样就不是他撕毁协议了,不过,他现在还没有傻到真让大规模的移民去彭城以北屯田,江北以前的防务体系不是他建立的,刘该的兵和羊穆之的兵他指挥不动,让三将带着新练出的一万多兵马屯在广陵一线,顺便防守住三阿,郁州这些前方要点,可以把南燕来袭时的损失,降到最低,真正要打的话,也是羊穆之的彭城兵马顶在前面,给他在后面调集兵马争取时间。”
玄武点了点头:“朱雀大人分析得很好,刘裕的移民,其实目前只到彭城以南,彭城以北的地方,他是随时想要放弃的,也基本上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只是,现在胡虏还没来,陶渊明就到处宣扬这些事情了,甚至恐吓那些新移民,说刘裕准备把他们继续送往北方,到彭城以北的山阳一带,很多人现在就给吓住了,甚至整村整乡地请命,想要回南方。”
白虎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这等谣言居然也有人信,只要把散布谣言的这些家伙抓上一些,哪怕是陶渊明,也先扣押起来,自然就不攻自破。”
玄武叹了口气:“事情没这么简单啊,之前要回南阳十二郡时,是刘裕自己到处宣传陶渊明的功劳,那时的他,也许还有意让陶渊明也参与江北移民之事呢,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己一手竖立的英雄,现在在江北到处调查所谓的民生之苦,宣扬胡虏铁骑南下的风险,他说的也不完全是谣言,但这些事情,足以动摇人心,刘裕现在为了对付刘毅,把刘穆之都撤回去了,他更有理由到处说,这是刘裕准备放弃江北,不再管这些移民和军户的死活了。”
朱雀哈哈一笑:“看来,这回刘裕是真的碰上对手了,刘毅在京城发难,陶渊明在江北捣乱,现在缺了谢道韫和王妙音的帮助,我看他能撑多久。”
青龙淡然道:“我相信这点麻烦对刘裕不算什么,以我对刘裕的了解,也许,这样放纵陶渊明在江北制造麻烦,是一种有意为之。”
这下其他三人都双眼一亮,异口同声道:“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青龙笑道:“其实,移民江北会出现的这些个矛盾,一点不奇怪,在制订这个政策前,相信刘裕和刘穆之就会多次讨论过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了,以刘裕的谨慎,要移民江北,却又在北边边境不设防,那真的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刺激南燕,让他们真得以为可以通过南下开战取得巨大的好处,如此,才会给刘裕口实,一举灭掉南燕,永绝后患。我相信,刘裕根本不会等到三年以后屯够粮食,人口充实才动手,也许,解决完和刘毅的争权,把刘毅赶出建康后,他就要有所行动了!”
玄武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这么一分析,还真是极有可能,刘裕身经百战,不可能在北方完全没有防备,他没有去强行收编原来刘该的部下,调离换防,就是故意让一些心生叛意的人逃跑,把这里的内情报告给南燕,刺激他们南下。”
朱雀冷笑道:“彭城以北没有大规模移民,还是原来的那些人,损失不会太大,而以刘裕现在的布置,三将的兵马都是在彭城以南,羊穆之的大军也是围绕彭城集结,可以说,最北边的琅玡郡,是可以随时放弃的,以彭城为界,南边的彭城,下邳这些地方需要力保,而在东线,则是以郁州的前出,檀道济在此处的五千兵马,要起到迟滞和抵挡的作用,保证南边的淮阴郡甚至是广陵郡不被北方胡虏突袭。”
白虎的眉头一皱:“但这样的布置,可以防胡人大军南下,至少,不会让他们轻易地突破从彭城到郁州这一带,可是如果敌军是轻骑来抄掠,抢了粮食和人口就跑,那就难以防守了。因为现在江北的驻军是屯积在大城和要塞附近,无法分兵保护广大的乡村地区,上次秦军南下,几乎所有的原野都为之一空,百姓不是跑了就是给抓了,要是田地给践踏,人口给掳掠,江北的移民成果,就会大打折扣。”
青龙摇了摇头:“以刘裕的本事,不会让南燕抢劫的损失太大,充其量给他抓走几千人,如果以这点损失,换来可以开战的正当借口,那是求之不得的。一旦平定了南燕,夺取了青州,那整个江北的徐州六郡,都会是稳固的后方了,到了这时候,再不会有人担心随时会被胡虏打来,也可以放心地准备一边以黄河为阻,守卫青州,一边开始向西向北进图中原了。”
玄武微微一笑:“听说,刘裕准备把豫州和兖州这两个大州都给刘毅,加上雍州的鲁宗之,也就是说,现在靠着中原的地方,都不是他的,也只有夺取了青州,才能大这里一路向西,沿黄河攻取中原之地。不过,这些是后话了,看来青龙大人说得不错,刘裕故意放了自己愚蠢贪婪的弟弟在彭城,让三支精兵在后方防守,让开北方边境一带,就是做好了让南燕南下的准备,这一仗可能会在年内就打,不会拖到三年,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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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玄武看向了白虎:“南燕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慕容超上位以来,一直在清洗和诛杀前朝的宗室大将,他这样得人心吗?南燕的内部会不会乱?他们有能力南下吗?”
白虎平静地说道:“慕容超即位以来,就重用他从小的好兄弟,那个宠臣公孙五楼,连带着公孙家的人都给予要职,比如公孙五楼的哥哥公孙归,就接替了大将段宏,驻守临朐,这点必然引起以前的诸元勋不满,尤其是慕容镇,慕容法,慕容钟这些老将。”
“慕容兰倒是给慕容超放了出来,搜查这些人的谋反证据,先后把慕容钟,慕容法和段宏给逼反了,慕容镇和公孙五楼带兵把他们或平定,或驱逐,就在我们灭桓楚的同时,南燕也在打内战,现在我们打完了,他们也打完了。慕容超靠了这种高压的手段,暂时取得了绝对的权威,现在南燕上下,人人自危,但常备兵力也有二十多万,这样规模的大军,不可能一直养着无所作为,肯定是要对外发动一场战事了。”
朱雀笑道:“那看来慕容超很快就要南征开战了吧,我记得上次慕容德南下,他就是最想打的那个。”
白虎摇了摇头:“这回朱雀大人怕是判断错误了,上次慕容超和公孙五楼想打,是因为他们要借战功来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显示自己的能力,不至于给别人取代,但是现在已经当了皇帝,就不需要这么拼了,对现在的慕容超来说,内乱刚刚平定,最重要的不是对外开战,而是先做到家人团聚。”
玄武微微一愣,转而笑了起来:“我差点都忘了,他的老婆和老娘还在后秦那里呢,一直给姚兴扣着。这个姚兴也有意思,当年见慕容超一面时觉得这人没啥本事,还留下了个妍皮包痴骨的嘲讽评价,给慕容超玩了个金蝉脱壳后才发现此人并不痴,反而很狡猾。当然,这也不是姚兴第一次看走眼了,上次是对赫连勃勃。只是他一直扣着慕容超的老娘和老婆,既不杀也不放,难道,是想跟慕容超换点地盘过来?”
白虎笑了起来:“你只猜对了一半,后秦现在要全力跟胡夏作战,兵力不足,连手中的南阳盆地都要放弃,哪可能再去要新的领土?再说,南燕跟后秦之间还隔着个北魏,就算拿到一些齐鲁之地,也是孤悬在外的飞地,随时都会给攻克而无法救援。姚兴为人虽然假仁假义,但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他开出的条件,恐怕各位都想不到。”
朱雀冷笑道:“如果不要领地,那无非就是要粮草或者是牛羊,就跟他让出姑臧城和南阳十二郡时开的条件一样。”
白虎摇了摇头:“朱雀大人又猜错了,他要的不是这个,因为隔得太远,上百万石的粮草和几十万牛羊,只怕路上就会给北魏劫了,自己连个毛也得不到。毕竟,北魏现在跟南燕是死敌状态,如果是从南燕运出的粮草和牛羊,他们完全可以去抢劫,后秦一点办法也没有。”
玄武的眉头一皱:“那,难道是要南燕出动甲骑俱装,借兵助他们攻打胡夏?”
白虎笑道:“南燕逃出来的慕容钟,慕容凝等人去了后秦,有这些南燕旧将在,这甲骑俱装的装备,训练已经不是秘密,不需要再向南燕借兵,再说了,甲骑俱装可是南燕看家的部队,哪会轻易借人,就算肯借,几万兵马要通过北魏的地盘,北魏也不可能同意的。”
青龙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他要的,不是领地,不是粮草,而是礼乐,好像当年西朝的那些个皇家乐师,现在还在南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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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的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之色,点头道:“还是青龙大人厉害啊,居然连这个都想得到。不错,姚兴开出送回慕容超母亲和妻子的两个条件,一是南燕得向他称臣,降皇帝号为王,他说可以封慕容超为燕王。”
玄武叹道:“若是换了别人,肯定不接受这种条件,不过慕容超一介蛮夷,不在乎这种名份,对外称个臣,在南燕内继续以皇帝号行事,也不会有人敢不从。只是齐鲁之地,乃是孔圣故乡,怕是一帮汉人儒臣会坚决反对。”
白虎微微一笑:“笔杆子硬不过刀子,有两个尚书郎在朝堂上又是哭闹又是撞柱子死谏,结果慕容超干脆直接送他们全家上路,如此一来,也没人敢提反对意见了,慕容超就连出使后秦上称臣表的使臣,都是用了汉臣的领袖韩范。”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在齐地,本来是韩家和封家并为重臣,列众汉人官员之首,韩范自不必说,南燕建国以来就是头号汉臣,而渤海封氏,也是自前燕开国以来就为慕容氏政权效力,封嵩作为其代表,在慕容德南渡黄河,攻取齐地时就率族人来投,其堂弟封嵩也是有将才,为南燕征战立过不少战功。”
“只是慕容超来了以后,无尺寸功绩却占了太子之位,还重用亲信公孙五楼等人,以分韩范,封嵩之权。那韩范老谋深算,从不公开表态,可是封嵩年轻气盛,居然暗结慕容法,欲诛杀慕容超和公孙五楼,立慕容法为帝。结果事情泄露,本人给车裂处死,封融逃亡北魏,于是韩范就成了当之无愧的汉官首领,文臣第一,这次慕容超叫他出使后秦称臣,他居然也就这么去了。”
青龙不屑地说道:“这些个北方大族,早就练成了墙头草顺风倒的本事,反正哪家胡虏来了就归顺哪家,总有官做。只有权力,才能保证他们家族在地方上的利益。这点无论南方北方,都是一样的。连慕容超自己都可以不要这个皇帝名号了,那他这个臣子又何必劝谏呢?只是姚兴很需要这种名份,因为哪怕是让别人名义上称臣请蕃,都会让他的子民和将士们觉得后秦仍然强大,仍然有实力,以扭转因为持续的战败而低落的士气。”
说到这里,青龙笑了起来:“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所以,我就判断,姚兴要的肯定不止是一个称臣的虚名,更重要的,是那个一直代表中原正溯的乐队。”
白虎点了点头:“让你猜对了,这第二嘛,就是得把皇家乐团送给姚兴。自周天子以来,这皇家的乐队就一直保留,秦朝不兴礼乐,乐队解散了,但是汉高祖开国之后,用儒生叔孙通根据周礼制订朝廷礼制,这乐队就是必须的,几百年来,这些乐户都是世代相传,子孙承继,和玉玺一样,是中原正溯的一种象征。”
“即使是经历了王莽篡逆,永嘉之乱,这乐队也一直给统治中原的王朝所占有,从匈奴刘渊开始,这乐队就一直在北方。从赵到秦,再到西燕,最后落到了慕容垂的手中,慕容宝逃跑的时候太过匆忙,把这乐队都留在了中山,还是段宏带着乐队突围找到了邺城的慕容德,要不然,这乐队落在拓跋珪的手中,北魏就成了北方的正统了。”
玄武点了点头:“当初慕容德能迅速地平定齐鲁之地,这个乐队的贡献不小,也是韩家,封家这些本地大族望风而降的重要原因,现在后秦推行汉化,儒学,强调正统,就需要这个皇家乐队来提升这个正统性,然后,就可以以尊王攘夷的这套名义,跟胡夏作战了。送走两个女人,换回一个称臣的南燕和皇家乐队,姚兴这笔可是赚大了啊。”
朱雀的眉头一皱:“孔子说过,惟名与器不可假人,慕容超真的为了女人,连这些都可以放弃吗?他要真的这么孝顺和爱自己的老婆,当年又为何会扔下她们独自离开?对他来说,权力才是第一位的吧。”
白虎勾了勾嘴角:“当年逃跑,不止是为了权力,也是为了性命,毕竟那时候赫连勃勃刚刚反叛,谁知道姚兴什么时候一怒之下把他也杀了,避免再出个白眼狠,何况慕容一家是啥德性,天下人都知道。正好慕容德无子,这时候回去,捡个现成的太子不好吗?”
“但是鲜卑人的特点就是重视武力,喜欢抢劫,不事生产,一个保护不了自己女人的男子,是不会给人看得起的。这跟我们汉人的孝道无关,而是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当时慕容法,慕容钟等人看不起慕容超,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他抛妻弃母,独自逃亡,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天子?虽然这些人给平定了,但是这些话在很多鲜卑人的心中都留下了影子,慕容超要迎回母妻,不止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孝顺,也要表现出自己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继而证明他有能力保卫自己的子民。”
玄武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南燕最近致力于稳定内部,而不是想着对外征伐,这倒是给江北移民的计划留出了时间,只要过个半年,今年种下的粮食在秋天收获,那江北移民的计划就算成功了,广陵城里一旦有个两三百万石的军粮,那足以支持十万大军作战一年以上,这足够北伐南燕之用了。而且,南燕如果给了刘裕战争的理由,刘裕是绝不会放过的。”
白虎正色道:“有一点可能你们未必注意到,南燕虽然也学着汉家制度搞皇帝和大臣这套,但很多游牧时代的旧习根除不了,他们控制不住底下的部落,族人,尤其是控制不了边境上的一些驻军打打草谷之类。当年匈奴和汉朝和亲的时候都管不住漠南部落劫掠边关的这种行为,慕容超更不可能控制住,现在的南燕边境一带,更多是靠了慕容兰的部下在监控和维持,不至于让南部驻军和大晋起了大规模的冲突,如果慕容兰一倒,那两边的冲突会一夜之间加剧百倍以上,刘裕梦想的北伐理由,也就顺理成章到来了。”
玄武笑了起来:“那我们得做好一年内开战的准备了,不管怎么说,如果消灭了南燕,那江北就是安全地区了,我们之前在这里的所有投入都会加倍地收回,所以,这次我们得支持刘裕,让他打赢这一仗。朱雀大人,你同意吗?”
朱雀没好气地说道:“我不同意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能跟以前我们的前任一样靠在后面扣军粮,耍手段,甚至出卖军情给敌军,来阻止北伐?不过,我还是要给你们泼点冷水,好像你们现在一个个在这里指点江山,觉得南燕就是囊中之物似的,燕国的甲骑俱装,可是横行天下三十年,在战场上还从没有遇过敌手呢,你们真的确定,刘裕的北府军,真的可以一战成功,消灭南燕?”
青龙勾了勾嘴角:“此话未必吧,前燕和后燕都两次灭国了,要是甲骑俱装真的无敌,还会这样?”
朱雀冷笑道:“所以说你不知兵,不信你问问白虎和玄武,是不是真的甲骑俱装不好使。”
青龙的目光投向了玄武的身上,只听玄武沉声道:“朱雀说得不错,燕国两次灭国,不是因为甲骑俱装打不过别人,而是因为内部生乱,诸王争位,主帅无能。前燕灭亡那次,主帅慕容评居然圈占水源,强迫将士花钱买水喝,最后落得了个卖水太傅的千古骂名。而在这之前,他和可足浑太后就残害忠良,逼反慕容垂,这样的国家,就是兵力再多,战力再强,也不可能长久,亡是必然。”
“至于后燕的亡国,之前的参合坡之战,是诸王夺位,互不配合,尤其是后军的慕容麟完全不作防备,这才让全军给北魏长途奔袭,一战而灭,非战之罪也,要知道这战中,甲骑俱装甚至来不及披甲上马,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可是在这之后的慕容垂亲征,平城之战中,甲骑俱装一举击垮了北魏的主力,拓跋虔战死,拓跋珪几乎要逃往漠北,这不正好说明甲骑俱装的强大战斗力吗?”
青龙的眉头一皱:“可后面北魏入主中原时,慕容宝亲自带了十余万步骑,包括两万多甲骑俱装,在柏肆与魏军决战,这战总是堂堂正面之战了吧,甲骑俱装还不是全军覆没了?”
白虎笑着摆了摆手:“这一战恐怕你没好好了解,魏军是给甲骑打败了的,以至于魏主拓跋珪连鞋子都没穿就上马逃跑,可是甲骑俱装的机动力不行,追不上魏军,反而给他们设了埋伏,用黑火焚烧,重演了五桥泽之战,这同样不能表现战斗力的高下,而是用计。而且慕容宝无能之辈,将士不愿效力,他遇到小挫就自己先弃中山而逃,所以河北各地的守军全都望风而降,如果是慕容德当时是皇帝,拓跋珪又怎么会这么轻松得到河北之地?”
“后面慕容德攻取青州,建立南燕,组建的甲骑俱装不过两万余,但就是这支部队,吓得魏军几年来不敢攻击南燕之地,几次小规模的交手,也是以魏军的惨败而告终。我觉得朱雀大人的怀疑是有道理的,哪怕慕容超再不行,但起码鲜卑慕容氏起家的这个甲骑俱装,还是有非常强大的战斗力,刘裕如果真的北伐,那未必是十拿九稳,毕竟一切布局上的优势,最后还要看战斗的结果。”
玄武正色道:“是的,当年前燕时期,燕国大乱,慕容恪刚死,慕容评掌权,猜忌排挤慕容垂,主少臣奸,忠良遭忌,怎么看都是亡国前兆,而桓温大将军觉得机会来了,起大兵北伐,开始是势如破竹,一路所向无敌,打得慕容评准备带着小皇帝迁都逃回关外,但后面却是慕容垂临危受命,挂帅出战,靠了几万甲骑俱装,仓垣一战,让桓温无颜见天下人。”
“后面就是前秦的苻坚了,淝水之战时,百万大军,所向无敌,而我大晋内斗不止,荆扬两边重臣不合,各自为战,怎么看都是秦胜晋亡,可就是靠了北府军的超强战斗力,直接一战打得前秦灭国。反过来,后面北方战乱,一片混乱,而我方的北府军所向无敌,威名赫赫,可谓兵精粮足,这种情况下的北伐,谁又会想到,居然会在邺城五桥泽,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至今也不能恢复?!”
“青龙大人啊,打仗永远不要看表面的兵力,将帅这些。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太多太多了,所谓兵凶战危,就算是刘裕,也有给妖贼伏击失败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连命也没了。他这种当世军神尚如此,又何况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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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北伐南燕,一来是远征作战,深入敌境。二来齐鲁之地,大片平原,如果过了大岘山,就要跟燕军铁骑正面交战,就算强如北府军,能不能顶得住也难说。三来大军孤悬在外,大晋内部又是有诸多或明或暗的敌人,如果不能短时间速战速决,那后面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我从来不会认为,北伐南燕是个现在可行的选择,如果有机会劝劝刘裕的话,还是让他再等等的好。”
青龙的眉头一皱:“既然这样,为何刘裕还要执意北伐?一旦他战事不利,不仅会输光手上所有的积累,甚至可能赔上性命,值得吗?”
白虎微微一笑:“因为北伐中原,收复失地是刘裕自儿时的理想,为了这个理想,他可以不惜性命,不顾一切。有三分可能他就会去拼,更别说打南燕,他至少是有七成把握,我想刘裕应该是亲自见识过甲骑俱装最多的人,如果大晋连他都没把握打过甲骑俱装,那就不会有人有这个能力了。有时候我还挺羡慕刘裕的,我们这些人,限于身份,家世,责任,不能光明正大地放手做些大事,而他哪怕大权在手,也可以任性而为,即使是竹林七贤,也未必有他这样自由啊。”
玄武冷冷地说道:“比起南燕的甲骑,我更担心的,是刘毅,在他那个好老婆的挑拨下,他会不会给刘裕的北伐使坏,这是我们需要担心的,青龙,你上次说刘毅这次会好好收拾刘婷云,真的吗?”
青龙微微一笑:“我来之前,听说刘毅终于回家了,也许,他现在正在好好收拾这个蛇蝎妇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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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香袅袅,红帷轻摇,一张紫檀木打制的木床,仍然在剧烈地摇晃着,伴随着刘婷云那放肆的叫声,整个屋中,一片地动山摇,终于,随着刘毅的一声野兽般的吼叫,刚才还万马奔腾的沙场,顿时平静了下来,只有那剧烈的喘息声,配合着原始生命的气息,还在这屋中回荡着。
刘毅收起了长枪,拿出一套虎皮,在自己的腰间围起,他浑身上下那铁打般的肌肉块子,早已经被汗水洗得闪闪发光,而那十余道长短不一,如同蜈蚣般的伤疤,随着这些肌肉块子的运动,而扭来扭去,远远看去,仿佛是有一堆长虫,在他的身上爬行着,配合着那几乎布满全身每寸肌肤,不是猛兽就是恶鬼的纹身,让人一看,就会头皮发麻,而很快,又会给这身健美而阳刚的肌肉所吸引,心中感叹,作为敌人,这人有多可怕,作为战友,这人有多威武!
刘婷云在床上,蚕丝绸被裹着她那羊脂白玉般的娇躯,她的秀发披散,双眼目迷离,转头看着仰天坐在一部胡床之上,大口喝着革囊里烈酒的刘毅,微微一笑:“冤家,你比以前可更威武了? 这回,又是拿了多少美姬练过了呢?”
刘毅微微一笑:“我倒是觉得,你的花样比以前更多了呢? 我的小心肝儿? 我不过是在外面打仗? 很久没碰女人,可是你,在后面可是不安份得紧啊。”
刘婷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把这身被子往身上一批? 莲藕般的玉臂指向了上天:“妾身对天起誓,自妾身跟随大帅之后,就没有再碰过任何一个别的男人? 妾身对你的忠诚? 天日可…………”
刘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婷云? 咱们都是明白人? 就不用这样拐弯抹角了吧? 你应该知道? 我指的是什么。”
刘婷云咬了咬牙,沉声道:“又有人在你面前说了我什么坏话吗?哼,希乐,你要知道,敌人嘴里出来的? 只有谎言罢了。”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停云兄弟的死? 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刘婷云恨恨地说道:“我就知道? 这些贼人想要泼我脏水? 离间你我,那契约是我发的,但是我交给骆冰办这事了啊? 你的那些个兄弟,我又不熟悉,有些人以为北府军得了天下,可以来京城发财了,于是变卖老家的家产或者是借人高利钱,想来京城收购一些产业,正好你手里有不少可以变卖转让的契约,我也是为了让你有个好名声,压过那刘裕一头,这才要做这事的,难道你忘了吗?”
刘毅二话不说,站起了身,走到刘婷云的面前,他腰间的虎皮围子突然落了下来,巨大的一砣伴随着浓烈的男性荷尔蒙味道,对着刘婷云扑面而来,饶是她见多识广,仍然不免花容失色,正要掩鼻蹙眉之时,只见眼前一花,一个蒲扇般的巴掌,就这样扇在了她的脸上,“啪”地一声脆响,一个血红的掌印,就在她那花容月貌之上留下了痕迹,而她的左耳,也顿时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可是从她的右耳仍然可以传来刘毅冷冷的声音:“含住!”
刘婷云的眼中泪光闪闪,巨大的屈辱和愤怒,是她这辈子出生以来从没有过的,以前不管这个女人多么地阴险毒辣,但在床第之事上,却还有几分大家闺秀的矜持与高傲,甚至在今天以前,嘴对她来说只是吃饭和说话的用途,刘毅提的这个要求,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力。
刘婷云咬了咬牙,正要厉声反抗之时,却听到刘毅的声音带着一丝杀意:“你现在拒绝,我保证马上会有一千杆长槊轮流让你含住。”
刘婷云的脸色大变,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刘毅的脸,因为,他知道这个男人是绝对的心狠手辣,在他的身边这几年,她甚至亲眼见过刘毅是如何象屠宰牲口一样把几个人给分尸喂狗,那些血腥凶残的画面,即使在也见识过不少杀戮的刘婷云眼里,也是脑海中挥之不去,伴夫如伴虎的那种恐惧感,是之前跟在桓玄身边时从没有过的。
刘婷云闭上了眼睛,一滴泪珠从她的眼角落下,却是轻轻地张开了嘴…………………………
刘毅冷冷地说道:“我给你个报复的机会,婷云,要是你觉得受不了我,只要你的牙齿这么上下一用力,嘿嘿,我的命,你的…………”
刘婷云的声音含混不清的响起:“我在跟你的那天就说过,你,你是我的主人,你,你要我做任何事情,我,我都会服从,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
刘毅的眼中杀气一现,一把推向了刘婷云的额头,把她的整个脑袋都向后推了一尺有余,与自己也脱离了接触,而又是一记耳光,抡在了她的左脸之上:“既然是主人和奴仆,就要有主仆的规矩,在我这里,说一句谎,挨一顿打,以后记牢了!”
刘婷云这下子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趴在地上,嘤嘤地抽泣起来:“主人,我错了,我,我再也不敢说谎了。”
刘毅的声音透着冰冷:“继续含住!”
这下刘婷云不敢再有拖延,动作快了很多,刘毅很满意她这回的举动,声音也柔和了一些:“你听好了,我问你的事,不许有半句谎言,下一次,就不是一巴掌这么客气的事了,今天我来找你,不是为了男欢女爱,而是要看看你我的合作还能不能继续,很多事情我早已经查清楚了,你如果对我不忠,那我也没必要留你,明白了吗?”
刘婷云连忙点了点头,一阵呜呜之声,伴随着她口角边得浊浪,飞流而下。
刘毅冷冷地说道:“是谁指使你故意挑起北府兄弟和世家高门之间的矛盾冲突,是谁教你这样害谢停云的?”
刘婷云忙不迭地呜道:“是陶,陶渊明!”
刘毅的眼中杀机一现:“是谁指使你来湓口,救出琅玡王妃,以结交司马德文的?”
刘婷云呜道:“是我自己想的,因为,因为褚氏兄弟一直在求我,所以…………”
刘毅微微一笑,身子向后一抽,刘婷云终获自由,大口地贪婪吸起气来,而刘毅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现在你又是我的心肝儿了,把你背着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一个多时辰之后,烟雾缭缭,让整个房间里透出一股诡异的气氛,刘婷云穿好了衣服,吹弹得破的左脸颊之上,已经高高地肿起,而那五个指印,却是已经由红转紫,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地可怖。而她仍然跪在地毯之上,披散着头发,不敢抬头直视坐在她面前的刘毅。
刘毅也已经穿好了衣服,一如他刚进这个房间时的那一身劲装,他一边在抚着自己手腕上扣着的圆钉腕甲,一边冷冷地说道:“这么说来,你这几年来很多事情,都是陶渊明的策划了?除了这次救出琅玡王妃外,可以说,是陶渊明指使你挑起世家和北府军的内斗,包括挑拨我和刘裕之间的关系?”
刘婷云喃喃低语道:“我真的应该在那天建康城失陷的时候,就在火海中自尽的,也不至于活下来受这等羞辱。”
刘毅冷笑道:“羞辱?我的夫人,你好歹也是搞了一辈子情报的谍中女王,京城大姐了,说这话幼稚吗?如果是你的手下做这些事情,你只怕早就杀了他吧,还用得着整这么多名堂?!”
刘婷云咬了咬牙,眼泪却是不争气地流下,她抬起头,看着刘毅的眼神中,尽是怨恨之色:“从我出娘胎以来,你是第一个这样对我的人,桓玄虽然弃我,甚至要杀我,但还不至于那样对我,刘毅,你真的是个魔鬼!”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刚才的事情,又怕又羞,不免痛哭失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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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毅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你做这么多事情,归根到底,还是怕死是不是,你怕的不是刘裕,而是王妙音,对不对?!”
哭声乍止,刘婷云从袖子里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阵恨意:“不错,我最恨的,最怕的,是王妙音,还有她背后的谢家,从小到大,从我记事,从我接受训练的那天起,我刘家的长辈就一再地提醒我,说我无论哪方面都比不起谢家的女儿,要想让刘家能延续,只有去跟谢家贵女们做好友。”
“从一开始,我就被安排去接近王妙音,跟她同学,跟她交游,跟她一起习得所有世家贵女必须要学的礼仪,文化,女工,女史箴言这些,我跟她呆的时间越久,我就会越惭愧,我恨老天,我恨这个世界,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女人,为什么她无论在哪方面都要压我一头,无论什么都要比我好上一截,就连命运也是如此,为什么就连她看男人的眼光,都要强过我?!”
说到这里,她咬牙切齿,两眼通红,这个平时美得不可方物,让人不敢直视的绝色女子,这个时候,却是脸上的每块肌肉都在扭曲,跳动,恐怕整个天下,也找不出比这更吓人,更丑陋的脸了,同样,会让人不敢直视。
可是刘毅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微微一笑:“婷云啊婷云,你今天终于把你的心声都说出来了,其实在这个世上,你最恨的是王妙音,最怕的也是王妙音,你的人生,就是在跟这个处处压你一头的女人战斗,你要证明,你一直不如的,一直畏惧的这个女人,你也有办法打倒她,就象你的刘家打倒她的谢家一样。在桓玄手上,你不知道提了多少建议,要他灭谢家满门,是吧。”
刘婷云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惜这个死鬼不听我言,最后终于死在了你们这些给谢家一手扶持的军汉手中,现在他身首异处,悬首大航,不知道在九泉之下,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妇人之仁!”
刘毅默然半晌,摇了摇头:“最后还是你收了桓玄的首级安葬,也算是尽了夫妻一场的情份了。婷云,其实,你真正的男人,还是桓玄,跟我,现在只不过是那种各取所需的合作者罢了!”
刘婷云的身躯微微一抖,紧紧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刘毅冷冷地说道:“你的内心深处,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浑身臭气的军汉的,你并非顶级豪门,一直给王妙音压着一头,所以,在你的潜意识里,其实你更希望你能嫁一个比谢家,王家更高贵的家族,你希望你的夫君,是个象屈原一样帅气,才华绝世,柔情似水的王孙公子,能让你成为天下最幸福,最高贵的女人。王妙音选择了刘裕的时候,你怕是要高兴疯了吧,你不敢相信,为什么王妙音的眼光会集中于一个臭乡巴佬,大字不认几个的粗胚身上,我们这些京口人,连靠近你三丈以内都会让你恶心,想吐,你觉得我们跟野兽才是一类,对吧。”
刘婷云突然放声大叫:“不错,我就是这样看你们的,我就是这样恶心你们的,怎么样,就算你们有再多权力,就算你们杀人的本事再高,可我就是看不上,就是不服,你可以强迫我的身体,但你不可以屈服我的灵魂!”
刘毅突然笑了起来:“好个高贵不可一世的世家贵女啊,如果你的灵魂真的这么高贵,真的不可屈服,刚才在我面前如同一条狗一样的,又是谁?你若是真的不怕死,刚才早就一口下去,跟我同归于尽了,连反抗暴力,拒绝屈辱的决心和狠劲都没有,你还称高贵?哈哈哈哈哈哈…………”
刘婷云颓然倒到了地上,闭上了眼睛,刘毅说的每一句话都刺着她的心,让她恨不得马上就自杀,可是身体却是在微微地发抖,浑身都在发冷,眼泪却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刘毅得笑声渐渐地停止,他看着刘婷云,平静地说道:“这次为了保护你,我跟刘裕已经翻脸了,接下来,我要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跟他全面斗下去,恭喜你,我的好夫人,你跟那个一直操纵你,控制你的陶公,你们的愿望实现了,北府军的两大巨头,终于正式开掐,你说,把我逼到今天的地步,我该怎么好好地奖励你呢,我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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