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吓得脸色惨白,正要辩解,黑袍却摆了摆手:“好了,今天我不想跟你说这些,刚才说的那些,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背叛神盟的下场会是什么,慕容兰在组织中是什么资历和地位你最清楚,一旦起了叛心,为了一个男人而不可自拔,也同样只有死路一条。而且,我有的是比死更痛苦的手段来折磨她。不过,如果你好好表现,我会考虑让你接替慕容兰以后的位置。”
明月张大了嘴:“我,我真的可以吗?”
黑袍微微一笑:“都是我的使徒,你比她差在哪里了?她的出身再高贵,也不过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而你和渊明,没有显赫的家世,但一样可以跟她并列使徒,现在她背叛了我,而你还忠于我,以后我肯定会把给过她的那些东西,转而给你,不过,你也得立下功劳才行。”
明月面露喜色:“一切但凭师父的吩咐。”
黑袍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你现在带着你的护卫刺客团,骑马前去晋军的后阵,查探那里的虚实,如果晋军有坚固的车阵严阵以待,就发两红一黑的狼烟,如果晋军后军没有大车,只有重装步兵,那就发两黑一红的狼烟,如果晋军的后军只有轻装步兵,就发三黑狼烟,记住,只许掠阵,侦察,不得直接攻击,哪怕晋军看起来惊慌奔散,也不要追击入阵,听明白了吗?”
明月微微一愣:“就靠我这里的几百人马,如果出现在晋军阵后,会不会给敌军包围吃掉?”
黑袍微微一笑:“不会的,晋军害怕你有后续,会诱敌,绝不敢追出阵来,如果晋军在阵外有伏兵,那冲过来也需要时间,你可以从容退走。”
明月沉默不语,眼中光芒闪闪,似是在思考。
黑袍的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是在想,我这是要拿你当诱饵,所以不想去了?”
明月咬了咬牙:“师父,徒儿这回只不过带了几百名轻装护卫,他们多是剑士,谍者,长于近身剑法,短于战阵之事,本是为了护卫您或者是在乱战之中所用,要我们去执行这种战场任务,恐怕并不合适。如果只是侦察,那派几骑斥候就可以,何必要我这几百人去呢?若是师父真的有意攻击敌军后军,不妨派两千骑兵随我同去,以壮声势。”
黑袍冷笑道:“说来说去,你是不信任为师,觉得我是故意要你去送死了,对不对?”
明月咬了咬牙:“明月绝不敢有此想法,这里是军中,我是您的部下,就算明知执行这种必死的命令,也不会推辞,只是,这几百护卫是您多年在南燕经营的死士,若是这样去送死,岂不是太可惜了?”
黑袍微微一笑:“你懂什么。这两万甲骑俱装,可不是我的,那是慕容超的人马,你以为他让我带兵迂回后方,给我天子剑,就是完全信任我了?那些带兵的将领,全是慕容超的死党,关键时候,会不会听我号令,都难说得很。再说,刘裕狡猾,要是跟前锋那样,在后军那里设下埋伏,或者是故意抛弃辎重和财宝,你觉得这些见钱眼开的鲜卑人,还会那么听令行事吗?”
明月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师父说得有理,但是,我这点人能去做什么?就算晋军后军无防备,若是发现我前往,只怕也会紧急增援吧,师父若是见了信号再来,岂不是会误了战机?”
黑袍平静地说道:“这是我这个主帅要考虑的事情,不是你要考虑的,几个斥候无法查出敌军的埋伏,但你这近千轻骑,已经成为规模了,晋军不可能坐视的,如果有埋伏,会发动,如果惊慌奔散,我也自有应对之策,绝不至于误了战机,你只需要按我的号令行事即可。”
明月咬了咬牙:“那我发完号令,又当怎么做?”
黑袍点了点头:“若是晋军出阵追击,或者是有伏兵发动,那你就迅速地撤回,我自当接应,如果晋军不动,那你就在阵外四处奔跑,扬尘,记住,离开他们二百步以外,那是弓弩的射程。”
明月点了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她说着,蒙上了面巾,一挥手,高声道:“明月卫,随我来!”随着她那高高扎起的马尾一跳一跳,身形渐远,而几百骑等在边上的护卫,紧随其后,很快,就奔向了四五里外的晋军车阵的后方。
一个全身甲胄的禁军大将,正是慕容氏的宗室大将慕容兴宗,也是上次指挥公孙归等将校攻掠淮北的燕军主帅。为人忠诚可靠,自慕容德时期就是其得力部下,深得信任,也因此长年担任甲骑俱装的统领,这回黑袍带两万甲骑俱装随迂回晋军阵后,领兵的大将,就是此人。
慕容兴宗看着远去的明月,沉声道:“国师,你让你的这个女护卫带着几百剑士先行,真的可以吗?他们并非铁骑,若是晋军列阵或者是出动骑兵追杀,只怕会全部战死啊。”
黑袍冷笑道:“我的每个决定,都会让很多人去死,或者是让很多敌人去死,甲骑俱装虽然威力强大,但是换装需要时间,攻击距离也不能太远,如果在敌阵前换装,万一遇到埋伏,有失败的可能,我让明月他们先去试探,几百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晋军如果后阵遇敌,那无准备则会慌乱,有准备则会发动伏兵夹击,如此一来,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会给我们试出。陛下把你们这支精锐交给了我,我就算牺牲我自己的护卫,也不能让你们置于危险之中。”
慕容兴宗的鼻子有点发酸,郑重行了个礼:“国师一心保国,为我等着想,我等必全力效死,以报国恩!”
黑袍微微一笑:“让你的副将慕容广带五千人马,前出三里,先行换装,一旦前方侦察回报没有伏兵,那就迅速奔过去进入攻击状态,而你率其他主力,紧随其后,轮番攻击,我要让甲骑俱装的铁蹄,踏遍这晋军大阵内的每寸泥土,让你们的马刀和骑槊,饱饮晋军的血肉,慕容将军,不要让我失望!”
晋军,后军。
一排临时摆好的鹿角之后,两千多身着皮甲的沈氏家兵,个个都是轻装剑士,身边却也都放着五尺多长的大戟,他们没有装备盾牌,强弩,列的阵形也不算紧密,若是让外人看到,这不过是一帮松松垮垮,稀稀拉拉的乌合之众,甚至他们的衣甲也显得破旧,军容不整,个个胡子拉碴,若不是眼中偶尔闪过的道道冷芒,你甚至不敢相信,这些是吴兴沈氏横行江南八郡,分别在天师道阵营和北府军中,打过无数次恶仗硬战的百战老兵。
沈云子的脸色阴沉,看着在一边,焦急地走来走去,如同一头棕熊的沈田子,沉声道:“老三,别晃了,晃得我眼睛都疼了。”
沈田子咬了咬牙,停下了脚步,一指前方,左右两翼,再到前锋,十余里的范围内,那大阵之外,震天的喊杀之声,以及冲天的箭雨,烟尘,大声道:“同袍们都在血战,都在杀敌,可是大晋最好的勇士,却只能在这里看热闹,要不让我这样走上几步,只怕我会先疯掉的!”
沈林子叹了口气:“三哥,别这样,我们出来之时,大帅不是说过吗,对我们可不是闲置,而是有重用。要是敌军绕到这里偷袭我军后背,那我们就是全军最关键的一支人马啦。”
沈田子恨恨地说道:“都打了半天了,也不见敌军来袭,哼,只怕是大帅不想让我等出击,所以故意找些漂亮话来安抚我们罢了,就象对那个草包庾悦,不也是一口一句夸吗?”
沈庆之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狐皮护耳,那是为了掩饰他那冻疮溃烂的耳朵,保持自己形象的一种掩护,微微一笑,说道:“当心庾公听到了,请你吃烧鹅啊。”
沈田子先是微微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刚才还一度狂躁,沉闷的气氛,也顿时就轻松了不少,刘钟看着这沈家兄弟们相视大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沈家诸虎,就是这么靠说段子来打诨的吗?这办法不错,教我好不好。”
沈田子摆了摆手:“什么时候你姓沈了,自然就会有这种打诨的能力了,这可是我们沈家的独门绝技,不传外姓的,对吧,苍耳。”
绰号苍耳的沈庆之微微一笑:“我认为你说得很对。不过,阿钟可是大帅的爱将,全军一半的骑兵都给他了,如此重要的部队也跟我们一起在这里防守,可见大帅的话,绝非虚言。三哥,你什么时候能把你这火爆脾气稍稍改改啊。”
沈田子咬了咬牙:“道理我当然懂啊,但我沈田子天生就不是在后面待命的人,只有一往无前,快意恩仇,才是我沈田子的性格。要用沈氏家兵在这里防守,几位兄弟就可以,我宁可到前军在冠军将军的麾下,当个冲阵先锋。”
沈云子摇了摇头:“刚才铁牛过去的时候你没听他说么,前锋的刘冠军都是严守阵线,只守不攻呢,现在正跟那些妖贼们弄出来的木甲机关人在大战呢,连他这样的第一猛将都打起防守反击了,你又激动个啥劲啊。”
沈田子猛地一拍大腿:“问题就在这里啊,要是换了别的部队打,我也没啥好说的,可是这世上有比我们更了解妖贼的那些机关人的吗?当年我们可没少跟这些木头怪物在一起行动过,对其弱点可是了如指掌,要是让我们…………”
沈庆之突然脸色一变,沉声道:“且慢,有马蹄声响,奔着这里来了!”
沈林子一下子就伏到了地上,耳朵紧紧贴着地,在沈氏诸虎之中,沈林子虽然勇武不如沈田子,但是论兵法和对地形的了解,对敌情的侦察,无出其右,以前在天师道部队时,就有苍鹰猎狐之称,意即他的耳聪目明,十里之内,任何军队的行动,都避不过他的耳目。
沈林子一边听,一边喃喃道:“四百,五百,六百,嗯,有八百多骑,正自右翼方向折来。速度大约一个时辰一百一十里左右,嗯,很快。但马蹄声不重,应该不是重装骑兵。”
沈云子的眉头一皱:“怎么回事,不是甲骑俱装?”
沈田子哈哈一笑:“也就几百骑罢了,又不是甲骑,恐怕,只是敌军小股部队绕到我们后阵想要偷袭,或者是查探我军虚实罢了,奶奶的,反正在这里要闷出个鸟来了,不如把这股敌军灭了,也好活动活动身子。”
沈庆之摇了摇头:“不可,这些骑兵听起来不是敌军两翼溃散或者是逃跑的游骑,毕竟八百多骑的集体行动,是成规模了。只怕,会是敌军诱敌的部队。”
沈田子的脸色一变:“苍耳,你的意思是?”
刘钟沉声道:“我同意苍耳的意见,近千敌骑这时候过来,只怕是想查探我军的虚实,诱我军离开阵中,只怕他们的后面,跟着成千上万的甲骑俱装,大帅的预判不会有错,我们这会儿绝不可以沉不住气,主动出击,那样会暴露我军的实力,也会给敌可乘之机。”
沈田子咬了咬牙:“那要不要和铁牛哥在外面林子里的伏兵联系,两面夹击,先灭了敌军这支探路的部队,让他们知道我们这里是有精兵锐骑的,不敢前来?”
刘钟摇了摇头:“铁牛哥的这支骑兵可是有大用场的,只有大帅才能指挥得了,我们要做的,就是牢牢守住这里,等待大帅的号令,云子,我看还是用弓箭手压住阵脚,不让敌骑靠近,剑士们和我的骑兵隐藏起来,敌骑不知我军虚实,必然不敢大举来攻。”
沈田子咬了咬牙:“我们沈氏家兵一向是进攻型打法,短于防守,不管敌军后面有没有伏兵,我都觉得可以先出击打他一下,能杀多少是多少,把他们赶走,我们再回阵,也能震慑到敌军可能的后援。”
沈云子虽然现在没有官身和高级军职,算是白身从军,但无疑是极重兄弟亲情的沈家兄弟中的主心骨,也是后军实际的主帅,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判断着刘钟的话,终于,他沉声道:“摆开鹿角,散开阵形,装出一副惊慌的样子,我要诱敌骑入阵!”
刘钟讶道:“示弱于敌,不设防备?要是这些敌军后面跟着大队敌骑,然后趁机冲阵,那又如何防守?还有,就算是这近千骑,哪怕是轻装骑兵,也是一支劲敌了,我们北府军勇士趁锐破贼,往往也就千余人就可以做到,一旦失了防守阵形,想要阻止这支骑兵,恐怕不是易事!”
沈云子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刚才老四没有听到这支敌骑后面有大队骑兵,依我看,要么是偷袭部队,要么是来侦察的。”
刘钟沉声道:“要是偷袭的,放敌军入阵,以我军不过千余轻骑,其他多是轻装剑士,真的可以挡住吗?要是挡不住,给他们直扑中军,甚至威胁到大帅,那岂不是危险了?”
沈云子自信地摇头道:“光是你的部下就超过千骑,还是精锐的重装骑兵,现在隐蔽在阵内,难道还对付不了这些敌骑吗?再说了,我们后军之中虽然没有重装步兵,但也布下了重重杀阵,本是为了对付那甲骑俱装的,收拾这些轻装骑兵,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
刘钟咬了咬牙:“就算这些轻骑敌兵好解决,可是后面的甲骑俱装呢?骑兵来的速度很快,也许两刻钟时间就能过来三十里,到时候我们正跟这些轻骑厮杀,后面甲骑却列阵突击,这时候我们阵内的所有布置都无法使用,如何抵挡?”
沈云子哈哈一笑:“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效果吗?”
刘钟的脸色一变:“让甲骑冲进来,难道是我们想要的效果?”
沈云子点了点头:“甲骑如果来袭,不可能马上就冲击的,他们需要时间换装备,人马都要披甲,为了抢时间,那他们有可能不披甲就直接投入作战,或者是部分甲骑投入作战,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刘钟的双眼一亮:“你是故意要示弱,诱杀部分甲骑?”
沈云子点了点头:“要是敌军这些是偷袭的,那我们可以轻松解决,要是他们是来侦察的,那无论我们如何示弱,都不会入阵。但要是后面跟着甲骑俱装,那就可能先行入阵,老四有地听之术,可以知道三十里内有没有大批敌骑来袭,如果真有,那打没披甲的骑兵,总比对付铁甲骑兵要来的好,本来我们的思路是由你的轻骑反击,与敌骑混战,然后我们的剑士一涌而上,发挥近战优势,拖到大帅的主力来援,但要是能先引一批甲骑入阵,让其失去速度,把他们吃掉,那就可以减轻我军的负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一指远处的密林:“再说了,铁牛带了千余步骑先出去了,我想可能就是大帅想要两面夹击敌军甲骑的一个布置,真要打到关键时候,这支骑兵从后面突袭,可得奇效!就算是甲骑俱装,虽然正面威力强大,但是因为过于重装,转向不灵,应对来自后方的突袭,恐怕会很困难。”
沈林子的声音从他趴着的地上响起:“敌骑来我军不到十里了,一刻内就会到,二哥请速作决断。”
沈云子看着刘钟,沉声道:“你的骑兵先藏着,不要上,如果只有几百轻骑,以我们沈氏家兵的实力,足够对付,若是敌军有后续的甲骑俱装杀到,那他们突击进阵之时,需要你这支骑兵反击阻止,还请配合。”
刘钟咬了咬牙:“云哥,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那我自当依令行事,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这次大战,关乎国运,不要有任何勉强,一旦战事胶着,该让大帅来援的,还是需要尽早开口。”
沈云子淡然道:“这是自然,后军的三千剑士,也不可能真的挡了几万铁骑,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但是敌众我寡,这一战打到现在,各处都在苦战,只怕想分出兵力来支援,也不容易,我们能帮大帅,帮其他方向的兄弟们多分担一点,自然更好,这里离中军很近,战况大帅一眼就能看清楚,真要有危险的时候,绝不会弃我等不管的。”
刘钟长舒一口气:“我这就回部队里了,等你的信号。”他说着,飞身跨上身边的战马,转身就向阵内奔去。
沈庆之看着刘钟远去的身形,眉头微微一皱:“二哥,阿钟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现在各处战况紧急,恐怕大帅也分不出兵来救援我们。”
沈云子微微一笑:“苍耳,你想想,大帅放我们在这里,还派了刘钟来辅助,说明他早就料到敌军会用最精锐的甲骑来袭了,燕国有几万甲骑俱装,要么不来,要来肯定是上万规模至少,不可能只来几百。现在这种情况,他应该早就能想得到。也肯定是留有后手的。”
沈庆之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这倒是的,大帅用兵一向神鬼莫测,断然不会打无准备之战,只是,这些布置,他也没告诉我们啊,甚至阿钟也不知道。”
沈云子笑着点了点头:“我们吴地沈氏家兵,长年跟随天师道作战,轻快果决,从来不是那种可以列堂堂之阵打正面的部队,这点大帅心知肚明,用我们这样的部队来打甲骑俱装,那显然是要给我们创造近身作战的机会,我们就算列这些鹿角拒马,也不可能挡住甲骑俱装的冲击,如此索性不设防备,诱敌入阵,能消灭一部分就消灭一部分,真要是难挡,大帅也不会坐视我们完蛋的。老三刚才有句话说得好,如果缩手缩脚,只防不攻,那不是我们的风格,也发挥不出我们的威力。”
沈田子哈哈一笑:“二哥说得好啊,我们沈氏家兵作战,一向是有进无退,一往无前,无论是当先突击还是追杀逃敌,没有人比我们更勇猛了,若是只严守阵型,缩着不打,那我们自己的气也就先泄了。二哥,不如我们先行埋伏,等这几百敌骑一到,就杀出去,先灭了他们再说。”
沈云子的眼中冷芒一闪:“我要灭的,可不是这几百前锋敌骑,而是更多的甲骑俱装,所以,得把他们诱进来,而不是消灭在外面。按我的布置行事,这一战,都打起精神,让大帅看看我们吴地精锐,同样不输北府!”
晋军,帅台。
刘裕平静地看着前锋的战况,燕军的木甲机关人已经投入了第六个分队,一百八十多部木甲,相隔十余步就有一架,在晋军的阵前五十步左右,一字排开,肩头之上的弓箭,不停地发射着,绕出巨大的弧线,如一阵阵的黑云,掠过长空,跨越盾阵,最后洒在盾后,从他们的角度,看不出对盾后的晋军造成了多少的伤亡,只知道对面安静如常,没有任何反击,似乎已经是给完全压制制了,但是从刘裕这里,帅台方向看去,盾后的军士,已经不到五百,都在这一会迅速地挖了坑,钻了进去,而盾牌手则把大盾顶在这些军士的头上,两人一组地把自己半埋进去,任他外面箭如雨下,也难伤到这些掩体加护盾的军士分毫。
而在木甲机关人后方,燕军正在列阵,原先护卫在后面的三千甲士,已经增加到了上万人,并开始摆开长槊重甲步兵在前,弓箭手居后的阵势,只要再过一刻钟左右,应该就会投入战斗,与之前公孙五楼指挥上前攻阵的那三万只装皮甲或者是轻盔的步兵不同,这回上阵的步兵,都是全身铁甲,武装到牙齿的精兵,所用武器也是轮刀长槊,大盾锐斧,一看即是精锐的重装步兵,看起来,是准备从正面一举突破了。
庾悦紧张地已经好久没说话了,好不容易,才咽了泡口水,拿出身边的水囊往嘴里灌起水来,咬牙道:“就这样,就这样被动挨打吗?要是敌军步兵上来了,那可怎么办,难不成就这样躲坑里等着人来杀吗?”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庾公,你急什么,之前刘冠军在前锋连胜两仗,尤其是第一仗,全灭五千突骑,敌军害怕再有埋伏,不敢轻易全力进攻的,现在那些重甲步兵列阵,也明显只是上来试探,真要是攻到阵前,我军自然有办法抵抗,那些木甲机关人也不过就是射射箭罢了,还不至于能硬破我大阵,不足为虑。”
庾悦扭头看了一眼两翼的车阵,眉头还是紧紧地锁着:“两翼也在给一轮轮地围攻,我们的车阵虽然坚不可摧,但就这样被动挨打也不是个事啊。敌军全是在烟尘中,冲上来多少都不知道,我们的三万多精兵,就这样给拖在两翼,太可惜了,不如抽些精兵,放到前军,然后主动出击,一举打破敌军的阵势,把那些木甲机关人也毁了,这才应该是我们北府军的打法嘛。”
王神爱微微一笑:“庾参军,请稍安勿躁,我想刘车骑应该早就有破敌之法了,敌军现在的攻击,除了正面有点压力外,其他不过是虚张声势,刘车骑真正担心的地方,恐怕还是在后军吧。”
刘裕的嘴角勾了勾:“皇后殿下高见,敌军的大队骑兵,应该转向了后军,但刚才刘钟发来消息,他们前来后军这里的,恐怕只有不到千骑,应该是来试探的,沈家兄弟和吴兵们的应对,就会是现在的关键。”
庾悦一听,马上瞪大了眼睛:“那大帅还不亲自下令,不,还不亲自带兵增援后军吗?沈家兄弟的那些兵,可是天师道以前的老贼,关键时候还不知道靠不靠得住呢。”
刘裕的眉头皱了皱,今天第一次用带有些严厉的语气对庾悦说道:“庾参军,请你慎言,沈氏兄弟以前一时糊涂,给裹胁从贼,但后来幡然悔悟,将功折罪了,这些年一直忠诚可靠,义师建义时,他们也立过大功,早已经洗掉了当年的耻辱和罪过。在战场上,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请不要随便怀疑他们的忠诚。”
庾悦咬了咬牙:“可他们毕竟背叛过大晋,也杀过不少官军,我军强大时,一时依附,如果战局不利或者危险时,那可就难说了,本来大帅让刘钟率骑兵到后军,也是为了监视他们,可现在…………”
刘裕冷冷地说道:“庾参军,如果你真的要纠结过往,那好像你我也背叛过大晋,从过贼吧。你说沈家兄弟们当过妖贼,那你我不也曾经当过桓玄的臣子,屈身事过伪楚?是不是我也不可信,你也不可信呢?”
庾悦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比他刚抹在脸上的那些粉还要白上三分,他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
刘裕叹了口气:“好了,庾参军,庾公,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在战场之上,将士皆手足,如果不信任他们,就不要带他们出战,我带过大岘山的每个士兵,我都相信是忠于大晋的英雄好汉,绝非叛贼。这种无端的怀疑,还是不要说的好,以免影响军心士气。我派刘钟去后军,是为了听从沈云子的号令,为抵抗敌军骑兵而增援的,并不是你想的什么监视。并肩作战,如果心中有了怀疑,那会成为比敌人更可怕的敌人。明白吗?”
庾悦咬了咬牙,站起身,深深一揖及腰:“卑职一时失言,还请大帅见谅。”
王神爱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大帅前面说过要我们群策群力,多多建言,但是有些话还是要注意一下的。包括前军的刘冠军,也曾经沦落南燕过,要是这个不信,那个怀疑,这仗也不用打了。庾公啊,我等虽是世家儿女,但大晋,王师却多是寒门子弟,这个时候,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还是收起的好。”
庾悦的身上冷汗涔涔,背上的衣服已经肉眼可见地湿了一大块,不停地说道:“皇后殿下所言极是,是我唐突了,是我唐突了,愿受军法。”
王神爱秀目流转,轻启朱唇:“好了,刘车骑,庾参军也是一片忠心,又见战事焦灼,这才有些激动,口不择言,还请你原谅他这回。”
刘裕平静地说道:“无妨,我知道他是出于好意。不过,后军那里,现在的兵力和布置,对付数千轻骑还可以,要是碰到大批的甲骑俱装,恐怕还是会有点吃力,但我就是这样布置,因为,我要弄清楚一件事。”
这回连刘穆之都抢问道:“弄清何事?”
王镇恶微微一笑:“大帅要弄明白的,恐怕还是黑袍的动向吧。只有他在哪里,那敌军真正攻击的主力和杀招,就在哪里。”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镇恶说得很好,黑袍的位置,才是我此战最关心的。这时候的他,虽然出动了木甲机关人进攻我军前锋,但他本人绝不会在那里。甲骑俱装才是南燕军真正的杀招,他们在哪里,黑袍才会在哪里。”
王妙音的秀眉仍然轻蹙着:“那现在你找到黑袍在哪里了吗?”
刘裕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好说,虽然应该有大队敌骑去了后军那里,但是不是黑袍带队,不好说,作为主帅,他应该是控制全局才对,如果只是在后军,那就意味着前锋和两翼的战斗,无法看清,如果换了是我,可能不会这样选择。”
胡藩睁大了眼睛:“换了别的将校,他能放心吗?这可是甲骑俱装,南燕最精锐的主力啊。”
刘裕点了点头:“所以,我需要通过敌军具体的表现,来判断黑袍具体在哪里,现在不一定说敌军大队骑兵到了后军,哪怕这些是甲骑俱装,黑袍就一定会在那里,此战有很多变数,包括前锋的那些木甲机关人,我想也不至于就这两下子,以黑袍的用兵来看,绝不会让我们轻易判断出主攻方向,他要的就是全面佯动,不惜士兵的性命,也要让我们误判,忽略他最致命的一击!”
王镇恶突然说道:“那大帅,黑袍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之呢?就来个突然袭击,看准了我军弱点,一击致命,就跟你以前多次战斗中,当先冲阵,不求全面攻击。黑袍也是兵法大师,深知兵无常势,也许,会利用我们这种对他用兵之法的成见,出我不意!”
刘裕的神色肃穆,正色道:“确实有这种可能,黑袍之前从来没有在战场上出现过,也不知道他的用兵之术,所有对他的了解,都不过是这一战中他所表现的,也许,他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迷惑我们,所以后军那里,我会重点关照,一旦真的大队甲骑俱装来袭,我会作出相应的布置的。”
胡藩的眉头一皱:“大帅,你是指铁牛带出去的兵马吗?难道就是为了应对这一招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现在还没到说这个的时候,不过,我们确实需要早作准备。传令左翼檀韶,指挥权暂时移交给孙处,由孙处指挥左翼,檀韶带上分配到左翼的神箭突击营,两千人马,全部到后军待命。受沈云子节制。”
王镇恶的脸色一变:“这,这怎么能行呢?檀将军可是左翼的主将,让他这个时候离开自己的位置,却后军受人节制,只怕会有所不服吧。”
刘裕沉声道:“这场大战,人人都要抱必死之决心,这区区的官职高下,又有什么看不开的?若是输了,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争这高低又有何用?告诉檀韶,有非常重要的任务,非他不可执行,非瓶子留下的神箭突击营不可完成!”
胡藩点了点头:“我相信檀将军会接受这样的安排,只是,如果要防守后军,那得是用重装步兵,带上车阵,这才可以防止敌军铁骑冲锋,让檀将军带弓箭手过去,只怕起不了什么作用吧。”
刘裕淡然道:“这点我自有安排。左翼那里,敌军前面火攻不成,吃了大亏,已经没有强攻的实力了,不管黑袍再会用兵,也不会从这个方向突破,我们不需要在这里集中太多兵马,八石奔牛弩,也可以在后面慢慢向别的方向转移,先让檀韶去后军待命,此外,让右翼的朱龄石,徐赤特,也带上分配给右翼的另一半神箭突击营,来中军集结,等我号令。”
庾悦睁大了眼睛:“大帅,这样真的可以吗?两翼的弓箭手这样等于全撤光了,万一敌军强攻两翼,这可怎么办?”
刘裕平静地说道:“之前派神箭突击营去两翼协助,不是真指望他们就承担所有远程攻击的任务,而是要防敌军突然投入大量兵力,尤其是甲骑俱装来冲击车阵,我们需要有迅速,有力的箭雨压制,为重整阵型争取时间。但现在看来,两翼不可能成为敌军的攻击目标了,黑袍也不过想出个火攻破阵之法,既然失败,就不会再用,因为今天不会再有强劲的风向,助他火攻了,甲骑俱装虽然强大,但不可能轻易突破两翼的车阵,他能使用甲骑攻击的方向,要么是前锋,要么是后军!这就是我敢于开始撤出两翼部队的底气所在!”
刘穆之的脸上肥肉跳了跳:“那要是敌军的甲骑俱装,强行攻击我军前锋,我军前锋没有大量车阵,只能靠重装步兵硬顶,是不是会有破绽?”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之前黑袍试过攻击我军前锋,虽然那公孙归违令出击,但是黑袍一直没有鸣金强行让他撤回,说明他内心里其实是希望公孙归这样做。后面的结果,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既没有亲自下令公孙归和五千突骑去送死,又能斩将立威,如果不是这招,我想燕军后面攻击车阵,也不会这样坚决和勇猛。此人心机深沉,洞悉人性,甚至在这样的大战中也敢于利用手下的性格去实现自己的企图,当真是劲敌啊。”
王镇恶正色道:“黑袍试出我军前锋有埋伏,有杀阵,都是北府老兵精锐,即使没有车阵,恐怕也不易直接突破。所以现在他摆出了木甲机关人射击,掩护上万重装步兵攻击,这样虽然不能一举突破,但胜在稳扎稳打,不至于中了埋伏。不过,如此一来,也失掉了一举破敌所需要的暴发力和突然性,甲骑俱装,是没有攻击的空间,一举破我前锋的。”
刘穆之仍然眉头紧锁:“甲骑俱装本不以速度见长,如果是藏在重甲步兵队列中,悄悄地接近,在距我军百步左右时突然冲击,这个战法,如何可挡?!”
刘裕微微一笑:“如果没有这些木甲机关人,此战法或许可行。本身骑兵是骑在马身之上,天生就高人一筹,很难隐瞒,要隐藏在步兵阵中,除非是用两人高的大盾遮掩,即使如此,在我们这个位置,也能看得清楚,几百骑或者可以隐藏,上万铁骑,绝不可能骗过我们的眼睛。何况有这些木甲机关人在,几乎挡住了他们骑兵前进的通道,使之不可能在百步左右的距离加速冲击。如果敌军真的想从正面有铁骑冲杀,那只有把这些重装步兵给撤下,再撤下木甲机关人,留出给骑兵冲击的空间和距离。”
“要是他们这样做的话,费时又费力,我军也有充分的时间做好准备,所以黑袍选择了正面用木甲机关人和重装步兵相持,把甲骑俱装转移到后面的战法。当然,他也肯定留了一部分的甲骑俱装在城中,一旦我军离开车阵,变成全面的野战时,这时候就是他正面甲骑冲锋的时刻了。或者说,他有办法打开我军两翼的车阵时,也是他用甲骑冲锋的时刻!”
庾悦哈哈一笑:“大帅真的是料敌于先啊,这么说来,无论敌军怎么变化招数,都只有从后军突破的一招了。如此,不如把所有精锐,包括八牛弩和阵中中军的百余辆大车,都可以加强到后军,让他们没有任何突破的机会!”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庾参军,你真的觉得,不露任何破绽,是最好的选择吗?”
庾悦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之色,眨着眼睛:“难道不是吗?这样不给敌军任何机会啊。”
刘穆之微微一笑:“不给敌军任何机会,那我军也没什么机会啊。庾参军,你可要知道,我军这套阵容,是打防守反击的,只有趁着敌军进攻的时候,给敌大量杀伤,才有机会攻出去。不然我军如果离开了车阵,直接冲出去和敌军对攻,那就胜负难料了,毕竟燕军的数量是我军的三倍以上,又有大量骑兵,就算我军攻出去胜出,也会死伤惨重,而且无法追上敌军的骑兵,不能真正地消灭敌军的主力。”
庾悦睁大了眼睛:“原来,大帅的意思,是要诱敌进攻我军的车阵,然后在阵中设下各种杀招陷阱,消耗他们的兵力吗?”
王神爱的眉头轻皱:“确实是这样的防守反击,但我一直有一个疑虑,要是敌军不来攻击,就是这样列阵与我们相持,那这些布置,又怎么用上呢?”
刘裕平静地说道:“从黑袍在城下列阵与我军决战就知道,他们只能选择进攻的打法。我军虽然远道而来,但数量远远不如敌军,南燕为了迎击我军,调集了近二十万兵马,全国的主力,都集中于此,这些人不事生产,又要消耗巨大的粮草,绝不可能拖下去,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人心所向!”
王神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语笑嫣然:“刘车骑说得对啊,我军一过大岘山,就有数千汉人百姓来投军,还有更多的父老在给我们提供军粮补给,只要我们在南燕能站住脚,大军在此扎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民众来投奔我们,反观燕军,要是坐拥大军却不敢战,手下很快就会离心离德,失去信心,甚至连各部蛮子,也会转而归降我军。所以,这一战,黑袍和慕容超不得不打,不得不战。”
刘裕微微一笑:“正是如此,而且我军过大岘之后,不留后路,不设营寨,全军就这样以车阵为掩护,强行攻向临朐城,敌军数量众多,很多是新来乍到的,没有坚固的营垒,也不愿意打防守战,尤其是这六七万骑兵,多是各个蛮子部落,来打仗是为了速战,抢劫,他们甚至连营地都不太愿意布置。这一仗,我军兵临城下,黑袍就不得不决战,除非直接放弃这临朐城。”
庾悦勾了勾嘴角:“可是,兵书上也说,敌军新来,气势正锐,需要以逸待劳,消耗其锐气,而守城是消磨敌军锐气的最好手段。这个黑袍既然深通兵法,不会不知道这点吧,要是把主力放在离城几十里的地方,骑兵四散出击断我粮道或者是屠掠那些支持我们的村落,步兵扎营作为犄角,只怕会给我军,造成更大的困难吧。”
刘裕笑着一指对面的城池:“你的这个打法,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守城得守得住,临朐虽然是鲁南平原的中心城市,但并非广固那种依山而建的要塞城池,这里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巨大的粮仓,成为南燕的屯粮之所。”
“这里的城墙高不过两丈,甚至不用云梯,就可以爬上去,城外的护城沟也不过一丈宽,可以很轻松地跨越,而那城墙,乃是黄土所制,看看那城墙之上的裂缝,早就年久失修了,一年前慕容法,慕容凝等人据临朐起兵,反对慕容超登基,结果慕容镇率军讨伐,几天就攻下此城了,可见这座城池,根本不利于防守,要是真的让我北府军攻城,最多两天就能攻下,想靠着守城来杀伤和疲惫我军的想法,是根本行不通的。”
庾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真的是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啊。这么说来,黑袍想要挡住我们,长期对峙,除非是占了巨蔑水,隔河扎营对抗了?”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这就是我要猛龙抢战巨蔑水的原因。”说到这里,他轻轻地拍了拍坐在一边的孟龙符的尸体,声音中透出一丝哀伤:“猛龙是用命给我们争取了战机和时间,争取了这场决战的机会,为了他,我们也绝不能输!”
王镇恶微微一笑:“所以大帅是留了后军这个故意的破绽,想要敌军主动来攻,能靠着后军的布置,消灭掉他的一部分骑兵,尤其是消灭掉甲骑俱装,这就能给我们主动出击创造机会了。”
刘裕微微一笑:“如果敌军的甲骑俱装受到大量的损失,就是我们可以出击的时候了,看,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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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顺着刘裕的手指看去,只见一股骑兵,从烟尘中钻出,绕过右翼的车阵,折向了后军的方向。
庾悦睁大了眼睛,指着这些骑兵,声音都有些发抖:“来,来了,他们,他们来了,果然,果然如大帅所说,敌军骑兵,就是,就是要来攻我们,我们后军的啊!”
王神爱的秀眉微微一蹙:“但这些骑兵,看起来没有重甲,也不象刘车骑所说的那样一人双马甚至三马,用副马来背负辎重盔甲,甚至,连其他正规骑兵部队的旗号都没有。我看这些马上的骑士,似乎都不象骑兵,而象是护卫,他们甚至都没有穿上皮甲,难道,这些只是斥候?”
刘穆之脸上的肥肉跳了跳:“皇后殿下说得不错啊,不仅是没有穿甲,而且他们的武器,也多是刀剑,连弓箭都没有,就算是斥候,也应该有些弓箭防身,我看这些,根本就不是正规的军士,倒象是情报杀手。”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他们就是些轻装的杀手护卫。”
王镇恶沉声道:“大帅,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啊。如果只是为了侦察,那派出几个斥候,甚至是几十个小股骑兵就可以了,不需要出动这上千人马。黑袍究竟在搞什么?”
胡藩的眉头微微一挑,摸着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思地说道:“难道,是想靠这些杀手,混到我方的后军之中,然后扮成我军的模样,趁乱混进来搞刺杀,或者是制造混乱?”
刘裕摇了摇头:“不太可能,他们并不知道我军后军的情况,现在我军的后军,是精锐的吴地轻兵在防守,并不是普通的辎重兵,民夫,这次我军不立大营,黑袍是知道的,我想,他让这些人来,恐怕是试探。”
庾悦讶道:“试探?就靠这些杀手来强攻我军的后军?”
刘裕正色道:“不错,杀手比起正规军,有一点好处就是不怕死,而且动作轻灵,如果我军后军也是布下车阵,那这些人是有趁机潜入的可能,或者是放火,或者是破坏车阵,都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一般的杀手,会给训练得懂汉话,会易容改扮,如果临时换上我军的衣甲,趁我军不备潜入,不是没有偷袭得手的可能,若是我军后方真的防备松懈,那后面跟着的甲骑俱装,可就会一涌而入了。”
庾悦脸色一变:“什么,后面还跟着甲骑俱装?”
刘裕淡然道:“连这些杀手,轻兵都绕过来了,更不用说大队的甲骑,刚才我们就知道,起码四万骑以上绕过了右翼,直向后军,只这千人左右的杀手,断不会有这种气势,他们的后面,一定跟着两万以上的甲骑,很可能,这会儿的甲骑俱装,已经在烟尘之中换装,开始准备攻击了。”
王镇恶沉声道:“那现在该如何应对?要不要给后军的沈云子下令,让他…………”
刘裕摆了摆手:“不用,云子身经百战,我想他已经会明白敌军是怎么回事了,这是吴地轻兵难得表现的机会,这一仗,我不下令,完全让他们发挥。”
王镇恶的眉头一皱:“可是吴兵一向轻果,纪律性不足,打起来很容易失去控制和约束,以前我和沈田子合作过,江乘之战,他就是追杀得过了头,差点乱了阵型,就算大帅不想直接下令,最好也要在后面作出相应的布置,以免…………”
刘裕微微一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们看,云子现在已经散开前面的拒马,拉开阵型,隐藏本方的实力,准备诱敌入阵了,我想,这一战,吴兵一定会证明自己的实力!”
晋军后军,阵外。
明月的秀眉深蹙,看着两百步外,门户大开,阵形散乱的晋军,地上乱七八糟,杂乱无章地散布着一些拒马,木栅,十余辆手推车,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看起来,这是一座正在准备建立,却是临时散乱的营寨,因为敌军的出现,这些建营的民夫们,四散奔逃,而“燕军来了,快逃命啊”的声音,响彻四处。
明月的身边,一个全身黑衣,背着双刀的杀手,名叫灰狼,笑道:“大姐,看来国师是谨慎得过头了,这刘裕也没传说的这么神嘛,他还是想在这里立营。”
另一个叫铁猴子的,身形矮小的杀手,拿着一把短枪,冷笑道:“摆出一副一天决胜的样子只不过是给前方作战的士兵们看的,为的是激发他们的斗志,让他们有进无退,但这后军,还是要安营扎寨的,毕竟大燕有十几万兵马,就是十几万头猪,也不可能一天杀光呢。打不完,自然也得安营扎寨,来日再战呢。只不过,刘裕的这些算盘还是给我们撞破了,这后方建营,才建了一半,就给咱们撞上啦。”
明月还是有些犹豫:“只是,这会不会是刘裕的诱敌之计?他可是狡诈得很啊,就是今天,我军也吃过几次大亏了。”
灰狼舔了舔嘴唇:“这可是后军啊,大姐,刘裕想诱敌,也只会在正面和两翼,在这大后方诱个啥啊。大姐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一次,就是咱们立大功的好机会啦,刘裕的几万军队里,总要有个几千不能打仗的民夫,辅兵,总要有人做些杂事的,现在这些人给咱们吓得四散奔逃,只要我们跟着杀进去,然后再跟着他们大叫,燕军来了,快逃命啊!一定会让敌军的全军动摇,甚至崩溃呢。”
明月咬了咬牙:“可咱们毕竟是杀手,搞短兵相接还行,这种骑兵突击,非我所长,就算这些人逃了,刘裕也一定会派预备部队来堵这个缺口的,就凭咱们这点人,到时候陷在里面,只怕会全军覆没!”
铁猴子眨了眨眼睛:“不是后面跟着大队的甲骑俱装嘛,大姐,只要咱们发出号令,召唤甲骑来援,跟着咱们一起冲阵,那不就结了嘛,大姐,不要犹豫,下令吧,弟兄们愿意跟你一起,建功立业!”
明月咬了咬牙,一挥手:“放狼烟,跟我冲!都打起精神来,燕军来了,快逃命啊!”
晋军后阵,西南侧,五里外。
一条八尺大汉,全身上下给两层生铁铠包裹得严严实实,外面再罩了一头冰原雪狼的大皮,大开的狼嘴之中,是一张巴斗般的大脸,上面扭曲着四五道几寸长的疤痕,看起来,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的眼中放着凶光,对着身后五千名正在给战马披甲,全副武装的骑士们厉声喝道:“动作快点,再快点,一会儿误了冲击,什么后果自己清楚!”
此人正是甲骑俱装的副统领慕容广,也是一员多年来一直跟随慕容德的宿将了,身经百战,战功赫赫,若非如此,也当不上这甲骑俱装的将领,甚至连他的这个慕容姓氏,也是因为立了功后给赐的,而他原来的那个低贱的破六韩的匈奴仆从部落姓氏,已经无人再提了。
大风吹过,慕容广的耳朵动了动,喃喃道:“这些汉话是什么,喂,段不落,你懂汉话,听清楚了吗?”
段不落是慕容广身边的亲随护卫,为人机灵,通晓多种语言,自然,也包括这汉话,平时里多半是充当慕容广出来劫掠汉人村落时,恐吓威胁汉人们交粮交绢交女人时的翻译官,这会儿,他竖起耳朵,听了几句顺风传来的话,脸上露出了喜色,笑道:“广帅,大喜事啊,他们在喊,燕军来了,快逃命啊!而且不是一个人在喊,是有上千人在喊啊!”
慕容广睁大了眼睛:“真的是在喊逃命?”
段不落很肯定地点头道:“不错,千真万确。听口音,象是江南那边的吴人在喊呢,软绵绵的那种腔调,跟江北人的声音还不太一样呢。”
慕容广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明月姑娘他们是得手了。奶奶的,一个女人都比我们冲得快,冲的前!不过,为什么没有信号呢?”
他的话音未落,段不落激动而兴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广帅,狼烟,狼烟起来了,三股,黑的,全是黑的!”
慕容广手搭凉蓬,放眼看去,只见五里之外的方向,三股全黑的狼烟冲天而起,而随着这三股狼烟的腾起,似乎风中传来的那些“燕军来了,快逃命啊”的声音也大了不少,更多的人都在嚷着这个话。
慕容广哈哈大笑起来:“干得漂亮,你们都听到了吗?一下有这么多人在喊,那除了逃跑的那些晋人以外,明月他们肯定也已经杀入敌阵,开始跟着喊了,现在点起狼烟,就是要我们趁机跟进,一举破了晋军大阵。奶奶的,刘裕啊刘裕,你防得了前,防得了两翼,还是没想到,我们大燕的铁骑,可以绕到你后方要了你的命吧!所有人听着,别披马甲了,全都给我上马!”
段不落睁大了眼睛:“广帅,不急这一时吧,最多一刻钟时间,这马甲就能披好了,不然战马没有防护,我们…………”
慕容广恶狠狠地对着段不落一瞪眼,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只听到慕容广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着:“你小子懂个屁!一刻钟时间披上马甲,再跑过去一刻钟,刘裕就算是头猪,也早就调兵过来了,你不会以为,就靠明月的那点轻装杀手,就真的能破了这晋军大阵吧。他们现在是运气好正好赶上对面后方连兵都没有,只有些民夫辅兵才能得手,要是披了甲再过去,只怕连给他们收尸都来不及啦。正好马不披甲还能跑得快点,给后方的国师放信号,就说我军先去接应了,请他速速来援。”
他说着,一挥手中的金瓜锤,对着后面正在纷纷上马的军士们吼道:“各队听令,全军急袭敌阵,入阵之后,见人就杀,不许掳掠,每队落在最后一个的军士,战后不许分配任何战利品,罚没为奴!”
听到这些话,无数铁骑顿时就四蹄翻飞,一片苍甲狂潮,如同海洋,涌向了五里之外,晋军后军的方向!
晋军,后军。
明月骑在马上,四处冲突,她的身边,还有百余名护卫跟随,灰狼和铁猴子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一边策马奔腾,一边高声叫道:“燕军来了,快逃命啊!”
明月突然举起了手,止住了战马,这让后面的百余骑一下子收不住速度,几乎有数骑相撞,这些并非以骑术见长的杀手们,好一阵勒缰鞭打,才让座骑们稳定下来,场面有些小小的混乱。
灰狼奇道:“大姐,怎么突然停下了?”
明月皱着眉头,一指四周:“我们进阵也有几百步了,你们可曾看到杀到一个晋军,或者是民夫?”
铁猴子举起短枪,一指前方百余步处,几十个身着布衣,扎着头巾,发足狂奔的人,说道:“前面不是有这些人嘛,咱们就是追着这些人入阵的啊。”
明月摇了摇头:“我们刚入阵时就追着他们了,怎么追到这里了还没追上?这些人跑得可真快,你觉得他们会是民夫吗?”
灰狼勾了勾嘴角:“听说北府军的训练,要一天往来跑上百里,当年桓温败逃时,也可以四五天就逃出去八百里,这些晋人,打仗不行,逃命的时候速度快点,也不奇怪吧,再说这鬼地方到处散落着木头,推车之类的玩意,影响我们骑马的速度,要不然,只怕早就追上了!”
明月的脸上闪过一丝警惕:“你们懂什么?要是连我们骑马都追不上这些民夫,那八成是要出问题了,你们自己也平时是下马当杀手的,自问这跑步的速度,比得过那些人吗?”
铁猴子睁大了眼睛:“哎呀,还真是如大姐所说的,刚才光顾着追没留意,看这些人那两条腿,那飞奔的速度,比我们都不弱啊,难道,我们…………”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一阵怪笑声从右侧的地上响起:“现在才反应过来,太晚了!今天,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说话间,只见一个壮如熊罴的巨汉,从尘土中一跃而起,跟随他同时跃起的,则是几百名身手矫健,手持短兵的剑士,一堆飞刀手戟随着他们的跃起,扑面而来,伴随着他的吼声:“见了阎王就说,杀汝者,沈家老三,沈田子是也!”
随着沈田子的怒吼声,一堆飞刀,手戟,短斧之类的暗器,破空而出,灰狼大叫一声:“当心!”一个侧滚就从马上滑下,落到了地上,毕竟是身经百战,杀人无数的顶级杀手,这下反应速度,远胜常人,但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刚才骑的那匹马儿,却是一身长嘶,倒了下来,另一侧的马身之上,中了三把飞刀,刀至没柄,鲜血顺着刀柄横流,四蹄奋力地挣扎了两下,把那刀口越扯越大,肠子都流了出来,很快,就这样死去了。
而灰狼一个滚翻,从地上滚出了六七步之远,避免了给自己的座骑压到,就在他弹起的一瞬间,沈田子的手中挥舞着一把巨斧,也跟着跃过了那死马,他哈哈一笑:“身手不错嘛,看来也是个高手。”
灰狼咬了咬牙,他左右一看,已经有二十余名本方的手下,中刀落马,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他们几个头目的身手。他一把抽出了手中的长剑,转头对着身后的明月厉声吼道:“大姐,快闪,我这里拖着他们!”
铁猴子从马上一跃而下,两手紧紧地握着短枪,一声长啸:“你是吴兴沈家的人?”
沈田子傲然一笑:“不错,我是沈家的老三,沈田子,看你们的装束,也不是那些南燕鲜卑人,既然是汉人,为什么要帮着异族作恶?!”
明月咬了咬牙,长剑一挥,一把粘在剑身之上的飞刀,给抖落于地,从这一下,可以看出,她的功夫显然在两个手下之上,至少端坐马上也能打落这些暗器突袭,她的眼中光芒闪闪,直视沈田子:“吴兴沈氏也曾经加入过天师道,你们沈家五虎可是杀了很多晋军,为何要反过来为刘裕效力?!”
沈田子的虎目一瞪,冷笑道:“想不到居然是一个女人来带领这些杀手,我们吴兴沈家,一向忠心报国,以前是因为家父一时受奸人蒙蔽,以为是为国除奸,误入了贼窝,若不是大帅保了我们兄弟,给了我们一条立功自赎的明路,只怕我们早就悬首城门了。为了报大帅的再造之恩,我们兄弟和每个家丁部曲,都愿意为大帅效死,看你们的身手,也是我们吴地的功夫,若是你们肯改过自新,犹未晚也!”
明月哈哈一笑:“沈田子,你不要以为在这里设个埋伏,就能取胜了,大燕的铁骑已经杀到,就靠你们这些吴地剑士,又怎么可能挡得住甲骑俱装呢?这一战,输的一定是你们!”
沈田子笑着一挥大斧:“那就先解决了你们,再去会会那些传说中的甲骑俱装了,以前大帅和胖长史就一直说,我们大晋有内鬼,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今天,你们终于现形了,既然不肯归顺,那就拿下吧!”
他说着,就冲上了前来,灰狼和铁猴子二人齐出,刀矛并举,跟沈田子战成了一团,而还活着的杀手,也都纷纷跳下马,迎向了四面八方冲过来的晋军,顿时,刀光剑影,四下杀成了一团。
明月本能地一挥剑想要上,去听到灰狼的吼声:“大姐,快闪啊,告诉后面的大军这里发生的事!”
明月伸出去的长剑,顿时停在了半空,沈田子雷霆般的吼声在她耳边回荡:“别跑,有种下来战我!”可他一边吼,一边手中的巨斧带起风雷之声,卷起地上的片片沙尘,饶是灰狼和铁猴子两个一流杀手以二对一,竟然也都近不了他的身,给逼得连连后退。
明月的心下凛然,暗忖这下中了埋伏,只怕别的方向的杀手,也都跟自己一样给引诱伏击了。而这沈田子的天生神力,武功极高,又身着重甲,以自己的长剑与之在这里正面厮杀,恐怕也占不了便宜。
她转眼四顾,只这一会儿的功夫,身边的杀手就有十余人倒下,对方的吴地家兵,显然也是武艺高强,精于剑法之人,虽然多数人只是身着皮甲软铠,但出剑迅速,更兼两三人的剑阵合击,配合有序,本方的杀手往往一人要同时面对五六人的攻击,闪转腾挪这些身法又被这狭窄的战场环境所限,显然,再打下去,不消半刻,这剩下的百余杀手,就要全折在这里了。
明月咬了咬牙,一拨马头,长剑在马屁股上一扎,马儿负痛长嘶一声,四蹄翻飞,向着阵外就奔去,几个晋军剑士一见她要跑,连忙冲到了马前想要阻挡, 只见明月素手连挥,几点暗芒一闪而没,两个冲在最前面的剑士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兵器,捂着喉咙,喉结之处已经开了两个血洞,鲜血和碎喉骨从这两个血洞之中涌出,后面的几个军士见此情况,不由得身形一顿,也就这一瞬间的功夫,明月飞驰而过,从这两丈左右宽的口子里驰了出去。
沈田子飞起一斧,劈断了铁猴子架起的短矛,顺带着重重地把斧刃砸进了他的前胸,铁猴子口中鲜血狂喷,仰面而倒,而另一边的灰狼,已经给他刚才一脚踢到了地上,沈田子放倒二人后,转眼一看,正好看到明月溃围而出,他气得一把抄起了地上的一副弓箭,搭箭上弦,正要向着六十多步外的明月的后背射去。
一阵劲风从他的身后袭来,沈田子的脸色一变,扔了手中的弓箭,一个旋身闪到了一边,却见那灰狼浑身是血,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厉声道:“沈家老三,咱们还没打完呢,不死不休!”
沈田子咬了咬牙,抄起了刚才扔在地上的巨斧,大踏步地迎上了前:“想死是吧,我成全你!”
晋军后阵,阵外百步。
一阵阵的胡茄之声响起,五千燕军甲骑,已经在这里排开了阵型,与一般的骑队结成楔形阵,五十骑或者是百骑一队不同。这些甲骑俱装,却是以三百骑为一列,排成两里左右宽的正面,人皆双甲,马却是光秃秃的,不着寸甲,让人乍看之下,会觉得挺怪异的。而慕容广则倒提着一把大锤,策马军前,听着阵中传来的阵阵厮杀与惨叫之声,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
段不落一脸的兴奋,手里提着一把大铁棍,一指对面散落一地的那些建材,木料,说道:“广帅,晋军这里果然没有防备,明月姑娘她们已经杀进去了,现在听那阵中的叫声,应该是在追杀残敌呢,起码进阵三百步了,我们再不出击,只怕功劳都要给人家抢光啦。”
慕容广的眉头一皱:“你这小子,就知道心急,刚才那些汉话喊的声音,怎么现在都听不到了?明月她们全都进去了,一个留在外面的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段不落的脸色一变,喃喃道:“是啊,里面都是杀人的声音,却没有那些刚才汉人四散逃命时的叫声,难道,里面有什么变数?”
正说话间,两骑从阵中奔了出来,马上的两名骑士,身着劲装黑衣,手中提着的长剑,都给鲜血染得一片殷红。甚至那剑槽之中,还在流淌着一滴滴的血珠,颗颗落地,而剑身之上一些细小的崩口,更是证明了,刚才这两人杀了多少敌兵!
段不落沉声道:“站住,来者何人?”
左边的一骑,戴着一副苍色护耳,神情中透出一股精干,拱手道:“我等乃是明月大姐的手下,奉大姐的命令,特来这里迎接大军入阵!不知哪位将军主事?”
慕容广的嘴角勾了勾,暗道,这些人一口叫出明月的名字,装扮也与之前的明月手下无异,应该不会有错,不过,国师难道没有跟明月交代我们的身份吗,为何这两人连是我领兵接应都不知道?
念及于此,慕容广沉声道:“既然是明月的手下,怎么连谁人接应都不知道?”
右边的一骑,白面微须,气质沉稳,微微一笑,说道:“将军,我等都只是奉命行事的小兵而已,明月大姐让我们来这里接应大军,说是国师早有安排,我等只需要迎铁骑入阵即可。至于是哪位将军领兵前来,她并没有交代我们。”
慕容广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为何不在阵外就留下接应之人,全部都入阵了呢?”
右边的一骑,乃是沈云子所扮,他刚才指挥了沈田子伏击明月,也正好得知了对方首领的姓名,知道是个女人,于是将计就计,与沈庆之一起出来诱敌入阵,而在这之前,明月留在后军阵外放狼烟,并接应燕军铁骑的十余名杀手,也早就给沈林子带人解决了,听到慕容广这样问,他成竹在胸,平静地说道:“将军,大姐带的兄弟不多,也就不到千骑,而我们刚到时,这里光是四散逃奔的敌军民夫,辅兵就有一两千人了,看到我们一来,就扔下这些准备扎营的材料到处乱跑。因为我们人手不足,所以大姐下令,留几个兄弟放狼烟,其他的,全部入阵。”
他说着,一指二百多步外一座小丘,那里还有几缕黑色的残烟,从已经成为灰烬的三堆柴火中腾起,微微一笑:“就是小的点那柴堆的,点完后,大姐在里面发信号,要我们进去帮忙,我们就全进去了。”
慕容广这下再无怀疑了,笑着点头道:“小子,你很机灵啊,看你这模样,,应该是明月身边的左右手吧。”
沈云子以手按胸,按鲜卑军制行了个军礼:“小的云子,乃是明月大姐身边第一中队的队长,见过将军。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段不落得意地一指慕容广:“这可是咱们燕国大将军,甲骑俱装的副统领,南蛮校尉慕容广将军是也,你可要记好这个名字!”
沈云子连忙说道:“原来是甲骑俱装的慕容大将军,我等有眼无珠,还请将军原谅!”
慕容广摆了摆手:“罢了,看你们的骑术,也是不错了,在汉人中,殊为难得,这战你们若是表现得好,立了功,本帅可以保举你们加入甲骑俱装。”
沈云子心下雪亮,在南燕,每个军士都以加入甲骑俱装为荣耀,毕竟是最好的部队,无论是装备还是军饷,甚至是战后掳掠的分成,都要高出一般的部队很多,在以力称雄的胡人中,只有最好的战士,才能进这样的部队。
就在刚才那会儿的功夫,他跟慕容广说话的同时,也观察了一下这些甲骑俱装,也证明了自己一向以来的猜测,几乎每个马上的骑士,都要比之前见过的鲜卑骑兵要大上一圈,就连战马,也都是异常神骏,高大健壮。这些战士们手中的武器,多是势大力沉的锤,棒等重型钝器,多在几十斤重,却都可以单手持着,而每个人鞍架上都挂着起码三石以上的大弓,箭也全是比普通箭枝要长出一半的重箭,肉眼可见的精兵悍卒啊,沈云子心中感慨。
不过沈云子还是沉声道:“多谢大将军的美意,只是我等不过是有些刀剑功夫的杀手谍者,并非精于骑射的甲骑勇士。而且我们跟随大姐多年,受到她很多的恩惠和照顾,就算将军看得起我们,也需要大姐的同意才行。云子不敢擅专。”
慕容广点了点头:“还挺讲义气的,云子队长,本帅越来越喜欢你了。对了,现在里面的战况如何?”
沈云子连忙说道:“我们随大姐一路杀进去,这后军的晋军民夫,四散奔逃,我们也是一路追杀,大姐说,我们人少,最好是趁着敌军混乱,驱着这些逃兵,直冲敌军中军那里,所以,我们分了一些兄弟四处去放火,制造混乱,大部分的兄弟,却是跟着一路追杀,已经离刘裕的帅台,不到一千步啦。”
段不落哈哈一笑:“云子队长,你们真有本事啊,前锋和两翼的大军死了几万人都无法入阵,你这里不到千人,居然就能杀到刘裕帅台不到千步的地方,这战要真的大破晋军,你们可是立了大功啊。”
沈庆之摸了摸自己的护耳,说道:“可是大姐在敌军中军那里,碰到了大批从中军前来的晋军步兵,都是重甲长槊,但阵形散敌,应该是临时调来堵后军口子的。所以大姐让我们火速来搬救兵,要是迟了…………”
慕容广直接用大锤一指对面的阵营,沉声道:“全军听令,随我入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