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车阵,右翼外,五里。
一处荒丘之上,黑袍抱臂而立,两千余重甲铁骑围绕在小丘后方两百步左右,一股死亡和恐怖的气息,让这些燕军勇士也为之胆寒,不自觉地想要离此人越远越好,若不是职责所在,必须护卫全军主帅,只怕他们巴不得退得更远。
但是有一个人,一身军士的装束,身着皮甲,蒙着面,站在黑袍的身边,略黑的肤色,与那些白晳的鲜卑军士有所不同,尤其是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时不时地透出一股冷厉,他的目标落在几十里外的晋军后阵方向,喃喃道:“真的打进去了吗?”
黑袍轻轻地摇了摇头:“看来还是给刘裕算计到了,刘裕要是真的对后军不设任何防备,那也不是刘裕了。”
这人的脸色微微一变,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
黑袍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渊明,你不用担心你师妹的本事,就算中了埋伏,她也应该是可以杀出血路逃出来的。”
陶渊明拉下了面巾,露出了一张充满了担忧的脸,叹道:“可是,可是那毕竟是刘裕,如果是他设下的埋伏,那只怕…………”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刺得陶渊明收住了嘴,只听到黑袍冷冷地说道:“刘裕的目标可不是明月这点人,而是想诱几千甲骑俱装入阵,然后伏杀。所以,明月够聪明的话,不会向着后军的方向突围,而应该是往阵的两侧跑,她是优秀的杀手,谍者,精通易容,只要趁乱,是可以逃掉的。”
陶渊明叹了口气:“师父,我不明白,你明知是埋伏,为何还要这样送呢?就算师妹能跑掉,那上千精锐杀手,也是神盟多年不易培训出来的啊。还有南燕的甲骑俱装,那可是王牌主力,送在里面,不是太可惜了吗?”
黑袍摇了摇头:“刘裕的大军主力,仍然是在前锋和两翼,这是我之前用几万条性命试出来的,后军这里,就算有些埋伏,也不至于能轻松吃掉我这几千人马,除非刘裕动用预备队。把中军全部空出来。”
陶渊明的脸色一变:“师父是要刘裕调动中军兵力?”
黑袍微微一笑:“我要他把所有的力量全用上,南燕的军力是他的近三倍,四万围攻,后军突破,不管他是有多少埋伏,人手终是不足,这前面几千人攻进去,就算要伏杀他们,也需要时间,而且神盟杀手装备不足,不利阵战,姑且不说,但是慕容广的飞熊军,可是甲骑俱装,多年征战的勇士,战力之强,不在北府军之下,慕容广并非慕容部落之人,靠着战功硬是当上了一向只从慕容部落挑选将校的甲骑俱装的副将,自有其过人之处,就算中了埋伏,也不会象公孙归那样迅速给人解决掉。”
陶渊明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能把师妹救出来当然是最好,想必他们也能靠着硬实力,杀出血路,破阵而出。”
黑袍摇了摇头:“不,我不要他们出来,我要他们继续在里面战斗,刘裕兵力不足,故设空阵计,诱我军入阵,造成大量杀伤后想要吓退我军,不敢再攻他后军,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陶渊明的脸色一变:“师父是如何看出此布置的?”
黑袍冷笑道:“若是有意围杀歼灭我军入阵部队,这时候应该关闭阵门,然后鼓号大作,全军突击,震慑我军心理的同时,以最快的速度,最猛烈的攻击来歼灭,就象之前他们前锋灭掉公孙归的突骑那样。”
陶渊明的眉头紧皱:“可是师父在这里看不到那边的战况,只听这些喊杀声和鼓角声,就真的能知道战况吗?”
黑袍微微一笑:“如果我连这点听鼓角与喊杀声就知道战况的本来也没有,那还当什么大帅呢?”
正说话间,一骑从远驰来,直向这小丘,外圈的十余名重甲骑士上前想要拦阻,黑袍摆了摆手,中气十足地让一百多步外的这些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让他进来,他是斥候!”
这些骑士们行礼而退,陶渊明趁机又拉上了面巾,只见一个背插四根大羽的轻骑驰过,在丘下十步左右的地方大声道:“前方慕容兴宗将军来报,甲骑军飞熊师已经攻入敌军后阵,而飞虎,飞马,飞豹三师亦已经在敌后军十里外集结完毕,请下达下一步的命令!”
黑袍冷冷地说道:“传令兴宗将军,全军押上,在晋军后阵那里集结,人马全都披甲换装,然后步步推进,稳扎稳打,没我的命令,有进无退,死到最后一个人,也不能退后一步!”
斥候咬了咬牙,行礼而去。
陶渊明睁大了眼睛:“师父,你这命令下得…………,刘裕真的有实力吃掉这两万多甲骑俱装?那可是南燕纵横天下百年的精锐啊,就算是刘裕全军,恐怕也没这个本事。”
黑袍摇了摇头:“战争是残酷的事情,也是最美妙的杀人艺术,不一定是要看人数的。就象之前贺兰卢的火攻冲阵,瞬间就给上百部八牛弩打崩,甲骑俱装虽然是武装到牙齿的重甲骑兵,但也不是大罗金仙,如果刘裕真的有办法把两翼的兵力和中军的预备队集中过来围杀,还是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陶渊明咬了咬牙:“既然如此,师父为何不等敌情查明后,再作行动呢?明知敌军中有布置,还要这样继续?”
黑袍微微一笑:“我说过,刘裕是想故布疑阵吓退我军,不敢从后军突破,这样可以弥补他兵力不足的弱点,今天这一战如果他不败就是胜,燕军除了十万左右的精锐,其他是临时召集的乌合之众,今天死了不少精兵,再不能破阵,则乌合会气夺,也许连夜就会溃散,那明天再战,我军只会更弱,所以,成败取决于今天这一天,刘裕的后军才是真正的命门,我不惜把最精锐的甲骑俱装持续投入这里,就是逼刘裕调各处精锐来援,在这里跟我决战!”
陶渊明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确实是这样,师父不愧是兵法大师,对这些的把握,无人能与您相比。”
黑袍叹了口气:“还不是给刘裕这小子逼的。想不到我纵横一世,所向无敌,本以为可以修仙成神,再不理人间俗务,却碰到这样强大的对手。”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不过这样也好,在成仙之前,能打败最强的人间王者,也可不留遗憾了,说到底,刘裕也算是一路给我磨炼出来的,算得上是我的半个徒弟,也算是你的半个同门了,渊明。”
陶渊明微微一笑:“只可惜他不识时务,不知天命,如果早早跟着慕容兰一起归顺师父和主公,加入神盟,也不至于这样。”
黑袍叹了口气:“我唯一失算的,就是慕容兰居然可以不怕我的禁制,最后反过来因为刘裕而背叛了我,渊明,你会步她后尘吗?”
陶渊明的脸色一变,连忙半跪了下来,沉声道:“徒儿受师父一世之恩,粉身碎骨无以为报,怎敢…………”
黑袍冷冷地说道:“好了,跟我来这个没用,也不是第一次跟你说了。你现在肯乖乖听话,为我所用,无非也就是脑子里的那个东西罢了,慕容兰自幼作为死士来训练,所以不畏生死,最后敢叛我,而你,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想活下去。所以,我得提醒你一句,你是聪明人,如何选择,你自己看着办。”
陶渊明咬了咬牙,仍然跪在地上:“师父都已经说得这样清楚了,渊明也无话可说,只有用行动来证明我的忠诚。这回我奉主公之命前来观战,与您联络,甚至连师妹都没有见一面,不就是对您的忠诚,胜过了自己的私情嘛。”
黑袍微微一笑:“渊明,你要明白神盟的规矩,在这里不讲感情,只讲实力。没有那个本事,是不配将来位列仙班,永享长生的。忠诚是第一位的,暂且不提,比如慕容兰,能力多强你清楚,但不忠诚,那只有万劫不复。”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就象你和你师妹,虽然你们感情很好,但为什么你主公要把你们两个分头派来找我呢?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中间的意思吧。”
陶渊明的脸色一变,急着拱手道:“师父,师妹这些年对你,一向是忠心耿耿,死心踏地啊,她是杀手,只会执行任务,从来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请您…………”
黑袍冷冷地说道:“慕容兰也是杀手,结果呢?”
陶渊明摇着头:“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慕容兰她,她是受了刘裕的蛊惑,起了真的爱心,这才会…………”
黑袍微微一笑:“啊,是爱情,我差点都忘了这世上还有这东西了。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慕容兰,让她重新让老夫知道了这么伟大,高尚的人间情感,是不是呢?不过,你跟你师妹从小一起被我训练长大,青梅竹马,看你陶公那运筹帷幄,玩转天下的手段,那面对万千险恶仍然处变不惊的定力,居然会为了明月向我下跪求情,看来,这真爱又一次让老夫体会到了啊。”
陶渊明紧紧地咬着嘴唇:“师父,明月是绝对忠于你的,就象你让他带着部下试阵,明知是危险,她也义无反顾地去了,足以证明她的忠诚了啊。”
黑袍冷冷地说道:“可是,你好像比她更担心这次的死活啊,现在恨不得让我马上出兵,帮你救出明月,对不对?”
陶渊明咬了咬牙:“渊明只是觉得,明月毕竟对师父和主公有用,她是顶尖的杀手,在慕容兰不愿为您所用后,是最适合行动的人选,现在您已经试出敌阵的虚实,白白地牺牲她,没这个必要。”
黑袍冷笑道:“让她去试阵就是冒险了,所有这样冒险的人,我都要做好已经死了的心理准备,更不可能为了救这些人而放弃我的计划,这不是针对明月一个,而是用兵之道。不然啥叫慈不将兵呢?渊明,你自己在驱使手下时,会出于感情,去救某个人,宁可冒着计划失败的风险吗?”
陶渊明的脸上肌肉都在跳动着,眼中光芒闪闪,手却也渐渐地握成了一个拳头。
黑袍看着陶渊明的样子,微微一笑:“慕容兰的事情,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再优秀的手下,一旦动了情,也会生出异心。你看,我还没对明月怎么样,你就开始对我有意见了,那要是明月真的这回死在阵中,你…………”
陶渊明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咧嘴一笑:“要是师妹真的这回不幸送命,那也是她命中有此一劫,无缘修仙成功,渊明没什么可惜的。”
黑袍有些意外,看着陶渊明,目光闪闪:“你真的能这样想?”
陶渊明点了点头:“渊明当然是这样想。我活着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自己,您说得对,生死有命,如果她没本事逃出来,就说明她没有这个命,去永享仙福。那我虽然遗憾,却不可惜。更谈不上去责怪师父了。”
黑袍笑了起来:“渊明果然是聪明人。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不过,你也应该知道,为师派了两万甲骑俱装入阵,就是给足了救她的机会,能不能自救,就是看她自己的了。”
陶渊明正色道:“谨遵师父的教诲。”
黑袍拂了拂身上的尘土,说道:“好了,在我决定下一步命令之前,你先说说,这回斗蓬派你来,想要说什么,做什么?”
陶渊明说道:“主公托我问你,他已经安排了卢循在岭南起事,刘毅那里,也有机会可以借机攻略,要不要现在动手?”
黑袍的眉头皱了皱,说道:“不是原来说,如果我这里得手,就不要他做什么吗?为何又要动这两枚棋子?”
陶渊明勾了勾嘴角:“大概是怕这里战况不利,他那里出手来不及吧。”
黑袍冷冷地说道:“仗还没打完,等我真的不利再说。而且,他现在做这些事,也对我此战无助。”
陶渊明有些意外,站起身,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说道:“可是无论此战胜负,主公都是一番美意,而且,也不止是为了师父你,更多的是为了对付刘裕,不管刘裕这仗能不能胜,我们都要做到让他再也回不了京城!”
黑袍冷笑道:“恐怕,让你来的人,比起刘裕,更多地是希望我永远也回不了建康吧。”
陶渊明的脸色一变,马上低头行礼,不敢面对黑袍的目光:“师父请勿多心,主公和渊明绝无此意。渊明只是,只是奉命行事。”
黑袍冷冷地说道:“渊明,你可从来就不是一个奉命行事的人,只会奉命的,那是明月,不是你。我们看重你的,就是这种可以独当一面,临机决断的本事。在所有使徒中,你在这方面是数一数二的。罢了,就算他真有这样的心思,也不会告诉你。你不用担心什么。”
陶渊明松了口气,直起了身子,说道:“主公跟渊明确实商量过后续的变化,我们都觉得以师父的将帅之才,刘裕绝无胜的可能,所以主公的布置,是想让刘毅趁着刘裕的失败,联合谢混,郗僧施等世家弟子,再说服司马德文,以皇命诏书的形式解除刘裕的所有职务,让他以刘牢之的先例,白身从军。留在江北不得回京。”
“而刘裕手下的将士,打了败仗后会比以前更迫切地思乡想家,断然不会陪着刘裕在北方长留,如此一来等于用这种方式把刘裕跟他的部下分离,没了军队的刘裕,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到时候只要师父挥师南下,攻打江北,而主公在朝中配合,对援军和军粮的事情加以阻挠,那刘裕就算有三头六臂,也绝无活命之理了。刘裕一死,北府军群龙无首,何无忌,刘毅,甚至是刘敬宣等人会争权夺利,甚至引发新一轮的内战,这时候再让岭南的天师道趁虚而入,就能一举夺取天下!”
黑袍一动不动地看着在那里口沫横飞,眉飞色舞的陶渊明,一直等到他说完,笑容还留在脸上,伴随着陶渊明最后一个有力的手臂下挥的动作,仿佛是给了刘裕致命的一击,他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渊明啊,你最大的问题,就是谋略有余,将才不足,对这战场之事,比起那些世家子弟,也好不到哪里去。刚才你的这套分析,看似有理,实则不堪一驳,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些事情,绝不可能发生!”
陶渊明微微一愣:“为何不可能发生?”
黑袍勾了勾嘴角:“刘裕不是桓温,他北伐就是想灭我南燕,收复汉人失地,而不是打几个胜仗为自己捞政治本钱,所以你看他这回出兵,那是马不停蹄,连山南州郡都不怎么巩固,直接就全军强行穿越大岘山。”
“过山之后,他不扎营,不休整,六万大军就这样以车阵为掩护,强行攻击临朐城,这是兵法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拼命打法。对付这样的刘裕,我退上半步,南燕也就要崩了,别无选择,只能在这里决战。今天这战况有多惨烈,你也看到了。此战就是决定两国的命运,就在今天,今天过后,要么大胜,要么灭国,没有第三种可能!”
陶渊明讶道:“真的就一天能决胜负?还是决定两个国家命运?”
黑袍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如此,刘裕和我都没有退路,如果他输了,重装步兵根本无法逃过骑兵的追杀,又没有营寨可以据守。只会全军覆没。而我这里集中了几乎全部南燕的精锐,慕容超也是御驾亲征,如果输了,那南燕必灭,就算逃回广固,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说到这里,黑袍顿了顿:“也许,你主公的那些个安排,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有作用,能解救在广固被围的我。不过,如果刘裕真的大胜,刘毅是不敢跳出来跟他作对的,哪怕现在这样胜负未知时,刘毅也绝不敢在后方捣乱。”
陶渊明咬了咬牙:“那就提前让卢循和徐道覆起兵,攻打京城,如何?”
黑袍摇了摇头:“暂时没这个必要,且不说天师道的两个首领同样是野心勃勃,难以驾驭之辈,就算他们起兵,从岭南到建康,也是千山万水,刘裕走时作了布置和安排,刘毅的豫州,何无忌的江州,刘道规的荆州,都各有数万兵马,只靠广州的那几万天师道和蛮人,想要打到建康,就算有他的暗助,也是难于上青天。我如果真的兵败,哪怕是能逃回广固,恐怕也坚持不到天师道起兵,逼刘裕回救的时候了。”
陶渊明看了一眼远处的晋军后阵方向,只见烟尘涨天,甲骑俱装的大量带有飞熊图案的旌旗在招展,铁蹄踏地的声音,就连十余里外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这就是燕国的铁骑吗?果然是气势惊人,刘裕的后军既然给打开了,就没有能挡住铁骑的道理,这一战,我不相信师父会输!”
黑袍勾了勾嘴角:“凡战,未虑胜,先虑败,我得做好最周全的考虑才行。斗蓬的这些布置,对我在战场上并无作用,在战后的用处也不大,他这么搞,倒是为了他自己,不管前方胜负如何,他都能趁机在建康掌权。现在王神爱也跟着刘裕出来了,玉玺落在司马德文手中,斗蓬应该有很多办法去让这位王爷,下达他想下达的命令。渊明,你就是帮他做这事的吧。”
陶渊明咬了咬牙:“师父,神盟的规矩你知道,如果是主公下的令,我是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的,包括您在内。我只能说,现在我需要把主公的意见向你转达,征询你是否同意,我也好去复命。”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如果只是个传令的,断然用不到你这样的大才,而且,要实现他的计划,操纵司马德文,那关键的一个人就是刘婷云,能联系到刘婷云的,也只有你了。可你却现在出现在这里,说明此地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办,现在,告诉我你要办的事!”
陶渊明的眼中光芒闪闪,紧紧地咬着嘴唇:“师父,不要逼我,这不合神盟的规矩!”
黑袍冷冷地说道:“神盟一向是双首领制,无论你是在为谁办事,另一个首领也有权知道你行动的内容。你的行动可以向别人保密,但不应该向我保密,明白吗?”
陶渊明叹了口气:“可是主公下过令,要我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此行的目的,违令的话,就是背叛神盟,必会诛灭!”
黑袍的眉头一皱:“我明白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们这次,还真的是冲着我来的啊。”
陶渊明叹了口气:“师父,你们两位神尊的事情,是我们这些小小使徒不敢猜测也不想了解的,只是他既然这样下了令,那我若违反,小命必然不保。我这里的一举一动,他也一定会知道,还请您不要再逼我了!”
黑袍冷笑道:“我猜得出来,无非就是慕容兰和贺兰敏那里的事,作为神尊,可以随时给使徒下令,只是可叹斗蓬,到了今天,还对刘裕存有幻想,对慕容兰存有幻想。之所以我们对刘裕失去控制,就是他在这点上过于自信,以至于到了现在这地步!”
说到这里,黑袍看向了陶渊明,冷冷地说道:“行了,你也不用说了,现在,去做你的事吧,我不想知道,也不想管。”
陶渊明点了点头:“那主公问您的事情,我如何回复呢?”
黑袍冷冷地说道:“你让他自己看着办好了,我若是战败,那命就系于他手,他想如何救我或者是坐视刘裕灭我,都是他的选择。我若是战胜,自然也不会让他这么搞,他是聪明人,知道会收手。”
陶渊明微微一笑,拱手道:“师父果然是智计百出,渊明佩服之至,渊明这就走,且祝师父此战能得偿所愿,大破刘裕!”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就奔下了小岗,面具重新戴上了他的脸,一匹早就等候多时的骏马一声长嘶,陶渊明翻身上马,在几个骑卫的伴随下,绝尘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北方。
黑袍面无表情地看着陶渊明离开,一个燕军副将,四十多岁,中等个子,白面微须,走上了小岗,正是慕容超身边的亲信,也是这支两千多人的宿卫军的将领悦寿,他看着黑袍,沉声道:“国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慕容兴宗将军的两万甲骑已经全去了晋军后军方向,刘裕也绝不会坐视就这样给突破,一定会调精兵猛将去堵口的,这样的决战,您不亲临指挥吗?”
黑袍摇了摇头:“两翼和前锋的战斗也同样重要,难道我可以一分为四,到四处去指挥吗?”
悦寿连忙低头行礼道:“属下不敢,只是,只是在这里,在这右翼之外,既不能指挥后军方向的作战,也不能指挥这右翼的战斗,属下实在是…………”
黑袍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急什么,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悦将军,我知道作为宿卫将领,渴望在此战中建功立业,而作为大燕最精锐勇猛的战士,也自然不会让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只要时机一到,我保证,你们一定会有战斗的机会!”
说到这里,黑袍顿了顿,看向了后军的方向,嘴里喃喃道:“那就要看你配合得如何了!”
晋军,前锋。
“呜”“啪”,又是一阵箭雨腾空而起,来自于那二百多个木甲机关人的齐射,一阵箭雨,划破长空,狠狠地落在百步之外,晋军步兵方阵之后,而就在这阵箭雨落阵的一刹那,晋军的步兵方阵内,突然顶起了数百面大盾,立于战士们的头顶,那气势汹汹下落的箭雨,顿时就在这些插满了箭杆的大盾上再次站立,鲜有几枝箭,从盾牌的间隙中透过,钻进了盾阵之中,造成了几声闷哼声,几面盾牌因此而倒下,却又给很快地顶起,再次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顶蓬。
几百个木甲机关人之后,也站着四五千名弓箭手,他们个个膀大腰圆,一看就是臂力过人的勇士,在木甲机关人一阵发射之后,他们也在各自队长的指挥下,搭箭上弦,把射击角度拉到最大,然后向天空吊射,长箭划出巨大的弧线,穿破天空,直达百步之外,很快,又是对对方的盾牌顶蓬,再次形成了一次箭雨倾袭。
两轮弓箭射完后,对面的顶蓬突然打开,两千多枝箭矢,顿时遮盖了天地,其射速与远度,明显比刚才燕军这里的两轮箭袭要来得远,来得准,大多数箭矢,直接飞过了百二十步的距离,不仅在这些高大的木甲机关人身上,钉上了成百枝的箭枝,射得那外罩的甲衣和木质的力臂上,到处都钉着残箭,更是有不少箭枝,越过了木甲机关人,直接落到了后面站的弓箭手人群中,让密集布阵的燕军箭手,顿时就倒下了几十个。
张纲的眉头一皱,转而左手换上的一面绿旗急挥,他的命令给几十面军号迅速传到了前方,木甲机关人极有默契地抬起了左侧的外臂,一面五尺方圆的巨型大盾,仿佛是整片门板,就这样给抄在了这木甲机关人的臂上,斜向上举,两百多面这样的盾牌一字排开,等于在后方十步外的弓箭手们面前,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遮天蔽日的屏障,只听到箭枝钉盾的声音不绝于耳,如同雨点打在马车顶上的那种声音,可是那致命的弓箭,却是再难有射向弓箭手们的时候了。
段晖满意地点了点头:“张尚书果然是巧夺天工啊,想不到这木甲机关人,不仅可以主动射击,还可以掩护后方的弓箭手,妙啊。”
张纲微微一笑:“这些机关人的设计,就是为了对付这些北府军,或者是重甲步兵的,不过,对方的阵中,也有大盾上顶,想要光靠远程打击打乱其阵型,怕是不容易,段将军,咱们的重甲步兵,可以上了。我这里的木甲机关人,一定会提供足够的支援和掩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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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晖的眉头微微一皱:“你的这些个木甲机关人不会出问题吧,百步距离,弓拉得稍微松一点,那可就会射到我军自己头上了。”
张纲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满之色:“怎么了,段将军,你是在怀疑我的这些木甲机关人吗?他们的表现你又不是没有看过,那可是不会出任何错的!”
他说着,手中的旗子往下重重地一挥,一阵机关响动,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过,两百多部木甲机关人,全都收起了手中举着的那门板一样,插满了弓箭的大盾,手臂也下垂,它们右手外臂的抄起了插在地上的大刀,对着盾牌就是一挥,只听一阵“噼哩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些插在盾面之上的箭杆,就给大刀锋刃所砍断,箭杆连着箭尾落得满地都是,只有那不到两寸,还留在盾面之上的箭头,还在微微地晃动着。
随着大盾的落下,早已经在木甲机关人后重整了队形,作好了发射准备的燕军弓箭手们,又是举弓向天,远远吊射,这一回,他们分成了三排以上,轮流击发,只见箭雨一阵阵地腾空而起,伴随着木甲机关人肩头所发的弓箭,一波接一波,几乎从不间断,居然与那晋军阵中弓箭击发的频率,也相差不多了。
段晖长舒了一口气:“你的这些木甲机关人,还真的是如指臂使,只是,若是此物如此好用,是不是可以直接用他们来冲击敌阵呢?”
张纲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这一切都要听国师的安排,现在,还不是时候!段将军,不要犹豫了,上吧!”
段晖点了点头,转身对着身边的传令兵沉声道:“传令重装步兵上前,第一阵三千人,列阵进攻敌阵。”
那传令兵的脸色微微一变:“将军,敌军阵中可是有那可怕的八牛弩啊,以步兵的密集阵型上前,若是…………”
段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国师说了,敌军的八牛弩只安排在两翼,正面没几部的,你只管传令就是,我会对我部下的生命负责!”
那传令兵连忙吹起了号角,站在木甲人身前,持盾立槊加以保护的三千多名重装长槊手中,也相应地响起了阵阵急促的鼓角之声,军官们声嘶力竭的粗野吼叫声,响彻天空,而战士们则不停地以战靴踩踏,以长槊的槊尾顿地,迎合着这些命令,时不时地发出狂野的战吼之声,显然,这是在作列阵肉搏前最后的准备。
张纲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士们的气势很盛啊,一点也没有受前面战局不太顺利的影响,这很好。”
段晖骄傲地说道:“我们鲜卑勇士,是最勇敢,最善战的,无论敌人有多强,都能战斗到最后。这三千甲士,是跟随我多年的部下,都是百战精锐,他们在说,要让陛下和慕容部落看看,南燕的精锐,不是只有他们!”
张纲勾了勾嘴角:“那就让我们联手,一起做留名青史的大事吧。”
段晖哈哈一笑,一挥手:“重甲兵,进攻!”
晋军,前锋,阵后三百步。
刘敬宣神色自若,看着对面黑压压的步兵,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同一片苍色的森林,向着本方迫来,槊尖的寒光闪闪,而战士们的眼中,透着战狼一样的光芒,那是一种渴望杀戮的战士之光,伴随着一阵阵羽箭腾空时,凄厉的呼啸声,震人心魄。
可是,从他这个角度看来,晋军的前阵之后,已经迅速地顶上了不少于两千人的重装槊手,轻装的弓手们正在头顶盾牌的掩护下,迅速地绕向两边撤回,而猫着腰,横提着长槊与大戟的重装步兵,正在从后方列阵奔入,迅速地进入一线的位置。
在燕军那里看来不知虚实的阵内,这会儿已经是大军调动,但几千人的进进出出,却又是如此地轻盈,重甲步兵们趟地而入,而轻装步兵们几乎是脚尖点地,蹦着离开,为的就是不发出太多的声响,很快,一线的盾牌之后,就已经从两千多弓箭手换成了两千多重甲槊手,虽然头顶的盾牌上仍然“叮叮当当”地响动着,不停地有新一波的箭雨落下,但仍然无法阻止这换阵迅速而高效地进行,只不到半刻的功夫,基本就序!
辟闾道秀不停地点着头:“厉害,太厉害了,这一战,让我见识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精兵锐士,训练有素。与你们北府军比起来,我们这些齐地的民兵,简直就是在玩过家家,谈不上打仗。”
刘敬宣平静地说道:“现在一线的部队,是刘藩将军训练多年,自建义起,不,自入北府起就跟随其南征北战的老部下了,也是刘毅大帅手下的精锐,这回跟随大军一起北上,虽然人数只有五千,但可当十万雄兵。前面打那三万多的南燕步兵,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这回敌军来的可是真正的精锐,我相信,刘藩一定会激发更多的斗志,拿出更大的本事来。我们北府军,就是遇强更强,老子天下第一!”
说到这里,刘敬宣笑着转头看向了辟闾道秀:“再说,现在你也加入北府军了,不要再说你们,应该说,我们!”
辟闾道秀连声道:“对对对,是我一时失言,现在是我们了。只是,这样的大战,我们辟闾氏的民兵也想帮上点忙,哪怕是在后面射几箭也好。”
刘敬宣笑着摆了摆手:“现在还不到你们上场的时候,道秀兄弟,你们的训练和打法跟重装部队不同,混在一起,只会相互不适应,不过…………”
说到这里,刘敬宣嘴角勾了勾:“你们有套索吗?就是那些燕军专门用来套车,套人,套盾牌的套索?!”
辟闾道秀的眼神中闪过一道迷茫,还是点了点头:“有啊,怎么了?”
刘敬宣微微一笑:“去把善于用套索的军士全部集中起来,我保证,一会儿会派上大用!”
晋军,中央,帅台。
庾悦恨恨地一跺脚,不屑地说道:“这些燕军,不知死活,又想强攻我军前锋正面了,哼,他们难道看不到那阵前的几千具尸体吗?这也不能让他们害怕吗?”
刘穆之微微一笑:“庾公,稍安勿躁,这些燕军可不是之前的那些个二流部队,你看他们列阵和进攻就知道了,都是精锐,现在应该是段晖在指挥这些燕军进攻,此人一向有南燕名将之称,所统段部落的兵马,也和贺兰部并称为燕国的南北两强,与慕容氏本部的甲骑俱装号称南燕三大主力。这回又有那些木甲机关人相助,可不会再是上次那些没什么战斗力的步兵了。”
庾悦的脸色微微一变:“什么,难道,难道这些南燕步兵,能对我军的前锋构成威胁?”
胡蕃的眉头锁着:“这些燕军是精兵,装备精良,而且战意高昂,不会给前面的失利吓倒,虽然我们北府军前军也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但想象刚才那样轻松击溃三万敌军步兵,可没那么容易了。而且,那些木甲机关人可以掩护数千弓箭手在后面射击,我军现在把弓箭手撤回,上重装步兵与敌相持,那就意味着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要在敌军的箭雨下作战了。”
王妙音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之色:“那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要加强前锋的兵力?现在我看敌军是密集阵型上前,如果我们能想办法把两翼的八石奔牛弩送上去,会给敌军造成很大的伤亡吧。”
庾悦一听到八石奔牛弩这五个字,顿时又是一阵胃部痉挛,干呕数声,好在他刚才已经把所有早饭,甚至昨天晚上的隔夜饭全给吐出来了,这回张嘴,除了让空气中弥漫了一阵酒气外,也没再吐出什么东西。
王镇恶笑着摆了摆手:“我说庾参军哪,是不是皇后殿下的话,又刺激到你什么了?啊,我想起来了,八牛弩,那可是!”
庾悦一听到这话,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一边呕,一边摆着手:“你,你们这样,这样看我笑话,太,太不够意思啦。我,我…………”
刘裕笑着长身而起,上前帮庾悦轻轻地抚着背,顺手递给他一条手巾:“好了,庾参军,大家都没有恶意的,大敌当前,也没人想看你笑话。”
众人一阵哄笑,刚才有些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当刘裕坐回座位时,庾悦已经擦干了嘴角边的口涎,说道:“虽然,虽然那个八,那个东西打起来太残忍,太血腥,但却真的是好使啊。我也,我也附议皇后殿下,左右两翼的敌军,看起来,看起来没有多少,不如,不如把这八牛弩都转到前锋那里去,一个齐射,就把这些不怕死的燕军射崩。”
刘穆之笑着点头道:“庾公的想法甚好,我也附议,八牛弩不是固定不动的,可以拆卸,现在两翼的压力不大,确实可以考虑用于正面。”
刘裕没有马上回应,看向了王镇恶,淡然道:“镇恶,你怎么看?”
王镇恶平静地说道:“现在这个时候,两翼的八牛弩不能动。因为敌军虽然不敢再大量上前,但他们毕竟骑兵居多,机动性强,左翼的八牛弩已经暴露,现在都在敌人视线之中,一旦运动,那敌人都会看得清楚。”
“反观我军前锋,也已经布阵完毕,现在前方是数千重装步兵在防守,他们阵型密集,想穿过他们,把八牛弩运到前面,再组装,立定,恐怕会很难。”
“这一战我们之所以到现在都有很大优势,就在于每每出敌不意,料敌先机,八牛弩也是在左翼隐藏得很好。突然使用,才能造成最好的效果。可要是现在强行搬运八牛弩到前锋,只怕一举一动都会落入敌军眼底,他们是骑兵,机动性强,甚至可以把主力从前方撤离,骑兵转到侧翼攻击,那个时候,战局可能就会有所变化了。”
刘裕点了点头:“王参军说的很有道理,敌军两翼骑兵仍然数量不少,甚至在烟尘中是不是隐藏有甲骑俱装这样的主力,都不好说,我军这时候两翼的防守不能松懈,更不能轻易地移动八牛弩这样的杀器。檀韶已经去后军方向了,这个时候,我更不能再抽调两翼的兵马。”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阿寿身经百战,而现在顶在前面的刘蕃所部又是多年精锐,我相信,即使面临这种程度的攻击,也无法突破我军的防线。黑袍应该也清楚这点,但他还是不惜损失段晖手下的精兵,用来强攻我军的正面,我想,越是这样,越是证明,这里不是他要主攻的地方。”
胡蕃正色道:“大帅所言极是,从前面来看,黑袍要攻哪里,必是深藏不露,在别的方向佯攻,吸引我们的目光,现在他的甲骑俱装已经冲进我军后军,这里才是他真正要打的,而前军,只是他用来吸引我军注意,为后军方向的攻击创造机会罢了。”
庾悦一拍大腿:“对啊,就是这样,后军那里明显更好打,那这时候攻打前锋,就是佯攻。我们可千万不能上了他的当。大帅,还是加强后军,先赶出这些甲骑俱装的好。”
刘裕看向了后军的方向,只见五千左右,战马没有披甲的飞熊师,这会儿已经在慕容广的带领下,列阵而入,沈云子和沈庆之二骑在前引路,一路之上,只见遍地的人马尸体,以及散落一地的兵器军械,却不见晋军或者是骑马杀手们的任何动向,而慕容广也是一边走,一边放慢了速度,显然,他已经对这里的情况,产生疑虑了。
刘裕平静地说道:“总算是把燕军的前锋骗进来了,我现在很有兴趣看看,沈家兄弟,是安排了怎么样的伏击,来对付这些燕军的甲骑呢?!”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一阵紧密的锣鼓声,从后军的方向响起,四下都响起了粗野的吼叫声,用吴音发出:“灭胡,灭胡,灭胡!”
慕容广的脸色一变,却只见眼前白光一闪,连忙挥起了手中的大锤,只听“叮”地一声,一把飞刀击在锤身之上,迸出点点火花,坠落地上,而一边的段不落连忙惊呼道:“快保护广帅!”
二十余名中军护卫一下子挡在了慕容广的身前,当他放下手中的大锤时,才发现,刚才引路的两人,已经奔到了二十余步外,掉转马头,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沈云子轻轻地点着头:“不愧是甲骑俱装飞熊师的大将,慕容广,你的武艺着实不错啊。”
慕容广双眼圆睁:“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沈云子收起了笑容,冷笑道:“我乃大晋车骑将军麾下,后军领军沈云子是也,而这位,则是我的族弟沈庆之,外号苍耳公,你可要记清楚了,免得见到了阎罗王,也报不出杀你之人的名字!”
慕容广叫骂了起来:“你们居然是晋军?那明月何在?!”
沈庆之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就送你们去见明月!灭胡!”
随着沈庆之的喝声,从四面八方,射出无数的羽箭,而十余块巨大的,插满了刀刃的盾板,也从地上生生拉起,直砸向那些坐在马背上的甲骑俱装。
坐在马背之上的甲骑们,全都挥舞起兵器,抄起了鞍鞯之上的盾牌,不少飞刀,短斧,长箭从四面八方而来,而这些俱装甲骑士,却是在仓促应战之下,只是用骑盾和兵器护住面门,以及心口之类的要害,对于别的地方,却是几乎不挡不掩。
可是这些飞刀,手斧在击中骑士们身上的铠甲之后,无法象刚才击杀那些轻装的黑衣杀手那样,一击就造成伤亡,甚至直接让敌人落马,双层重甲的俱装甲骑们,如同一个个铁罐头,坚不可摧,即使是在几十步距离上掷出的刀斧,也无法直接穿透他们的重甲,最多只是把外层甲胄上的甲叶片子打散打落十余片,露出内部衬托的整块钢铁护板,却是无法再深入一步。
这下连沈云子都脸色微变,讶道:“这防护力,怎么会连刀斧弓箭都无法穿透?”
沈庆之的眉头深锁:“久闻鲜卑慕容氏以甲兵犀利,装备精良而著称,而甲骑俱装,是他们精锐中的精锐,人皆双铠,马亦披甲,虽然降低了速度,但是只要串联在一起,那就如同移动的城池一样,坚不可摧,我们的飞刀与手斧,利于短兵近战格斗,对手也多是为了追求灵活而不着重甲的步兵,象刚才的那些黑衣杀手,我们打起来很容易,但这些甲骑的护甲,我们就怕是难以打透了。”
沈云子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哼,那就用第二套方案,轻兵出阵,大锤继之!”
慕容广在一众护卫的掩护下,退往了中军之内,他的面前,竖起了一道接一道的铁骑围成的防线,而身边的护卫们,不停地为他挡着明刀暗箭,就这退回的功夫,身边包括段不落在内的护卫们,几乎每人身上都插着三五枝羽箭,给飞刀与手斧打掉的甲叶,也是东一块,西一堆,到处都是。但靠了优良的防护,几乎没有人受到重伤,甚至,连第二层铠甲被打破的,也是一个没有。
慕容广的眼中尽是怒火,恨声道:“居然没识破这些奸细,真的是耻辱!我一定要亲手抓住那个沈云子,挖出他的心,再撕烂他的那条油腔滑调的舌头!”
段不落连忙道:“广帅,不要冲动,现在我们中了埋伏,四处挨打,虽然重甲在身没有什么大的伤亡,但惟今之计,还是早点撤出去的好,不然再打下去,还不知道敌军会有什么杀招呢?”
正说话间,一块五尺见方的刀板,突然从慕容广身边一丈左右立起,三四名护卫猝不及防,给这刀板击中,没有披上马甲的座骑,顿时就给这些利刃刺进了身子,悲嘶一声,猛地一发力,就把马上的骑士狠狠地甩下,落到了地上,这些身着重甲的骑兵,不惧箭射刀砍,却是极不灵活,落马之后,在地上几乎无法起身移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座骑,连同那块刀板一直落下,压到了自己的身上,这盔甲加上战马,再加上刀板的重量,重逾千斤,饶是壮健过人的俱装甲骑,也是给压得当场口吐鲜血,一命呜呼。
段不落连忙指挥着身边的其他骑士们补上右边的缺口,对慕容广大声道:“广帅,这里处处是埋伏,我们只能被动挨打,太吃亏了,还是先撤出去,再找机会反击敌军吧。”
慕容广咬了咬牙:“不,我军好不容易破阵而入,这时候有进无退!再说,敌军恐怕早就算到我们中伏会退,只怕在后面有更厉害的杀阵。现在我们的重甲可以防住他们的弓箭,目标不变,仍然是中军帅台的刘裕,离他不过几百步,一个冲锋就能杀到了,传令,全军摆开方阵,以小队为单位,结阵硬战!”
段不落的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只听到一阵沉闷的声音,从地上响起,烟尘四起,战鼓声突然响彻四周,十余个大坑,突然从地上出现,四百多名还在挥盾挡箭的俱装甲骑,连人带马,都陷进了这些坑里。
只听到惨叫声连连,不绝于耳,慕容广却是看得真切,坑内都插着尖木桩,粗如人臂,没有护甲的马匹,一落进去,就给从马腹上开了膛,连带着马上的骑士,给负痛挣扎的马儿,甩得到处都是,他们的盔甲,可以防刀箭,但对这种粗壮削尖的木刺,也是无能为力,很快,这些大坑之中,就成了修罗地狱,人马被插在这些尖桩之上,肚破肠流,鲜血很快就把这些坑里,灌成了血泊!
慕容广睁大了眼睛,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所率多年,所向无敌的甲骑俱装,居然就在这一瞬间,就给报销了四百多骑,如果不是刚才自己给护卫们拥着撤后了百步左右,恐怕现在陷在坑内变成人肉串的,就是他自己了吧。
可是慕容广心中的惊惧,瞬间就转化成了极致的愤怒,那四百多人,绝大多数都是他朝夕相处的部下,兄弟,甚至还有两个远房侄子,半个时辰前还在跟他有说有笑,这会儿却成了血淋淋地串在木桩上,死不瞑目的尸体,巨大的愤怒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一声怒吼,响彻四周:“不报此仇,我慕容广誓不为人!”
他说着,一挥手中的大锤,对着周围惊魂未定的将士们大叫道:“弟兄们,勇士们,晋人狡猾,不敢堂堂正正地跟我们搏斗,只会用这种见不得人的伎俩搞偷袭,他们想逼我们后退,以为我们会象懦夫一样失去勇气,转身逃跑,就在我们的后方,一定有他们早就设好的埋伏,这样的陷阱,一定还会有,大家要是只想着逃命,非但保不了命,反而会送命,现在我们的路子只有一条,那就是不转头回顾,只一心向前,用我们手中的武器,用我们胯下的战马,把挡在我们面前的敌人撞倒,踩死,撕碎,用他们的鲜血,来祭奠我们的同袍!祖先们在天上看着我们,他们一定会保佑每个英勇的战士!”
所有的俱装甲骑全都热血沸腾,就在这一刻,战士的荣耀又回到了他们的身上,所有人都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和盾牌,大声呼喝:“甲骑俱装,马踏中原,威力无比,天下无敌!”
随着这一阵阵的吼叫声,燕军的骑兵们迅速重组,一队队的俱装甲骑绕开了这些血腥的陷阱,冲向了前方,就连几十个在坑中侥幸逃得一命,没有给尖木桩直接刺死的甲骑,也挣扎着,在同伴的帮助下给拉出了血坑,他们二话不说,直接就去找别人的副马骑上,浑身上下血呼淋拉,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向着刚刚要害他们的晋军,发起了冲击。
沈云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对着身边的檀韶说道:“阿韶哥,这甲骑俱装果然是燕军精锐中的精锐,遇到这样的陷阱埋伏,非但不害怕,反而可以结阵反冲,与这样的对手作战,是作为一个战士最大的荣耀啊。”
檀韶微微一笑:“云子,听到他们刚才喊的吗?祖先们在天上看着他们呢,那我们还不把他们送去见祖先?!”
沈云子微微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檀韶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意,在他的面前,两千多名长槊大盾的重甲步兵,已经列好了阵势,十余个在他们面前百步左右的陷阱,完美地挡住了骑兵想要列阵强冲的路线,几百名俱装甲骑,虽然从这些陷阱的间隙中穿过,绕过,但已经不存在加速冲锋的可能,甚至,过坑的时候,为了避免落到陷阱内,成为新的人肉串串,他们连之前的队形也打乱了,三百余骑好不容易绕到了陷阱前,却发现,在他们的面前百步不到的距离上,已经列开了一道钢铁般的城墙,数以千计的重装槊手,顶端落槊,迈着有力的步伐,向他们步步逼进。
檀韶沉声道:“槊士听令,敌军皆为重甲,弓箭难入,但他们的战马没有披甲,刺杀之时,先刺马,不要急着刺人,甲骑人皆重铠,只要落马,连站起来都困难,自然任我宰割。”
檀和之飞快地打着旗语,把檀韶的命令传达到了每一队的队正的眼中,而很快,这些一边行进,一边下令的队正们,就让每个军士明白了此战的战术,他们的眼中闪着杀意,手中的长槊皆举与肩平,架在前方同伴的肩头或者是第一排战士的大盾之上,向前迫敌!
一百余骑俱装甲骑匆忙前突,他们也意识到,这种背对血坑的地方太过狭窄,大军完全无法展开,已经没有时间再重组列阵了,就这样三三两两地向着已经迫到不到五十步的北府军发起了冲击,有些骑士,一边冲刺,一边抄起了背上的大弓,抽出箭袋里的重箭,搭箭上弦,对着对面的步兵方阵,就是开弓放箭。
十余枝长杆狼牙箭破空而出,这些力量超人的骑士们射出的箭,隐约有风雷之声,势大力沉,三十多步的距离上,即使是顶着大盾的北府军槊手,也难以抵挡,五六面大盾给直接击得四分五裂,长箭去势犹未尽,又把盾后的军士一箭射倒在地,几个北府军士就这样面门或者是胸口中箭,透甲破骨而入,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此气绝。
可是身边和身后的同伴,却迅速地顶上了这几个缺口,应箭而倒的士兵不论死活,很快地给后面的军士拖走,以不影响前方军阵的继续前进,无论是面对着迎面而来的重箭,还是那重达千斤,上前突刺的俱装甲骑,都不能让这些战士向前的步伐,有哪怕半步的迟缓。
几十骑俱装甲骑冲到了重甲槊手们的面前,马上的骑士奋力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可无论是大铁棍还是狼牙棒,比起近两丈长的步槊,都是长度不及,几十根这样的超长步槊,上刺人脸,中刺马颈,下扫马腿,都是重甲所无法防护的地方,一些骑术过人,武艺高强的骑士,紧勒马缰,让战马倒跳着撤回,但另外有二十余骑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往往是几槊下去,人尚且可以抡着武器拨挡刺向自己的长槊,可是马儿却是给刺穿了脖颈,或者是一槊横扫,打得马腿骨折,生生地把马上的骑士给掀翻在地,如同一只只给铁壳所包裹的乌龟,就这样瘫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随着这些骑士们的落马,向前继续挺进的步兵方阵中,盾牌突然散开,百余名身着轻甲,劲装,却是手持大铁锤的吴兵力士们冲了出来,这是沈家兄弟们苦心研究骑兵战法多年,想出来的杀敌兵种,那几十斤重的铁锤,在战场上毫无格斗之用,遇到刀枪剑戟,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但是面对全身重甲,刀剑难入的这些俱装甲骑,却成了最致命的杀人工具!
“平”地一声,一杆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中了一个俱装甲骑的脑袋,顿时,这个脑袋就严重地变了形状,左侧的头盔伴随着脑骨,严重地陷了进去,鲜血和脑浆从面当的两个眼孔和嘴里狂喷而出,甚至可以看到骨头渣子也跟着涌了出来,如果庾悦在十步以内看到这个场景,他一定会马上连自己的胆汁都要吐出来的。
可是北府军的战士们却是发出了一阵欢呼之声,三十多个大锤手如法炮制,把倒在地上的二十余个骑士,就这样狠狠地锤暴了头,更有些凶残之辈,在被锤的对象暴毙之后,更是再抡起大锤,狠狠砸下,把倒在地上的敌军尸体,整个脑袋都砸进了地里,形成了一个小坑,这个已经碎成西瓜一样,面当,铁盔四分五裂,铁片的碎片扎进已经烂作一堆,不成形状的头部残骸之中,扎起了那些铁片,连眼珠子都随着一堆骨肉与脑浆流了出来,粘在铁锤之上,看起来,直接能把胆小的人给吓晕当场。
眼见这二十余骑惨死,其他还在冲击的甲骑们,也是惊惧不已,晋军的步兵方阵仍然步步向前,锤死了俱装甲骑的大锤力士们,两人一组,倒拖着尸体后退,以清理大军前进路上的障碍,鲜血与脑浆流得满地都是,极具视角效果的冲击,这让杀人如麻的那些甲骑们,也不免为之夺气,本来冲上来咬牙搏命的气势,为之大减,竟然就这样停留在了原地。
突然,晋军的阵中,两百余名身着轻甲,手持利刃的吴地剑士,踩着前方槊手们的肩膀,腾空而起,如同几百个从天而降的神兵,顿时就出现在了百余骑愣在原地的甲骑们的面前,落地的一瞬间,他们的手里纷纷掷出东西,直奔这些甲骑的面门。
俱装甲骑都是百里挑一的武者,身经百战,虽然遭遇了突袭,仍然迅速地,几乎是本能地作出了反应,他们纷纷挥舞起了手中的兵器,动作迅速的干脆抄起了挂在左马侧的盾牌,一阵挥舞,以护住自己的面门。
“嘭”“嘭”,这些东西砸中盾牌的声音,此起彼伏,一阵阵白色的烟雾腾起,顿时就伴随着惨叫声和剧烈的咳嗽声,鲜卑话在大叫道:“石,,石灰,晋贼,晋贼居然用,用石灰!”
这些话音还没落,只见冲在最前面的吴地剑士,却是一身皮甲,手挥大锤的沈田子,他狞笑道:“不仅有好石灰,还有好酒请你们喝呢,俱装甲骑!”
他一手抓起左腰间挂着的大水囊,狠狠地砸向了对面,这些水囊早就划开了口子,砸中对方染着石灰的身体同时,也迅速地裂开,水与生石灰相遇,顿时就起了化学反映,剧烈地燃烧起来,把这些鲜卑甲骑身上的盔甲,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迅速地腐蚀起来,甚至那些面当都很快地掉落在地,露出里面那已经被腐蚀得血肉消融,黄色的脂肪与白花花的骨头都露在外面的可怕模样。
沈田子站在原地,和身边的两百多名同伴默默地看着眼前惨烈的模样,一百多名刚才还威猛无敌的甲骑俱装,这会儿就在这石灰水的攻击下,变成了腐烂的骨肉,沈田子的眼中闪着泪光,咬着牙:“兄弟们,记住这水是怎么来的!是猛龙哥,是孟将军用命为我们抢来的,今天,我们用这水,配合着咱们大晋的石灰,把这些鲜卑狗贼,斩尽杀绝,为猛龙报仇,冲啊!”
随着他的这声吼叫,身后的剑士与槊手们,齐声大吼,身着三十步外,挤成一团的燕军甲骑,发起了决定性地冲锋,吴地的剑手们,双腿轮转如飞,迅速地跳过了那人马倒毙一地,挣扎在石灰与血水之中的甲骑间,几个想要挣扎起身的骑士,刚刚撑起身子,就给锋利的剑刃直接划过了脖子,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就让他的脖子伤口血流如注,重新倒回了地上,这下死得透透的。
段不落这会儿也冲过到了前面,正在声嘶力竭地组织着进攻,他睁大了眼睛,吼道:“快,快给我冲,不能留在这里,后面就是陷阱,给挤下去死路一条,冲啊,冲啊!”
他的话音未落,却只见沈田子等人已经越过了二十多步外,那些第一批冲击,被石灰水所击杀的甲骑尸体,直向自己的面前冲来,段不落这下也顾不得再指挥手下,自己当先一骑,挥舞着手中的长枪,直刺冲在最前面的沈田子,咬牙切齿地吼道:“去死吧!”
这一刺,是段不落作为甲骑,每天无数次练习的突刺技能,每个燕国甲骑,都被要求要在二十步的突击距离上,全力冲刺的状态下,准确地刺中一枚铜钱中心的小孔,如此的准度,才是一名合格甲骑所必备的技能,段不落能混到大将的亲卫,可绝不是只靠吹牛拍马,手底下还是有足够的真功夫的!
而这一下突刺,目标是眼前这个高大强壮,如同熊罴一样的晋将,这么大的目标,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可能失手,段不落亲眼见到就是这个晋将带头,用石灰水灭了自己第二批冲击的骑士,只有自己亲手斩杀此人,才能在挽回士气之余,更是为前面死难的将士们复仇!
沈田子右手抡着大锤,脚下如风火轮一般地转动,飞奔的路上,踏起片片烟尘,他的身上,早就沾满了那些给石灰水所杀的甲骑们的鲜血和腐烂的血肉,隔着二十步远也能闻到那腐烂腥臭的味道,而他的左手,则摸向了后腰那里,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段不落的心在“砰”“砰”地跳着,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敌人面对自己的冲击,不但不躲,居然还敢全速迎着自己冲锋,而他的注意力,也集中到了沈田子摸向后腰的左手,心中顿时雪亮:不好,这小子还有暗器!
而就在他思考的这一瞬间,沈田子的大吼声随风传来:“燕贼,吃我一记!”
段不落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一闪,刚才这沈田子掷出石灰包的那一瞬间还历历在目,他马上撤回了刺向沈田子的长枪,挡在了自己的面门前,任是那再厉害的暗器或者是包裹,也足以挡在离自己五尺之外。
只是这一瞬间的撤枪回挡下,沈田子的左手却是从后腰露了出来,预料之中的石灰包没有出现,抄在他手中的,却是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不过两尺多长,刀柄上系着一根精钢锁链,另一端缠在他的手腕之上,而刀刃闪着寒芒,看起来锋刃无匹,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之下,顿时就亮瞎了段不落的眼睛。
段不落不自觉地眼睛上出现了盲点,十余步外的距离,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的脑子里一时空白,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掏的是刀,不是石灰包?!
突然,段不落反应了过来,他猛地撤下了挡在自己面门上的长枪,想要重新却搜索对方的身形,却只感觉到一阵疾风从自己的身边掠过,伴随着一股浓烈的男人身上的汗味,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伴随着一丝血腥的味道,接着,就是右腿以下,膝盖的位置,一阵剧痛,而膝盖以下,却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段不落看向了自己的右侧,不看还好,这一看,几乎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只见自己的战马,从右侧开始,给生生地以利刃划开了一道两尺多长的血口子,马儿的内脏内腑,正流水般地从这个血口中涌出,而自己的右腿,齐膝以下,被这疯狂的屠马一刀,连同血口子一起跟自己的身子分了家,这会儿正倒垂在马蹬上,摇摇晃晃,甚至,可以看到那里面的白色骨头和红色的血管,这一刀的威力,竟然恐怖如斯!
段不落发出一声惨嚎,跟战马临死前的嘶叫声,响到了一起,马儿无力地向左倒却,把断腿的他,整个压在了身上,段不落可以听到自己的身子,被这几百斤重的庞然大物压倒,全身骨头在重甲的压迫之下,被压断时的那种可怕的摩擦之音,而他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内脏被这一压之下,已经破碎了,整个鼻腔和嘴里都是苦苦的胆汁的味道,死,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这是他在这个世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体会。
但是段不落的脑子里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化为他在这弥留之时喃喃的轻语声:“怎么会这样,这,这是什么,什么刀?!”
一个巨大的身影站在了他的身前,伴随着刚才那股子臭哄哄的男人味,而沈田子那遍是络腮胡子,凶神恶煞的脸展露在了他的面前,伴随着他那粗浑的声音:“此刀名叫扎心老钢,可削铁如牛,屠牛剔骨,专杀甲马。”
段不落咬着牙,无神的眼睛看着沈田子:“你,你又是何人?!”
沈田子哈哈一笑,举起了右手的大锤,在重重砸下,把段不落的脑袋砸成碎西瓜的那一刻前,他的声音传进了段不落的耳朵里:“杀你者,吴兴沈氏三郎,沈田子是也!”
在沈田子过马一刀斩,击杀段不落的同时,两百多名沈氏家兵,手持短刀,长剑,纷纷这样跳跃着,冲刺着杀进了跟随段不落冲击的甲骑俱装之中,因为距离太近,战马根本来不及加速,几乎就是在原地与这些刀手剑客们搏斗,粗长笨重的马槊,长枪在这时候根本发挥不了作用,给这些剑客们近身之后,就是用这些短兵去迅速地斩断马腿,或者是刺穿没有马甲防护的马身。
更有些勇悍之辈,干脆直接钻到马肚子底下,一刀划过,破腹而出,而马上的骑手们也被这些给断腿,切腹的战马直接掀翻到了地上,这时候笨重的铠甲就成了阻止他们起身的最大难题,在地上成了无法行动,任人宰割的对象,不是一刀断喉,就是一剑刺穿面刀,把脸穿了个通透,这死的惨相,恐怕就算战后收尸时,连亲娘老子也认不出来了。
慕容广这时候也冲到了前方,只是,几百名骑兵挤在陷阱前,动弹不得,十余步外,就是敌军的剑手们,沈田子还在一锤一锤地砸着段不落的脑袋,已经把这包裹着铁盔的人头,砸得跟核桃一样,裂骨四散,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坑,早已经给鲜血和脑浆填满,配合着身上溅满了鲜血,如同修罗一样的沈田子的模样和动作,让几乎所有俱装甲骑的骑士们,都胆寒不已,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快逃啊,离这魔鬼越远越好。
慕容广一冲到前面,就看到段不落惨死的样子,悲从心来,大吼一声:“老段,老段!”
他一边叫,一边抄起自己手中的大弓,搭箭上弦,想要去射沈田子,为段不落报仇,可是身前身边全是本方的骑士,不少人正拼了命地要向后挤,即使是慕容广身边的亲兵,也给挤得无法维持住保护主帅的内圈,甚至有些人直接给连人带马地挤到了慕容广的身边,让他连拉弓的手,都无法抬起来了。
慕容广又急又气,大吼道:“不许撤,不许退,回去战斗,回去冲锋,你们,你们是甲骑俱装,你们,你们是最厉害的勇…………”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杆长箭,破空而来,直取自己的咽喉,慕容广本能地想要抬起自己的右手,去抄这杆长箭,若是换了平时,以他高超的武艺,硬接这一箭,也不在话下。
但他的右手,却被身边一个护卫给卡住了,这个人正面奋力地大叫着:“不许乱,退后,退兵,不要干扰广帅!”
慕容广心中一惊,猛地想要一发力抬手,已经来不及了,这一箭,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的喉咙,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喉骨碎裂的声音,依稀看到远处,一个戴着两只苍色护耳的家伙,正是自己之前看到的两个骗自己入阵的晋将之一,面带微笑,手中的弓弦,还在微微地晃动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