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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韩范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韩杰等人都识趣地退到了一边,只有慕容兰和他并肩而立,慕容兰转头看向了他,说道:“多谢韩相及时赶到,要不然,只怕我还要多费一番功夫。”

    韩范恭声道:“是我得多谢兰公主出手相助,要不是你,只怕所有的乐师都会给杀光了,那我这几个月来想保护他们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费,而且,也会断了和刘裕最后言和的可能。”

    慕容兰点了点头:“这是一场根本不应该发生的战争,为了某个人的野心,让无数人为之受苦,不仅是这些给掳来的汉人,这么多鲜卑族人,也为此失去了数以万计的家人,等真正的死讯传到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乱子。所以,这些汉人,不能再留在城中了。”

    韩范的眉头一皱:“兰公主是要把他们都放走?”

    慕容兰正色道:“是的,如果这千余汉人带回城里,只怕前线的败报一来,尤其是阵亡的名单出来,那些家里死了人的鲜卑民户,必然要找他们寻仇,这是我们鲜卑人有仇必报的性格,甚至连你们这些汉人官员,都可能会有危险,把他们带回去,无异于送死。”

    韩范咬了咬牙,说道:“可是这等于是私放了上千俘虏啊,这些人可是身份特殊,不是普通汉人百姓可以随意处置的。你这样做恐怕会给自己惹麻烦。惹大麻烦。”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一切后果,由我慕容兰独自承担,而且我以为,如果说惹了大麻烦的,绝不会是放了千余晋国汉人的我,而是挑起两国不必要的战争,又无法击败晋军,引来滔天大祸的黑袍国师。就算陛下回来,我也一定会在他的面前,向黑袍国师讨个说法!”

    韩范叹了口气:“公主的气魄盖世,重情讲义,我等男子亦汗颜,那公主准备何时放走他们?这里还有些鲜卑军士看守,恐怕…………”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我现在会以接应败军,侦察前方军情的名义,带这里的守军和宇文海兰呼这些义民出去,之后你就以让这些百姓伐木的名义,带他们去西南的快活林中伐木,找机会把他们放走,事后如果有人追究起来,你就说是我的安排,我来这里之前,已经找了我的三十多个旧部,让他们埋伏在那里,假扮晋军,到时候突然冲出来,可以趁乱吓走护送你的鲜卑军士,这样就算追查下来,也怪不到你的头上!”

    韩范讶道:“兰公主现在还有手下效力?”

    慕容兰点了点头:“我们搞情报的,永远要留下一支应急起用的人马,虽然兰花暗卫随着我这次的入狱给解散甚至送死了,但还是有些不在原来编制中的地下人马可以供我驱使,也是因为要召集人和,才耽误了小半个时辰,不然我应该可以救下更多的人。”

    韩范叹了口气:“难为兰公主了。”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慕容兰的腹部,眉头微皱:“可是兰公主,你现在有孕在身,只怕…………”

    慕容兰摇了摇头:“没有关系,现在还没有显肚子,趁着我还不至于行动受影响,我希望能把这次的事给解决,问罪黑袍,释放俘虏是我们跟刘裕议和的前提,我了解我的丈夫,他不是为了自己的功业就不顾百姓性命的人,如果给他一个交代,我们大燕,也许还有活路!”

    韩范的眉头一皱:“兰公主真的以为刘裕这回不会灭我大燕?”

    慕容兰叹了口气:“如果广固可以轻易地攻下,或者说是晋军长期围攻,那是可以灭我大燕,但要是我们军民一心,广固又是坚城,刘裕如果觉得攻城损失太大或者是会让百姓生灵涂炭,那就未必会强攻或者长期围困,我们就有跟他约和谈判的条件。无论是割地还是称臣,都比给灭国要强。”

    韩范点了点头:“兰公主是我大燕最后的希望,在这个时候,也只有你,才可能平定这场战乱,给百姓一个太平。我这就去…………”

    正说话间,只听到南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声,空中烟尘漫天,自十里之外迅速接近,隐约有奔雷之声响起,慕容兰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了来骑之处,说道:“怕是有上万骑奔来,也不知道是哪支部队,韩相,你速带百姓们先按我说的离开,我去侦察一下来骑。”

    韩范摇了摇头:“太危险了,若来的是晋军,公主你…………”

    慕容兰咬了咬牙:“若来的真是晋军,我更是要上前去争取防守的时间了,军情紧急,韩相你迅速相机行事,必要的时候,可以把这些汉人乐师直接就地释放了,让他们自己逃命去吧,能活一个是一个。”

    说到这里,慕容兰转头对着那百余名还在监督着汉人乐师提拔尸体的鲜卑军士们高声道:“南边有骑兵驰来,不知敌我,众军速速入城!”

    这些鲜卑军士也都是宿卫军,训练有素,他们也有人已经注意到南方的来骑了,一听慕容兰的话,就本能地想要驱赶那些汉人入城,慕容兰沉声道:“不用管他们,动作要快,快点进城,关闭城门。”

    一个百夫长沉声道:“兰公主,我等的职责是监视和保护这些汉人,只怕…………”

    慕容兰高声道:“有韩相来管理他们,你们不用管了,现在迅速回城,上马随我迎击,同时让慕容林紧闭城门,作好防守!快吹号,让城中骑兵随我出击。”

    那个百夫长点了点头,摸出怀中的号角,吹了起来,号角声急促而尖利,很快,城头上就响起了一连串的口令和咆哮之声,可以看到成百上千的军士在城头跑来跑去,而城门方向,两百多骑鱼贯而出,为首一人,正是宇文海兰呼。这会儿的他,已经披挂上了全身的盔甲,手持大斧,杀气腾腾,看到宇文兰,直接抱拳道:“末将宇文海兰呼,重新从军入伍,依慕容将军将令,特来听候兰公主调遣!”说到这里,他一指身边的一匹白色的空马,“这是为您准备的。”

    慕容兰点了点头,一跃而上这匹战马,顺手戴上了头盔:“随我来!”



    宇文海兰呼点了点头,持斧正要拍马前行,却是看到了那些汉人乐师们,在韩范的指挥下开始列队,他的眉头一皱,左右四顾,却只看到原来的那百余名看守汉人乐师的宿卫兵马,这会儿或是奔回城中,或是翻身上马,却是不再有什么宿卫军的鲜卑人去看管汉人乐师了,他沉声道:“兰公主,这些汉人俘虏怎么办?”

    慕容兰平静地说道:“有韩相看管着,一会儿会抓紧退进城中,他们不是军人,动作没我们快,不过,在这种时候,只有抓紧入城,才能保命。”

    说到这里,慕容兰看了一眼宇文海兰呼:“城外的鲜卑百姓全都带进城了吗?”

    宇文海兰呼点了点头:“自从一早接到撤入城中的命令后,城外三万多帐落的鲜卑百姓,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城中,现在整个外城,都是我们的族人,幸亏我们早早地驱逐了汉人出城,才空出这些地方,不然的话,恐怕广固城根本容不下我们这十几万人呢。”

    慕容兰叹了口气:“大燕建国这些年,还是没做到能跟本地的汉人真正地成为一家人,还是这样彼此防备着,大难临头,才看出这点,如果这回大燕能守住不破,以后定不能再这样了。”

    宇文海兰呼不以为然地说道:“想当年,大燕还没入关的时候,在棘城曾经以两千人马大破石虎的十万大军,也正是这一仗打出了慕容氏百年的赫赫威名,今天虽然临朐失利,但广固城中却还有近二十万的军民,兰公主又何必如此悲观呢?”

    慕容兰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却是一夹马腹,呼喝一声:“驾!”这匹战马四蹄翻飞,迅如闪电,一下子就奔向了前方,而慕容兰的声音则顺风传来:“行进中列阵,随时准备逆冲敌军,一切听我的号令行事!”

    宇文海兰呼的眉头一皱,对着左右沉声道:“听到没有,列阵,跟着兰公主前进。”

    慕容兰带着身后的这三四百骑,一路迎着这风沙而奔驰,她的心跳,也随着接近敌军而变得加速,那漫天的沙尘,让她看不清任何里面的情况,只能听到越来越响的马蹄声,是敌是友,一无所知。

    离着对面的沙尘还有两里左右,慕容兰停下了马,回头看着身后列阵的随骑们,说道:“列阵,准备放箭。听我号令行事。”

    在下完令之后,慕容兰自己弯弓搭箭,对着对面的沙尘方向,调高弧度,一箭破空,这一箭她用的是那种箭头空镂的鸣镝,强烈的气流顺着构造独特的孔洞经过,让箭枝在飞行的过程中发出凄厉的啸声,即使是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而这一箭在飞行了七十余步后,划出一个大弧线,最后落到了地上,随着这鸣镝的飞出,对面的马蹄声渐渐地放缓,可以听到沙尘中,响起了阵阵号角之声,还隐约可以听到鲜卑语的呼喝,都在喊:“停下,停下!”

    宇文海兰呼松了一口气,面带喜色:“兰公主,看来这回来的是我们自己的兵马啊。”

    慕容兰神色仍然严肃:“还不好说,这时候不能松懈,继续保持警戒,随时放箭。”

    宇文海兰呼刚刚应诺,只听到对面的烟尘中传来一个粗浑的声音:“前方何人列阵?”

    慕容兰的心中一动,这个声音非常地熟悉,她高声道:“来者,可是贺兰卢将军?”

    一阵马蹄声响动,几骑冲出烟尘,驰到前方,为首之人,满脸满身都是尘土,眼窝浑陷,身上的衣甲尽数汗湿,隔了百步都能闻到一股强烈的味道,可不正是贺兰敏的亲兄长,贺兰卢吗?

    贺兰卢看到了对面的慕容兰,以及她身后飘扬着的慕容氏王旗,哈哈大笑起来:“还真的是兰公主啊,你是听到了前方的消息,来这里接应我们的吗?”

    慕容兰点了点头,她从贺兰卢那不整的衣甲和狼狈的模样上就可以看出,前方这一次输得有多惨,烟尘渐渐地消散,他可以看清楚这烟尘中的情况,大约四千多骑,上面骑着的人,各个丢盔弃甲,衣衫不整,有些人干脆是打着赤膊,很显然,这是一支败军,而且在逃命的过程中,几乎把所有影响速度的东西全都丢光了,以至于此。

    慕容兰叹了口气:“想那半月之前,大军出征时,军容是何等的强盛,可是现在…………”

    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贺兰将军,陛下何在?”

    贺兰卢刚想开口说话,突然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着慕容兰,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之色:“兰公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给下了狱,好像陛下还没有下令放你出来,为何你现在会领兵在此呢?”

    慕容兰淡然道:“有人通知了我前方的战报,把我放了出来,作为一个鲜卑人,作为慕容氏的子孙,我必须要在这个时候守护好我们最后的都城,保护好我的族人,实不相瞒,刚才我正在南门那里处理防务之事,看到有烟尘漫天向广固冲来,我只能带上我能找到的人马,来这里侦察,如果是敌军来袭,则尽力拖延,如果是我方撤回,就在此接应。”

    说到这里,她回头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宇文海兰呼:“宇文将军,你可以证实一下我的说法。”

    宇文海兰呼大声道:“末将前南海王慕容法手下副将宇文海兰呼,见过贺兰大人!”

    贺兰卢的眉头一皱:“你是宇文海兰呼?我记得你不是给革职回家了吗?”

    宇文海兰呼朗声道:“敌军大兵押境,我方在城外所有的百姓全要撤回城中,而宿卫军慕容林将军有令,凡是鲜卑男儿,都需要从军应募,编入守城队列,我就是这样再次入伍了,也跟着兰公主一起前来。”

    贺兰卢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看你们的衣甲,有宿卫军的,也有普通武库中的后备皮甲,这么说来,兰公主你是临时带了些人,甚至来不及编成合练,就来这里了?”

    慕容兰点了点头:“正是,贺兰将军,你们远道回来,速回城中歇息吧,我在这里继续迎候后方的兄弟。”

    贺兰卢舒了一口气,转头对着后队之中说道:“陛下,你可以出来了。”



    慕容兰的脸色微微一变,却只见对面的骑兵前队散开,闪出一条通道,慕容超一身皮甲,小兵的打扮,在公孙五楼和十余个同样小兵装束的骑兵护卫之下,越众而出,走到了近前,他的脸上一道黑一道白的,尽是烟尘之色,遮住了他那原本算是白皙俊美的脸庞,而他的目光,有点不太敢跟前方的慕容兰直接对线,显然,这一战下来,打掉了这个鲜卑皇帝所有的骄傲,让他抬不起头了。

    慕容兰秀眉一蹙,在马上按胸行礼:“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超的鼻子一酸:“姑姑,想不到,在这个时候,居然来迎我的,是你。”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别说了,阿超,不管怎么说,能回来就好,只要你在,大燕就还有希望,大家还都有主心骨。”

    慕容超咬了咬牙:“可恶的晋军,在后面一直穷追不舍,临朐大败之后,段晖将军舍命断后,这才给我争取了突围的时间,后来我们跑出来之后,和贺兰将军会合在一起,可怜我的三万甲骑,现在就剩下不到三千了,就是会合上贺兰将军的人马,也只有这点人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圈都变得通红,若不是因为当着数千手下,只怕都要哭出来了。

    贺兰卢的眉头一皱:“陛下,不必这样难过,大部分的军队恐怕还是分散突出去了,比如我的族人,我就让他们分散突围,分头回广固城会合。而垣氏兄弟的汉军,我也看到他们向西方撤退转进,至于冲进敌阵的甲骑俱装和国师,应该也逃了出来。只要能守住广固,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兵马回来归建的。”

    慕容超长叹一声:“想我出征之时,可是二十余万雄兵,气吞山河,不仅想着打退刘裕,更是要顺势一举南下,尽夺江北六郡之地,甚至,甚至打过大江,灭掉东晋,做到百年来北方豪强甚至先帝都没有做到的事。可是现在…………”

    说到这里,他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下了,却是难过地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慕容兰沉声道:“阿超,这个时候,说这些话都没有意义的,你是一国之君,是全军统帅,值此败军之际,你需要的是坚强,自信,勇敢,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将士们的表率,怎么能在这里自怨自艾,让将士们看了失望丧气呢?”

    慕容超抬起了头,正想开口再说,慕容兰策马上前两步,一指慕容超的身后,大声道:“看看你身后的这些将士,他们一个个又累又饿,疲惫不堪,他们刚刚经历了生死搏杀,经历了兄弟和同袍们的战死,经历了给敌人这样追杀几百里的艰难,但是,他们仍然跟着你,不离不弃,不就是出于对大燕的忠诚和对你的信任吗?在这个时候,你不能有任何沮丧,失望的情绪,你要是都没了信心,对得起这些忠勇的将士吗?”

    慕容超咬了咬牙,沉声道:“姑姑你说得对,是我一时失态,让将士们失望了。”

    说到这里,他回头对着身后的骑兵们大声道:“众将士们,兰公主亲自出迎,接应我们,广固城中,已经严阵以待,城中的军民们,给我们准备好了美酒与佳肴,为你们接风洗尘,你们的父母妻儿,这会儿也在城中,等着你们的平安归来。兄弟们,来自大燕各地的援军,已经抵达了广固城,接下来,我们会在这里,以逸待劳,等着刘裕和他的晋军,前来送死!当年我们慕容氏的先辈多次利用坚城的防守,迎来了转机,这一次,我们一定也会反败为胜,守下广固的!”

    将士们暴发出了一阵欢呼之声,不少人掏出了号角一阵鼓吹,而更多地人则敲起了手鼓,这种鼓号齐鸣,往往是胜利之后的音乐,可是这回,却是用在了此处,刚才还低迷不振的军心士气,很快就又重振了起来。

    慕容超看向了慕容兰,长舒了一口气:“谢谢姑姑,是你让我重新有了信心,也让将士们的士气复振。”

    慕容兰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我们慕容家的子孙,这才是我们大燕的皇帝,你身上毕竟有先帝的血,没有让我失望,阿超,你这一路上,有看到国师吗?”

    慕容超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是从不同的方向突进刘裕的大阵,后来我是在临朐城给晋军偷袭,他们从海上绕了一支部队攻城,我当时把所有兵马全派出去了,身边无兵,只能杀出城去与前锋的段晖和五楼会合,段晖将军拼死断后,而我和五楼逃了出来,路上与贺兰将军会合,就是你看到的情况,至于国师,还有陷在阵中的两万俱装甲骑,现在生死不明啊。”

    慕容兰叹了口气:“阿超,现在城中兵力尚可,但是最大的问题还是人心浮动,我们经历了如此大败,又如何能让兄弟们相信这背水一战会成功?国师应该还活着,却现在都没有出现。这让我更加地担心。”

    慕容超的脸色一变:“还活着?何以见得?”

    慕容兰正色道:“放我出来的是贺兰敏,她手上拿了国师给的飞天马令牌,在城中驱赶汉人百姓出城,更是下令要坑杀在太学中的那两千多汉人乐师,贺兰敏既然是奉了他的命令行事,说明他还活着,却不肯露面。”

    慕容超一脸迷茫地看着身边的贺兰卢和公孙五楼:“你们说,国师下这样的命令是何用意?”

    公孙五楼连忙说道:“想必国师是对城中的汉人不放心,怕他们会有异心,与刘裕勾结,所以提前赶他们出城,而且,要打守城战,尽量是不能留妇孺和非战斗人员的,既然要让城外的三万多帐鲜卑同族进城,那就只能先把汉人赶出去。而且,贺兰夫人也认为这些事情应该做的,是这样的吧,贺兰大人?!”

    贺兰卢点了点头:“舍妹一向是奉国师之令行事的,这点恐怕只有国师才能解释了。不过,既然国师下令放出兰公主,应该…………”

    慕容兰摇了摇头:“国师可没下令放我出来,是贺兰夫人私自放我的。”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贺兰卢睁大了眼睛:“什么?是敏敏放你出来的?她哪来的这个权限?我还以为是韩相放你的呢。”

    慕容兰微微一笑,看向了慕容超:“那还不是靠了陛下给国师的飞天马令牌嘛。不知何原因,这块令牌到了贺兰夫人的手上,而她也是持此令牌放出的我。不过,放我的时候她说,当前城中能安定人心,稳定局势的,只有我了,要我快出去后号令城中的鲜卑军民,准备防守。”

    慕容超的眉头微微一皱,转而打了个哈哈:“这没什么问题,在那个时候,确实也只有姑姑可以安定人心了。你做的很好!”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陛下,这只是一时权宜之计,你我虽为姑侄,亦是君臣,这僭越之事,我是不会做的,而且,我身为刘裕的妻子,此事人尽皆知,在这个时候出来掌权,只怕人心不服,贺兰夫人只想着我曾经在燕国受人尊敬,却不考虑这一点,我认为她的行为,是欠妥的。我若是真的当时就召集旧部,在城中掌权,恐怕非大燕之福。”

    慕容超哈哈一笑:“还是姑姑考虑得周到,这么说,城中还在等我回去吗?”

    慕容兰点了点头:“你是大燕的皇帝,也是所有鲜卑族人的主心骨,大家当然是在等你,而我,只是一个宗室公主而已,我可以帮你一时安定人心,但不可能代替你号令天下,阿超,你要明白自己的重要性,千万不要让将士们,让族人们失望。”

    慕容超激动地点着头,说道:“姑姑的教诲,我一定铭记。那现在,我们就一起…………”

    慕容兰摇了摇头:“请不要急,我还有话没有说完,我之所以在这里等候,不止是因为要阻拦可能来犯的敌军,更重要的是为了迎接阿超你,有些话,不方便回城后再说,必须要在这里向你进谏。大燕皇帝慕容超,还请听我一言。”

    慕容超肃容正色道:“朕洗耳恭听兰公主的话。如果你说的有道理,我回城后一定会照办。”

    慕容兰点了点头:“这次与晋国的战事,是一场根本不应该发生的战争,在我看来,完全就是因为黑袍的野心而引发,他身为国师,却是以大燕的国运为赌注,悍然发动对东晋的掠夺性战争,这不仅吓不倒刘裕,反而给了他开战的借口,事实也证明了这点,我们的精兵猛将,大多数送在了临朐,以至于现在守卫广固都困难,这点,陛下必须要反思,要给所有族人一个交代!”

    慕容超叹了口气:“姑姑,我也给你说实话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我也不可能向大家认错,道歉,这涉及一个帝王的威信。而且,事已至此,道歉有用吗?难道我道歉,就能让战死的将士活过来?难道我认错,就能让刘裕停止攻击,罢兵休战吗?”

    慕容兰的秀眉一挑:“道歉当然不可能让死人活过来,但有可能阻止更多的人死去。刘裕能和先帝言和,就可以跟我们再度议和。这一切取决于我们的做法和诚意。”

    慕容超的双眼一亮:“姑姑是准备靠你和刘裕的夫妻之情,来求他罢兵休战吗?”

    慕容兰摇了摇头:“不,这是国事,不是儿女私情可以左右的,刘裕是一国执政,大将,也不可能因为和我的关系就决定战和之事。这次他出兵,不是你想象的什么早有开战企图,只是要个借口,而是因为我们毁约在先,主动攻他州郡,杀他官吏,掠他百姓。我们鲜卑人在草原上成天打打杀杀,以为这种抢掠人口是天经地义之事,却不知在中原,这是严重的罪行,刘裕一生从军,都是为了保国卫民,如果连自己的民众都无法保护,又有何面目存于天地间?所以不管是为了他的威信或者是理想,还是为了保有现有的权力,他都只有出兵一战。这个道理,当初我在朝堂之上就跟你反复强调,但你根本不信。”

    慕容超皱了皱眉头:“我还是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不要权势,只讲道义的人,刘裕能做到今天东晋主宰的地位,想必也不可能如此单纯,不过,姑姑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毕竟你和他夫妻多年,应该对他最是了解,当初我不听你的话,一心想要南征,确实有些草率了,也许,是我低估了刘裕的实力。如果道歉能让刘裕收手退兵,我道歉一万次也可以啊。”

    慕容兰微微一笑:“现在打成这样,死了这么多人,口头的道歉是没有用的,得看实际行动才行。我们撕毁和约,攻击江北,这个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刘裕后面起兵报复,败我大军,杀我将士,夺我疆土,算是对这事的回报,但是,现在我们手中,还有上次掳来的两千多百姓,我想,只有把这些百姓放回去,才算是拿出了起码的和谈诚意,才算是真正的道歉。”

    慕容超咬了咬牙:“这算哪门子道歉?我战死了十万将士,还要再还他两千多百姓?那他是不是要还我十万将士的性命?”

    慕容兰摇了摇头:“陛下如果这样想,那和谈就是不可能的事了。现在是我们大败,要求刘裕手下留情,至少不再继续攻击广固,而不是跟他平等讨价还价。这两千多人留在我们这里,还让他们学习礼乐,那是东晋的国耻,也是刘裕起兵的借口。现在这些人留在我们这里毫无用处,要是大燕灭了,那这些礼乐又有何用?”

    慕容超默然良久,才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人,只是他们会作为我们上次出兵胜利的一种标记,把他们就这样还回去,我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哪,要不,跟刘裕互换俘虏如何?”

    慕容兰冷笑道:“阿超,只怕你再这样一意孤行,我们这些人都要成为人家的俘虏了,你说这是上次胜利的见证,那上次带兵的主将公孙归现在何在?连他都没命了,还要什么见证不见证的?何况,现在这些俘虏已经没两千了,给杀了一半,现在还剩千余人,若不是我出手,恐怕这千余人也剩不下来啦。”



    慕容超的脸色一变:“这是怎么回事?俘虏只剩下一千多了?谁杀的他们?”

    一个声音冷冷地从后方响起:“是我下的令。”

    众人全都脸色一变,看向了一直在慕容兰身后的宇文海兰呼,只见他缓缓地抬起手,在脸上一抹一揭,一张了无人气的青铜面具顿时代替了宇文海兰呼的脸:“恭迎陛下,事情紧急,没来得及跟你请求,请恕臣自作主张之罪。”

    慕容超倒吸一口冷气:“国师?怎么会是你?你为何要装扮成这个人?”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你终于肯现身了,师父,跟我这一阵以来的这种尔虞我诈和互相试探,你是不是玩的很高兴?”

    黑袍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你一早就看出我了,要不然也不会特意指名让我带人跟着你过来,只是我还是有点奇怪,我自问这回隐瞒得很完美,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慕容兰叹了口气:“因为你一直在煽动那些鲜卑百姓,挑起他们的仇恨,让他们攻击汉人乐师们,一个普通的鲜卑人哪会对同为百姓的汉人有这么深的仇恨?而且贺兰敏的这条命令也只可能是你下达的,混在人群中随机应变,那就是你惯用的手段。”

    黑袍微微一笑:“不惯是我最优秀的门徒,阿兰,虽然这次你又坏了我的大事,但我还是要说,干得漂亮。”

    说到这里,黑袍看向了慕容超:“陛下,这里人多嘴杂,我们还是借一步说话吧,我同意兰公主的意见,有些事情,还是在回城前解决的好。”

    慕容超略一思忖,转头对着身后的几位将领们说道:“五楼,贺兰大人,你们在这里让将士们稍作休息,补充点水分,朕跟兰公主和国师马上就会回来。”

    贺兰卢点了点头,拨马转身而退,而公孙五楼一脸谄笑,正要开口,却听到黑袍冷冷地说道:“还嫌自己在临朐的表现不够好吗?”

    这一句话吓得公孙五楼再也不敢说什么,转身就走,跟在贺兰卢的身后开始大声地呼喝下令了,而慕容超则和慕容兰并骑而行,跟在黑袍的身后,到了一边百余步处的一个小土包之上,弃马上坡。

    慕容兰看着黑袍,沉声道:“黑袍,这次的事,都是你引起的,现在弄成这样,你是不是很高兴?”

    黑袍摇了摇头:“事情稍稍地出乎了我的意料,主要是我还是低估了刘裕打仗的本事,不过,再选一次的话,我还是会这样做。因为刘裕的军力和东晋的国力只会越来越强,这次如果打不过,以后只会更打不过。”

    慕容超叹了口气:“国师,临朐之战,你已经尽力了,这点我看得清清楚楚,不会因此而怪你,要怪只怪刘裕太有本事了,我们都低估了他。兰公主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现在,我们得想办法跟刘裕求和才行。如果要求和,就不应该对那两千多俘虏下手,这可是刘裕出兵的借口啊。你智谋绝世,怎么会这点都想不明白呢?”

    黑袍冷冷地说道:“我没有直接给贺兰敏下令要她杀俘,但是她这样下令后,我倒是觉得这是我们当前最好的选择了,所以才会在人群中相助。”

    慕容兰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最好的选择?我看是正好相反吧,屠杀无辜的俘虏,不仅会断了跟刘裕和谈的可能,更是会让大燕的汉人官民离心离德。你可知道现在韩范,高盖,封何他们会怎么想怎么做?大燕不是只有鲜卑人的大燕,汉人可是数倍于我们鲜卑儿,你是想让他们都投向刘裕吗?”

    黑袍冷冷地说道:“若是平时,对整个大燕国,确实不能得罪汉人太多,毕竟征丁收粮要靠他们的,鲜卑人不事生产,只能打仗,得哄着汉人供我们吃穿用度才行。但这次不一样,我们已经没有一个国了,最多只有一个广固城,这个城里,容不下多少汉人,我们鲜卑的四万多户进来后,这二十多万人,可以在城中坚守一年左右。那我们只要考虑这些鲜卑族人即可。”

    慕容兰不屑地说道:“就算你考虑城中的粮食储备,只想留鲜卑族人,那把汉人赶出去即可,为何要杀害那些手无寸铁的汉人乐师呢?他们给你抓来之后,就一直圈禁在太学之中,对城中的情况一无所知,就算放出去,也不至于出卖城中的军情让我们守城受损。我想不通你的做法,只能认为你是因为打输了仗,恼羞成怒,失去理智了!”

    慕容超点了点头:“我同意姑姑的意见,国师,你一向是智者,但这事上为了泄愤而杀人,会坏了大事的。”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你们都不太懂军事,刘裕这回能赢,是因为他率大军过大岘,然后孤军深入,军事上这是自陷绝境的做法,但也可以让全军将士知道不胜即死,所以爆发出最大的战斗力。而这点,就是我们所欠缺的。没有他的这种必死之心!”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黑袍,你是疯了吗?有活的希望,却要拉着所有人去送死?你打输了可以跑掉,可全城的二十多万族人怎么办?你还嫌祸害大燕得不够吗?”

    黑袍正色道:“广固就是我最后的地方,我苦心经营北方几十年,若是广固一破,我所有的基业也没了,还能到哪里去?你觉得以我的性格为人,会接受那种偷得性命,隐身荒野的结局吗?”

    慕容兰咬了咬牙:“你确实不会选择那样的结果,但这样断绝和谈可能,难道你就觉得能赢,能守下广固吗?我还是那句话,屠杀汉人俘虏,断绝跟刘裕的和议可能,并不会让我们的族人没有后路,就算你杀光他们,也不过是你的暴行,刘裕为人是非分明,只会向你寻仇,我们的族人如果出降,他不会问罪的!”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得意之色:“哦,那要是普通的鲜卑族人们群起下手杀了这些汉俘,每个人的手上都沾了鲜血,又当如何呢?”



    慕容兰先是一愣,转而柳眉倒竖,厉声道:“黑袍,你是想拉所有鲜卑族人下水,让他们跟汉人结下深仇,无法回头是吗?”

    黑袍微微一笑:“恭喜你,我的兰公主,你又猜对了,不然的话,我又何必装扮成那个宇文海兰呼,混在人群之中呢?其实,我本是想带着鲜卑族人进城,趁着汉人们给驱逐的时候,去抢劫放火杀人的,然后让这些给赶出城的汉人跑去找晋军哭诉,为他们带路去报复城外的鲜卑族人,如此一来,双方普通人的仇恨才会越来越深,刘裕想要约束手下,也是不可能了。这才叫背水一战,向死而生,兰公主,你还是太年轻,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慕容兰摇着头:“疯了,你疯黑了!明明可以和议解决的事,就非要弄到两边百姓也要不死不休吗?黑袍,你不这样毁了我大燕你就不甘心?!”

    黑袍放声大笑:“毁了大燕?我这一生都在为大燕拼尽全力,如果不是上当给你骗了,大燕何至于今天?真正毁了大燕的,不是我黑袍,而是你慕容兰!”

    慕容兰咬牙道:“一派胡言,我为了大燕甚至可以离开刘裕,离开我的亲身骨肉,难道让胡汉融合,让大燕能和东晋真正地和平相处,就是毁了大燕?你以为我们鲜卑族人可以永远地以这样绝对少数的人口,永远地奴役和统治是我们的十倍,百倍的汉人吗?”

    黑袍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汉人只会畏惧于强力,不是只能用所谓的仁义所感化,就是江东的那些吴越之人,看中原过去的老伧们,跟中原人看我们,又有何区别?你就是把汉人看成铁板一块,不知分化治之,才会总觉得我们数量不如人。实际上,只看这南燕之地,我们鲜卑族人过来不过二三十万,十余年时间,不也是乖乖臣服了吗?”

    慕容兰冷笑道:“不过是靠了武力一时征服,却不能征服人心罢了,这回刘裕一来,你这么急着要驱逐汉人,甚至屠杀那些俘虏,不就是因为觉得这些人不可靠,若是你真当他们是大燕子民,又何至于此?”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给征服的人和民族,百年内不要谈什么自己人,就好比我假扮的这个宇文海兰呼,百年前慕容部刚刚击破宇文部时,宇文部的族人,也不会给我们看成自己人,这需要长时间的统治,融合,要让这些给征服的人心理上接受给我们统治,换言之,那种不服的怨气,得在他们子孙身上消失,这个时候,才能谈什么汉胡一家的话。不然,现在就纵容这些汉人得权,只怕连慕容氏的江山都不保。”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一直目瞪口呆,插不上话的慕容超:“陛下,你说说你的皇位从何而来?是因为那些汉人的拥戴吗?”

    慕容超摇了摇头:“不是,是因为先帝的指定,还有我鲜卑族中大将,包括兰公主和国师的全力支持,才让我登基,才让我稳固了权力。”

    黑袍点了点头:“这就是了,汉人现在不过是给我们种地,受我们保护的农奴而已,暂时被我们武力压制,无论对他们再好,也不可能真正地视我们为统治者,刘裕一来,他们就会纷纷归附刘裕,跟我们为敌,以前我们没有理由修理他们,这回,就是最好的借口,只要守住城,打退刘裕的这次北伐,回来对那些汉人恩威并施,就会让他们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慕容兰咬牙道:“你屠杀汉俘,断了和议之路,难道就能守住广固了?整个大燕的汉人百姓若是离心,向着刘裕,拿着他们的粮食,出丁从军,那这广固城,还守得住吗?!”

    黑袍冷笑道:“你太不了解这些汉人了,他们不会视南来的刘裕为同族和救星,对北伐军,也是敬而远之。辟闾道秀投向刘裕,是因为他跟我们有杀父之仇,夺地之恨,可其他人并没有,哪怕是垣遵和垣苗兄弟,也没有向刘裕投降,而是带着溃军向着广固逃跑。因为刘裕在江北,在东晋那种踢开世家,给普通的佃农民户分地的做法,真正害怕的不是我们这些鲜卑族人,而是汉人的地主豪强。”

    慕容超的脸色一变:“这话怎么说?我只听说过那些世家高门对刘裕不满,可是中小地主豪强,难道也会不满吗?”

    黑袍点了点头:“只要是屯地占田之人,就是汉人说的什么地主豪强,或者说是庄园主,这些人都是不事生产的寄生虫,靠着占有土地,然后把土地租给那些农夫去种,向他们征收高额的粮赋。陛下,你可能还不知道,一个农夫实际要向这些地主豪强们交的税赋,比起交给国家,入国库的,可是要多上三倍不止。”

    慕容超一下子跳了起来,圆睁双眼:“什么?多上三倍不止?就是说只有两到三成的赋税,才进了国库?剩下的大头,是给这些汉人地主们吞了?!”

    黑袍微微一笑:“历来如此,皇权,朝廷想要直接管理每家每户,都是不容易的,就是我们草原上也是如此,作为大单于,大可汗,是管不到每个帐落的,都是各个部落的大人们征收定额的税赋,而他们跟每家每帐收的,远远超过地给我们的,要不然,他们吃啥喝啥,如何过上那种人上人的生活呢?”

    慕容兰咬着牙:“这本就是不对的,作为普通百姓,无论汉人胡人,辛勤劳作,最后还要给这样层层盘剥,自己却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却是养活了这么多吸血鬼寄生虫,刘裕要打破这种人压迫人的世道,让百姓们过上本应该过上的日子,拿到他们本应拿到的东西,难道不应该吗?”

    黑袍冷笑道:“他以为自己是如来佛祖还是玉皇大帝哪,要做到,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在东晋,那些世家大族们受不了他,开始联合北府军的其他势力,如刘毅何无忌这些他的兄弟们,来分他的权,夺他的势。他要北伐,不就是想夺得新的土地,来满足那些在东晋拿不到世家田地的手下军汉吗?”



    黑袍越说越得意,负手于背后,来回踱起步来,仿佛这一刻,慕容兰又重新变成了他的弟子,而慕容超则象是一个听训的孺子一般,他那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二人的耳边回荡着:“而大燕的汉人地主豪强们同样不可能受得了他,就这样轻易地交出自己几百年来的田产,庄客。你以为韩范他们愿意交出自己所有的领地,封爵,去投奔自己的这个同族吗?大燕当初可以迅速地平定这里,靠的可不完全是军事,更多的,是保留和承认这些本地豪强地主们的权益和好处。能让他们继续在这里占地圈人,当上个土皇帝。就连他们在各自坞堡,乡村的治理,我们也不过多插手,交那些国家规定的税赋就行了。”

    “但是刘裕一来,可就没这么便宜的好事了,他嘴上说是要解救在胡人治下的汉人,但实际上,却是要拿出足够的好处,来满足手下的虎狼之士。他的几万大军,可不会想着牺牲自己,去解救这些与自己没有血缘亲戚关系的北方民众,他们要的,就是军功带来的土地,爵位,奴仆!”

    “听说刘裕在评定临朐之战的功绩时,已经明确下令把汉人俘虏放回家乡,而鲜卑族的俘虏则作为奴隶,分赏众军,这就是他要安抚和笼络军心必须做的事,现在大燕还在,他没那么多土地分配,一旦真的消灭大燕,他必然会重新分割大燕的国土,收回鲜卑族和汉人地主的地盘,分给手下的将士,甚至,还有闻讯而来,想在这里购田置业的江南世家!”

    慕容超恨恨地说道:“说来说去,刘裕也是要灭我国,夺我地,来满足那些跟随他的人,对不对?”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以晋制,军功得爵,按爵分地,这样一说,确实如此,我们慕容氏和其他鲜卑将帅们分的地,只怕要给收走,而汉人地主,坞堡主们的地盘,也会给剥夺不少,毕竟,这是刘裕自己立的规矩,不会改变,韩范他们现在投向刘裕,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不可能保有现有的权势地盘。这大概也是他们现在还忠于大燕,忠于陛下的原因。”

    黑袍冷笑道:“阿兰,你的判断还是不错,没有因为你跟刘裕的关系就失去了理智。所以,你说我刚才的话对不对?刘裕北伐,最后是得不到本地汉人支持的。”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不这样认为,汉人是千千万万的,可不止那些地主豪强,刘裕分地,不止是分给自己的部下军士,更多地是分给所收复之地的普通百姓。你是不知道,他在晋国搞的那些事,那可是真的拿出以前世家豪门的地,去分给普通的百姓,让他们得以耕作,有了自己的土地,要不然,怎么会跟世家高门翻脸成仇呢?”

    黑袍勾了勾嘴角:“那是靠了孙恩之乱,打烂了吴地,有了大量无主庄园,这才能让他按自己的想法行事,又或者是江北六郡,本就没什么人愿意在这里占地经营,这才让他搞出移民计划出来,而我这回之所要主动打他,不就是不想让他在江北站住脚吗?现在这些不用多说,只谈大燕。这齐鲁之地的豪强地主,可是从先秦两汉时期就在这里盘踞了,象那辟闾氏,就是出自春秋时的齐国大族,而姓高的则是齐国的宗室分家,在这里当了几百年土皇帝,当年先帝征服齐地,也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刘裕给出的条件,能比我们更好吗?”

    慕容兰冷笑道:“你既然知道他们的重要性,为何要去害那些给韩范保护下来的汉人俘虏呢?难道你这样就是尊重韩范了?”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让人不寒而栗:“我不需要得到韩范的尊重和表面上的臣服,我只需要他别无选择,只能为大燕效力。你以为他留着那些汉人俘虏是做什么?”

    慕容兰的脸色大变,一阵急火攻心,几乎要站立不住:“你,你竟然…………”

    黑袍阴森森地说道:“没错,你猜对了,你和韩范的心思我都清楚,你们留着这些汉人俘虏,就是为了跟刘裕讲和,开出条件,尤其是把我杀了或者交出去这样的条件,让他肯罢兵言和,而我要做的,就是让这种可能彻底地断绝,杀光这些汉人俘虏,你还怎么跟刘裕议和呢?”

    慕容兰的双眼通红:“你,你这个魔鬼,那可是两千多条鲜活的生命啊,如果这场战争不能平息,会有更多的人为此付出性命,甚至我们鲜卑全族二十多万人,都可能为他们陪葬,你要拉着大家一起死吗?”

    黑袍哈哈一笑,声音如豺狼夜啸,让人闻之心神不安:“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如果大家还有后路,那必然不会出力死战,我们临朐就是因为这样才输,因我们还有退路,还能逃回这里。可是若广固之战再输了,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慕容兰咬着牙:“你疯了,你完全疯了,我片刻也不想跟你呆在一起,我现在就去…………”

    黑袍冷笑道:“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救得了你的这一千多汉俘吗?城西南的快活林,就是你为他们安排的逃跑通道是吧,其实我的手下早就盯上你那些部下了,他们一动,我就知道要做什么,这会儿的功夫,韩范的部下,那个太学祭酒韩杰,跟剩下的那些汉人乐师们的脑袋,应该都已经挂在南城城头了,嘿嘿,还不如刚才就死在沟里来的痛快呢!”

    慕容兰无力地跌坐到了地上,闭上眼睛,黑袍连快活林的地址都知道,想必自己所有的安排都已经给查获,那些可怜的汉人俘虏的命运,也是不言自明了,她喃喃地自语道:“都是我,都是我做事不密,没有察觉到这个恶魔,是我害了你们,是我的错!”而随着她的自语,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黑袍一声冷笑,转而看向了慕容超,沉声道:“陛下,这些汉俘想要叛逃,我已经派人把他们就地正法,同样也用来震慑城中人心,若是还有三心二意之人,这些就是下场。”

    慕容超讶道:“国师你手下有军队和兵马可以驱使?”

    黑袍微微一笑:“桂林王慕容镇,这次和我一起回城,他手下还有千余虎斑突骑,此外,攻击晋军后军的俱装甲骑,也有万余撤了回来,广固城中的兵马足有数万,可堪一战,这回断了跟刘裕任何议和的可能,众人皆抱必死之心,我们一定可以守下广固的!”

    慕容超咬了咬牙:“既然你一切已经安排好了,那朕也没什么可说的,现在就回城吧,准备布置防守好了。”

    黑袍突然说道:“且慢,还有一事,比守城之事更紧急,需要提前布置。”

    慕容超轻轻地“哦”了一声:“还能有比守城更紧急的事?是什么?”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兰公主一意要求和,无非是觉得广固城是守不住的,给刘裕大军围攻,早晚必破,这点上,我也同意她的看法。”

    慕容超先是一愣,转而眼中闪过一阵愤怒之色:“什么?你现在也承认守不住广固城了?那你还…………”

    黑袍沉声道:“不,请陛下听臣把话说完。广固城小而坚固,尤其是内城,依山而建,内城上已经布置了三百多布张纲设计的木甲机关,甚至,有些是由钢铁打造,坚不可摧。虽然小,但足以抗住十余万大军的攻击,这也是广固这百年来成为多个割据青州的势力都城所在的原因。”

    慕容超的神色稍缓:“既然如此,那国师还说什么守不住之类的话做甚?”

    黑袍叹了口气:“守不住城,不一定是给人强攻陷落,更可能的,是长期围困,等待城中粮尽。之前我们是按广固城中八万军民来屯粮,月消耗粮食二万石左右,所以备了三十万石粮草,都放在内城里的永固仓城之中,以备守城之用,为了这三十万军粮,先帝曾经有令,哪怕再可怕的饥荒和疫病,这永固仓中的粮食,也不允许拿出去赈济,三年之后,方可出仓,而且只有在入库同样数量的粮草时,才能运出,不然的话,哪怕烂在仓城中,也不允许带走。”

    慕容超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广固城中永固仓的存粮,就是大燕最根本的军粮,也是守卫广固的底气所在,我们守城足有一年的粮草,刘裕就算想要围攻,恐怕也呆不了一年吧。”

    黑袍摇了摇头:“平时是可以,但是现在,城中可是多了二十万来自各地的鲜卑族人啊,这可是我们鲜卑的惯例,各城要建内城供鲜卑族人居住,一旦有难,则全部集中于都城。”

    慕容超睁大了眼睛:“是啊,但之前不是集中在广固外面,让他们在附近的原野上游牧吗,而且他们也带了几十万头牛羊,是举部落迁移过来,为啥要他们入内城呢?”

    黑袍笑道:“以现在的这种情况,临朐战败,青州其他地方多是平原上的城市,平时耕作通商很好,但在这个时候是无法防守的,各地几千,万余的鲜卑人,若是集中在城中,只怕刘裕的军队一到,就会给城中的汉人里应外合,城池陷落,这种事情,以前在后燕灭亡时就见得多了。当时先帝也是亲历过。北魏军一到,除了邺城,中山,信都这几个核心城市外,几乎是旬日之间,尽数沦陷,而在这青州之地,还没有那几个坚城呢,只有广固一座了,所以,集中所有鲜卑民户,国难时退入广固城中,是唯一的选择。”

    慕容超咬了咬牙:“他们不是带了几十万,上百万头的牛羊吗?可以带进城中作为军粮吧。”

    黑袍叹了口气:“城中可没有草原和牧场,容不下这么多牲畜,若是现在屠宰做成肉干,只怕也来不及,所以,在大军出征时,我已经下令让这些部落族人把牲口暂且放于周围的荒野之中,随时准备入城了。而我这次化为宇文海兰呼,在宇文部中就是这样做的,其他部落也多半如此,在面临生死的时候,族人们是多半会扔下牛羊呢,现在广固城外,无人看管的牛羊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慕容超恨恨地一跺脚:“太可恶了,这样便宜了刘裕这个贼子!”

    黑袍淡然道:“我们在临朐城就送给他大量的军粮了,而且各地的汉人恐怕会大量地给刘裕大军运粮送丁,所以,就算没这些牛羊,他也不缺粮草,以刘裕这回的性格,定会先强攻试探,若是强攻不成,则改为长期围困广固,一个月不行就三个月,三个月不行就半年,半年不行就一年。一直到广固断粮为止,所以,我们只守城是不行的,还要有别的招数。”

    慕容兰的声音带着愤怒:“最好的招数就是把你杀了,拿你的首级去求和!”

    黑袍哈哈一笑:“要是能这样也行啊,不过,现在已经晚了,那些汉俘已经全死了,光杀我一个,是平息不了刘裕的愤怒的,因为他也没法对东晋有个交代,只有灭了大燕,攻下广固,才能泄愤。”

    慕容兰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这是要拉全城的二三十万族人给你一起陪葬,把他们的命跟你绑在一起,你这魔鬼!”

    黑袍冷笑道:“若是大燕亡了,那所有族人就会成为汉人的奴隶,早晚都会给折磨死,那还不如在广固一战,轰轰烈烈地战死呢?当年慕容氏的祖先入中原时,就向上天发过誓,永不会再成为中原汉人的奴隶,仆从。兰公主,你不会不知道这个誓言吧。这么多年来,你就想跟刘裕一起打破这个誓言,让我们慕容氏的族人再次成为汉人的奴仆,你以为这样就是对他们好?哼,我看你跟这些汉人呆久了,连骨子里的那点鲜卑人的血性也没了吧!”



    慕容兰厉声道:“一派胡言,鲜卑人的血性和骄傲,是对敌人而言,不是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你靠着屠杀掳来的百姓逼着鲜卑人只能跟你一起同生共死,难道还是什么有血性的事?要是连广固城中的二十多万族人都没法指望,你又能指望什么外援?难道你的那些修仙同伴,就能帮上你的忙?他们要是这么有本事,你在临朐也不会输了!”

    慕容超有些意外,张大了嘴:“修仙?什么意思?是象南方的汉人一样,信奉天师道,想要求仙问道?”

    慕容兰咬着牙:“你若是知道了我们的这位国师的真正身份,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再睡得好的。”

    慕容超睁大了眼睛:“先帝临终前,曾经对我千万嘱咐,说是无论如何都要信任国师,只有他能带大燕走出绝境,而且连大燕开国先帝的令牌也在他手上,完全可以对我行废立之事,姑姑,你不会不知道这些吧。”

    慕容兰恨恨地看着黑袍:“这些我当然知道,因为,大燕可谓成也此人,但是现在,我非常确定,大燕也会败于此人之手!”

    黑袍微微一笑:“陛下,看来兰公主对我有不少意见,我觉得这次守城,需要万众一心,兰公主对我,对大燕是非常重要的,现在事不宜迟,你还是先回广固吧,我正好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跟兰公主好好聊聊,对了,回去后请马上让张纲出使后秦求援,只要后秦肯出兵,我们有了外援,那广固就不怕围困。”

    慕容超的双眼一亮:“向后秦求援?他们肯出兵吗?”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上次我们可是交出了宫廷乐队,又向后秦名义上称臣的,冲着这点,姚兴也得救我们,要不然连凉州诸国也会叛离了。张纲的木甲机关反正已经用在了临朐,现在也没什么用处,派他出使,给后秦露两手制作木甲机关的本事,让他们知道大燕有人,更容易让他们出兵。”

    慕容超笑了起来:“原来国师早就计划好了,那行,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回城。”

    他说到这里,正要转身,黑袍的声音却传进了他的耳中:“把那些汉人乐师的首级枭在木矛尖上,插在南城之外,让晋军都看到这些俘虏的下场,以绝刘裕的和议之心。”

    慕容超的脸色一变:“这,这是不是有些残忍了,完全不留后路?”

    黑袍冷冷地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也是告诉我们的人,如果城破,他们也是这种下场,就不要想别的心思了。”

    慕容超咬了咬牙,转身就向着丘下奔去,很快,一阵马蹄和胡哨声响起,烟尘漫天,几千胡骑如狂风般地掠过了这块荒原,代表着慕容氏皇族的飞天马旗高高飘扬,一路向着北方十里之外的广固城驰去,而对方的城中似乎也响起了阵阵欢呼声,鲜卑语声四处响起:“陛下回来了,陛下回来了,我们有救啦!”

    黑袍面带微笑,看着北边的城市,喃喃道:“我们鲜卑人就是这么简单,只要有个带头的,就有信心,有希望,这让我想到了七十年前,当时在辽东,在棘城,面对石虎的数十万大军,我们也是这样信心百倍守下来的。这次,我相信同样也可以!”

    慕容兰恨恨地盯着黑袍:“你还有脸谈我们?你早就背叛慕容氏的列祖列宗,变成这么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了。大燕就是一手亡在了你的手中,只恨我当时信了你的鬼话,居然帮了你这么多年!”

    黑袍笑着摇了摇头:“鬼话?阿兰,你真的觉得这些是鬼话吗?你当初第一次看到这种能返老还童,青春永驻的时候,可没觉得这是鬼话吧。这么多年来,你能永褒青春,永远是这么漂亮,也是因为信了我这个鬼吧!”

    慕容兰咬着牙:“我只恨我年少无知时不懂事,信了你的这些,为了追求这种外在的东西,而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我当时根本不敢想象,我们慕容氏最大的叛徒,居然是我一向视为父兄的你!慕容垂!”

    黑袍深深地吸了口气,喃喃地自语道:“慕容垂,慕容垂,这个名字,我都快要忘掉了,尽管我以慕容垂的身份死去只有十几年,但却是仿佛过了一千年,再听到这个名字时,却是恍然隔世!”

    他说着,缓缓地摘下了自己的青铜面具,一张四十余岁,方面燕额,英气逼人的脸,出现在了慕容兰的面前,他微微一笑:“怎么样,我看起来不象快九十岁的人吧。”

    慕容兰恨恨地向地上啐了一口:“老不死的妖怪,只恨老天没眼,没把你给收了去!”

    黑袍笑着戴回了面具:“那么如天仙一样的兰公主,是不是真实的情况,现在也应该是满脸皱纹,又黑又老了呢?我可记得,小时候的你,那可是丑到让人不能直视的啊,也正是因为你自惭形秽,这才愿意跟我合作,服下脑蛊丸,从此可以青春永驻,精力无穷啊。”

    慕容兰咬牙道:“你骗我吃这东西的时候,只说是用来增进功力,还可以洗髓美容的神药,根本没说这里面有个可怕的蛊虫,对自己的亲妹妹都用这种手段,你还是人吗?”

    说到这里,慕容兰突然冷笑了起来:“你自己成了妖怪,把我也变成了妖怪,所以,就想让世上人人皆是这种妖怪,对不对?所谓的万年太平,就是人人成了你我这样,人人受你控制,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他们会跟你的那些儿子一样,为了皇位互相争斗,无法控制了!”

    慕容垂淡然道:“那可是我们慕容氏的宿命,小妹,我跟你说过,这神蛊和永生之法,是我们祖先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的,也因此被神灵下了诅咒,咒我慕容氏代代手足相残,父子离心,而我之所以肯加入天道盟,就是为了可以逆天改命,羽化登仙,只有到了这步,我才有能力打破我们这千年来的宿命,让我们族人得到解脱,这个道理,你三十多年前就应该明白了啊。”



    慕容兰咬着牙,恨恨地说道:“人生的寿数,本就是有天命的,老而不死,是为贼也,本不是国色天香,非要用那些虚幻之术来作假,也是自欺欺人罢了,更可恨的是,为了自己的这些本不应该拥有的东西,就堕入魔道,行那些万恶之事,让天下百姓陷于战乱,困苦之中,那就算是万死,也不足以赎其罪!”

    慕容垂冷笑道:“阿兰,我看你是跟汉人呆得太久了,忘了自己的身份吧。你可是慕容氏的儿女,身上流着高贵的血液,我们慕容家,个个是人中龙凤,凭什么就要给困在那辽西荒凉之地,世代受那苦寒?天不负我们的祖先,让我们得到了上古的秘术,不仅可以打造出精良的铁甲,组建数万铁骑,横扫辽地,更可以让我们族中代代出俊男美女,人中龙凤,可以把一个部落,发展成一个帝国,都说秦国奋六世之余烈,才能一统天下,我们慕容氏,有哪点比他赢秦差了?”

    慕容兰不屑地说道:“你还好意思提慕容氏?你早就背叛了慕容氏了,连龙城老家的那一对圣树,也是给你亲手毁了!几百年来,无数外敌想做到的毁我慕容氏根基,断我大燕龙脉的事都做不到,但你这个慕容氏的子孙,却是做到了!你亲手复活了大燕,又亲手把它毁掉,我实在不知道你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慕容垂得意地摆了摆手:“要怪,只怪我们祖先寻到那上古秘法太厉害了,也因此给下了最厉害的诅咒,我们代代出人中龙凤,却是手足相残,从慕容廆到慕容吐谷浑,从慕容皝到慕容翰,慕容仁,从慕容俊到慕容恪,从慕容纬到我,到慕容永,再从慕容令到慕容麟,到慕容宝,我们慕容氏一代代都逃不脱这种内耗的命运,现在,轮到了我们之间,我一手训练出来的小妹,也成了我最大的劲敌!”

    慕容兰咬牙道:“这些都是你自找,你如果不是加入了天道盟,给那些魔物蒙了心,失了智,又怎么会做出这么多亲痛仇快的事?我现在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一手毁灭你的大燕帝国?!那天柏肆之战的夜里,你拦住了我去追杀拓跋珪,你说总有一天要给我一个解释,现在,我想要这个解释。这恐怕是你最后有机会跟我解释了!”

    慕容垂点了点头:“我单独跟你留下,就是为了此事,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我有太多的误会,你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要一手打破燕国,不过我要告诉你,天道神盟,才有能力解除我们这个万年的诅咒,因为要改变神的诅咒,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自己成为神,拥有跟他们一样的力量!”

    慕容兰恨声道:“成神?你毁灭了自己的国家,背叛了自己的族人,甚至可以说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孙,这就是要成神的代价?这样的神,有什么好成的?!”

    慕容垂咬了咬牙:“那些已经给宿命所控制,陷入一代又一代的仇杀的人,看似是我们的子孙,兄弟,实际上已经是无药可救的废物了,你道我一直对你们太残忍,苛刻,要用脑蛊丸来控制你们,殊不知,虽然脑蛊丸中的怪物可怕,但那也是唯一可以解除诅咒的东西,要想逆天改命,只有借助魔物之力,与定下这个诅咒的天神对抗!”

    慕容兰倒吸一口冷气:“什么?逆天改命,以魔抗神?”

    慕容垂沉声道:“你道我是什么时候成为天道盟的神尊的?在我死之前,我跟你一样,也是服下了这个脑蛊丸,我同样要借助这神蛊之力,增加我的力量,同时改变我的宿命。只可惜,当年我一念之差,没有给令儿服下此物,导致他最后没有逃过宿命,还是死于奸人之手,也因此,开启了大燕新一轮的乱世,我可以建立一个帝国,但无法改变我的子孙们继续为了皇权而争斗,最后在他们手上灭亡,就象大燕以前的悲剧一样。”

    慕容兰咬了咬牙:“你完全可以好好安排继承人选,阿宝没这本事你就挑个有本事的,慕容农慕容隆都有这样的能力,可你偏要安排最没用的慕容宝坐这位置,引来众多藩王夺位,你更不应该做的,是一手扶立了拓跋珪这头草原狼,当时我就极力反对此事,你却说什么有个外敌能让内部团结,不至于争权夺利,现在呢?这头草原狼建立的北魏灭了你的大燕,你很高兴了吗?”

    慕容垂微微一笑:“当年的我,也跟你一样愚蠢,不知命数,我一辈子总想着靠了一已之力来扭转乾坤,改变宿命,所以为了避免手足相残,我受尽慕容纬的迫害和屈辱而没有反抗,宁可逃亡前秦,就是为了改变这样的宿命,可是我错了,这是命,不是人力所能改变,该来的总是会来,大燕没了我,还有慕容评,可足浑氏这样的奸人,继续在内斗中祸国,而大燕也因此被灭,从此,我再不相信自己的奋斗可以逆天改命,就象这神奇的脑蛊丸,可以救我,却救不了其他人一样。令儿没有服下此丸,也是上天的安排,因为,本属于他的那颗,我给了你!”

    慕容兰的眼中泪光闪闪:“阿令是个好孩子,他若不死,一定可以扭转这个命运的,大哥,我劝你善良,我们慕容氏的命运,应该由我们自己来决定,来改变,而不是入这魔道,出卖自己的灵魂!”

    慕容垂厉声道:“我说过了,我一辈子都试过,甚至为此主动放弃兵权,眼睁睁地看着妻儿给害死,可这些管用吗?我可以控制我自己,却控制不住族中其他人,不是我要背叛大燕,是他们逼我逃亡。我若不跑,那就是慕容翰他们的下场,就算死后,也要背着这叛徒之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又或者,我要跟慕容吐谷浑一样,去国万里,一别两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