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兰默然半晌,久久,才叹了口气:“就算这是宿命,我们也应该勇敢地去面对,怎么可以为了我们慕容氏一家一姓,去祸及天下呢?再说,你吃了这个脑蛊丸,已经不受这个宿命的控制,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打破这个宿命吗?”
慕容垂咬了咬牙:“这个脑蛊丸非常凶险,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裂开,那就是没命了,我不忍心让令儿跟我一起吃,于是选择了你,我承认,我是有些私心,不给儿子吃,却让小妹吃,但是,你有了这个蛊丸,不但有了绝世的容貌和顶级的智慧,也有了改变命运的可能。”
“本来我是希望你有了此物之后,能找东晋的皇室公子联姻,然后让这个孩子在你的抚养下,改姓慕容,夺取东晋的天下,如此,则大燕可以在南方立国,你应该记得,我最早的时候是要你去东晋,想办法结识那王,谢之类高门贵人,与他们联姻的。”
“只可惜造化弄人,你偏偏遇上了刘裕,我本以为,刘裕身为底层寒人,有一身武艺,更有一颗向上爬的心,早晚必会为我慕容氏所用,因为东晋是门阀世家掌控一切,不会给刘裕这样的底层英雄上升的空间,加上有黑手党的存在,刘裕给打压之余,会偏向我们,而你,就是促进他转投我大燕的关键!”
慕容兰摇了摇头:“让你失望了,刘裕不是那些在西晋末转投我慕容氏的汉人,他对汉胡之分如此看重,以至于我也不可能改变他分毫,而他那颗一心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让我也心生敬意,最后化成了爱慕,我承认,我不可避免地爱上了他,但我没有对不起慕容氏,我甚至为了慕容氏的大燕,几次欺骗他,背叛他,你从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刘裕这样的人,不可能为你所用!”
慕容垂咬了咬牙:“若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欺骗,说你有办法说服刘裕,我又怎么会一次次地放过刘裕?郗超曾经多次向我提及,刘裕不可用,必须铲除,但在你和他之间,我选择了相信你,结果就弄成了今天这个结果。”
慕容兰冷笑道:“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脑蛊丸让你变得狂妄自大,以前我认识的慕容垂,我的大哥,那是大燕的战神,是永远冷静,沉着,永远不会给自己的感情所影响判断的奇男子,可是自从你重建燕国以来,你就变得象另外一个人,变得我越来越陌生,不认识了,你屠掠各地,纵兵掳掠,欺压汉人,全然不顾你以前说的要建立帝国,救济天下万民的话。甚至你不再相信你的儿子,你的兄弟,你的妹妹,你的族人!你说什么上天给了我们慕容氏这种悲剧的宿命,我看,恐怕是你陷入了那种想要掌控一切,永远当那帝王的宿命吧。”
慕容垂微微一笑:“老实说,有一段时间,我还真的是很想当这个皇帝,那种生杀予夺,控制一切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不过,一想到我复国成功后,已经年过六旬,虽然勉强在前燕故地复国成功,但是时日无多,那些不孝的东西一个个都巴不得我早点死,好让他们去争权,而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想着如何探我的口风,如何能从我这里争取更多的军队,钱粮,以作以后的夺位之用。一想到这些,我脑子里的蛊虫就要钻出来啃我的脑子,你不知道那感觉有多难受!”
“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在于我们大燕毕竟是以塞外蛮夷入主,君臣大义上首先就失了名份,既然对国不忠,那自然家中难称孝道。本身草原部落,以力称雄,就是贵少壮,贱老弱,而继承人的选择,也多是让诸子竞争,选出最有力的一个,不光是我们慕容氏,其他各部,也多是有这种夺位之事,只不过,我们是陷入了宿命,众望所归的继承人往往不得善果,而嫡子往往是能力平庸之人,其他庶子们个个能力出众,野心勃勃。思前想后,只靠我一人来打破宿命,重建大燕,并非解决之道,我死之后,大燕会再次混乱和分裂,就如后来发展的一样。”
慕容兰厉声道:“一派胡言!慕容宝虽然能力不足,但毕竟是正统,他也不是没有可能打败北魏,完全就是因为你假死之后,居然会帮着拓跋珪来灭你自己的国,打你自己儿子,我真不理解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会做这样的事!”
慕容垂笑了起来:“阿兰啊,我前面就跟你说过,会给你一个解释的,那天晚上因为时间太仓促,没法细谈,后来你我一见面就吵架,也没有合适的机会说这个,既然今天你当面问我,那我也就告诉你吧,这一招,是我在死时的领悟,那叫死中求生,如此才能逆天改命。”
慕容兰讶道:“死中求生?你那次不是假死吗,怎么会…………”
慕容垂摇了摇头:“不,那次我是真死,不是假死,你有所不知,只有真死的时候,体内的脑蛊才可能会真正地跟你的脑子融为一体,把那蛊虫成千上万年的经历与你相融合,而只有渡过了这次劫数,你就会返老还童,象我现在这样重回几十年前,获得无上的力量和智慧,现在的我,已经看破了一切,不死不灭。”
慕容兰咬了咬牙:“这么说,你是死过一次,然后让脑子里的那个鬼虫变成你的脑子了,然后可以修仙得道,或者说变成一个不死老妖了是吗?你成仙也好,成魔也罢,可为什么还要来祸害天下?我看不出这对你有任何的好处!”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阿兰啊阿兰,你没有经历过那奇特的经历,自然不知道原因,我们慕容氏受到的是天谴诅咒,这个诅咒会持续到世界的尽头,因为我们获得了如此强大的上古神术,自然也会给限制,让我们内乱而亡,就是不允许我们强大的部族以天下之力,把这上古神术完全发挥,所以,要破解这个诅咒,只有让大燕也跟我一样,死而复生,方可逆天改命!”
慕容兰的秀眉一蹙:“死而复生?大燕不是死过一次了吗,给你复活了,这难道不算吗?”
慕容垂淡然道:“我原来以为这就算了,可是,我忘了一件事,这次的复活,是因为大燕慕容氏祖先当年在取得那上古神技的时候,也得到了两颗圣树的种子,这两颗圣树就是龙城故居的那两棵,你大概不知道,这神蛊丸,就是从这圣树之下的一个秘室之中,蕴育而生的,这脑蛊是吸取了圣树神力而成,但也会成为我们慕容氏世世代代的诅咒,所以,我必须毁掉这两颗圣树。”
慕容兰张大了嘴,讶道:“什么,这脑蛊丸居然是圣树所蕴育的?”
慕容垂微微一笑:“是的,这其实是它的果实,也是上古神物,诸神自上古以来,就会在天下各处,灵气充沛之地作为蕴育脑蛊丸的地方,而三百年前,在辽东龙城,我们的祖先发现了这神奇的双树,得到了双树下的上古神技,也从此受到了这诅咒,可谓时也,命也!”
慕容兰的眉头紧锁:“这么说,我们慕容氏在三百年前,就加入了天道盟?”
慕容垂叹了口气:“没有,这神蛊丸不是长在树上,而是深埋于地底之下,很少有人会想到,树根之下会蕴育真正的种子。而这个秘密,是当年天道盟的神尊,也是我的师父告诉我的,就象你在幼年时,我挑选中了你一样。”
慕容兰咬了咬牙:“你的师父?那是个极为可怕的人吧,天道盟是两神尊并立的体制,难道,他就是另一个你的同伴?”
慕容垂摇了摇头:“不是,他的身份我现在还不能透露,我只能说,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现在的另一位神尊,是我的同门同辈,但不是一个师父,他的师父也跟我的师父一样,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以后你能接我的班,成为新的神尊,那天道盟的一切秘密,你都会知晓!”
慕容兰恨声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再为你们这个邪恶的组织卖命了。你口口声声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却是要灭我大燕,甚至断我们慕容氏祖先的圣树龙根,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一来,大燕再灭,就再无复起的可能了吗?”
慕容垂笑了起来:“不破不立,无死何生,阿兰,你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不怪你,因为你毕竟没有真正地经历过生死,只有真正地死而复生的人,才可能明白这个道理。在中原的道家,会称这个过程为渡劫,也是修仙的一道生死玄关,这点和我们神盟的宗旨,是一样的。”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现在也是天道盟的使徒,仅次于你这个尊者,难道连我都不配知道,天道盟的目的是什么吗?你现在毁了大燕,毁了慕容氏,究竟是为了你自己的渡劫修仙,还是为了慕容氏?!”
慕容垂的脸上肌肉微微地跳了跳,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他的喉结动了动,咽了泡口水,说道:“有些事情,暂时还没到说的时候,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不然缘份势必早尽,你虽然贵为使徒,但还不能接触到这些,只有你和我一样渡过生死玄关,让脑蛊与你成为一体,真正地释放出上万年的智慧,你才能明白这一切。”
慕容兰恨声道:“又来这套,又是要用这种时间和未知来骗我,来让我继续为你效力。慕容垂,不,黑袍,这回你别再做梦了,我已经给你骗了几十年,从一个女童骗到了现在,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恶事,虽百死难赎我罪。这一回,我说什么也不会帮你了。慕容氏的命运,大燕的前途,只能由我们慕容氏的子孙自己掌握,而不是由你这个不人不鬼的妖怪!”
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开,慕容垂在她身后冷笑道:“掌握慕容氏的命运?你怎么掌握?我已经杀光了那些汉人乐师俘虏,你不可能再去跟刘裕讲和了,而且,你可别忘了,你只要有半点想要出卖神盟的念头,你脑子里的神蛊就会自行破出,到时候让你脑袋就会跟个碎裂的西瓜一样,你的大脑会给它啃食,而你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个过程,那痛苦的滋味,可是会胜过世上一切的刑罚!”
慕容兰定下了脚步,身子有些微微地发抖起来,显然,哪怕是坚强如她的奇女子,对这样的死法,也有些害怕了。
慕容垂的声音冷冷地想起,透出无比的冷酷:“就算你想自杀,脑蛊没来得及发作就在你脑子里死去,那汁液四溢,会把你的脑子和五脏六腑全部毒化,你会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比长生人还要可怕,比鬼兵还要丑陋,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一下子变成一个最丑的怪物,你想这样出现在你的夫君面前吗?你觉得刘裕看到了这样的你,会如何想?”
慕容兰没有回头,可是她的手却是轻轻地捏成了拳头,微微地晃动着,显然,她的内心,开始了剧烈的挣扎与斗争。
慕容垂上前一步,微微一笑:“阿兰,我从没有真正地把你跟陶渊明,贺兰敏这些人看成是同样的使徒,你永远是我的小妹,永远是我在慕容部落,在大燕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人,我对你的感情胜过对我的妻子,你对我的重要胜过我的亲生儿子,我可以抛弃我的妻子,清洗我的儿子,却对于一次次背叛我的你,仍然迁就,因为,我相信你才是有资格跟我一起,并列神尊,最后永享万年太平的那个人。”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你是想让我取代你南边的伙伴的地位,跟你一起完成那个什么万年太平计划?”
慕容垂点了点头:“不错,你是我的亲人,也是在天道盟里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其他的人跟我,不过是尔虞我诈罢了。这次我们虽然看似情况不妙,但还有翻盘的余地,而且,我可以稍稍向你透露一点,刘裕是万年太平计划的一个关键人物,必要的时候,我会跟他合作,深度合作。”
慕容兰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转过了身:“你以为刘裕是你的那些伙伴,门徒,可以为了利益,跟你放弃原则合作吗?黑袍,你别做梦了。你杀了那两千多汉俘,就意味着堵死了跟他和谈合作的最后一扇门!”
慕容垂平静地摇了摇头:“可能你跟刘裕这么多年,还没有真正地了解他的为人。所谓的爱民,仁义,抱负,都不过是他想要实现自己理想的手段而已。如果他真的可以为了原则而坚持,当年就不会跟我合作,和你去草原。你也知道,这个男人成天汉胡不两立放在嘴上,五桥泽一战,我杀他上万同袍,按说应该恨我入骨,无论如何也不会妥协,但他还是跟我交易,愿意去草原帮我监视拓跋珪,这次试探,让我很清楚,刘裕为了拿到他想要的东西,是可以放弃原则的。”
慕容兰冷笑道:“自以为是。刘裕当初肯留下来跟你谈判,不过是为了给刘敬宣这些兄弟们争取逃离的时间罢了,只是权宜而已,哪里放弃什么原则了?”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要是真的只是为了刘敬宣他们逃跑,他在跟我单独谈判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撤离到安全地方了,又何必再谈呢。如果他是你想的那种人,那在当时刺杀我才是应该做的事。我所有对刘裕的判断,都是来自于这次的一对一见面,因为我可以亲眼看穿他的内心,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而不是靠了你的这一面之辞。”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事已至此,留得有用身,以后向你复仇,不是更应该吗?那时候向你出手,不过是匹夫之勇,再说,刘裕不会蠢到以为你真的会跟他这样一对一,周围早就布下埋伏,你以为他不知道吗?”
慕容垂冷笑道:“好,就算这次是他孤身一人,又手无寸铁,只能隐忍,那去草原呢?他跟你在草原上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却始终不想着回归东晋,向我报仇,甚至在扶立拓跋珪之后也没有借兵攻打大燕,至少,最后那次,他可没有打慕容麟。这你又作何解释呢?”
慕容兰的眼中光芒闪闪,一言不发。
慕容垂沉声道:“也许那段时间是你跟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你以为可以抛下家国情怀,胡汉纷争,安安心心地当他的妻子,但是我告诉你,刘裕可是没有一天放下他的雄心和志向,他留在草原是因为他早早地看出了拓跋珪身上的狼主气质,而与之结交,就是他报复大燕的最好手段。”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你胡说,拓跋珪不可能向任何人低头臣服,对你都不行,刘裕怎么可能相信他会遵守承诺?”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所以我说你根本不了解你的丈夫,刘裕是个为了他的大业可以牺牲一切,跟任何人合作的人,刘毅,拓跋珪都是那种不肯居于人下的枭雄性格,但刘裕会跟他们称兄道弟,因为这些人能帮他独当一面。当初我让拓跋珪回草原,开始只是想让草原纷争,让他和独孤部的刘显互相牵涉,再加上贺兰部,在草原上能长期地三方争霸,谁也无法消灭谁,至少,不能让已经跟慕容永联手的刘显得势。但最后哪怕加上了铁弗匈奴的刘卫辰,也没有阻止拓跋珪的统一,我最大的失算,就在于刘裕这点。因为我没有料到,他居然会全力助拓跋珪。”
慕容兰咬了咬牙:“拓跋珪是他的阿干,他当然会帮助,这有什么奇怪的?”
慕容垂摇了摇头:“拓跋珪凶残好杀,而且对中原人非常仇视,连他的起家兄弟他都不放过,更别说汉人了。草原蛮子,一向是强则掳掠侵略中原,让汉人百姓受苦受难,这是刘裕不能忍受的,所以我本来没想到刘裕会真的帮拓跋珪,可是我还是错了,刘裕居然真的助拓跋珪一统草原。所以我知道事态严重,只能派我最有本事的儿子慕容麟去出征草原,消灭拓跋珪和刘裕。同时,朱雀和青龙也同时出手。”
慕容兰冷笑道:“我一直奇怪,为何你自己不去,要让野心勃勃的慕容麟领兵去呢,难道你不知道他也同样会跟拓跋珪勾结?”
慕容垂叹了口气:“我那时候正在想办法渡劫,就是解决我脑中的蛊虫之事,因为它即将破壳,而我暂时无把握将之融合。那段时间世人皆以为我是年老体弱,不能出征,却没想到,我是在经历这些。而让慕容麟领兵,是因为之前我设计让慕容麟和贺兰敏有过苟合, 只冲着这点,慕容麟也不可能跟拓跋珪真正地合作。”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还有这种事?什么时候?!”
慕容垂微微一笑:“就是大宁城的那个夜里,其实,跟着刘显和慕容永的兵马混进去的人里,慕容麟就混在其中,贺兰敏一直有草原第一美人的外号,我这个好色的儿子,早就垂涎她很久了,甚至几次向我提出,要我为他向贺兰部提亲。能让这个野心小子失去理智的,除了权力,只有这个女人。”
慕容兰咬了咬牙:“只是那天晚上的贺兰敏,她,她都那样了,慕容麟居然也还看得上?拓跋珪都为了此事以后再也不碰她了!”
慕容垂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因为,我之前就告诉过慕容麟,上天降给慕容家以后雄主的宿命,就是让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落入别人之手。为此,我甚至拿我自己的经历举例,让他接受这个事实。贺兰敏早就是拓跋珪的女人,并非处子之身,那么给一个男人玩弄过,和给一百个,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这样的经历,他又怎么会有得到贺兰敏的机会?!”
慕容兰半晌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想不到我的这个侄子,居然还有这样的经历。若不是你今天亲口说出,我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慕容垂微微一笑:“权力和女人都会让男人失去理智,何况,他更看重的,是贺兰部的兵马。”
慕容兰的嘴角勾了勾:“恐怕这才是他真正要的东西,慕容麟母子曾经出卖过你,导致我的第一任大嫂大段氏被杀,也是你家里人人为之不齿的家伙,后来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不给族人看得起,而且你也一直防备着他,所以,只能借用外力来参与这夺储之战。”
慕容垂点了点头:“我要的就是利用他的这个野心,反正这也是我们慕容家的宿命,在我打破这个诅咒之前,慕容麟这样的人会层出不穷,所以,我向他暗示,如果有办法结好贺兰敏,那可以利用这次的慕容永突袭大宁城,让拓跋珪和贺兰敏离心,而贺兰敏被抛弃之后,他才可能有机会,因为贺兰部也有野心,只要想办法搞掉拓跋珪,那贺兰部就有一争草原霸主的可能,而他,就是贺兰部的最大助力,事成之后,可以让他接替拓跋珪成为草原之主,与贺兰敏联姻。”
慕容兰叹了口气:“这就是你上次让慕容麟带兵来代川大会的原因吗?你不止是想杀了刘裕,也要杀了拓跋珪,让慕容麟称霸草原?”
慕容垂叹了口气:“是的,本来我的计划是非常完美的,但我没有想到,刘裕居然有本事说动了慕容麟,让他放弃了在草原称霸的想法。我到今天也不知道刘裕是怎么说服慕容麟的,但想必也是告诉他,他是慕容氏,没有草原上的威望和传统,拓跋珪不过孤身一人,靠着代国后人的身份都能登上汗位,他是没有这个威望的,就算杀了拓跋珪,也不会有人拥戴他,只会把整个慕容氏和大燕看成外来的敌人。”
慕容兰点了点头:“不错,刘裕当时易容改扮,亲自见到了慕容麟,他就是这样说的。慕容麟不傻,他跟贺兰敏当时的关系大概也没那么紧密,权衡利弊之后,还是放弃了帮你干掉拓跋珪的想法,因为他大概也知道,只有留着拓跋珪,才能让自己继续在北方掌军防着这头草原狼,如果干掉拓跋珪,又没办法平定草原,那其他兄弟一定会逼你处置他的,至少也是剥夺兵权,那跟死也没两样了。”
慕容垂笑了起来:“是的,当时的大燕,诸王已经在谋我身后之事了,阿德镇邺城,阿宝在中山,阿农守并州,阿隆守黄河,只有这个慕容麟,是在北方草原一带带兵,此外还有镇守龙城的慕容会,他们没有一个人不想着在我死后起兵夺位。”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连小哥也是吗?我可不这样认为。他应该是忠于你,忠于大燕的。”
慕容垂冷笑道:“忠于我是因为他自知没这个本事超过我,但他不会忠于阿宝,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自己掌握一支兵马,在邺城也是广竖私恩,其实早早地就为今后的自立,作了准备的。”
慕容兰摇了摇头:“你当时在位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跟我说小哥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不用监控,还要我跟他一起扶阿宝守护大燕。”
慕容垂微微一笑:“那时候我还不方便跟你透露神盟之事,也不可能告诉你我的计划,所以,给阿德一个机会,让他可以自立,就是我要做的事。本来我以为阿宝登基之后,会对兄弟们,尤其是对慕容麟下手,但没想到,他们自己没打起来,反倒是拓跋珪大举来犯了。而且,还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
慕容兰冷笑道:“你亲手养大的狼,跑来咬你的时候,是不是感觉很特别?”
慕容垂的眉毛一挑:“这是你和刘裕干的好事,把拓跋珪提前养肥了,哼,刘裕的做法我后来才明白,他是要让拓跋珪来攻击大燕,以牵制我插手东晋,这样他才能在东晋施展拳脚去对付黑手党。当时恐怕他也知道,我跟黑手党是有联系的,不能让我出手助黑手党,是他在草原就计划好的事。”
慕容兰叹了口气:“也许这回你说的有道理,我曾经一度以为刘裕不会回东晋了,会跟我就这样在草原上过一辈子,直到他设下布局,说服慕容麟退兵,又困住了朱雀,拿下桓玄,我才知道,他一直是早有准备的,回东晋的事,也是深思熟虑过。”
慕容垂点了点头:“所以,刘裕是真正的人中龙凤,他懂得隐忍,取舍,绝不会是你说的那种只会坚持无用原则之人。他回东晋的时候,也是北府兵给排挤,打压,世家上层争权夺利,有功将士赋闲在家,这正好可以给他登高一呼,在洛阳建功立业的机会。要不是郗超的动作够快,黑手党四大镇守也一度形成了联手对付刘裕的共识,只怕守下洛阳之后,他就可以夺取北府军的帅位,施展拳脚了。”
慕容兰眉头一皱:“这么说,黑手党当时让刘牢之重新领兵,拿下刘裕,也是你的指使?”
慕容垂微微一笑:“你也知道神盟里有另一位神尊,南方的事情,主要是由他来负责的,当时我正在渡那生死玄关,也没办法在刘裕的事上分心,所以,是我的同伴处理了此事,至于郗超,大概也是跟他合作,才设下了那戏马台三场格斗之局呢。”
慕容兰笑了起来:“你们这些老鬼,做梦也想不到,刘裕居然可以在戏马台连赢三场,荡气回肠,更是可以直接指认黑手党,把郗超也当场击杀,黑袍,我告诉你,这就叫邪不压正,这就叫天命所归!”
慕容垂的嘴角勾了勾:“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当时我只需要在北方渡劫,对南方的事情,并不上心,倒是我的同伴,联合郗超布下的局,给刘裕就这样破了,当然,你也出力不少。所以,他只能提前行动,借黑手党朱雀之手,干掉司马曜,再次栽赃归罪于刘裕,并且给刘裕安一个勾结胡人,谋弑先帝之罪。本来按说这回刘裕是死定了,但我不知道,为何让他又免罪出狱。”
慕容兰哈哈一笑:“因为你不知道,黑手党内争夺激烈,而你的那个同伴,不知道为何原因,一直不出面,郗超虽死,但朱雀也成为其他镇守的眼中钉,黑手党就是这样,谁要当出头鸟,就会给其他三家联合针对。你后来去了南方,在会稽坑死了那朱雀,不就是这场内斗的结果吗?怎么,你对这内斗之事不知?”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是我的同事,另一位神尊要我过去帮忙的,当时他在全力引发天师道之乱,分身乏术,只有让我去负责解决黑手党,以他的计划,要天师道先乱起来,摧毁黑手党的势力,因为当时黑手党已经有点怀疑我们组织了,所以,只有先扶立几个黑手党的未来镇守,先稳住黑手党,同时在摧毁黑手党的同时,取得黑手党的军械与存粮,变成我们天道盟的。”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神盟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早早地自己存这些东西,而是要借手黑手党呢?”
慕容垂微微一笑:“因为多年来,神盟都要隐瞒自己的存在,我们组织为的是脱离人间的束缚,获得无上的力量和解脱,而不是插手这些世俗之事,这点你入神盟的第一天就知道了。黑手党要的是人间的权力,那这种占地圈人,私藏军储的事情,让他们做不就行了?神盟可没那个兴趣养活这数以万计,百万计的草民。”
慕容兰冷笑道:“浮浮苍生,在你们眼中,不过草芥,大概你看慕容氏的族人,看大燕的百姓,也是这样跟看蝼蚁一样吧。”
慕容垂摇了摇头:“我若是完全不管不顾慕容氏的族人,那只要自己修仙问道就行了,还要费这么大的劲,去打破这个宿命吗?就是因为我心中还想着以前的族人,所以才会这样做,我南边的同事才是真的不管不顾一切天下人的死活,只为了实现万年太平计划。”
慕容兰没好气地说道:“什么万年太平?我看,明明就是想要杀尽天下人,没活人了,自然就万年太平了,更可怕的是,你们一直在做这事。天师道之乱,吴地十室九空,生民百无一二,这就是你们要的万年太平?”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老实说,这也出乎了我的意料,哪怕我在北方建国,征战二十多年,屠城杀人,血流成河,也没做到这个地步。这点上说,我必须承认,斗蓬比我更厉害,比我更狠,更无情。”
慕容兰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是灭绝人性!你们这种魔鬼,就应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才对!”
慕容垂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有有朝一日,你了解什么是万年太平之后,你才能明白这一切,但现在,太早了。万年太平计划,超过了人的理解,也脱离了一切俗世间的伦理约束,非大智慧者不能理解,你现在还没有吸收脑蛊的知道,无法做到看透人心,学贯古今,自然也无法向你透露。”
慕容兰长舒了一口气:“行了,我没兴趣知道你的这一切计划,也不想再掺和你这个邪恶组织的一切事情,现在的我,只想跟我的族人,跟我的大燕站在一起,你已经放弃你作为慕容氏子孙的身份,但我没有,我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知道自己的列祖列宗,而你,怕是已经记不得了。”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我如果不记得,也不用这样留下来,跟我的族人和子孙们继续困守这最后的孤城了。我可是神盟的神尊,这天下之大,还怕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慕容兰冷笑道:“够了,不要再在我面前演戏了,你的算盘我还不清楚吗?你所有的力量,几十年来的经营,全在北方,真正能听你号令的,也不过是我大燕而已,你以前没办法让族人相信你是可以返老还童,不死不灭,所以只能先玩一出假死,再让子孙互斗灭国,然后借机以国师的身份,靠了飞天马令牌来掌握国政,你立慕容超,不是因为他有本事,而是因为他足够愚蠢,又容易受你控制,比你任何一个儿子都要听话。”
慕容垂微微一笑:“你说得不错,阿超确实很听话,他是外来户,在大燕毫无根基,无论是汉臣还是鲜卑大将,都不会服他。只有靠了我,他才能稳住皇位,这点我是学那些南方汉人的,虚君实权,自己暗中操纵,掌握一切,这可比当年我自己在皇位上,要面临无数烦心事要舒服多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要是你也跟他一样听话,那我还有什么可烦心的呢?阿兰,我这次这样做,就是要断了你那无用的怜悯与后路,只能跟大燕站在一起,不要再试图和刘裕和解了。你想要的什么胡汉融合,天下太平,是对我们神盟的万年太平计划的严重妨碍,一意孤行的话,我只有不顾多年的兄妹,师徒之情,真的对你下手了!”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现在,也帮不了你任何事,你都做到这步了,我也不可能再有颜面去见刘裕,现在的我,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个人质吧,恐怕,你更看重的,不是我,而我肚子里的孩子。”
她说到这里,指向了自己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愤怒:“这么多年来,你用尽各种办法,让我无法为刘裕诞下子嗣,这就是你想控制刘裕的绝招吧,刘裕自己可以不在乎,可是那些世家高门和京八兄弟却会担心他的后继是否有人,你利用刘裕对我的情义,知道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不会再娶,不会再跟别的女人生下子孙,这就是你们对付他的绝招,是不是?!”
慕容垂微微一笑:“你这么聪明,还需要我多说什么吗?你好好活着,就是对刘裕的最大牵制,临朐之战我输得无话可说,也许,以现在刘裕和他的北府军的战斗力,已经不是现在的我能压制了,所以,我必须让他投鼠忌器才是。这一战,我只有坚持守住,才会有机会,不仅是我,也事关几十万鲜卑族人的生死,阿兰,你可以不为我效力,可是你真的可以不管族人的死活吗?”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会全力地保护我的族人,哪怕与我的夫君为敌,这一点,自从我当年抛夫弃女就已经决定了。你口口声声地跟我说什么要挽救慕容氏一族的宿命,解除什么天谴的诅咒,但在我看来,你给我服下脑蛊丸,驱使我去认识刘裕的那一刻,我的宿命也就决定了。我这辈子已经这样,不再有任何的奢望,更不指望获得刘裕的原谅,只要能保护我的族人,尽一个慕容氏子孙的职责,我就死而无憾,但你听好了,这不是为了你,或者是你背后的那个邪恶组织效力,从现在开始,天道盟的使徒地字甲号,正式退出。”
慕容垂的脸色一变:“地甲,你不要冲动,神盟是不能退的,不然会给视为背叛,那结果…………”
慕容兰朗声道:“我是人,不是那些受你驱使的妖物,人与妖物畜生的不同,就在于人有思想,有道德,有自己哪怕需要舍弃性命也要坚持的东西,退出这个邪恶的组织,后果我当然知道,那确实是比死还可怕的事,但我不后悔,因为我慕容兰,生而为人,死而为人,无论是什么可怕的结局,都是为我这么多年来的所做所为赎罪,从今以后,你休想再控制我,再以我大哥或者是以邪教头子的身份命令我做任何事。我的大哥慕容垂已经死了,而你黑袍,不配再让我做任何事。听明白了吗?”
慕容垂冷笑道:“你要保护族人,其实跟我要你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又何必分得这么清楚?阿兰,你是不是过于愤怒,以至于连基本的判断也…………”
慕容兰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听着,现在阿超回来了,他才是大燕的皇帝,也是城中的主心骨,我不允许你再用任何手段去害他,或者是架空他,自行下令。如果你再敢这样控制阿超,我发誓,我会灭了你!”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灭我?慕容兰,你有这个实力吗?哪怕我现在一句话,你脑子里的神蛊一发作,你就…………”
慕容兰哈哈一笑:“我说了是我来灭你吗?黑袍,你可以让我死,但你恐怕没办法在我的所有部下身上都放这种脑蛊吧,你在渡劫的时候,装死的时候,去东晋的时候,可知我在鲜卑族人中安了多少人,收了多少死士心腹吗?可知有多少人会因为我的一声令下,就来要你的命,或者是做到我要他们做的事?”
慕容垂的脸色一变:“你,你居然背着我…………”
慕容兰的凤目之中,闪闪发光:“没错,这一切都是你教我的,你的那些阴谋诡计,那些控制人的招数办法,那些逼人从命的手段,我全都知道,甚至你从临朐带回来的那条变异的飞蛊,也残留了明月的意识,要是我把这些年你利用明月和陶渊明做的事告诉它,把暂时控制邪蛊的办法告诉陶渊明,你觉得你会是如何的下场?”
慕容垂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你有控制神蛊的办法?笑话!”
慕容兰微微一笑:“一物降一物,二物同生,前物蜇伏,还要我再背下去吗?”
慕容垂闪电般地上前一步,一下子扣住了慕容兰的手腕,双眼通红:“说,是谁告诉你这个口诀的?!”
慕容兰的眼神中透出无比的坚毅:“你是在逼问我,还是在请问我?”
慕容垂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松开了手:“该死,他居然,他居然连这个都告诉你,难怪…………”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你知道就好,想要你命的可不止我一个,也不止刘裕一个,现在你控制不了我的生死,真打起来我也不怕你,你杀了我就失去了对刘裕最大的牵制手段。一定会为我陪葬的,明月飞蛊若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觉得它还会再带你逃跑?你就算三头六臂,只要广固一破,也挡不住刘裕的复仇之剑,最后死的只会比所有死在刘裕手下的人,惨上百倍!”
慕容垂大吼道:“闭嘴,不许再说了!”可是他的手,却是在微微地发抖。
慕容兰突然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撩着自己的辫发:“原来,你也有这样失魂落魄的时候啊,也有这样害怕的时候啊。黑袍,我曾经的大哥,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会镇定呢,以为你永远都会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呢,以为你早就没了人的七情六欲,不死不灭,无畏无惧呢。原来,你还是修行不够,还是会生气,会愤怒啊。看来成了这个什么半仙,也不过如此嘛。”
慕容垂的鼻孔里透着粗气,双眼血红,死死地盯着慕容兰,却是一言不发,他的两只枯瘦的鹰爪一样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骨节作响。
慕容兰渐渐地收住了笑声,看着慕容垂:“其实,你还有个选择,那就是不要回广固,以你的本事,找个山沟沟躲起来,去继续修仙,不管这军国之事,也别再去跟刘裕作对,那他估计也找不到你。你把慕容氏的大燕坑到现在这个光景,我们没办法说你什么,毕竟你当过皇帝,你说了算,但是你既然入了天道盟,成了神尊,就不要再打着慕容氏的旗号做这做那了,你不配。我们慕容氏的宿命,由我们这些慕容氏的子孙共同面对,死后也可以回到祖先们所在的天堂,而你,永生永世也别想来了。”
黑袍一声大吼:“够了,慕容兰,你不用激我,激也没用,我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一生行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只要无愧我心罢了。这次我回广固,就是要尽一个慕容氏子孙的本份。这些事是我一手安排操纵的,自然我会给所有大燕军民一个交代,临阵逃跑,苟且偷生,非我所为!”
慕容兰的神色稍缓:“你若是以慕容氏子孙的身份回城,不再控制阿超,做那些恶事,也许我还可以认你是我同族。但我警告你,若是你再想使坏,害我家国,那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你不能承受的代价!”她说着,转身就走,几个起落,就骑上了座骑,绝尘而去,慕容垂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仰天一声长叹。
临朐城外,五十里,北府军临时行营。
这是一座临时搭建的大营,方圆二十多里,营中人来人往,数以百计的汉人百姓,成群结队地在几个营门的方向想要进入大营,他们中间年老的长者和体弱多病的人推着小车,而孔武有力的后生们则扛着刚刚做好的木矛,短枪,拿着家里锅盖以作盾牌,背着猎弓,显然是来投军的。
刘裕身子前倾,趴在一座箭楼的扶手之上,面带微笑,看着四周的一切,大营的一角,四五千名这些各地新来投效的百姓们,穿着刚刚给抹去燕军标记的皮甲,拿着木棍和木刀,在百余名北府军伤兵的指挥之下,进行着基本的队列操练和武器训练,虽然他们一个个动作笨拙,但看得出训练得很认真,很卖力,个个挥汗如雨,而带着土味齐鲁口音的呼喝之声则是响彻四方。
刘裕笑着一指前方:“胖子,让你说中了,还真的是齐鲁百姓,从者如云哪,这短短三四天的功夫,挑着担子,推着小车来投军的就有两万多人了。要是再来人,恐怕我得把跟着庾悦回建康的那些重伤员们,从半路上叫回来,才有人能训练他们啦。”
刘穆之微微一笑:“你最应该送回去的是妙音,可惜,在广固攻下或者是南燕投降之前,恐怕她是不会回去的,你有你的仗要打,她也有她的一场战争。”
刘裕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我希望她的这场战争,永远也不要有结果。现在还不知道阿兰是个什么情况呢?临朐大败,你说慕容超和黑袍是会迁怒于她,还是会对她好点,通过她向我求和?”
刘穆之伸了个懒腰,咬了一口手上拿着的一根硕大的羊腿,顿时膻香混合着孜然的味道四溢,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一边大口嚼着,一边笑道:“太好吃了,寄奴,你真的应该也来一根尝尝。”
刘裕没好气地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怎么不给这些东西撑死呢?这三天你一个人吃的能顶我一个队的将士了。”
刘穆之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怎么不说这三天你都不让我睡个安稳觉呢?你看我这眼皮肿的。不吃点好的你是想把我累死吗?”
刘裕转而笑了起来:“开个玩笑罢了,别当真,我当然知道你的辛苦了,不过,我这会儿可是没啥胃口吃这些。前方阿寿和老索,还有那个司马国璠去追击慕容超了,刘藩也带着豫州步骑去追杀,还不知道结果呢?要是能生擒慕容超,那这广固也不用打了。”
刘穆之摇了摇头:“相信我,寄奴,就算能生擒慕容超,你的好老婆也一定会另立个新君,跟你继续打下去的。”
刘裕的脸色一变:“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做这事?慕容超若死,黑袍也无法再操纵大局,那有可能会是阿兰说了算,向我们投降,从此彻底解决这胡汉之争,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阿兰是当世奇女子,自然不会跟那些只会儿女情长的小女人一样,你要知道,她如果只是考虑和你的夫妻关系,当年也不会选择回南燕了。毕竟,她是慕容氏的子孙,就算没有黑袍的控制,也一定会和自己的族人站在一起,走到最后的。”
刘裕咬了咬牙:“我说过,会给她和她的族人一条出路,让他们既不用死,也能留在中原,难道归顺大晋,从此成为晋朝子民就不能接受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当过皇帝的人,想让他们再屈居人下,是很困难的事,慕容氏曾经作为大晋的部落子民,一旦尝到了自立为君的滋味,慕容氏一族就很难再为人臣。至于他们的族人,几十年来仗着慕容氏的燕国,横行霸道,欺凌汉人,可以说为祸北方数十年,他们也知道自己必不容于普通汉人,所以每次燕国复起,都会把慕容氏的鲜卑族人集中居于各城,不交税赋,不习农事,只是从军打仗,平时对于这些鲜卑人欺负汉人之举动,也是不管不顾。”
“这次的临朐之战,也是只有鲜卑兵将出力死战,而汉军汉将则只是在后面观望呐喊而已,临朐之战一结束,这几天就有这么多汉人百姓来投奔我们。寄奴啊,你看到的是来了这么多汉人,满心高兴。但我想的却是反过来鲜卑人却是无路可退,无处可去,只有在广固城与我们决一死战了。”
刘裕的眉头渐渐地锁了起来,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看起来,这胡汉矛盾和仇恨,已经不是两个国家的高层们的问题,而是两个种族的普通百姓之间的仇恨。高层国仇还好化解,平民家恨怕是难消。”
刘穆之又咬了一口羊腿,一边嚼,一边说道:“是啊,这临朐一战,我军斩首十万,但同时也意味着几乎所有的鲜卑胡人部落,都有人死在我军手中,就象以前,京口人为何恨极胡虏?不就是因为近百年来,家家户户都有人死在胡虏之手,这种国仇家恨,可不是这么容易消除的。寄奴啊,就算是阿兰,这种时候恐怕也不容易化解这些仇恨吧。”
刘裕咬了咬牙:“那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先进军广固了,我不可能让我的将士们在战场上让人杀,而再去考虑什么仇恨不仇恨的喝下,若说仇恨,我们被他们掳去的那两千多无辜的百姓,还有淮北给杀的几千民众,就没有仇恨了吗?那几十年来在这齐鲁大地给这些胡虏们杀掠,祸害的百万父老,就没有仇恨了吗?若真的仇恨不能化解,那也只有用手中的刀枪说话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你下定了强攻广固,尽灭鲜卑的决心了吗?哪怕把广固城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也不在乎?”
刘裕的神色变得坚毅起来:“如果阿兰能送回我们的两千多百姓,那事情或可有挽回余地,给我们大晋一个交代,我们或可留南燕一条生路,但若是执迷不悟死硬到底,那只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一个动听而沉静的声音从塔楼之下缓缓响起:“刘车骑,你真的可以做到这样铁血无情吗?那些可是你的爱亲的族人啊。”
刘裕的眉头一皱,和刘穆之同时转向了身后,向着在箭楼之下,身着宫装,仪态万方的王妙音行礼:“见过皇后殿下。”
王妙音神色平静,转头对着身后的一众侍婢与军士说道:“你们暂且退下,本宫有事要跟他们二位商量。”
为首的一个军官连忙回头准备下令去搬梯子,王妙音摆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刘车骑和刘长史会有办法让本宫上去的,就象刘长史不也上去了嘛。”
一众护卫与宫女们笑着行礼离开,当他们的身形消失在远处时,王妙音玉足轻点,拔地而起,这两丈高的箭楼,居然就给她这样毫不费力地一跃而上,气定神闲地就站在了二人面前。
刘穆之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刘裕:“那个,你以前跟妙音定情的时候,知道她有这么厉害吗?”
刘裕摇了摇头:“没有,一直到司马曜给害死,我和妙音从简静寺走秘道奔回宫中时,我才知道她居然有如此身手。”
王妙音微微一笑:“因为我的裕哥哥一向以为女子是柔弱的,需要你们这些大英雄保护,但凡之前你对我多加留意,又怎么会不知道我身上有功夫呢?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要给女人的外表给骗了,这世上可能没有哪个男人可以胜过你,但要是女人…………”
刘裕知道她又指向了慕容兰,心中无奈,干咳了一声:“臣以为,皇后殿下现在应该与那些前来投效王师的百姓和义民们在一起,向他们宣扬大晋…………”
王妙音“扑哧”一笑,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裕哥哥,我早就把所有的人支开了,这里就我们三个,没有外人,不必再装腔作势用那种君臣之礼了。”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不应该留在这里的,回建康才是你应该做的事,黑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实在不放心…………”
王妙音的秀眉微蹙:“我才不放心你和广固呢,车骑将军,这回我作为大晋的皇后,一定要跟着你打完这仗,因为,我必须要确保大晋的利益不会因为你个人的感情而受影响。”
刘裕咬了咬牙:“我知道我是大晋的车骑将军,必须要为国家利益服务,但是你难道不觉得,你现在插在中间,并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吗?反而会把事情弄得复杂!”
王妙音冷笑道:“裕哥哥,你当我是什么,只会为了感情而冲动的小女人吗?我和她都已经人到中年,早过了争风吃醋的时候了,这回过来,我是大晋皇后,她是燕国公主,跟你一样,我们都必须要为了自己的家国利益,为了自己的子民的性命,要知道,战守之事,议和之事,可不是你一个大将军可以代表国家决定的,虽然说你是大晋实际的主宰,但你手上,毕竟没有玉玺,下不了诏令!”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变:“难道这回…………”
王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就是我来广固的原因,大晋的玉玺,这回我可是亲自带出来了,为的就是你真要是以国家的名义与南燕达成什么协议,我也好代表大晋皇帝直接就在这里盖玺敲定,而不用再千里迢迢地回建康请诏。包括你对南燕这里的军民的处置,封赏,也完全可以在这里就说了算。”
刘裕的心中一暖,鼻子也有点发酸:“对不起,妙音,我,我真的是有点胡思乱想了,误会了你,请你…………”
王妙音摇了摇头:“裕哥哥,其实这次来之前,我已经想好了,你把慕容兰接回去吧,正好可以用一个人质的名义,算是和亲也好,称臣纳质也罢,你想光明正大地接她回去,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不过,这次出兵,是因为他们掳掠了我们的两千多百姓,除了要割整个临朐以南的地方作为赔罪之外,还要先把两千多百姓,连同发动战事的罪首黑袍,公孙归等人一并交出来,这才有的谈。”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你要南燕交出黑袍?那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黑袍毕竟是他们的全军主帅,大概也有办法控制慕容超,只怕这样做是逼着黑袍狗急跳墙,会亲自控制军权。”
王妙音看着刘裕:“裕哥哥,你说我的这些条件过分吗?难道交还百姓,惩办祸首不应该吗?要是连我们都不提这样的条件,那南燕自己又怎么可能做到?”
刘裕微微一笑:“刚才胖子不是说了么,临朐一战,鲜卑人几乎家家有人战死,与我们正是仇最深之时,但同时,他们也会惊慌害怕,因为大军战败,兵临城下,是个人都会怕死的,而且,他们也一定会埋怨作战不力,让他们家人失去生命的黑袍。但如果我们主动提要他们交出黑袍,那只会适得其反,让他们同仇敌忾,坚定守城。你说,我分析的有道理吗?”
王妙音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人不喜欢在敌人的逼迫之下屈服,那听你的意思,是想要利用这种恐惧和惊慌吗?”
刘裕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是的,我以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那两千多被掳百姓的性命,不让慕容超或者是黑袍在一怒之下拿他们出气,取他们的性命,这才是首要之事。我之所以没有派全部大军马上北上,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交出百姓,以换取我军一段时间的休兵。这点,我已经向阿寿下了密令,要他相机执行了。”
王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来,你居然给阿寿下了这样的命令,我本来还担心这点,所以,派司马国璠率禁军将士,准备暗中接应这些百姓逃回来呢。不过,你既然下了这个命令,看来我的布置,是多余了。”
刘裕的眉头一挑:“你让司马国璠去追击慕容超,是有其他布置?你怎么会知道那些百姓有机会救出来?”
王妙音勾了勾嘴角:“其实,我在南燕一直有保持联系的朋友,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了,南燕的汉人尚书令,宰相韩范,是我的盟友。”
刘裕看向了刘穆之:“胖子,此事你是不是也有份参与?”
刘穆之淡然道:“我跟妙音的情报组织不同,但是在南燕的事上,有情报共享,我之前就知道她跟韩氏兄弟有些来往。因为,这些北方的汉人世家,是永远不会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的,一定会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刘裕勾了勾嘴角:“韩范贵为一国宰相,怎么会跟你这个大晋皇后有来往?他难道不怕自己有朝一日给发现了,会全族倒霉吗?”
王妙音摇了摇头:“准确地说,是韩家跟我们谢家有联系,就象多年前,我们谢家跟慕容家也有联系一样。这种情报联系,是南北之间的一个窗口,也涉及很多平时的商贸,以前谢家的不少战马,都是通过韩家这样的北方大族,从北方取得,不然当初北府军的组建,骑兵部队的马,是没法获得的。”
刘裕眉头紧锁:“那既然有韩家的支持,为何当年不趁着淝水之后,在这齐鲁之地立足呢,为何不让韩家出任本地的官员?”
王妙音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当年北伐的时候,相公大人可没有到说一不二的世家首领的地步,他最多只是个盟主,还要看其他家族的脸色,只能商量,不能命令。当年我们谢家只能一直靠了北府军刘牢之部为先锋,尽量地向北扩地,可是在黄河以南打下的地盘,多数要交给其他家族经营,比如后来在青州割据的叛将张愿,就是桓石虔的部下,算是给桓家的面子。”
刘裕摇了摇头:“既然是桓家的人,为何要在青州作乱呢,这个张愿也曾经在北伐中建过一些功,我想不出他背晋自立的原因。”
刘穆之沉声道:“寄奴啊,你想想看,张愿本是桓家派来帮北府军的,却是在淝水之战中作为偏师,没捞到什么功劳,又没在桓家收复中原的作战中出力,形同给抛弃,后来到了青州这里,本是一个临时的守将,但看到五桥泽之败后,桓家也是桓冲,桓石虔,桓石民等几个重量级人物先后病故,而谢家势力也是缩回江南,连相公大人也死了,虽然这个张愿不一定知道黑手道和天道盟的存在,但当时在他看来,这是可以趁乱割据的好机会,于是靠了手上的兵马,就在这青州割据称雄。”
王妙音点了点头:“说到这里,是我们谢家对不起韩家,封家他们,本来前秦的青州刺史苻朗举州归降,当时身为州中长史的辟闾家和韩家,我们应该让他们在青州这里掌权的,却因为上层的政治交易,派了张愿过来,他们当时就看出事情不对劲,于是各自回到自己的家族地盘,结坞自堡,保持了一个独立,而张愿也无法号令他们,只能在广固一带征税,这些收入养活不了他的数万兵马,所以张愿后来经常去攻击豫州和司州,掳掠人口攻击洛阳这样的城市,成为大晋非常麻烦的敌人。”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时任司州刺史的朱序就是长年跟这个张愿作战,后来几次击退了张愿后,张愿手下也渐渐离散,最后被部下拿下,献于大晋。”
王妙音微微一笑:“这个部下,其实是辟闾氏家的部曲,当时我娘暗中联系辟闾氏和韩家,许诺如果他们能帮助除掉张愿这条恶狗,那青州就交给他们管,至少,我们就算得不到青州,也不能让这里成为大晋敌人的地盘。”
刘裕长舒一口气:“想不到当年在青州这里,背后还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难怪后来青州落到了辟闾氏的手中,可是韩范在当时好像并没有出仕大晋吧。反倒是辟闾浑当了几年的青州刺史。”
王妙音点了点头:“这就是辟闾家和韩家的高下之分了,辟闾浑自以为擒拿张愿有功,本家又是青州的顶尖士族,所以可以光明正大地主政青州,但其实无论是大晋还是胡虏,都不可能允许这么一个本地豪族长期地控制某地。我们大晋因为当年张愿叛乱自立,朝中又是内战,无力出兵讨伐,这才让辟闾氏解决掉张愿,暂时让他们代管几年,一旦恢复过来再次北伐,就一定会借机收回青州的治权。当时,我娘曾经考察过孟昶,檀凭之和魏咏之这几个出身青州的将帅,想要他们中的一个,以后出镇青州。”
刘裕的眉头一皱:“这是谢家的意思,还是所有家族的意思?”
王妙音淡然道:“其实,是我娘的意思,但当时建康世家,更多地是看我爹,王家的意见至关重要,在这个问题上,我娘和我爹吵过不少次,因为我爹更希望派谢琰这样的世家子弟出镇北方。不过,吵来吵去,最后所有的矛盾,都随着天师道之乱而结束了,大晋也是多年无暇北顾,而同时后燕大乱,北魏入侵,慕容德趁机率部众进入青州,建立南燕,再回首时,世事已变。老实说,我是没有想到,还能真的看到你率军收复青州的这一天呢。”
刘裕点了点头:“辟闾氏是因为当了刺史,坚持抵抗慕容德而倒了大霉,可是韩家,高家,封家这些家族当年是保境自安,南燕建立后他们却纷纷出来为这些胡虏效力,这又是为何?”
刘穆之啃完了羊腿之上最后一块肉,又擦了擦满手的油,说道:“那是因为他们看好南燕能在青州站稳脚跟,更是因为慕容德和鲜卑人没有文化,但在这孔孟之乡又必须要尊重汉人传统,尊重儒道。所以,就会对汉人的士人非常客气。”
说到这里,王妙音看着刘裕,秀眉微微一挑:“慕容德一来就办学校,用儒生,以示自己以后要建个中原式的王朝,而东晋已经连年战乱,北方没几个人相信还会北伐,这时候韩范他们出仕南燕,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不是因为黑袍和慕容超,想必韩范会成为南燕的相公大人呢。”
刘裕勾了勾嘴角:“投身胡虏,就注定了不可能成为相公大人这样的人,韩范饱读诗书,怎么会不明白这点?”
刘穆之摇了摇头:“寄奴啊,那你觉得前秦的丞相王猛,比之相公大人又如何呢?”
刘裕无法回应,只能叹道:“虽然王猛有保境安民的功劳,但为胡人政权效力,不顾华夷大防,在我心中,仍然不如相公大人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我们身在南方,身为大晋子民,当然可以毫不犹豫地效力大晋的汉人政权,可是北方人就未必能作这种选择了,在我看来,无论是不是为胡虏效力,能保境安民,守一方的太平,就是无愧于心,有功于国。韩范也曾经为大晋效力过,但大晋根本无法经营青州,也没有给他们这些本地大族起码的安全,就好比那辟闾氏,他们倒是坚决地抵抗胡虏了,但结果就是家族灭亡。如果韩氏,高氏这样的家族一直都坚持抵抗,那恐怕现在也早早地给消灭了。”
刘裕叹了口气:“这个问题暂时不多讨论了,这回我带大军来齐鲁,就是要把这里彻底地从胡虏的统治下解放,从此不再失去,韩范身为燕国的宰相,如果早早地投向我们,那我自然也会给予相应的回报,让他们在青州这里扮演重要的角色,甚至担任长史,司马之类的高官。妙音,你是不是也早早地跟韩家开了这样的条件?”
王妙音微微一笑:“具体地官职和人事安排,不是我一个皇后或者是谢家可以决定的,这是国家大事,最后还得是你说了算,但我们谢家一向跟韩家保持了不错的暗中来往,这些年来南燕的不少内情也是通过这个渠道得知,穆之给你的很多情报,都有韩范的功劳,所以…………”
刘穆之突然沉声道:“妙音,以前我不好多说韩家什么,但现在,到了这步,我必须要说一句,韩家不可信,不管这次的战争结果如何,我都认为不应该给韩家继续在这里掌权的机会了。”
王妙音微微一笑:“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身为本地的豪门首领,却不忠于在这里的政权首领,总想着四处下注,多方联系,对于臣子来说,这缺乏起码的忠诚,今天可以背叛南燕,明天也可能会看着大晋不行而另留后路,这样的家族,是不可以委以重任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你们的意思是什么,要除掉韩家?”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韩家毕竟是本地的士族首领,影响力大,要是归顺我们,我们却要除掉他们,只怕会激起青州这里的强烈反抗,就象荆州,到现在还有桓氏旧部打着司马氏的旗号作乱呢,收复青州之后,以人心安定为前提,先要安抚韩氏,高氏,封氏这样的大豪族,但不宜给他们本地的军政大权,尤其是军权,一定要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同时增加对有功将士在本地的封邑,以抑制这些家族的势力。”
刘裕点了点头:“明白了,不过我们现在是有功才给爵,无功不受禄,对于韩家最后的处理,还是要看他们在此战中的表现。临朐一战,韩氏没有出动大批的军队助慕容超,算是识相,如果这回能主动解救那两千多百姓,我是可以不再追究他们多年来效力胡虏的过往。妙音,你真的有办法救回那两千多百姓?”
王妙音微微一笑:“韩范当时就是多了个心思,知道这两千多百姓是这场大战的引子,事后有没有和谈的可能,就要看这两千多人是不是能保护得好。所以他主动向慕容超进言,说是要教授这些人学习礼乐,为他重组那个皇家乐队,慕容超也答应了,这几个月以来,韩范一直是派了自己的门生韩杰,带这些人在太学里学习礼乐,顺便也保护了这些人的性命,还避免了这些人给鲜卑兵将们分散为奴,以后无法寻回的结果。”
“我私下里给韩范的回应一直是让他找机会把这些人赎出或者是救出,这算是韩家为大晋立的大功,做到了自然一切好说,做不到那就会视为与慕容氏同罪,所以,在临朐之战后,韩范就跟我约定了接头的方式和地点,他会让韩杰亲自带着这些俘虏,到城南与我们会合,而司马国璠,就是去接头地点,把这些俘虏们救回的。”
刘穆之笑了起来:“妙音啊妙音,你好偏心啊,来军中也就一个多月,居然也学会了争抢功劳这一手啊,这可不好。为了那个司马国璠,值得吗?”
王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老实说,这也算是一种妥协和交易,这次北伐,我以皇后的身份,代司马德宗御驾亲征,连玉玺也带出来了,那必然要对司马氏有所让步才是,司马国璠作为司马氏宗室子侄中的代表,不给他立功的机会,恐怕难以让司马氏诸王满意,之前临朐之战中,他临阵逃跑表现不佳,若是这次再不给他机会,只怕…………”
说到这里,王妙音粉面微微一红:“还有就是临朐之战时,你我在台上…………”
刘裕叹了口气:“你的担心有道理,这个时候,不能让司马氏站在我们的敌对一边,让司马国璠立点功劳是可以的,在战场上,这些人指望不上,如果我给庾悦混功劳的机会却不给司马氏,那以后你在宫中的处境也会困难。现在前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如果这些百姓给救回来,那我可以同意与南燕和谈,不过,条件就得由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