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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王妙音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看着刘裕:“裕哥哥,你能告诉我,你想开的条件吗?”

    刘裕点了点头:“我要开的条件,就是南燕的所有鲜卑民户,全部迁移到吴地或者江北,由国家划出土地安置,其子弟由国家出资,供他们上庠序学汉语,而成年壮丁则分散进新的移民村落,庄园,由汉人老农专门教他们农耕之法,三年或者五年内对这些人免征税赋,之后再五年内税赋减半。至于鲜卑的贵族,部落头人们,可以让他们去新的村落当村长或者是里正,其子弟集中到京城去学习,慕容氏一族可以抽选出五千户作为军户,每户出一丁从军,组建一支铁骑部队,这支部队可以编入北府军,作战立功后,也可以加入京八党。”

    刘穆之与王妙音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些惊讶,刘穆之皱眉道:“你这是连燕国的一个傀儡地位也不保留,直接是要把他们灭国吗?”

    刘裕摇了摇头:“他们本就是大晋的臣属,作乱称帝这么多年,给中原造成了这么多苦难,如果按我以前的性格,根本不会接受所谓的投降,而是直接会把他们斩尽杀绝,至少,也是对那些天师道的死硬党徒一样,罚没为奴,以赎他们的罪。”

    “但现在考虑到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要灭的可不止一个南燕,这只是一个开始,如果真的对胡人斩尽杀绝,只怕日后遇到的抵抗会越来越激烈,我们汉人与他们胡虏的不同,就在于我们施仁义讲恩德,不能一切都靠暴力解决,不然的话,今天我们这样屠戮胡人百姓,明天可能就会自己内部也是这样以杀止杀,那下次的天下大乱,就会很快到来。”

    “齐鲁之地是圣人故乡,尤其是要讲教化蛮夷,使之归顺,当年姜子牙和周公到来时,虽然是王师,但只是少数,这里遍是凶残野蛮的东夷部落,但几百年下来,都成了诸夏子民,就连孔圣人,也曾经是商朝遗民,最后却是顺从了周礼,抛弃了自己商人以前野蛮,残忍的那些人祭和人殉之类的老规矩,这就是从心底里敬服,同化,而要做到这些,显然不能是单纯靠杀戮来达到的。”

    刘穆之笑了起来:“想不到寄奴你现在也是行圣人之道啊,这和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你,实在是反差太大了。不过,你这样给鲜卑民户那种超过我们汉人百姓的待遇,就不怕本国百姓有意见吗?”

    刘裕摇了摇头:“这点我也反复考虑过,鲜卑一族自入中原以来,向来不事生产,只服兵役,而且习惯当了强盗去抢劫掳掠汉人,以至于到了现在还不知农事,甚至不分五谷。我和慕容兰曾经也在中原和草原上的不少胡人部落里呆过,其实天下的普通百姓都是差不多,那种帝王将相想争夺的权势富贵,无论是汉人这里还是胡人那里,普通人都是很难有的,大家都是想有个安稳日子,能平静地靠自己的双手劳动为生。”

    “只是鲜卑部落头人为了一已私利,不停地发动战争,他们不让自己的族人从事农作生产,只把他们当成杀人机器,久而久之,鲜卑族人就不会耕作了,我们这回灭燕之后,就是得尽量打散他们的这种部落关系,不能再让以前的部落酋长,头人们继续对部众们发号施令,让普通的鲜卑族人,分散加入我们江北和吴地的各个庄园,这里去个三户人,那里去个五帐落,在百户以上的村子里,仍然是少数,但和汉人一起耕作种地,那不用几个月就会知道农事了。我相信,他们会慢慢地变得跟我们汉人一样,以耕作为生的,就象这齐鲁之地现在的百姓,千年之前不也是断发纹身,不知五谷的蛮夷吗?”

    王妙音勾了勾嘴角:“只是鲜卑人一向骁勇善战,几百年来一直是非常优秀的兵源,你真让他们这样务农为生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刘裕沉声道:“不,这不可惜,我们能打败他们,就说明我们有更好的军队,更优质的兵源,这一战下来,北府军的威名将会传遍天下,而天下的才勇之士,也会给北府军的战功和战后的丰厚回报所吸引,前来投军报国。我们是不会缺乏精兵猛士的,鲜卑战士,多是要靠骑兵见长,但我们让他们务农之后,他们再象以前那样不事生产,天天骑马的机会并不多了,不会骑马作战的鲜卑人,那还不如我们汉地选拔的步兵呢,对他们来说,学会农事,掌握生存技能,才是更重要的事。”

    “何况,我还给慕容氏部落留了一支部队,可以让他们出五千子弟,也专门划分出一军的战马给他们,甚至连将帅都可以由他们慕容氏担任,毕竟俱装甲骑仍然是威力强大的兵种,一下子取消掉也有点可惜,对于慕容氏部落,还是要给些特殊的优待,要不然,估计他们也不会这么容易投降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我建议可以组建两万人左右的铁骑部队,由刘敬宣挂帅,给慕容氏单独一军,五千人的名额,而其他三军,则由老北府将士加入,我们汉人老农要教会鲜卑族人农事,那他们慕容氏的骑士们,也应该把俱装甲骑的战法教给我们的战士吧,寄奴,我记得你当年,不就是从慕容兰那里学来的骑兵战法和骑术吗?”

    刘裕微微一笑,顺便扫了王妙音一眼,只见她的嘴角轻轻地勾了勾,显然,这让她产生了不太愉快的回忆,刘裕道:“这点战后再考虑吧,不过,俱装甲骑装备昂贵,消耗巨大,大战之余要保留多少这样的铁骑,还要看到时候国家的财政情况,再一个就是大量的战马需要广阔的草原,现在只有青州有这种条件,如果在这里组建大骑兵军团,那税赋,战马,粮草和平时的维护,又是个大麻烦,这点我们只有以后慢慢讨论解决,但可以先定出这样的军队编制,以安其心。”

    王妙音突然开口道:“那慕容氏的宗室,南燕的官员,如何处理安置?”



    刘裕没有马上接这话,他沉吟了一下,说道:“若是慕容氏肯主动投降,自去帝号,那我想可以依前例,封慕容超为燕王,现在的燕国宗室,嫡流之属可以降一级封为郡公,集中到建康城中安置居住,至于庶流支宗,则除籍为民,给一笔钱,让他们可以在南方购置田产,自谋生路,如果想要继续从军的,通过考核之后可以编入给慕容氏部落留的那五千军户之属。”

    “至于汉人的官员,如韩范等,则可以留下来作为青州地区的一些地方副职,如州长史,郡功曹之类,但不能让他们独占这些地方的财权,人事权,同一个副职,必须要安排三人以上担任,至少要有一个是由大晋朝廷派来,那些世家子弟想必也有不少人想要来这里任职,这样好方便他们在这里购置产业,我们就给他们这个机会。”

    王妙音笑了起来:“你这是让江南的世家跟来与这些本土士族争抢啊,够坏的你。”

    刘裕微微一笑:“你这个王家的孙女,这回不也是回来收复祖坟之地吗?琅玡王氏,恐怕也有不少想要借这个机会回故里吧。”

    王妙音点了点头:“确实,我这次出征前就有不少王家人托我表达了这个意思,希望青州收复后给他们一个机会能回来任官,我本来是要他们自己也从军建功,这样战后才好封赏,结果这些人居然没一个从军,还不如那庾悦呢,但我相信,争权夺利的时候,他们又会第一批跳出来。”

    刘裕淡然道:“只要他们肯来,就能对本地的大族形成牵制,齐鲁之地,几百年来外人想要进入,都不容易,因为这里本土的势力根基深厚,但江南的世家子弟,偏又是擅长内斗的那种,让他们过来搅局,并不是坏事。噢,对了,泰山羊氏以前也是齐地的著名世家,后来羊家举族南下,这回我们的大将羊穆之,就是祖籍泰山的,我有意让他战后留在这里,可以多让一些羊家人来此地任职。”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其实,最应该回来当官任职的,应该是你的娘家啊。”

    刘裕的眉头轻轻一蹙:“萧家人?这样不太好吧。我娘都没这样提过。”

    刘穆之正色道:“老夫人是深明大义,知道子侄辈以前没有怎么当官为将,一下子提拔到高官之上,会惹人非议,但我看你萧家的一些后生,并非无能之辈,你的舅舅萧源之,萧思恬父子,都是挺有才能的,这些年在县吏和幢主这些位置上,都做得不错,这次临朐之战,萧思恬可是在右军立了不少战功的,事后也评定升为军主,留他在这里当个县令或者是郡功曹,我看行。”

    刘裕笑了起来:“萧思恬啊,这小子以前在乡里一直顽劣,和我少年时一样,不喜农事,就喜欢舞刀弄枪,前一阵开那庠序,他也不愿意去上,非要从军,我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把他带在军中,想要历练一下,这回的表现还算不错啊。”

    王妙音微微一笑:“这孩子打完仗后,还能给全队的每个战士都统计军功,把战死的人杀过的敌军数量也特地红字标注,没有遗漏,我看,假以时日,此子能成为国家栋梁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啊,萧家其实家风不错的,从看寄奴的母亲就知道,除了萧源之和萧思恬外,萧承之也是才力过人,文武兼备的可造之才,他以前在孟昶的幕府中表现很出色,所以我特地把他要了过来,这回在我的府中也有很好的表现,可以留用。”

    刘裕点了点头:“这些我会考虑的,提拔一些祖籍在青州,这次战事中立有功劳,本身也有一定才能的汉人,是战后所必须的,当然,青州初定,按惯例得减免几年的税赋,而战争的开销和战后驻军的维持经费可不少,这恐怕需要世家再出点钱粮才行,以此为回报,我也会安排一些青州的官职和土地给这些捐粮出钱的世家。妙音,你们王家人,谢家人我会优先考虑的。”

    王妙音微微一笑:“你看着办就是,不过,我要提醒你一点,司马氏的人,千万不要在这几年内放到青州来,他们族人一直想要掌握权力,出镇地方,为的就是有机会重新能让司马氏控制天下各个大州的兵权,从而有机会翻身,这个机会,我们千万不能给他们。这次我让司马国璠营救俘虏,给他立功的机会,但事后也最多升他一些官爵和宿卫军中的武职,绝不会把他放到州郡统兵治政,这点,请你务必要清楚。”

    刘裕正色道:“放心,司马氏的人,我会格外留意的,对了,那些俘虏有消息传来吗?”

    王妙音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不过我还想问你最后两个问题,慕容兰和黑袍,你打算怎么办?”

    刘裕的眉头一皱,沉吟了良久,才说道:“先说黑袍,这次跟他的对话,我相信至少天道盟的存在,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这是一个连黑手党都能控制和操纵的可怕组织,而其目的,不是人间的权力,恐怕所图者更大,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不惜挑起战争,置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我们今后所有的行动,都要以消灭和摧毁天道盟为第一目标。”

    “黑袍之前控制了南燕的大权,也能动员燕国的大军和我们正面作战,现在燕军临朐惨败,退守广固作最后的挣扎,黑袍从战场上逃跑后,不知道会不会回广固,但以我的观点来看,他是不甘心的,还想回去最后一搏,所以,如果南燕主动派使者来求和,那一定是慕容兰复出,拿下或者是驱逐了黑袍,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提出,要他们交出黑袍。”

    王妙音笑道:“要是他们真的拿下黑袍了,那不用你说也会献上黑袍首级的,但要是不献上,就说明黑袍仍然平安,要么是他的力量还对守城有用,要么是他早早逃跑了。你将如何应对?”



    刘裕正色道:“黑袍若是不死,那我们就要格外地提防他在青州继续在暗中搞事。我之所以坚持要把鲜卑族人分散打乱与汉人混居,迁到江北和吴地,就是不想给黑袍再生事端的机会,也许,这些鲜卑人里就有不少他的手下,但只要力量分散,联系不便,那就翻不了天。调走他们,我们再慢慢地清查摸索,几年之内,就彻底清理掉黑袍经营的地下情报组织,如此,青州才可太平。”

    刘穆之正色道:“现在黑袍有了那个会飞的怪物,想要捉住他很难,我想,还是想办法能诱捕或者是诱杀他,上次因为阿兰在他手上,我们没办法动手,这回,也许可以先逼他解除阿兰身上的禁制,以后就可以放手对付他了。”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能这样,当然最好,但我就怕他狗急跳墙,回去后先要挟阿兰,他如果回广固,那肯定是想要死守这孤城,撑到我们退兵为止,到了这步,那就要看是不是能逼他做出让步了,也许我可以暂时保留南燕,让他们保留广固以北的地盘,但必须先把阿兰的禁制解除,并且带上愿意归附大晋的子民离开,这算是我能作出的最大让步了。”

    王妙音叹了口气:“为了她,你居然可以留着燕国和黑袍不灭,这可真的是深爱啊。”

    刘裕咬了咬牙:“这些年,我欠阿兰太多,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这次不不灭南燕,下次也可以,但若是这次她有个万一,那就永远也不可以追回了。妙音,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如果换了你在广固城中,我也一定会做同样的选择。”

    王妙音幽幽地说道:“裕哥哥,别误会,我知道你一直会救我的,当初我在桓玄手上时你就想尽办法营救我,这个道理,我懂。毕竟,我身上没有那个可怕的飞蛊。不过,我想如果是慕容兰,也会跟我当初一样,宁可死,也不想成为你大业的拖累。”

    刘裕的心中一热,点了点头:“我不会让你们有任何意外的,就象那两千多汉人,无论如何,我得先解救他们。作为掌国家大权之人,首要的是保护本国子民的安全,尤其是性命,若是他们有什么意外,我是绝不会放过南燕的。”

    刘穆之忽然开口道:“那就算能如愿带回慕容兰,你又准备如何安置她呢。是作为你的妻子,还是作为燕国的公主,或者说人质?”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思考,半晌之后,他才深深地吸了口气:“要看这次我们是以如何的方式解决南燕的问题了,如果是南燕归顺降服,按我之前的那个提议,南燕伪帝慕容超自去帝号,献上或者驱逐黑袍,那大晋可以给他一个王的头衔,而阿兰,作为南燕的长公主,也可以作为郡主,以联姻的方式,再次成为我的妻子,这回,不必再用臧爱亲的身份了。”

    王妙音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我祝福你们能有这样的结果。可是,万一,我是说万一慕容超或者是黑袍死硬不降呢?最后你如果是通过强力灭国的方式攻灭南燕,这时候慕容兰你如何处置呢?”

    刘裕长叹一声:“我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但若真如此,那只有让她与其他鲜卑族人一样,亡国为奴了。”

    刘穆之的脸色一变:“寄奴,你疯了吗?她是你的妻子,现在还怀了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

    刘裕咬了咬牙:“正因为有这层关系,我才没有办法循私枉法,国法军规都不允许我对敌军法外开恩,要不然,以后我的军令和政令如何下达?我如何治理国家统御万民?阿兰如果是作为俘虏,被黑袍和慕容超关押,那我可以说是解救她,但如果她是以自由之身,统帅燕军与我军战斗,那我没有任何办法回护她。”

    王妙音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裕哥哥,你真的能这样绝情吗?”

    刘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也许,这就是我和她不可避免的宿命,所以,我只有希望她能及时醒悟,以两国苍生为重,不要作没有意义的抵抗,如果是受了黑袍的控制,我和她可以一起面对,但如果只是为了鲜卑族人,那对抗到底,只有玉石俱焚,这个道理,她应该清楚。只有归降,才是唯一的出路。”

    刘穆之点了点头:“阿兰是聪明人,而且以前也一直是希望给自己的族人谋一条生路,我想,不会那样…………”

    正说话间,一阵马蹄声急促地由远而近,刘裕的眉头一皱:“怎么回事,这军营之中怎么能这样驰马?”

    刘穆之的脸色一变,他看到了马蹄声的来处,一个背插靠旗的军士策马疾驰:“鸿翎军使,这是前方有军报传来。”

    王妙音的秀眉一蹙:“不,不是军使,是司马国璠的部下,也是我安插在他军中的人,裕哥哥,对不起,他不太懂军中的规矩,可能也是有急事,所以…………”

    刘裕摆了摆手:“先听听前方出什么事了,这么急着来报,想必是有大事。也许,你的计划成功了呢。”

    这时候,这个军使已经奔到了塔楼之下不到十五步的地方,十余名全副武装的甲士执戟上前,拦住了他,为首的一名十六七岁的壮士军官厉声道:“营中驰马,直趋主帅,死罪,给我拿下!”

    刘裕的声音在他身后缓缓地响起:“无妨,是军情传报,让他说。”

    那军官转头一看,只见是刘裕,连忙行礼道:“队正萧思恬,见过大帅!”

    刘裕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很好,辛苦了。”

    他说完后,看向了已经滚鞍下马,单膝跪地的那个信使,说道:“现在前面的情况怎么样,两千多百姓,是不是全部救出来了?”

    那信使抬起头,眼中泪光闪闪:“禀报皇后,大帅,属下无能,赶到之时,所有百姓已经被兽兵尽行屠戮,无论长幼,全部枭首城外,尸体填满了整个护城沟,刘冠军,司马将军盛怒之下,下令将城外的上万没有进城的鲜卑人,尽数诛杀,尸体堆在城外为京观,以慰我方惨死百姓!”



    刘裕只觉得耳边轰地一声,一阵天旋地转,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即使是孤身一人面对千军万马的强敌时,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他定了定神,看着那信使,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信使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方被掳的淮北百姓,被燕国军民尽行屠戮,枭首于广固城外,刘将军下令杀掉上万城外想要进城的鲜卑人,堆成京观于南城之外,以祭奠死者。”

    刘裕良久无语,等到他恢复了平静之后,才摆了摆手:“你们都且退下,容我与皇后和长史商议。萧队正,请带这位兄弟下去歇息。”

    萧思恬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大声道:“大帅,请下令吧,我等愿请命出战,夷平广固,为死难的无辜百姓报仇!”

    刘裕沉声道:“我说暂且退下,听不到吗?这军报暂且不允许外传,有泄露军机者,军法从事!”

    萧思恬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眼中几乎都在喷火,但还是拱手行礼道:“遵命!”

    刘裕继续道:“通知各军主将到中军帅帐集中,半个时辰之后,我要军议。”

    萧思恬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大声道:“得令!”他拉起地上的那个信使,快步走开,很快,他队中的军士们也与他一起,消失在了营地之中。

    刘裕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几乎象是石化了一样,刘穆之的声音过了很久才从他的身后响起:“寄奴,现在怎么办?”

    刘裕缓缓地转过了身,他的双眼,已经一片通红,而脸上布满了杀气,如此可怕狠辣,而又果断决绝的表情,让王妙音也不禁花容失色:“裕哥哥,你,你冷静一点,别这样!”

    刘裕的声音冰冷而果决:“胖子,妙音,你们以为,我这次北伐,是为了什么?”

    刘穆之叹了口气:“为了惩罚攻我大晋,掳我百姓的南燕,为了实现你那北伐中原的理想。”

    刘裕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不是的,我这次出兵,非为灭胡,非为夺妻,而只是要救回这些无辜的百姓。我从军报国,我北伐出兵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保护我们大晋的子民,如果作为军人,吃着百姓种的粮,穿着百姓产的衣,却是无法保护他们,那还活着做什么?”

    王妙音睁大了眼睛:“如果只是要索回那些百姓,需要这样大动干戈吗?我一直以为你是…………”

    刘裕大声道:“你们一直以为我只是以此为借口,实际上是为了权势富贵,或者是为了我那个青史留名的北伐梦,对不对?”

    刘穆之叹了口气:“寄奴,我们知道你心系天下,知道你有大志向,知道你想为了这个大志而北伐,结束这个乱世,但是,为了区区两千百姓就这样做,还是让我们难以理解啊。”

    刘裕慨然道:“也许在你们的眼里,这不过是两千多无足轻重的平民百姓,他们活着都是世家高门的施舍,对国家来说,除了种点田,纳点赋外,毫无作用,乱世之中,本就是人命如浮萍,给抢了给杀了,都只能认命。这个世道下,没人会在乎平民百姓的死活,甚至几千人给抢掠,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作为大晋,作为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不值得为他们去发动战争,一个将士的命,比十个百姓都要重要,这才是乱世,对不对?”

    王妙音的秀眉紧皱:“裕哥哥,虽然不中听,但我还是要说,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兵马钱粮才是称霸掌权的关键,如果你真的只是为了这两千多百姓,那这场战争也确实太不值得了。”

    刘裕厉声道:“造成世人认知的这个原因是什么?不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高门也是这样的看法吗?作为掌权的世家,只会争权夺利,只会巩固自己家族的权势,可曾把这些百姓看成和自己同样平等的生灵?可曾想过自己掌权是为了什么?”

    刘穆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要保护这些百姓,就得掌握权力,寄奴,我们一步步地走到今天,不就是为了掌握权力吗?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事没有错。如果你没有权力,没有军队,谈何保护百姓?但如果保护数千百姓,就要冒着失去权力和军队的危险,这太不值得了。这世间还是有高低贵贱,生命也有轻重之分。你不可能说一个江北农夫的性命,比你的京八兄弟,比我们两个更重要吧。”

    刘裕大声道:“不,我不这样认为,生命永远是最可贵的,一个江北农夫的命,在我眼里,和你,和妙音是同等的。只是你们的关系比他们亲近得多。但这不代表我就可以对他们的苦难视而不见。江北移民计划本就是我提出和坚持的,而战事也因此而起,可以说,他们是被我拖累而受罪,那作为平时被这些百姓的税赋所供养的将士,难道不应该拼了性命把他们救回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果连养我们的百姓都见死不救,那我们还穿这身军服做什么?”

    王妙音叹了口气:“裕哥哥,如果你出兵的目的只是为了这两千多百姓,那为何不先派使者去要燕国放人?而是直接出兵呢?”

    刘裕咬了咬牙:“黑袍派军攻我江北,掳我百姓,为的是向我示威和警告,这人,他是绝对不会放的,如果我们不出兵而是派使者去求,只会让他和燕军更加嚣张狂妄,甚至增加我们这些百姓的风险。所以,我只能出兵伐燕,以威对之,我以为,只要能大破燕军,逼他们求和,就能救回这些百姓!”

    刘穆之长叹一声:“寄奴啊,这回你可能真的失算了,也许慕容兰和慕容超还有求和之心,但是黑袍是没有半点人性的魔鬼,他这样做,就是要破坏和谈,以免自己给拿下送出,现在我军将士也一怒之下屠杀鲜卑族人,两边的民众血仇深如海,议和之事再无可能,甚至连慕容兰,都要危险了!”



    刘裕的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声音也哽咽起来:“是我的错,我低估了黑袍的邪恶和疯狂,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置几十万鲜卑人的性命于不顾,断了和谈的最后道路,现在我军将士知道那些惨死的百姓,定会群情激愤,也不可能再放过任何一个鲜卑族人,这场国家间的战争,会变成两个族群间的仇杀,只怕广固城死的人,会远远超过临朐之战。”

    王妙音叹了口气:“裕哥哥,你为了救回两千多民众而发动的战争,现在会让更多的人死去,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刘裕咬了咬牙:“我不是神仙,不可能料到所有的结果,只能尽自己的力去争取,归根到底,这是黑袍这个魔鬼做出的灭绝人性之事,但是,下手屠戮的,也是那些鲜卑族人,不管他们出于何原因,手上染了血,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刘穆之摇了摇头:“寄奴啊,你在这事上想得太简单了,让那些鲜卑族人下手屠杀汉人百姓的,绝不可能只是黑袍的几句煽动,归根到底,临朐之战,十万鲜卑将士战死沙场,他们的家人,朋友怎么可能不恨我们晋军入骨?找不到我们晋军报仇的时候,就会对城中的汉人下手,这点,是你出兵时必须要考虑的事。杀敌数万,就意味着要跟几十万敌军的家人为仇,这个仇恨,不是你一厢情愿就能化解的。”

    刘裕半晌无语,久久,才正色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胖子,你说得对,我是一厢情愿,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我现在只有跟兄弟们商量,布置攻战之事了。还请你们辛苦一下,尽早调集粮草,安排这里的后勤事务,能让大军早早开拔到广固,时间拖得越久,只怕死者会越多。”

    刘穆之叹了口气:“去吧,这里的事,我来安排。寄奴,如果你的理想和现实相差太远,一味地坚持是没有用的,毕竟,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顺心,哪怕你手握大权,也不可能改变世间的法则。和谈暂且是不可能了,你还是想想,如何能救出慕容兰吧。”

    刘裕咬了咬牙,转身就向着中军帅帐的方向走去,他的声音顺风而来:“这个时候,我不可能去顾及她一个人的生死了,也希望她能在城中做到她应该做的事,交出黑袍这个罪魁,才有希望少死点人!”

    看着刘裕的背影消失在了远处,刘穆之摇了摇头,喃喃道:“妙音,可能我们一开始都错了,寄奴这回说的是真心话,那个想要保护每一个百姓的他,才是最真实的刘裕。”

    王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以前一直不明白相公大人为什么会这样看重刘裕,只靠当时表现出来的武功和军事才能,不值得直接招为谢家女婿,尤其是有现成的刘牢之,孙无终这些部下,要联姻招婿,也是先找这些已经很有实力的军头。”

    “但后来我跟刘裕接触多了后,却渐渐地明白了,他是一个纯粹的人,只为自己的理想而战斗,对权势没有欲望,只是我以前以为,他的理想只是北伐中原,驱逐胡虏,青史留名。可现在我才明白过来,裕哥哥要的,是让天下百姓都能平安幸福地活着,不再受战乱之苦和压迫。这个压迫,不仅来自于胡虏,也来自于我们。”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脸上的肥肉跳了跳,却是欲言又止。

    王妙音看着刘穆之,平静地说道:“也许对于二十多年前的裕哥哥来说,他认知里的造成天下百姓苦难的根源,是那些野蛮残忍,入侵中原的胡虏。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其实真正地看清了这个世道,黑手党也好,天道盟也罢,他们对于百姓造成的伤害虽大,却比不上我们这些现实中的世家高门,正是因为从我们世家子弟开始就没把百姓当成人看,只是作为我们的牛羊奴隶,这才会造成这百年来的天下大乱。从这点上来看,北方胡虏的君王,和我们这些大晋的汉人高门,没有区别。”

    刘穆之摇了摇头:“之前寄奴曾经多次提过,他想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天下,那时候我们只认为他是在喊口号,或者说是一个理想,想让人人有田地耕作,人人有机会立功上升,最多是现实中打开一个口子,让普通的百姓可以有机会从军建功,让有功将士的子弟可以因功得爵,再接受教育,成为新的世家。我们以为他只是想换一批新的军功家族,代替那些不思进取的,腐朽堕落的老世家子弟,可现在看来,我们都错了,寄奴真正想要的,是没有世家,没有贵族。”

    王妙音看着刘穆之:“你觉得他可能做到这点吗?”

    刘穆之长叹一声:“如果是别人这样想,这样做,我会觉得他疯了。但是寄奴和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在他的身上,我们见证了太多的奇迹,谁又敢断言他做不到呢?现在在他的眼中,其实那些鲜卑族人也和汉人百姓一样,是有生存的权力和发展的自由,之前他那样充满希望地描述南燕求和投降后,对这些鲜卑人的安置,已经表现了这点。这次的事,不仅害死了两千多汉人百姓,恐怕,也会害得整个青州的鲜卑族人给斩尽杀绝,我想,这是寄奴更不想看到的。”

    王妙音勾了勾嘴角:“我倒是觉得,他现在嘴上不说,但心里最担心的,还是慕容兰的安全,之前那个计划若是可行,慕容兰可以顺利地回到他的身边,但是现在,恐怕很难了。”

    刘穆之看着王妙音,沉声道:“妙音,此事可能需要你出手破局了,现在这种情况下,将士们群情激愤,寄奴也不可能约束禁止,不然会失军心,但你是皇后,有玉玺在身,可以拟诏,以皇帝的名义,禁止将士们对所有鲜卑人的无差别屠戮,黑袍想让我们无路可退,让汉胡血仇不死不休,我们不能让他得逞,你说呢?”



    王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大概,也只有这种办法才能化解将士们的杀心了。我记得当年西晋末年,天下大乱,山东这里的军阀曹嶷割据广固自立,当时的后赵伪帝石勒派了自己的侄子,也是后来当了皇帝的暴君石虎率大军征伐广固,围攻半年之后,曹嶷不敌,举城投降,本人被送到后赵国都襄国斩首,而这广固城中的居民则被石虎下令屠城,十余万人口的城市,给杀得尸横遍野,还是石勒派来随军的青州刺史于心不忍,跟那石虎说,我是来这里当刺史的,你把人都杀完了,那我去治理谁?”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这个刺史这句话让石虎手下稍稍留了点情,留了七百户人没杀,妙音,我希望这次你也能跟那个刺史一样,这也不仅仅是为了寄奴,同样也是为了大晋,为了世家,青州各地的其他异族胡人也为数不少,要是我们真的在青州大开杀戒,以后要治理可就难了。今天我们有军队在手可以屠城广固,明天若是大军不在,世家子弟到各地买地置业,那可能会给胡人们报复,如此仇杀,绝非我们想要平定青州的本意。”

    王妙音正色道:“穆之,这个道理我明白,我会以大晋皇帝的名义,下令赦免城中的百姓,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只要放下武器投降,就可以饶他一命,但裕哥哥原来想要的给他们分地,融入汉人百姓之中的想法,怕是无法实现了。就算他们能活下来,只怕也是要给罚没为奴,分赏众军的。”

    刘穆之叹了口气:“先活下来再说,这场征讨之战,谁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寄奴大概本意只是想救回那两千多百姓,结果却成了汉人和鲜卑人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化解啊。”

    王妙音突然嘴角边勾起了一丝笑容:“其实,裕哥哥的那个办法,才是最好的化解之法。时间会冲淡战争中的悲伤,但前提是不能有人反复地提及这种悲伤,鲜卑人若还是举部落而居,时不时地集体回忆起和汉人,和大晋的仇恨,那这种仇恨,再过几百年也很难化解。”

    “但若是把他们打散,分别迁移到各个庄园,村落,与汉人杂居,那用不了十几年,就会与汉人无异,三两家散户,也难成气候,慢慢地这种以前的仇恨就会放下。我会在诏令中下令所有俘虏的鲜卑人,成为奴籍,卖给江南的世家与豪族,然后迁往江南和江北六郡的庄园,为主人效力。至于拍卖所得的钱,则可以分赏诸军将士,有这么一个操作,我想,将士们是会冷静下来,不再去狂热地想要屠杀百姓的。”

    刘穆之默然无语,站在那里,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深思。

    王妙音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刘穆之会很赞成自己的想法:“怎么了,穆之?我的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刘穆之轻轻地摇了摇头:“你觉得以寄奴现在的理想,还会继续允许在大晋有大规模的奴隶存在吗?他现在要消灭的可不是一两个胡人国家,而是所有压迫人,奴役人的这个世道。妙音啊,恐怕此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王妙音轻叹一声:“那先看看裕哥哥这次跟众将们如何商议吧。”

    北府军,中军帅帐。

    已是六月,骄阳似火,外面的热浪阵阵扑来,让守在帅帐外的军士们,个个都汗流浃背,帅帐内外,也尽是一股男子汉们身上浓烈的汗馊味道。可是这热度,跟现在帐中众将校们的冲天怒意相比,却是不值一提,也许,只有火山爆发,才能形容现在帐中众人的情绪。

    沈田子的咆哮声在帐中回荡着:“这些灭绝人性的鲜卑狗,居然,居然把两千多无辜的汉人百姓就这样杀害了,我们这次出兵就是要解救这些百姓,他们这样屠俘,就是想跟我们作对到底!大帅,你下令吧,我这就去率本部人马攻打广固城,把这些鲜卑狗通通杀光,一个不留,以慰亡灵!”

    诸葛黎民的声音更是恶狠狠的,配合他须发皆张的可怕表情:“去广固之前我们还得做一件事,那就是把前日里击毙的十万燕军尸体给挖出来,全部斩首,然后尸体拿去堆京观或者是喂野狗,脑袋全运到广固城下,堆起小山高的首级,让鲜卑狗子看看,那就是他们将来的下场!”

    沈云子的眉头一皱:“黎民哥,这样有点过了吧,我们是王师义军,不能做这种太过残忍无道之事,要不然,不是和那些屠杀百姓的鲜卑狗贼,沦为一类人了吗?”

    沈林子也点头道:“二哥说得对,再说天这么热,尸体早腐烂了,再挖出来斩首,只怕会有疫病流行,到时候没吓到鲜卑狗,先让我们自己人受损,得不偿失啊。”

    诸葛黎民咬了咬牙:“那就四处去搜捕青州各地的鲜卑狗子,抓不到就抓其他各族的胡人,反正这些胡狗没一个好东西,押到广固城下,全部咔嚓了,也让守城的燕贼胆寒。”

    刘裕的声音平静地响起:“黎民,你这是想要让守城的燕军断了希望,全都死战到底,给我们造成更大的伤亡吗?”

    帐内的吼叫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端坐帅位的刘裕,诸葛黎民眨了眨眼睛:“我,寄奴哥,哦,大帅,对不起,刚才我,我实在是太气愤了,就想着怎么给那无辜惨死的两千多百姓报仇,说得不对之处,还请原谅,但是,起码这广固全城的鲜卑人,都得给他们陪葬!”

    此言一出,众将全都纷纷附和:“黎民哥说得对,夷平广固,鸡犬不留,以报此仇!”

    王镇恶的声音突然冷冷地响起:“你们都胡说些什么哪?兰公主还在城里,这次我们出兵,除了要救百姓外,也要为大帅迎回兰公主,哦,不,是迎回夫人,难道也要她为百姓陪葬吗?”



    所有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气,向弥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瞧我这张臭嘴,胡说八道,怎么能让大嫂陷于危险之中呢?寄奴哥,我看,我看这广固也先别打了,逼他们交出大嫂,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啊。”

    檀韶咬了咬牙,沉声道:“夫人之事,私也,国家征伐,公也。现在十万大军就要灭燕了,岂可因为一人之故,而坏军国大事?大帅这次出征,恐怕早就作好这种心理准备了,不需要我等在这里多插嘴。”

    说到这里,檀韶看向了刘裕,沉声道:“我们都知道兰公主是大帅一生所爱,也都是我们最敬重的大嫂,但现在这种情况,灭燕是必然的事了,如果大帅因为兰公主的原因而就此罢手甚至退兵,恐怕会损了您的一世英名啊。”

    刘裕点了点头:“阿韶说得很好,我不会因为一个人而误了国家大事,这次我们出兵,首要是救回百姓,惩罚暴燕,可现在燕贼居然丧心病狂,屠戮了所有百姓,大家说,他们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向弥嚷道:“就是因为临朐大败,被斩十万,所以咽不下这口气,打不过我们汉人大军,就去找百姓报复,这是典型的懦夫行为。不过,也是胡虏们最喜欢做的事。”

    诸葛长民摇了摇头:“我想,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百姓是和谈的条件,杀了他们,就等于断了和谈之路,恐怕,是黑袍在大败之后惟恐慕容超和那些失了家人的鲜卑人追究他的责任,杀了他或者是把他交出来,所以故意这样布局,断了慕容超的和议投降之路。”

    王镇恶马上说道:“我同意长民哥的分析,断了和议之路,对两国军民都是大大不利,我军可能要因此多牺牲数以万计的将士,而鲜卑军民也是城破则玉石俱焚,可能连慕容氏这一种族部落,也就此消失。但黑袍大不了城破时继续靠那个会飞的怪物逃跑,其心何其毒也!”

    沈田子冷笑道:“镇恶,难道这两千多百姓,是黑袍一个人杀的吗?动手的可是城中千千万万的鲜卑狗子,不仅军队出手屠戮,那些百姓也都手上沾了血,怎么,把罪责推到黑袍一个人身上,就想放过这些鲜卑狗子?”

    王镇恶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我们可是王师,义军,是要兴兵除暴,现在谁也分不清说不准有哪些鲜卑人出手,难道,城中几十万鲜卑人,个个都杀这些汉人俘虏了?还是说你想学石虎,苟晞,也给自己挣个屠伯的名声?”

    沈田子的脸上横肉都在跳动着:“如果这个屠伯是对着鲜卑胡狗,那我乐意之至,只有死了的鲜卑狗子才是好的鲜卑人。王镇恶,今天所有人都义愤填膺,恨不得杀光这些鲜卑狗子,只有你在这里风言冷语的,你想干嘛?噢,我想起来了,你王家从大父辈起就给胡虏效力当官,要杀你同类了,你当然不忍心啊,是吧。”

    王镇恶气得满脸通红,连脖子上都青筋直迸,吼道:“沈老三,你想打架是不是?我看你沈家跟着妖贼造反人肉吃多了,脑子也坏了,除了杀杀杀,什么也不会。江南现在不让你杀人了,就跑到这里想过瘾,是不是?!”

    沈田子哈哈一笑,开始捏得拳头上的骨节格格作响:“狗汉奸,论打架,十个你也不是个儿,来来来,先收拾了你,再去杀胡狗,咱们出去练练!”

    “啪”地一声巨响,刘裕拍案而起,刚才还在怒目相视的两个人,如同给头上浇了一盆泠水,顿时就不言语了,刘裕的声音不算高,但一字一顿,充满了愤怒:“你们两个也是大将了,在这里互相揭短,甚至要动手互殴,还有半点兄弟情义吗?我们京八党的原则,全都变成屎拉出去了吗?”

    王镇恶咬着牙:“他骂我可以,但不能辱及我大父,留在北方屈身事虏不是我们能选择的,所以对于今天的齐鲁之地的民众,我感同身受,大帅出兵,为的就是兴兵除暴,但要是我们本身就是暴军,那此地人心必失,以后也难稳固。”

    沈田子恨声道:“我确实刚才一时激动,不该骂你祖父,这点我可以道歉,但你把以前我们沈家的事翻出来说什么意思?当时吴地八郡皆叛,几乎所有土姓家族都加入了妖贼,你王家说是不得已在胡虏朝中为官,怎么就不考虑我们的苦衷?当时不跟着妖贼走,我们自己都要给他们剁碎了让人吃。”

    刘裕叹了口气:“好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乱世之中,身不由已,离了国家的保护和大军的震慑,作为普通民众,那确实只能屈服于强权,现在大家都是京八兄弟,这些旧事都不要再说,说了伤和气伤感情。”

    王镇恶和沈田子对视一眼,同时行礼道:“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原谅。”

    刘裕回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手持执法大令的刘钟:“刘钟,刚才王沈二将出言不逊,军前互骂,该当何罪?”

    刘钟沉声道:“帅前失仪,当各打军棍三十。”

    刘裕点了点头:“一会儿军议结束后,按军法执行,镇恶,田子,你们可有异议?”

    王镇恶咬了咬牙:“镇恶甘愿受罚。”

    沈田子叹了口气:“奶奶的,别影响我杀胡狗就行,三十棍就三十棍吧。”

    刘裕点了点头,二将也各自退下,刘裕的目光环视帐中诸将,沉声道:“刚才镇恶有句话说的有道理,那就是身在狼穴,命不由已,有些事情,不是靠着以杀止杀就能解决的。燕军杀我百姓,那我们这次出兵就只有打到底,原来是要索回百姓,惩罚一下就可以收兵,但现在,不灭燕国是不行了。但是,我这里必须要强调一下,大晋不是伪赵,我也不是石虎,不是慕容恪,攻灭南燕,是要解救包括鲜卑各部在内的所有胡汉民众,屠城杀民,断不可取。现在我下令,诸将各自回营准备,明天早晨卯时,全军开拔,攻打广固,路上如果有屠杀民众,抢劫村落的,别怪我刘裕翻脸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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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葛长民的嘴角勾了勾:“只是大帅,这次屠杀我们的汉人被掳百姓,可不止是燕国军队的事啊,广固城的鲜卑百姓,也都参与了,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吗?”

    刘裕的心中一阵感慨,沉声道:“至少,现在一路之上,还没有逃进广固城的鲜卑族人,还有其他的胡汉百姓,手上并没有沾这血吧。”

    诸葛长民点了点头:“这倒是,所以一路之上,大军仍然遵守军纪,不去杀掠所见到的胡人百姓,这点我等皆会严格约束部下,但是,那广固城…………”

    向弥嚷了起来:“长民,你没听到前面的话吗,大嫂现在还在城中,那些百姓已经给杀了,你就算屠再多的鲜卑人也不可能活过来,接下来咱们得灭燕国,还得救大嫂才是。你现在就要大帅下令破城之后鸡犬不留,不是逼着他们动手要大嫂的命吗?”

    诸葛长民咬了咬牙:“不是我要大帅如何,而是将士们现在群情激愤,我们能明白这些道理,可是那些血气方刚的将士们能完全理解吗?本身这次出兵,经历了血战,只是录功,却没有拿到什么现实的好处,这一路上不允许掳掠,破城之后要是还没有相应的回报,只怕军心难安啊。”

    檀韶的眉头一皱:“长民,咱们可是王师啊,就算不出这事,也没允许说是攻破城市后就能随便地抢劫掳掠吧。”

    诸葛长民勾了勾嘴角:“在以前大帅手下时,咱们老北府军就是这个规矩,这两年寄奴哥重整北府军后,除了扫灭桓楚,可没有什么大战,自然也谈不上以前的规矩,但现在北伐南燕,出征敌国,将士们可都乐坏了。我们这些当将校的可以升官晋爵,可是普通将士们却没什么晋升的机会,这一仗里能拿多少就是多少。我说句不怕得罪大家的话,这回将士们经历了如此大战,仍然是斗志高昂,连轻伤的人都不肯回家,想要继续作战,有多少人是象大帅这样高尚,为的个驱逐胡虏的理想?”

    所有人都眉头紧皱,一言不发,诸葛长民的话虽然不中听,但说中了每个人心中的所想,诸葛长民慷慨激昂,站出了队列,看着刘裕,沉声道:“寄奴哥,这里都是咱们京八党的高级党众,也有不少是二十多年前就一起投军的生死兄弟,我在这里说话直,还请见谅。”

    刘裕点了点头:“就是因为兄弟才会说实话,长民,你继续说,把你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我们都是带兵之人,不能违了军心。”

    诸葛长民点了点头,说道:“当年我们北府军组建,是因为前秦南征,要灭我大晋,我们一来是为了保家卫国,二来也是想从军建功,得到晋升。我知道寄奴哥你一向是有北伐中原,收复河山的理想,我也一直佩服你这点,但包括希乐哥,无忌哥,还有我诸葛长民在内,还有兔子,瓶子,彦达他们这些人,甚至胖子,我们从军,主要还是为了自己,能在战争中有所表现,战后能得富贵。”

    诸葛长民说到这里,看向了站在一边的孙处和虞丘进,沉声道:“三蛋子,小贵子,你们说,当年咱们一起结伴投军,是不是这想法?”

    孙处点了点头:“是的,虽说打击胡虏,恢复河山是每个男儿的梦,但要是拼了命却没有相应的回报,那我们也不会主动投军的。”

    虞丘进哈哈一笑:“没错,是因为朝廷当时开了高于普通部队几倍甚至十倍的军饷,又许诺微功必录,我们才进的北府军,不然的话,进别的普通部队就是,也是可以灭胡报国啊。何必吃那么多苦,受最严格的训练,打仗时也是承担最危险的任务呢。”

    诸葛长民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是,因为当年是谢家牵头组建的北府军,粮饷,装备,训练都是最好的,我们这些人,很多也是游侠浪客,甚至在加入北府军前不少人手上还有案底,是在逃亡中,只有从军,才能让我们光明正大地去争个富贵,当年我们这些人当小兵时是这样的想法,现在我们一个个成了将校,可是当年我们一起从军的兄弟,还有多少能跟我们这样享受富贵?”

    向弥的眼中泪光闪闪,声音也有些哽咽了:“瓶子哥,兔子哥,还有水生,牛蛋,二狗,老尖儿,他们都没了,我们当年训练时新兵幢的五百四十七个兄弟,现在还活着的,不到一百。”

    檀韶的声音也透出一丝悲哀:“我瓶子叔,还有百十来个老兄弟,都葬在那覆舟山上,我们兄弟几个年年都去拜祭清扫,叔生前常念叨的一句就是我们这些人好福气,跟着大帅,才有了今天,就算是战死沙场,也可无憾了。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寄奴哥一句话,我们这些老兄弟,刀里来,火里去,眼皮都不眨一下,这是我们的兄弟情义,但是,现在我们手下的兄弟,那些跟我们当年一样的年轻后生,我们不可能只用忠,义这些来让他们拼命作战。”

    刘钟突然开口道:“大家这一个个是怎么了,难道朝廷没有给我们相应的回报吗?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战后自然有功劳会纪录,事后按这些纪录给予封赏,将校可以升官晋爵,将士们也各有赏赐,又不是让大家白跑一趟。非要屠城抢掠,才能让人人发财吗?”

    诸葛长民冷笑道:“阿钟,你没去西征过,不知道这中间的差别。朝廷的封赏,那就是做做样子,就算斩首三个甚至五个,也就四五百钱打发了,这钱能做什么?回家三亩地都买不起。你从军之后一直跟着大帅,每战后都有升迁,可是普通士卒却没你的好运气。以前刘镇北在的时候,那是让大家战后可以自己找敌营和敌城中的财宝,这才对得起大家拼命的努力,所以人人用命。”



    说到这里,诸葛长民更加激动,语调也抬高了一些,这让他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着:“寄奴哥,你也知道,这才是我们北府军多年来的规矩,战胜后允许掳掠,让兄弟们拿到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从君川之战到刘镇北的平定吴地八郡,哪次不是这样?”

    “在你的指挥下,京口建义,参与的兄弟们不过一千余人,都得到了官爵回报,这就不说了,可上次西征荆州,你说要安抚荆州人心,不允许掳掠,兄弟们本身就很不满意,这回伐胡虏,还是跟我们有深仇的胡虏,慕容氏横行北方多年,无数藏宝都在广固,就这样让兄弟们眼睁睁地放过?只怕众心难安啊!”

    刘裕轻轻地摇了摇头:“长民,这么说来,这回在你的所部,肯来北伐的兄弟,不是因为想要驱逐胡虏或者是朝廷的调令,而是听到了什么慕容氏在广固有着大量藏宝的消息,想来发财的?”

    诸葛长民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对其他众将说道:“难道只有在我军中有这种传闻吗?你们的军中,应该也到处有这种流言吧。”

    檀韶点了点头:“不错,出兵之前就有很多军士主动从军,说要北伐南燕了,不仅可以报仇雪恨,打回老家,还可以得到南燕百年来的藏宝。”

    向弥也沉声道:“是啊,连我在吴地种田的三个侄子都来了,上次西征时死活不肯来,这次倒是主动跑来,可以说军中大多数的人都在流传,说什么慕容氏自入主中原以来,统治北方多年,有着从石赵到前秦的大量珍宝,富可敌国,所以每次燕国被攻击,都要召集全国各地的鲜卑族人回都城,就是为了防守这些藏宝,不被外人得了!”

    刘藩笑了起来:“不但是在扬州,江北,就连我们豫州和兖州,也是一个月前就流行了这些传闻,听说之所以有几万户鲜卑人肯离开家园,甚至象贺兰部这样叛离北魏,投奔南燕,就是因为有这些慕容氏的宝藏,后赵石氏的不说,就连前秦苻氏的多年积蓄,也在长安给那西燕慕容永所劫走,最后带着一路想回辽东,却被慕容垂所灭,这些宝藏最后也归了慕容垂,后来后燕灭亡,慕容德带着大部分的藏宝,逃向了青州,现在这些宝贝全在广固,要不然,这区区青州的一州之地,怎么可以给他动员出几十万兵马呢?”

    随着刘藩的话,帐中众将都交头结耳,个个在点头称是,显然,他们也面临了同样的情况。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想不到,这次出兵集结如此顺利,居然是因为这样的一个谣言,也怪我这次过于着急出兵,居然都没有了解军中的这些传言。”

    孙处说道:“寄奴,这些流言是出兵前就传得到处都是了,但只在北府军中和老兵里传播,普通民间没有这些流言。你大概是都在朝中或者是帅府,并不知道底下的这些士卒间的传言了吧。只是这次出征之后,按军法禁止这些流言传播,所以将士们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并不说什么。”

    刘裕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大家其实这次从军,是为了得到攻破广固之后的所谓百年藏宝?”

    虞丘进正色道:“寄奴,我知道你不喜欢听到这些,但事实就是如此,普通的士兵,已经没有几个象你当年那样想着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了,这次也不是保家卫国抵抗胡虏入侵,而是北伐灭国,老实说,北方沦陷胡虏之手,已有近百年,尽管其中也有数次收复,但都是很快得而复失,无论是北方的民众对大晋,还是我们这些北方流民在南方的后代,已经是三四代人相隔了,不象瓶子,兔子他们本人南下,还有着收复故土的迫切想法。要所有人都不惜生死只为打回祖父甚至是高祖时就逃离的地方,有点强人所难了。”

    刘裕的眉头轻轻一挑:“确实如此,三代人,其实是出五服了,我爹的时候还天天教诲我要打回北方,恢复中原,但就连我自己,也很难有时间再去教导兴弟这些道理了。贵子,你说的确实是人之常情。但是,哪怕是正常的朝廷征募,也不是没有回报的,在军中有军饷,在家中可以因为自己从军而全家免役,战后还有赏赐,难道这些,还不够回报吗?”

    诸葛长民笑着摆了摆手:“要是说平时剿灭个山贼,讨伐一些据庄园作乱的吴地土著,那当然这些就足够招得到人了,毕竟难度很低,完成起来很容易,只靠朝廷的封赏,那就可以让全家免税三年,这种事情,大家会争着来。”

    “可这回是北伐啊,对手又是纵横天下百年,几乎所向无敌的慕容氏南燕,不说远的,就是十几年前,五桥泽一战,京口几乎家家戴孝,可以说我们大晋历次北伐,输的最多,死的最惨的,就是败在这慕容氏的铁蹄之下,出征这样的强敌,能不能活着回来,谁都不知道,要在这时候从军,那可真的是要作九死一生的准备,我们这些老兄弟可以说你寄奴哥一声令下就刀山火海,因为你救过我们的命,带我们取得了荣华富贵,但是那些年轻人呢?能强求他们也不顾生死,只为了实现你刘大帅心中的理想?”

    说到最后的时候,诸葛长民已经双眼圆睁,手也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终于,能把多年埋在心底的一吐为快,也让他感觉到了无比的舒爽。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刘裕,是的,诸葛长民说出了他们所有人想说而不敢说的话,现在大家都在等刘裕最后的决断,是继续坚持自己的理想,施行仁义,而是恢复到刘牢之时期的政策,战胜后放抢以刺激士气,就在于刘裕的这一句话了。

    刘裕的神色平静,目光从一张张充满了复杂神色的脸上扫过,最后回到了诸葛长民的身上,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众家兄弟,请问你们,当初少年从军时,想要的是什么?”



    诸葛长民的眉头一皱:“这些我们大家不是刚才都说过了吗,寄奴哥你…………”

    刘裕平静地,但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现在要听你们每个人,自己亲口再说一遍。长民兄弟,从你开始。”

    诸葛长民咬了咬牙,说道:“我们诸葛氏三兄弟一起投军,就是想趁着谢家组建北府军的时候,建功立业,而且,当时我们一起去杀过刁逵这个时任刺史,我们怕他事后查到,也有去军中避难的意思。”

    刘裕点了点头,看向了刘藩和刘粹:“你们二位,还有你们的大哥希乐,也是这个原因吗?”

    刘藩微微一笑:“那晚上大哥说了,不做掉狗日的姓刁的,以后我们在京口也不可能再混下去,反正有寄奴哥挑头,事后从军可以免罪,那时候我们年纪小,大哥说什么就跟着做。倒是没想太多什么北击胡虏,收复失地的事。”

    刘裕“唔”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目光投向了檀韶:“阿韶,你们不用说了,就是跟着你们家瓶子叔的,淝水的时候你们小,本没有从军资格,还是你瓶子叔托无忌求情才拉你们进北府的,是不是。”

    檀韶的眼圈有点发红,直勾勾地看着刘裕:“不错,我们从小受到寄奴哥的关照,而瓶子叔从军,说白了也没想着真的打回老家,就单纯是因为要报寄奴哥的恩德。其实瓶子叔一直在说,从北方一路南下,路上经历了几十场的生死厮杀,早就是九死一生之人,再也不想打打杀杀了,只想后半生平平安安,可寄奴哥对咱们有救命之恩,又为此惹了大祸,要是不跟着他,那还是人吗?檀氏一族,都会追随寄奴哥一生一世。”

    刘裕也不免动容,正色道:“有瓶子,兔子这样的好兄弟,我刘裕真的是三生有幸。”

    身后的刘钟说道:“我跟檀家,孟家也是一样,就和王氏兄弟们一起当年逃难,几乎要在荥阳死掉了,如果不是碰到了寄奴哥,我们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从那天开始,我就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为寄奴哥报恩。”

    王仲德沉声道:“当时我们兄弟二人全村给慕容氏燕军所杀,所以只要能找慕容家报仇,做什么都行,阿钟兄弟有家人在东晋,先回了当时光复的青州投亲,而我们去了河北,跟丁零人一起继续向慕容老贼寻仇,如果真要说什么从军的初心,那就是要找慕容氏报仇雪恨,这一点,今天也没变。”

    刘裕微微一笑:“王家兄弟毕竟是北方的太原王氏,和我们其他人不太一样。说到现在,大概也只有你从军的初心和我最接近。”

    向弥突然嚷了起来:“寄奴哥,我铁牛也和你很接近啊,当初咱们可是一起入的北府,你还为了我不给阿寿哥欺负,强行…………”

    刘裕哈哈一笑:“好你个铁牛,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我不记得吗?告诉你,我这记性还好的很哪,你当初不就是因为没钱娶媳妇,这才看中了北府军高于其他军队数倍的军饷,跑来当兵的嘛。”

    向弥张了张嘴,睁大了眼睛:“我的天,寄奴哥,这都二十多年了,你还记得哪。”

    刘裕哈哈一笑:“我的记性可好着哪,那些当年的事,就仿佛昨天一样,那天还是因为阿寿一来就抢了你的铺位,我为了给你出头还跟阿寿顶了一把,铁牛啊,后来阿寿跟我说,他给他去提亲找了房媳妇,就是为了弥补当年对你的不敬呢。”

    向弥的眼中泪光闪闪:“寄奴哥,你和阿寿哥都是我铁牛命中的大贵人,这辈子能认识你们,是我最大的福气,当年我从军就是为了攒钱娶媳妇,但现在,我只想跟着你,只要我铁牛还抡得动斧头,冲得动敌阵,你寄奴哥一句话,我就是刀山火海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刘裕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兄弟,还有三蛋子,小贵子,你们进北府的原因我也记得,为了混口饭吃,为了搏个富贵,对不对?”

    孙处和虞丘进相视一笑:“难为了寄奴哥你这么多年还记得我们两个当年的话,不错,现在我们是有口饭吃了,还能让全家人吃上肉,想必,这次来投军的年轻人,也多半是我们当年的想法吧。”

    刘裕的目光落到了沈家众人的身上,微微一笑:“沈家的各位,咱们就不提往事了,无论早晚,能来北府都是兄弟。”

    沈田子咬了咬牙:“只恨当年没有机会早点从军跟随大帅,我们吴地的乡下人消息来的晚,本来大父是想让我们的父亲和叔父辈们从军的,但当时我们沈家跟的是王家,他家没点头,我们就没去。反而是不少天师道的弟子去从军了,现在想来,他们这些妖贼当年北伐从军,就是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想在军中扩张势力,或者是学习军队的那套呢。”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孙恩他们当年曾经跟我们也是同一个部队的,甚至可以说是同袍,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最大的仇家。”

    沈家诸人不知道当年刘裕等人与孙恩卢循他们的渊缘,初闻之下,不仅大惊失色。沈云子定了定神,说道:“怪不得我们家长辈后来一听孙恩他们起事,就主动带我们去跟随了,除了我们沈家世代信奉天师道外,也是看好孙恩他们能成事,当年我们都不相信天师道能胜过谢将军的官军,他却说天师道可比一般的官军能打多了,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啊。”

    刘裕微微一笑:“嗯,你们的父辈肯定比你们更清楚一些天师道的事,估计他们传教布道时也没少吹嘘当年的战绩,不过实话实说,妖贼们当年在北府军中的战斗力很强,恶战硬仗都是冲锋在前,当时我就挺担心万一哪天跟他们成为敌人会如何取胜,想不到,最后这个担心成了事实。真的是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