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了。
全都乱了。
在文件上签字的时候，虽然总统有预料到可能遭至华国方面的反击，他的顾问团队也制定好了迂回进攻的应对战术，却没想到那些华国人居然出手的如此迅速，且如此的直接！
虽然表面上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失，就像他们正在进行中、还没有做出判决的反垄断调查和专利案一样，然而要命的是，这接二连三放出的大招直接给了华尔街一记闷棍。
这虽然不是什么实际性的损失，但也足够他们头疼了。
当然，真正让他欲哭无泪的还不是这个。
而是直到现在这位英明的总统才猛然的发现，华国的高科技企业不知何时开始，对他们的产业渗透已经达到了如此恐怖的程度。
他们仅仅只是在外面蹭了蹭而已，两个投资超过百亿美元的国家级超级工程便瞬间趴在了地上，还是拉都拉不起来的那种……
这实在是太惊悚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推开了，幕僚长凯文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
“刚才加利福尼亚州政府那边打来电话，当地环保组织以及其他民间机构正在组织游xing，诉求是加州人民需要清洁便宜的能源……如果华国的堆芯不能在今年送到西海岸的话，他们希望我们能想想办法。”
“想个屁的办法！”
右拳狠狠地锤在了桌上，这种无力还击的感觉，让总统的心中充满了憋屈以及愤怒。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他终于平静下来，思忖了许久之后，用稍微缓和的语气开口说道。
“或许我们应该重启国家点火装置……也许可控聚变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难。”
重启国家点火装置……
凯文的脸上浮现一丝苦涩的表情。
他相信总统自己也知道这个计划有多么的不切实际，否则也不会在一句话里用上两个表示不确定的句首了。这不但意味着他们需要动员成千上万的学者进入这个项目，还得为此支付上百亿美元的经费，这相当于在原有的两个超级工程的基础上，开辟第三战场。
就算是美国，也不可能同时维持三个超级工程，庞大的财政压力会让联邦政府直接破产。
何况，就算他们重启了国家点火装置……
凯文：“……SG-1超导材料呢？没有SG-1超导材料我们就完成不了约束等离子体所需的磁体，除非我们能想办法进一步优化等离子湍流的控制方案。我咨询过科学院的专家，他们是这么和我们介绍的。我们缺的根本不只是堆芯，没有了SG-1材料的供应，我们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总统：“芯片！限制芯片出口到太平洋西岸！我倒要看看是谁先坚持住。”
凯文屏住了呼吸。
“先生。”
总统瞪着他。
“怎么了？”
凯文：“……我们随时可以这么做，但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来自幕僚长的这声说不好是劝说还是确认的询问，就如同一盆冷水泼上来一样，让总统立刻冷静了下来。
“……我再考虑考虑。”
芯片……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华国人每年进口的芯片比石油还多。
然而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更何况芯片这玩意儿除了美国的供应商之外，还有其他国家的供应商可以选择。
虽然他们也可以通过实体名单之类的手段拉着他们的盟友一起针对部分华国企业实施芯片禁运，通过让他们感觉到疼的方式让他们停止正在进行的事情。
但……
面对可控聚变这个巨大的诱惑，欧洲的盟友们真的就那么可靠吗？
现在的欧洲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富老头，靠着年轻时攒下来的退休金还能够挥霍个几十年，时不时还得面对东边那个掌握天然气管道的邪恶邻居的敲诈，而除了可控聚变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有可能帮助他们重振雄风，就连上帝都做不到。
现在华国还没有出台正式的文件，而自己一旦按下了这个按钮，冲突就真正升级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了……
将所有的筹码都推到桌子上。
自己真的有五成以上的胜算吗？
想到这里，总统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丝淡淡的悲凉。
十几年前可不是这样的。
不，甚至只是往前回溯个两年，他的上一届还在任的时候，情况都要比现在好得多。
至少那时候他们有足够的手段能够胁迫华国妥协，在技术上也有足够的底气与华国较量，国际影响力更是大到足以将那些讨厌的人从ITER组织中一脚踢出去，说是为所欲为一点也不夸张。
哪里像现在，连一家还没上市的企业都干不掉……
看着摇摆中的总统，凯文沉默了一会儿，提醒道。
“先生，我们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从长远的利益考虑，现在绝对不是一个打压华国高科技企业的合适时机。我们的超级工程还需要的他们的支援，至少在加州的聚变电站建好之前，深空之门能够稳定运行之前，我们应该保持克制。我们得承认，我们的超级工程，是个软肋。”
“何况新能源汽车并不是我们的核心利益所在，我们对新能源汽车的需求没有华国那么迫切，特斯拉的市值和加州的经济放在一起更是不值一提，我们就算让马斯克牺牲一下又能怎么样呢？”
何况，你都把工作机会搬到沪上去了。
虽然挣华国人的钱是情有可原的，但为了那些还在北美本土勤勤恳恳工作着的工人们，还是请你们牺牲一下自己的利益好了。
“……埃克森美孚呢？”十指交叉着，将额头靠在胳膊上的总统，沉声继续说道，“华尔街不好惹，但这些石油巨头也不是好惹的。”
特斯拉的利益他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之所以对星空科技动手，只是这家企业的名字早就在他的备忘录上了，正好有个借口不用白不用，何况SH标准触碰了美国最敏感的G点。
但埃克森美孚却不一样，这种巨无霸对他们来说不只是提供竞选资金的金主那么简单，更是直接或间接影响着数量庞大的工作岗位。
说白了，让这些人不爽，他们随时有办法在就业率上报复回来。
而就业率这玩意儿，可是比其他一切纸面上的数据，更能够影响选票的……
“他们只是趁火打劫捞一笔，能捞到当然好，捞不到也无所谓，而且埃克森美孚的CEO也需要向他的董事会表明自己不是个废物，废物的是……”
注意到总统正盯着自己，凯文一脸尴尬地用食指比划了好一会儿，才急中生智地想出来一个最安全的答案，“废物的当然是法官。”
总统沉声说道：“但我们就这么让步，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台阶很好找，”松了口气，凯文的脸上露出笑容，抬起食指继续说道，“商务部发起的调查，由我们的国际贸易委员会去撤销就好了。这不是在向邪恶势力的威胁妥协，而是基于我们自身法律的纠错……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是的，规则！”
“至于司法部，让他们提交的证据链‘不完整’就行了。当然，如果埃克森美孚识趣的话，知道事不可为，说不准就自己申请撤销诉讼了，我们这边就更轻松了。”
“规则……”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总统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抬头看向了幕僚长，严肃说道，“你去联系ITC的人。”
“现在确实不是一个合适的对华国高科技企业动手的时机，这件事儿就按你说的办！”
。
在美国，有两条闻名世界的街道。
一条是纽约曼哈顿岛上的华尔街，另一条便是就位于华盛顿特区的K街。
由于全国几个最有影响力的游说组织、智库总部都在这里，因此这里经常被人称为“游说一条街”或“美国政府的第四大部门”，甚至不少国家都在这里设有类似于“第二使馆”之类的公关部门。而许多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大事件，以及国际社会上即将发生的大事儿，也都与这里息息相关。
坐在K街一角的办事处里，手中握着电话的劳伦斯点了点头。
“……总统是这么说的吗？”
“好的，我知道了。”
简单的说了两句之后，劳伦斯便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递给了站在他旁边的助理。
坐在他的对面，看着劳伦斯将这个电话打完，伍兹眉毛好奇的抬了下问道。
“方便问个问题吗？”
“问吧。”
“刚才和你打电话的是……”
“幕僚长。”
幕僚长！
坐在沙发上的伍兹瞳孔微微收缩。
能够和幕僚长搭上线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埃克森美孚也有这个能量，但让幕僚长亲自打电话来和他汇报事情进展……
想到这里，伍兹也是砸了砸舌头。
难怪这些吸血鬼们总是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光是消息获取的渠道，那些看着新闻收集情报的普通投行经理们，和他们都不在一个重量级上。
回想起自己前些天看过的关于黑色星期四的报道，只怕这些天来道琼斯工业指数的暴跌让这家伙赚了不少……
“白宫决定了什么？”
对于伍兹的询问，劳伦斯并没有隐瞒，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说道。
“重新考虑对星空科技的反垄断调查，现在不是挑起冲突的时候。”
伍兹微微愣了一下，心中一惊。
“那专利——”
“本来就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你们就别想了。”
看着这个德州佬，劳伦斯淡淡笑了笑，心中虽然不太瞧得起，不过却也没表现在脸上。
相比起通过游说白宫、推动司法部发起司法调查、买通证人……这些野蛮人的手段去抢夺属于别人的财富，他更倾向于顺势而为，在看好的方向上下注。
说白了，就像赛马一样。
真正的胜利者绝对不是冲过终点线的那匹马，和抱走奖牌和奖金的主人，而是那些在外盘上赢走所有筹码的庄家。
“该死！”
拳头死死地捏紧，勉强维持着风度的伍兹喘着粗气，似乎是想通过那粗重的鼻息来宣泄胸中的怒火。
“既然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也没有在这里呆下去的必要了，感谢你的招待，伍兹先生。”
从沙发上站起了身来，劳伦斯向自己旁边的助理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开车，然后继续看向了坐在对面的伍兹，“巴拉圭的那块油田我们很感兴趣，我们的分析师做了预测，即使在2040年地球上的每辆汽车都是电动的，石油消费量也会只恢复到2013年的水平，石油生意仍然是有利可图的，我也衷心的建议你们能够认真考虑一下这个项目……”
看着明显有什么话想讲的伍兹，劳伦斯停顿了片刻，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
“当然，你也不用立刻嘲笑我，普林斯顿的历史课没有教给我太多的投资技巧，但值得庆幸的是让我学会了耐心。”
紧跟着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伍兹皱了下眉头问：“你准备走了吗？”
“嗯，”劳伦斯点了点头，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时间，“三点钟的飞机，我差不多该过去了。”
“去哪？”
“见一位老朋友。”
劳伦斯笑了笑继续说。
“好久不见了，听说他最近混的不错。”
……
宾汉姆顿大学。
化学系实验室。
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翻着报纸的斯坦利教授，忽然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正巧从外面回来，看到自己教授脸上的表情，带着眼镜的博士微微愣了下问道。
“怎么了教授？”
“撤诉了。”
“撤诉？”
“没什么，和你没关系，”将报纸随手丢在了一边，斯坦利教授从办公椅上站起身来，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心情不错地说道，“下午的课是哪个教室？”
“A教学楼411……您打算亲自去？”
那博士生意外地看了教授一眼。
他平时最讨厌的就是给那些本科生们上课，抱着课本对一些无聊透顶的东西反复讲解，如果不是必要的话，能推给助理和学生的课程，他是绝对不会自己去上的，并且美其名曰只有在实验室里才能发现真正的科学。
现在他居然主动要求去上课……
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偶尔回顾一些显而易见的东西为何显而易见，有助于启发新的研究……我忘了这句话是谁说的了，大概是哪个出名的家伙，反正就是有这么回事儿，”随口解释了一句，斯坦利教授若无其事地说道，“嗯，总之，下午的这堂课我来上，你去帮我把文献整理出来就行了。”
那博士生木然地点了点头。
“好的教授，那我去把PPT从电脑里拷出来……”
用鼻子哼了一声，斯坦利教授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
“我用不着那玩意儿，真正有水平的教授，只需一张黑板一只粉笔足矣。”
博士：“……”
也没解释什么，心情不错的斯坦利教授拿起了桌上的教案，转身便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了。
看着办公室的门关上，那博士生仍然一头雾水地站在办公桌前，不知道自己这位老板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视线落在了桌上的那张报纸上。
怀着八卦的心情，他上前一步，偷偷展开了桌上的那张报纸，翻到了先前斯坦利教授看的那一页。
“史上最大知识产权欺诈案件，因为证据不足埃克森美孚选择撤诉……”
眼睛微微放大，他立刻想起来，这不就是自己导师和埃克森美孚合作的那个课题吗？
埃克森美孚证据不足选择撤诉，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坏消息，然而自己的导师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忽然间，他想到了前段时间，学术界一直流传的某个传闻。
某个令他嗤之以鼻的传闻……
“难道六年前的那篇论文真的是……”
脸色微微变化，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自己导师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那博士迅速合上了报纸，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将它放回了原位。
他并不想伸张正义，仅仅只是想顺利从这里毕业。
不管真相究竟如何，他都打算将这个秘密埋进肚子里。
至少，在自己毕业之前……
。
黑色星期四之后的第三天。
早上六点便匆忙升起的太阳，照亮了纽约曼哈顿岛的清晨。
如往常一样拎着公文包走下了汽车，就在贝姆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快步走向公司大楼的时候，却是忽然瞧见平时门可罗雀的报亭门口，此刻却是被一大群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少穿着西装革履、皮鞋上打了蜡的绅士，丝毫不顾形象地往里挤着，就像是挤地铁一样试图穿过拥挤的人群，用手中的钞票换走报摊主手中的报纸。
“发生了什么……”
嘴里念叨着，贝姆正准备走上前去，忽然看见一个卷头发的胖子，正骂骂咧咧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卡瑞尔。
来不及犹豫，贝姆立刻走上前去，拍了拍自己同事的肩膀。
“嘿，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多人都围在这里。”
“就是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才会费那么多力气，”骂骂咧咧地扯开了皱巴巴的报纸，卡瑞尔眯着绿豆大小的眼睛，顺着报纸的上的第一行标题看去。
也几乎是目光触及报纸的一瞬间，卡瑞尔的表情凝固了。
站在他身后的贝姆也是一样，表情瞬间僵硬，随后快速变换着欣喜与愁容。
“……商务部撤诉！埃克森美孚撤诉！上帝……这，这也太……”立刻向自己的同事投去了求助的视线，卡瑞尔用焦急地声音继续说道，“贝姆，我的朋友，快用你那聪明的脑袋想想，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抓着自己脑袋上的头发，贝姆此时此刻大脑一片混乱，并不比自己搭档好多少。
“我不知道……这太突然了，也许是好事儿，也许是坏事儿……让我想想，对西海岸的聚变电站肯定是利好……该死！我们原本认为这场反垄断调查至少会拖到年底才有结果！打到一半又不打了，前后还没一个星期，国会山的那群蠢货在想什么！”
“……公司发来的邮件。”
“上面说了什么。”看着取出手机的卡瑞尔，贝姆连忙问道。
“没说什么，只是让我们早些时候到，经理打算利用上班前半小时开一个简短的晨会……”
“赶快！估计要讨论的就是这件事！”将报纸塞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贝姆迅速奔向了公司的门口。
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卡瑞尔脸色一变，赶忙收起了手机，一边追上去一边大声喊。
“嘿！那是我买的报纸！”
发生在高盛集团大厦附近的事情，并不是一件孤立的偶然。
事实上，几乎整个曼哈顿岛上的报亭，都被狂热的人们给挤垮了，这种狂热甚至扩散到了纽约市区的其他几条街。
不排除一些人是去凑热闹的。
但绝大多数人都是在附近投行上班的金融行业从业者。
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驳回反垄断调查！
埃克森美孚放弃起诉！
这两条消息，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在了《华尔街日报》上。
据说为了给这两条劲爆的新闻排一个先后次序，挑一个出来作为头条，很是让《华尔街日报》的编辑头疼了好一阵子。
不过，其实也无所谓了。
因为无论是哪条消息做头条，都足以这份报纸卖疯了。
那些有幸在第一时间抢到报纸的人们，不少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经过了一个周末的思想准备，不少人都已经做好了应对这场冲击的准备，却没想到这场来势汹汹的反垄断调查，居然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很快，消息扩散到了互联网上。
这些为投资者们准备的头条，顺着网线光速传遍了美国大地，乃至世界的各个角落。和大多数关注这件事情的投资者们一样，几乎所有人都被这条消息给惊呆了。
尤其是那些叫嚣着给那些狂妄的华国人一些教训的白人至上主义者，以及“美国优先”信条的支持者们，更是如同被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淋了个透心凉。
脸书上。
相关话题的讨论，已经彻底炸锅了。
【至暗时刻！】
【令人失望，下一次我绝对不会投票给那个懦弱的骗子。】
【这绝对是历史上黑暗的一天！自由女神居然像邪恶势力低头！这让我想起了当年在绥靖协议上签字的张伯伦，起初我们都以为只要出卖波兰就能换来的欧洲的和平，没想到代价是整个世界！（悲伤）（悲伤）】
【别特么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到底是特么谁在捣乱？！】
【楼上的是墙里出来的吧，你知道自由女神拯救了多少次世界吗？维护了多少和平吗？解决了多少饥荒吗？？？】
【……我怀疑你特么是友军，但你没有加狗头，我还是要搬出我的意大利炮！】
……
华夏区特斯拉大厦。
顶楼的会议室里。
看着落地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阳，坐了一夜飞机的马斯克沉默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
“我没法责怪你，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不是输给了星空科技，也不是输给了那什么……BB充电，甚至不是输给了华国。”
比维斯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的老板想说的是谁。
“……其实仔细想想，走到这一步本来就是个错误的决定，从他们完成了锂空电池的专利壁垒开始，我们就已经没有多少胜算了。换做是我，我哪怕不将无线充电技术挂在这座堡垒上，也会挑个对我们有利的技术标准，扩大我们的优势。”
专利的有效期不过二十年而已。
但标准能持续多久？
没有人知道，因为到现在为止，很多标准都没有被淘汰掉，无论是市场还是产业链，都是存在惯性的，除非本整个取代掉否则很难改变。
听到自己部下的话，马斯克叹了口气。
“我知道，但……你愿意接受失败吗？”
比维斯摇了摇头，说道。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前段时间，沪上当地政府忽然一扫先前欢迎的态度，开始变得咄咄逼人了起来，他就意识到可能坏了事儿了。
这种态度转变实在是太过反常，很难不让人往深处去想。
后来，比维斯找到了一位和他们关系不错的，在有关部门担任要职的官员接触之后，才从谈话中隐晦地了解到，这是来自上京的意思。
他们触碰了底线。
在他们退回去这条底线之前，他们的态度是不会改变的。
比维斯并不清楚这个底线到底是什么，也许是因为他们自己干的一些事情，也许是因为白宫干的一些事情。
但他清楚一点，那便是这条底线，可能关乎到特斯拉在华国地区的未来……
不过，他没有权利做决定。
只有站在他面前的那个男人才有这个权利。
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站在落地窗前的马斯克的背影，比维斯问道。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事不可为，”从长江口岸渐渐升起的朝阳上收回了视线，马斯克转过身来看向了比维斯，轻叹说道，“及时止损吧。”
“充电桩虽然是块诱人的蛋糕，和这座城市的未来一样诱人，但并不是我们的核心业务……”
“至少，我们得将特斯拉在华国的市场保住。”
肩膀微微放松，比维斯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我明白了……对了，新款电动车呢？我指的是model2022型……”
“……用锂空，”说出这个词的时候，马斯克的心中一阵肉痛，脸上的表情略微抽搐，咬着牙继续说道，“电池，就用他们的SH标准……”
SH标准……
又输了……
啊啊啊！
好特么气啊！
看着面部肌肉抽搐的老板，比维斯的心中忽然没由得生出了一丝敬佩。
他在华国待了有些年了，常听说过两句谚语。
一句是“成大事者不惜小费”。
另一句便是“男人能屈能伸”。
也许……
这就是他成功的秘诀吧。
。
在国际上闹得满城风雨的反垄断调查，最终以国际贸易委员会的否决而终止。
六名由总统指定、参议院批准的委员之中三名就否决提案投了赞成票，一票弃权两票反对，以看似悬殊的票型让这场疯狂的赌局回归了理智，也如同一块遮羞布一样勉强挽回了白宫的尊严。
在经历过黑色星期四的暴风雨之后，随着两国在可控聚变、航天领域的经贸合作重新回归正轨，道琼斯工业指数也逐渐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这其中有人赚的盆满钵满，也有人亏得站上天台。
但无论如何，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这场擂台最终以星空科技的胜利画下了句号。
而伴随着星空科技胜利的消息一同传遍整个沪上金融圈、乃至整个苏浙商界的，还有一个从背后浮出水面的名字。
这个名字当然不是陆舟，这个家伙的名字早就享誉世界了。哪怕不是每一个人都认得他长啥样，也一定在哪里听过他的名字和他的传说。
至于这个人到底是谁……
那自然是星空科技总裁——陈玉珊。
作为国内数一数二即便到了国际上也能拿得出手的高科技企业之一，绝大多数商界人士都是认得这个名字的。
只是对于这个名字的印象，绝大多数人都集中在“沃顿MBA高材生”、“颜值与气质很高”、“陆舟的同学”等等这几个简单的标签上。
甚至于，还有一些是关于她“背景不简单”、“和陆院士关系不浅”之类的捕风捉影的传闻，然而关于其个人能力方面的评论，却几乎听不到。
会造成这样的原因其实也很正常。
在星空科技这样的以高新技术和专利为主要营收的企业中，就算是再牛逼的商业手段和战略眼光，在陆院士的光环之下也会暗淡失色。
就好像苹果公司的品牌之所以如此耀眼，怎么想都是乔帮主的功劳，就算是轮那啥也轮不到库克的头上去，哪怕这位CEO上任之后还是劳心劳力地付出了不少心血的，还得被用户们骂成猪头。
放到星空科技身上也是一样。
甚至有位地产老板在私下里酸不溜秋地调侃，别说是放一个小姑娘上去，就算是放一头猪到CEO的位置上坐着，也能轻轻松松杀进全球企业五百强。
然而这次的反垄断调查，无疑是给了说出这种话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虽然这背后是美国与华国在高科技领域的较量，但以一己之力应对埃克森美孚与特斯拉这样的巨无霸的联合打压，放一头猪到CEO的位置上坐着还真不一定行。
别说放一头猪到上去了，就算是把全球猎头公司名单上身价前一百位的CEO弄几个过来，也不一定能比她做的更好。
可以说，这次“渡劫”成就的不只是星空科技的SH标准，更是成就了一位世界级的CEO。
经过这场战役的洗礼，再也没有人能够忽视这位“陈总”的能力，哪怕比起杰克·韦尔奇、马克.洛尔这些创造过奇迹的传奇CEO还有不小的差距，但排进世界五十名之内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除了关于陈玉珊的消息之外，剩下的便是这场战役中的另一位主角——特斯拉了。
随着美国商务部的反垄断调查被终止，几乎是同一时间特斯拉发出了正式公告，对刚刚完成重组的Evgo进行了资产拆分，看样子是打算给这家刚刚在华国东海岸完成抢滩登陆不久的北美企业找一个下家了。
这条消息放出之后，立刻引起了沪上金融圈的注意。
受到前段时间星空科技收购充电桩企业，以及SH标准推出的影响，不少国内企业家也对充电桩企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然而，特斯拉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选择变卖Evgo，让不少人都产生了这家子公司是不是存在什么大坑之类的怀疑，只有一小部分人才知道事情背后的真正内情。
不过，即便是知道，也没几个人像是打算举牌的样子。
毕竟除了星空科技之外，实在没几个人有信心，能将这个业务做好……
“Evgo的资质不错，我觉得我可以花点钱买下来。”
电话中，对于特斯拉拆分Evgo资产的这件事情，陈玉珊向陆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陆舟皱了下眉头问道：“哔哔充电不好吗？”
说实话，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虽然比起Evgo少了点洋气，但叫起来朗朗上口，至少以他正常人平均水准的审美标准来看，打个七八分还是没什么问题。
听到了陆舟的话之后，陈玉珊不禁扶额，但还是耐心解释道。
“我没说咱们的哔哔充电不好，收购Evgo非但不影响哔哔充电的业务，还可以对哔哔充电在沪上的业务扩张带来帮助，比如Evgo在沪上的覆盖率，我们就可以直接继承过来，还有很多其他资源，我就不一一赘述了。总之，这等于是白捡的战利品，我们不捡让别人捡走了，反而可能对我们造成麻烦。”
“而且，虽然说长三角城市群是我们接下来一年的工作重心，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放弃海外市场。就充电桩领域而言，Evgo正好可以作为一个跳板，帮助我们开拓欧洲、甚至是北美的市场。”
虽然不是很明白生意上的事情，但听完了陈玉珊的解释，陆舟也就放心地点了点头。
“那行吧，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收购Evgo的话，那就麻烦你了……不过，马斯克会这么爽快地卖给我们吗？我总觉得他有点恨我。”
陈玉珊自信微笑道：“这个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好了。”
陆舟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一个很关键……甚至于可以说是最关键的问题，自己好像还没有问，于是赶紧开口说道。
“对了，大概要花多少钱？”
陈玉珊：“不多！也就几个亿吧。”
陆舟：“……美元？”
陈玉珊：“嗯嗯！”
陆舟：“……”
MMP！
答应的果然还是太早了。
虽然知道会花钱才能挣钱的道理，但一想到自己的账户上又少了几个亿……
果然还是好特么心疼！
挂断了电话之后，靠在椅子上的陆舟伸了个懒腰，目光正巧落在了桌角的日历上。
“说起来已经六月了啊……”
时间过得真特么快。
转眼间2022年都过去一半了……
想到自己还欠王鹏的一个答复，陆舟有些头疼地用手背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从过年到现在，自己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不是IMCRC的事情，就是因为星空科技的事情忙碌奔波，搞得他现在的进度和年初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变化。
连他从上京挖过来的那位陈阳童鞋，在霍奇猜想的研究上都已经做出来一点点足够发篇一区文章的进展了。
不过，自己也不能这么拖下去了。
就在陆舟寻思着该给王鹏一个怎样的答复的时候，电脑屏幕的右下角忽然弹出了一串气泡。
小艾：【主人，有新邮件。(????????????)????】
邮件？
来件地址是个陌生地址。
虽然小艾可以很轻松的满足他的好奇心，但只是一封普通的邮件的话，显然没有这么小题大做的必要。
点开邮件，看向了正文，陆舟的眉毛不禁微微抬起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正文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甚至不够填满信纸的一行。
【刚到金陵，我知道市区有一家不错的餐馆，方便出来吃个饭，随便聊聊吗？】
令他感兴趣的，倒不完全是这没头没尾的正文。
还有落款处的姓名。
“……戴维·劳伦斯？”
看着这个名字，陆舟总觉得有点眼熟……
-
（四更爆发献上！看在我这么努力更新的份上，有微信的同学搜索一下”点个关注吧~拜托了！）
。
【谢邀，刚过海关，准备登机。】
【首先恭喜星空科技躲过了这次反垄断调查和专利诉讼，也希望我们的优秀企业能够继续遵守法律法规，不要试图将国内的那一套拿到国外去。有则勉之，无责改之！】
【另外，回应一些评论，不知道有些人在高chao什么。商务部发起反垄断调查，国际贸易委员会否决，这恰巧是司法公正与程序正义的一种体现，难道我在原题中的回答不是这么写的吗？虽然你损害了我国家的利益，但只要你遵守规则，我们仍然保护你们的合法权益，这也正是美国精神的一种……】
“……这群狗粉丝，怎么啥文章都跑出来艾特我一下，我又不是研究国际关系和脑科……”
坐在餐厅里的陆舟摇了摇头，就在他寻思着那位劳伦斯先生怎么还没有到的时候，视线正好落在了窗外向着这边走来的那人身上。
那人很明显也注意到了他，微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推开门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
将手提包随手放在了一边，坐在了陆舟对面的劳伦斯微微笑了笑，双手搁在了桌子上，“时间过得真快，从普林斯顿离开之后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是啊。”
虽然中西方的审美存在一定差异，但在打量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男人之后，陆舟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勉强有自己四分之三的帅气了。
戴维·劳伦斯。
记忆中的名字，终于对上了号。
也正是在看到了这张脸之后，陆舟终于想起来，当初自己刚到普林斯顿的时候，正是这位历史系博士将自己推荐加入到了常青藤饮食俱乐部中。
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怀念。
当初这位劳伦斯博士一直对宾夕法尼亚大学的金融专业念念不忘，只是迫于老爹的压力才进入了普林斯顿研究历史。
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混的还不错，而且大概率是重新回归了他最喜欢的事业上。毕竟那条名贵的领带和古龙香水的味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和那种常年研究历史所积累的厚重感相去甚远，反倒是和百老汇大道的纸醉金迷有着半分接近。
盯着劳伦斯看了一会儿，陆舟开口了。
“你变了。”
似乎是料到陆舟会说这句话，劳伦斯微微笑了笑。
“人都会变得，你不也一样吗？从一名纯粹的数学家，变成了如今盛名天下的全领域学者……几乎是全领域。而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整理图书馆的书卷当做我的一生职业——”
“我的意思是你变老了。”
差点没被一口水给呛到，放下杯子的劳伦斯，有些狼狈地干咳了一声。
去过纸巾抹了下嘴之后，他才尬笑了一声说道。
“七年前我就已经快三十岁了，显老很正常……说起来你倒是一点都没变，无论是外貌，还是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能把人呛到这点。”
陆舟不好意思笑了笑，顺手给那篇没看完的文章点了个赞表示已阅之后，便将手机顺手塞回了兜里。
“多谢夸奖……不过说起来我确实挺意外的，没想到你最终还是没有研究历史。”
“历史研究只是我的业余爱好，金融才是我真正热衷的事业，”劳伦斯笑了笑，“当然了，对我来说，在燧石图书馆读到那些知识并非是对我的事业没有一点帮助的。”
陆舟：“比如？”
劳伦斯：“有一句话不是说过吗？历史是一个循环，文明的兴衰是一个轮回，任何关于未来的问题，都能从过去找到答案。”
陆舟笑了笑说：“那也未必，至少在数学上不是如此。为了解决新的问题，我们总得开辟新的思路，从陈腐的理论上推陈出新，甚至是完全跳出原有的框架，去一个我们从未探索过的领域去寻找答案……如果过去的经验能顾给我提供那么一丁点儿帮助就好了。”
比如黎曼猜想。
他几乎已经读过了一个半世纪前到现在的每一篇关于黎曼猜想研究的论文，然而所有的方法都只是在山脚下徘徊。
直到他创新性地将微分流形的理论引入到了复分析问题之中，才勉强算是让这个领域的研究，向着山顶前进了一小步。
即，超椭圆曲线分析法。
然而，这所谓的一小步，似乎也仅仅只有一小步而已了。距离终点还有多遥远的路要走，至少目前他看不见一丁点儿希望。
“是吗？难怪数学如此令你着迷。”
“算是吧，”看着微微笑着的劳伦斯，陆舟继续说道吗，“说起来，你是专程来华国探望我的？”
“如果我说只是顺路的话，未免也太假了。”劳伦斯笑了笑，接着脸上的神色微整，继续说道，“要考虑联手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陆舟总觉得这家伙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就是那种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那种。
“……合作？我们有什么可以合作的地方吗？”
“无论是科研还是商业，都离不开钱这个字，”劳伦斯微微笑了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们打算收购Evgo，我说的没错吧。”
卧槽？
这都被你猜到了？
陆舟有点儿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却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因为他拿不住这家伙是给他下套在试探他，还是真的猜的有这么准。
然而，仿佛是看穿了陆舟的顾虑一样，劳伦斯笑着点破道。
“别紧张，我没有试探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愿意承认我也理解……那么，你就将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当成基于你们打算收购Evgo并以此为跳板进入美国市场这件事情，而做出的假设好了。”
清了清嗓子，劳伦斯停顿了片刻之后，用不紧不慢的语气，继续说道。
“北美新能源汽车的保有量并不高，但并非是无利可图，尤其是加利福尼亚的聚变电站完工之后，整个西海岸的新能源汽车需求都会迎来井喷。想要占领这一片区的市场并不难，只需要花钱就足够了，这笔账我们的分析师已经替你们算过了，想要让你们的充电桩在西海岸的覆盖率达到80%以上，至少需要花费50亿美元。”
“这不是一笔小数字，我相信就算是银行，也未必会愿意将这么一大笔资金，借给一个存在高政治风险的企业。但我们却不一样，非要说的话……我们是庄家，我们不只能够给你们提供需要的资金，还能够运用我们掌握的资源，帮你们扫平可能遇到的麻烦。”
看着坐在对面的陆舟，劳伦斯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甚至不只是充电桩。”
“波士顿财团两个世纪积累的财富，可以轻松帮助你们跻身全球第一的高科技企业，从今往后再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你，无论你想干什么……”
在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之后，劳伦斯便打住话头停下，安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陆舟，等待着他的答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大概一过了五六分钟那么久。
陆舟忽然笑了笑，开口说道。
“听起来很有趣。”
脸上再次绽放了笑容，如同将手伸向奖牌的胜利者一样，劳伦斯身子微微前倾，伸出了右手。
“那——”
陆舟：“但我拒绝。”
劳伦斯：“……？？？”
气氛迷之尴尬。
时间和空间都仿佛被冻住了一样，僵硬的可怕。
劳伦斯那张英俊的脸僵硬着，笑容就像是被撒上了福尔马林一样，凝固在了那里。
不过令人佩服的是，即便是如此，他依旧保持着一名贵族的风度，僵硬地收回了伸出的右手，像是机器人似的坐了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尴尬的空气，在餐桌上缠绕不去。
直到服务员将菜端上来，才打破了这份空气中的僵硬。
劳伦斯干咳了一声，表情略带不悦地继续说道。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我觉得我的提议已经很完美了。”
“那只是对于你们而言，”陆舟语气平静的说道，“我一直相信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接受了你们的投资，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让出一部分股权，我说的对吗？”
劳伦斯：“这是当然……正如你说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但除了免费的午餐之外，还有一个词是共赢！我们完全能通过合作创造更大的财富！”
陆舟：“是的，那么我们共赢之后的星空科技，到底是我的星空科技还是你的星空科技呢？到底是华国的高科技企业，还是美国的高科技企业呢？”
“这……得看你如何定义，”迟疑了片刻，劳伦斯张了张嘴，继续说道，“何况属于谁真的重要吗？你现在手上的星空科技可能只值一千亿美元，我拿出一千亿融资你们，也许你手上的股权可能少了，但事实上你拥有的财富却超越了原先的一千亿美元，甚至是因为我们的合作翻了几番——”
“我认为属于谁这个问题很重要。”
看着满脸不以为然的劳伦斯，打断了他的陆舟，用认真的语气继续说道。
“对我而言，能够随心所欲地从事自己喜欢的研究，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而这也是我创办星空科技和金陵高等研究院的初衷。相比之下，钱多钱少反倒是次要的，所以你和我说，能将一千亿变成两千亿，甚至是翻几番……与我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餐桌上的气氛陷入了僵持。
沉默持续了许久之后，劳伦斯的肩膀忽然一松，向后靠在了椅子上。
“原来如此……我本来以为我们还有合作的可能，而以你的聪明一定能看出其中的好处，但现在看来是我单方面想得太多。”
陆舟淡淡笑了笑说：“我一直以为你们美国人是喜欢按规则办事儿的，正常来讲你不是应该去找星空科技的CEO谈这件事情吗？”
劳伦斯淡淡笑了笑，“规则？你会产生这样的想法，那是因为你在美国待得时间还不够长，并不是真正看懂了这个国家。”
陆舟：“哦？”
“往来黄金航道的商船或多或少都会在必要的时候客串一下海盗，无论是出于国家利益还是私人利益。踏上美洲大陆的殖民者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但前提是这样对他们来说更有利。如果有利可图的话，他们也不介意会客串一下强盗，洗劫一下附近的土著，让自己的财富快速增值。”
“燧石图书馆里有一本关于约翰·亚当斯的手稿，详细记载了他对于这一文化现象的研究。而在我看来，正是因为他对美国人如此的了解，能够看见那条暗藏在殖民文化背后的‘堕落的洪流’，他才知道该如何约束那些不服管教的人，甚至是当上总统。”
“而关于这一文化现象的内核，我称其为海盗文化。”
看着脸上带着淡淡笑容的劳伦斯，陆舟略微意外地抬了下眉毛。
“令人意外。”
“意外什么？”
“在华夏文明的历史上，我们通常会用‘倭寇’或者‘海贼’这类贬义词汇来称呼海盗……在我们的文化中，海盗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或者说光彩的职业。”
“在我们的文化中它同样不光彩，如果被发现是海盗，会被人们吊死在港口上，晒成人干，任由乌鸦啄食……不过，前提是被发现的话，”劳伦斯耸了耸肩膀，继续说道，“百分之一百的利润，本钱只是一条船，已经足够人们去做很多事情了。”
看着不说话的陆舟，劳伦斯双手撑着桌子，轻轻站起身来。
“说了这么多，我只想回答你的问题，为了达到目的，海盗是不择手段的。我不是很想与你们为敌，甚至无意下场成为棋手，但……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种看不见的势，它受很多中因素的影响。”
“就像将我们拉回地面的万有引力，延续经典运动的惯性，让历史回归到它原本的位置上，而这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一家企业、甚至是国家都是无法阻挡的，但顺势而为就能幸存下来，甚至是受到历史的奖赏，你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吗？”
陆舟：“不明白，我信科学，不信玄学。”
除了抽奖的时候。
劳伦斯：“好吧，就当我在废话一句……你真的不再考虑下吗？”
“不必了。”
“那真是可惜了，”劳伦斯轻轻叹了口气，“也许下一次，你需要面对的可不只是埃克森美孚和特斯拉这样的小角色了，而是一股连我自己都会感到伤脑筋的力量。”
“是吗？”
陆舟淡淡笑了笑。
“那就拭目以待好了。”
……
最终，劳伦斯连饭都没有吃完就走了。
虽然他说自己已经吃饱了，但根据陆舟的观察他根本没有动几下餐具。
不过说实话，这家餐馆的口味确实不错，不出意外的话他大概还会再来几次。
不紧不慢地把饭吃完，就在劳伦斯离开的半小时之后，陆舟也离开了餐厅，走向了停在门口的汽车。
就在他拉开车门上车的时候，坐在驾驶位上的王鹏刚刚打完电话，将手机塞回了兜里。
“去哪？”
“直接回钟山国际吧。”
“好的。”
汽车上路。
靠在座椅上的陆舟，掏出手机打开了逼乎。
就在他打开了点赞列表，准备找到刚才没看完的那篇文章继续瞧瞧那篇文章的主人说了些什么的时候，却是发现文章已经没了。
咦？
是自己删掉了吗？
可恶，忘了截图。
摇了摇头，陆舟将这件事情放在了一边，关掉逼乎打开了围脖。
就在他打算和自己的粉丝们互动一会儿的时候，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了一条未读邮件的提醒。
点开一看，居然是国际数学家联盟发来的。
一看到这个来电地址，陆舟顿时一阵头大。
这几天他正头疼着到底要不要去，IMU那边就发了封邮件过来，他几乎不用看都能猜到，八成是来催自己该把60分钟报告会要讲的论文挂到会议网站上去了。
点开邮件看了一眼，就在陆舟寻思着该怎么委婉地向主办方表达，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要报的内容时，却是忽然愣住了。
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前面开车的王鹏，陆舟开口说道。
“王鹏。”
“怎么了？”
“八月，我可能得去一趟圣彼得堡。”
“好的，我们会帮您安排……顺便问一下，是您关于黎曼猜想的研究有进展了吗？”
“没有……和报告会没有什么关系。”
王鹏：“那是？”
放下了手机，陆舟表情古怪地说道。
“去领奖。”
金陵高等研究院。
一间两三百平米的实验室内，一座约莫两人高、形状似倒放着的油桶的实验设备，占据了实验室几乎二分之一的空间。
就在这座硕大的“油桶”旁边，连接着一台装有三块显示屏的控制台。
而此时此刻，一群穿着白色无尘防静电服的工作人员站在旁边控制台前，在吴天群教授的指挥下，紧张而忙碌地操作着面前这台设备。
远远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背着双手的李局长神色颇为感慨。
就这么沉默地看了五六分钟那么久，这位忽然毫无预兆地开了口，向旁边的陆舟说道。
“美国佬还是挖了个坑。”
听到了这句话，陆舟侧目看了他一样。
“挖坑？”
李局长点了点头。
“嗯，你没注意到吗？关于商务部对你们星空科技的调查，他们只是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了而已，但这时候其实还有一个操作，那就是只要美方商务部选择补充证据，随时可以重启反垄断调查……至少在程序上，这么做的难度不大。”
陆舟了然地点了下头。
城里人套路还是多。
这操作属实有点骚。
等于说，只要白宫希望的话，那个反垄断调查随时都可以卷土重来。
不过，陆舟倒是不怎么担心这个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以学姐的能力，大概已经想好到时候该如何应对了。
自己去操心这些事情……
那还要CEO干啥？
看了一眼“处变不惊”的陆舟，李局长在心中赞许地点了点头，停顿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
“美国人对我们的高科技企业的敌意是永恒的，在他们心目中最理想的发展中国家的高科技企业，是那种号称是高科技、但实际上不掌握任何核心技术的高科技企业，永远干着产业链最低端的活，赚着最少的钱，并且处处受制于人。一旦我们有优秀的企业试图在某一个领域超越他们，自然而然会受到他们的打压，这是不可避免的。”
“我甚至敢这么说，等到堆芯正式交付了之后，加利福尼亚的电站成功运转不到两年，一旦他们想办法摸清楚了可控聚变技术的奥秘，立刻就会重新考虑对你们动手。”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就是了，在这方面，我们是荣辱与共的。”
听完了李局长说的话，陆舟却是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说道。
“这个问题，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和王增光、潘长虹院士他们讨论过，我们不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但任何时候我们都应该做好两手准备，一旦最坏的结果发生，我们必须随时确保主动权在我们手上。”
一听到这句话，李局长先是一愣，顿时额前冷汗直冒。
“你该不会和我说，你们在美国的堆芯里面留了后门吧？”
他倒不是反对这种做法，只是真要是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做了，那也实在是太吓人了，等于让一个普通人捏着核按钮在手上。
“你想多了，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留后门？”陆舟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松了口气的李局长，继续说道，“何况，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必要。”
“整个盘古堆结构用到的可控聚变控制系统，甚至是最根本的等离子体湍流的控制方案，都是我们的人弄出来的，哪里用得着后门这种东西？”
想要做点手脚，实在是太容易了。
总算是松了口气，李局长说道。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擅作主张给他们的堆芯里面留了什么东西，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陆舟失笑着说道。
“我怎么可能干那种事情。”
正说话间，前面正在进行中的实验，已经有结果了。
缓缓转动的圆管停下，随着一片金属插槽的弹出，一片片蕴含着钻石色泽的拇指指甲大小薄片，呈现在了所有实验人员的面前。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成功。
虽然兴奋，但到是没有人欢呼出声。
吴天群教授很熟练地运用专业的设备从那金属插槽上取出了一枚芯片，小心地装入了一支拇指大小的茶色玻璃器皿中，然后带着它走到了陆舟和李局长的面前，用认真的语气说道。
“实验很顺利。”
“目前我们已经将芯片的集成度做了每平方毫米300万个晶体管单位，虽然是实验室制备、产率还有待提高，但距离3000万这个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最关键的是，我们已经摸索到了一条提升晶体管集成度的途径……”
“相信最晚一年的时间，我们就能交上一份令组织，令国家满意的答卷！”
“辛苦了。”
向吴天群教授点了点头，陆舟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那枚包装在茶色玻璃内的芯片，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随后递给了站在旁边已经迫不及待了的李局长。
从陆舟的手中接过了那枚芯片，李局长小心翼翼的端详了一会儿，随后将它递给了自己身后的那名秘书。
直到看着自己的秘书将样品放进了一只黑色的手提箱中并锁上，他这才收回了视线，看了吴教授一眼，接着又看向陆舟，郑重说道。
“东西我会带回上京，亲自交到半导体研究所那边的专家们手上！”
陆舟点了点头。
“那就拜托了。”
虽然实验已经成功了一组，但只做一组显然是不够的，吴天群教授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团队中，对数据进行了简单的整理之后，很快开始了下一组实验。
已经得到了需要的东西，陆舟和李局长也就没有在这里打扰了，转身走出了实验。
走在实验室外面的走廊上，李局长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陆舟开口说道。
“对了，八月份，你打算去圣彼得堡开会？”
陆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多出去走走好，那句话不是说吗，科学是在交流中进步的，何况还能将我们国家学术界的年轻面貌带向世界，”李局长哈哈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说起来，你大学的时候军训过没？”
陆舟汗道：“……这还能躲掉的吗？”
那玩意儿可是有学分的好不好！
“那倒也是……那打靶呢？”
“没打过……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看着东问西问的李局长，陆舟叹了口气说道，“反正你的表情都告诉我了，肯定又是什么麻烦事儿。”
“哪里的话！我是那种人吗？”板着脸说完了前半句话，不过很快这老头又是嘿嘿一笑，“不过，虽然不是麻烦你，但有件事情确实得你配合下，这也是为了你好。”
“……什么事？”
“虽然我们这边的安全部门已经和俄罗斯那边的安全人员接触过了，各种安全工作的准备也都在进行中，但这不是担心可能出现意外吗？毕竟你现在身份也不小了，真出了意外那可不是一般的国际纠纷，而且损失的还是整个世界的——”
陆舟：“我觉得你有什么话还是直说比较好。”
被连续打断的李局长不好意思笑了笑，终于不废话了：“……总之你抽一个星期的时间出来，我们找给人给你锻炼下。遇到危险我们也不指望你自救，争取被救的时候不捣乱就行了。”
陆舟：“……？？？”
啥玩意儿？
东部战区总医院。
在停车场将车停好，下了车之后的王鹏打开了后备箱，伸手从里面提出来了两只大包。
包里面装着水果牛奶，以及一些其他的慰问品。
确认没有东西落下，王鹏腾出一只手来关上了后备箱，然后便拎着两只大包，向电梯的方向走了过去。
住院部，特殊病区，一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正趴在窗口后面写字。
瞧见走进来的王鹏，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道。
“您好，这位先生，请问您是？”
“王鹏，来探望一位负伤的战友，他的名字叫李高亮，这是我的证件。”
从王鹏手中接过证件，那护士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接着又狐疑地打量了王鹏几眼。
一个国安的拿着证件来看望部队里的战友，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毕竟是这位李高亮身份有些特殊，据说他的身上装了不少比较敏感的实验设备，除了家人之外，一般人是很难见到他的。
一般来这里探望他的，不是师长，也是华科院的专家……
“抱歉，请您稍等一下。”
说着护士站起身来，朝着旁边的办公室快步走了过去。
看了眼旁边一直紧紧盯着自己的警卫，王鹏朝着这位表情严肃的小伙子友好笑了笑，也不着急，就这么站在特殊病房到门口等着。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的样子，在那名护士的带领下，一位穿着白大褂、约莫六十多岁的医生快步走了过来。
这位医生王鹏认得，名字叫周有德，去年他随陆舟来过这里一次，是在那时见过的。据说这位医生也是业内了不得的名人，在海军军医大学担任教授，而且已经是长江学者了，如果不是文章发的太少，说不准都已经评上院士了。
就在王鹏观察周有德的时候，周有德也在观察着他。
不过，与其说是观察，倒不如说只是看了一眼，他立刻认出了这张脸。
“你……我认得你！”盯着王鹏看了一眼，周有德立刻瞪大了眼睛，欣喜说道，“你就是陆院士的警卫员对不对？上次他来的时候，我看到你陪在旁边的……”
王鹏笑着点了下头。
“算是吧，周教授好久不见。”
虽然名义上是司机，但他平时身上确实是有带着自卫武器的。
“快请进……哎，你这人真是的，怎么连杯水也不给人家倒上，就这么让人站在门口等着像什么话！”
看着被周老先生数落着，满脸委屈低着头的小姑娘，王鹏赶忙替她说话道。
“这位女士也是出于小心考虑，您还是别数落她了。”
听到有人给自己解围，那原本就很委屈的小护士，顿时小声嘀咕了一句。
“就是啊……我哪知道他是不是假冒的间谍。”
“你还和我顶嘴！”
瞪了这小护士一眼，周有德接着看向了王鹏，客气地说道。
“咱们也别在外面站着了，李营长现在正在复健中心那边，快跟我来吧。”
王鹏点了下头，也不多话，跟在了周有德的身后，向着复健中心的方向走去。
走在前往复健中心的路上，一路上他看到不少拄着拐杖，或坐在轮椅上的人。这座医院是整个东部战区最好的医院，被送到这里的，大多都是军人。
从这些接受康复治疗的病人们身上收回了视线，王鹏看向旁边的周教授问道。
“李营长的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周有德点了下头，语气颇为感慨的说道：“说来我自己都不相信，伤成他那个样子，能在轮椅上躺一辈子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连当初主刀给他做手术的医生都说，没想到他能恢复成这个样子。不管是走，还是跑，跳，甚至是打篮球，都一点问题没有，甚至比一般人的反应还快一点。”
其实这种说法还是保守了。
完全采用钛合金骨骼，由电驱动的运动系统，只要适应了这种神经接入式假肢，单纯跑步的话跑出博尔特的水平是轻轻松松，跳跃方面别说是罚球线扣篮，就是三分线扣篮都没什么问题……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穿着这套设备去参加奥运会显然是不可能的，这外挂简直比兴奋剂还过分。
说到这里，周有德顿了顿，看向了王鹏，用郑重的语气继续说道。
“……你可得替我好好感谢下陆院士！那个神经接入系统，简直是瘫痪患者的福音！等这技术成熟了之后，不知道能挽救多少失去肢体的人，挽救多少家庭！”
“我会将你的感谢转告给陆院士，相信对于自己帮助了这么多人这件事情，他也一定会感到高兴。”
看着做出许诺的王鹏，周有德欣慰点头。
“嗯！那就拜托了！”
复健中心很快到了。
里面没什么人，或者说只有一个人。
只见一个穿着背心的汉子正站在木质地板的中央，徒手对着空气比划着，一般人看不出来他打的是什么拳，动作比王八拳还丑，但王鹏曾经和他在一个部队里待过，倒是认得这套拳法。
当然，让人意外的不是他的拳法没有丝毫生疏，而是那一招一式不但打的如虎生风，平稳矫健的步伐更是丝毫不像是受过伤一样，甚至动作迅猛的比一般人还要快上不少。
拳头不好评价。
但腿的话……
王鹏估摸着，就是自己正面挨上一脚，恐怕多半也得受不了。
周有德正准备喊一声，叫住正在锻炼的李光亮，不过却是被王鹏制止了。
“让他继续吧。”
“行吧，有事你们聊，我一会儿还有事，就不在这儿看他打拳了。”
“嗯，您慢走。”
点了点头，王鹏目送着周有德远去，继续将视线放回到了复健中心的中央。
约莫两分钟的时间过去。
一套动作打完，李光亮稍息立正，正准备捡起地上的矿泉水喝一口，门口那边却是传过来一声熟悉的喝彩。
“好！”
侧过头看去，见王鹏正面带笑意的看着他，李光亮顿时眼睛一亮，也不去捡那矿泉水了，边朝着门口走去边打招呼道。
“哟，你咋有时间过来了？”
“好不容易等到休息的时间，我就过来看看你了，怎么样？感觉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李高亮哈哈笑道：“好的不能再好，人都白了一圈，来来来，正好我在练着，咱俩来比划一下。”
“得了吧你，等你归队了以后再说吧，要不把你碰倒了，你不得怪我欺负你，”王鹏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提着的慰问品放在了地板上。
“本来陆教授是打算亲自来探望你的，但这几天他刚好被送去培训了，这慰问品一份是我买的，一份是他托我带的。看你恢复的这么好，我就不给你拎到病房去了，你待会自己提过去。”
看着这堆慰问品，李高亮叹了口气。
“哎，你们太客气了。”
王鹏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是客气，这是应该的。另外……”
顿了顿，他换上了严肃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这次来，除了看望老朋友之外，也是带着任务来的。”
听到任务，李高亮眼睛顿时一亮。
“任务？我可以归队了？”
“是可以选择归队，”纠正了他的说法，王鹏继续说道，“参谋部的意思是，让我问问你的意见，出院之后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升一级按照团职级别退伍，再根据地方规定降半级转业——”
抬手打断了王鹏的话，李高亮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听第二个吧，我这才三十多岁，正值壮年，就这么退下来，换你甘心吗？”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王鹏叹了口气，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二个选择就是，应上京的要求，目前东部战区正在组建空天部队，现在还缺人，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进去，级别上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管的人可能少一点。”
“空天部队？”李高亮愣了下，一头雾水道，“啥玩意儿？”
“就是空天部队……”王鹏也有点头疼该如何解释，但偏偏他自己了解的也不多，只能照本宣科地复述道，“具体点就是为了应对时代发展需要成立的新兵种，作战区域主要集中在低轨道以上区域。”
李高亮：“这不扯淡吗？我又不会开飞机！”
“不用你开飞机，而且根据上级的说法，就算是空天部队里面也是有陆战编制的，你主要去的是那一块。”
李高亮：“可以回原来的编制吗？”
“恐怕不行……”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高亮叹了口气，摆了下手说道。
“那行吧，就去那什么空天部队……反正也比去地方上养老好。”
料到自己这位老战友会这么选，王鹏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既然你选择了第二条的话，那接下来我还得和你说一件事。”
李高亮：“什么事？”
王鹏：“组织上要求你两天之内完成报到，最快速度完成基本训练内容，三十天后有一场演习，整个东部战区空天部队都会参与，新兵也不例外。”
李高亮神色一肃。
“演习？新兵也上？可以说下大概内容吗？”
王鹏点了下头。
“反恐，境外支援……”
“以及人质营救！”
砰——！
枪口喷出火焰。
从机匣中剥离的弹壳，还有那隐约可见的青烟上，即便仅仅只是视觉上的接触，陆舟依旧感受到了那炙热到足以致命的温度。
不过，还只是个菜鸟的他，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神感慨，手臂上几乎每一寸肌肉都用在压制那上跳的枪口上了。
砰砰——！
枪声一共响了十下。
几乎是在十秒之内打完的。
看着将关掉保险将枪放在桌子上，并且摘下降噪耳机的陆舟，已经取过靶纸走向这边的颜妍，赞许地说道。
“胸靶十环命中五次，均枪都快九环了……可以啊你，这才练了三天就有这水平，我当初练了一个星期均枪才七八环。搞数学的人玩枪还有什么优势吗？还是说你会事先计算弹道什么的。”
“你想多了，什么学都用不上，顶多学习能力这方面，可能会让我对某些技能的掌握更快一些吧，”看着不远处的标靶，陆舟想了想继续说道，“而且这还是固定靶，如果我和靶子都动起来的话，一枪都打不中也是有可能的。”
来到这座位于海州郊区的训练基地已经两周了。
在这两周的时间里，他在颜妍等几名来自总参的教官的帮助下，接受了简单的射击、急救、撤离等等基础科目的训练。
训练的内容虽然不是特别的繁重，但却相当的无聊。
除了第一次摸枪的时候有点兴奋之外，再往后的几次打靶除了让他感觉到手腕和肩膀撕扯一样的疼痛之外，就在没有一丁点儿能令人感觉到愉悦的地方了。
“别太悲观了，”拍了下陆舟的肩膀，颜妍挑了下眉毛说道，“要不一会儿试试移动靶？”
“不用了，这玩意儿震的我手疼，”陆舟摇了摇头，“而且，练好了这玩意儿会给我配枪吗？”
颜妍毫不犹豫说道。
“不会。”
虽然料到她会这么说，但听到她这毫不犹豫的语气，陆舟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我练个毛线。”
他平时最恨的，就是将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练这东西不是为了让你真有机会用它，只是为了万一有一天不得不用的时候，好歹知道该怎么操作。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些训练能够让你对几种常用枪械有个简单了解，至少……”
似乎是打算想一个恰当的比喻来增加自己的说服力，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之后的颜妍，耸了耸肩继续说，“……至少，不会被枪声吓得尿裤子。”
陆舟：“……”
尿裤子……
这也太夸张了。
陆舟觉得，如果真发生了那种危险的事情，自己大概还是会怕的，但尿裤子这种毫无形象的事情，自己肯定也是做不出来的。
想到这里，陆舟随口回了句。
“说的这么逼真，你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吗？”
听到这句话，颜妍先是一愣，随即脸不可控制的一红，瞪了他一眼。
“……别和我顶嘴！现在我是你老师，我说你听着就行了！”
说罢，她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严肃的表情继续说道，“射击科目结束，理论课开始！第一问，行进中的车队遭遇炸/弹袭击，侥幸躲过一劫的你该怎么办？”
陆舟：“下车寻找掩体？”
颜妍眼睛一瞪：“错！正确答案是留在车上，恭喜你生存概率从75%下降到了50%。任何情况下都请记住，请相信你的司机，他们是最优秀的战士，比你更清楚该怎么办！一般情况下我们会在你的车队里安排至少三辆同型号的汽车扰乱视线，贸然下车只会暴/露你的正确位置！”
“接着第二问！下车之后的你听到了一声枪响，是从不远处的高楼上传来的，袭击者手中持有的是一把警用狙击步枪，或者威力在此之上的武器，现在你该怎么办？”
陆舟原本想答回到车上，但脑袋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万一对方用的是反器材步枪呢？
那不得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于是，他又改口道。
“……跑S型？”
这个回答应该是没问题了。
毕竟，不跑S型，总不能跑直线吧？
却没想到，还是被颜妍喷了。
“S型？你当是吃鸡呢，飞起来都没用！恭喜你，你的生存概率已经从50%继续下降到25%，只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性活下来。正确答案是立刻找个结实点的掩体趴着别动，等人来救你！第三问，被枪指着怎么办？这是一道送分题，可别再错了！”
陆舟：“……”
MMP！
这都已经只有四分之一的概率活下来了，要不要这么咒我。
而且说是送分题，总感觉最后一题才是真正的送命题。
氮气护盾？
大概管用吧。
不过在这里说出来好像没啥意义。
而且那玩意儿是一次性使用的，威力有多大还真不好说，反正他自己是没试过，能不能挡得子弹也只有系统知道了。
对于这个问题，陆舟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横竖都想不出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
说实话，从逻辑上了讲，就算自己训练了一两周，一个常年泡在图书馆里的数学家碰到训练有素的士兵真的有抵抗的机会吗？
除非那个士兵的脑袋被驴踢了。
分析了各种可能性，陆舟用不确定地口吻说道。
“……闭上眼睛？”
听到这句话吗，颜妍叹了口气。
“……我真是服了你了，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答案。”
生存率已经掉到0了。
不过这一次，颜妍却是罕见的没有奚落他。
停顿了片刻之后，她换上了认真的语气，继续说道。
“如果真到那时候……投降就可以了。”
陆舟：“这不丢人吗？”
颜妍神情严肃地说道：“能活下来就不丢人！请你一定要记住，无论是发生什么事情，无论是遭遇怎样的情况，保住性命才是最关键的！你和我们不一样，可千万别干什么以死明志之类的蠢事儿。”
这个你放心好了，我也没那么高的思想觉悟。
如此想着，陆舟叹了口气。
“……这么危险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他是个怕麻烦的人。
虽然国际数学家大会他确实挺感兴趣的，何况主办方还说了要给他颁奖的事情，谁想到自己只是出访下邻国而已，居然搞得这么麻烦。
说是只训练一周，他已经在这里浪费两周时间了。
有这时间，他还不如坐在房间里，安静地算一会儿数学题。
见陆舟开始嫌麻烦了，颜妍赶忙说道。
“别啊，你都训练两周了，这么放弃了不是太可惜！而且我只是说说而已，知道什么叫未雨绸缪吗？等发生了意外在去准备就来不及了，所以我现在告诉你这些，都是希望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发生了之后，你平安无事的概率更大一些。”
陆舟：“我觉得碰上王鹏那种对手，好像学这玩意儿也没什么用。”
颜妍哭笑不得道：“那你也不能这么毫无求生欲吧？好歹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藏着。”
“然后呢？”
“然后等我们的人过来救你！”
“过去救我……从这儿？”
“算是吧。”
看着不像是在开玩笑的颜妍，陆舟无语道：“你们准备咋过去。”
颜妍神秘一笑。
“再过两个星期，你就知道了。”
。
七月初。
东部战区某军事基地。
一辆辆军车穿行在营地内，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即将开始的演习。
此时此刻，位于营地正中央的空地上，正停着一架通体银白、造型怪异的飞机。
两短两长的机翼设计，以及那体积与比例惊人的圆柱形引擎，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飞起来的样子，然而至今为止一直保持着的零故障率，却是足以打消所有人关于这家伙到底能不能行的一切顾虑。
霞光号。
这是它的机型，也是在出厂之后的统一命名。
而在交付东部战区之后，隶属该战区的空天部队，给它取了一个更为霸气的名字，并且用特殊涂料将它写在了机身上。
即，雷鸟。
可翱翔九霄至上，可降雷霆于千里之外。
正如这架空天飞机的名字一样，其即可作为往返近地轨道的运输载具，也可作为外空间弹道导弹对空、对地打击的载体。
从军用吉普上跳下，穿着特种作战服装，胸前挂着特制伞兵步枪的李高亮，看了一眼营地中央那架银色的空天飞机，不由表情震撼地砸了砸舌头。
也不知道是他住院太久了的缘故，还是技术进步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他都不知道部队什么时候都用上这么牛逼的玩意儿了。
从出院到编入空天部队，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了。
对于他而言，这刚刚过去的一个月的时间，简直比过去的两年还要充实。
从来没见过的装备，从来没听说过的战术，甚至连作战模式他都是第一次听说。
根据训练他们的教官的说法，他们现在可以说是全球最高科技、最先进的部队且没有之一了。
作为完全依托于空天载具的空降陆战部队，无论是部署范围还是部署速度，他们都要远远高于传统海军陆战队以及传统陆军伞兵部队无数倍。
在战术上，要求他们能够凭借着先进的装备，发挥出以一当十的战斗力和生存能力。
而在战略定位上，他们的职责是在战争时期能够快速越过前线，对敌方后方重要目标进行外科手术式打击，以及在和平时期，跨越他国边境对海外要员、以及重要战略设施进行支援。
据说，他们在训练时学习的战术，都是由国防大学的几名少将级别的教授研究出来的，而在此之前仅仅是停留在论文上、以及模拟推演上，就连拿到演习中也是第一次。
就在李高亮在心里默默背诵着演习纲要的时候，一名穿着军绿色迷彩的军官，走到了他们所有的面前。
“立正！”
“稍息！”
看着动作整齐划一的士兵们，那军官点了点头，用洪亮而严肃的声音继续说道。
“演习将于十分钟之后开始。”
“该你们了解的东西，在来到这里之前，相信你们已经复习无数遍了，我也就不再多废话。”
“这里，我要说的就两句。速度要快，时间就是生命！动作要狠，每一次演习，都给我当成战争来打！”
“现在，大声告诉我，行动的代号是什么！”
用几乎全身的力气，站在队列中的李高亮，大声吼了回去。
“使命！”
仿佛是回应他们的气势一样。
那站在队列前方的军官，用丝毫不输的气势吼道。
“出发！”
随着那声出发，营地内的士兵们动了。
一共二十人，分成五个小组，以四人为单位有条不紊地登上了雷鸟号空天飞机。那锃亮的武装透着肃杀的气息，与那科幻感十足的“雷鸟”，倒是有几分相得益彰的感觉。
在舱内的固定座椅上入座，李高亮将舱内生保系统连接到了作战服上，然后便安静地在心中倒数着，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很快，轻微的震颤感，从脚底传来，顺着钛合金骨骼，爬遍了他的全身。
空天飞机附近的车辆已经撤离，在地面指挥中心的指引下，雷鸟缓慢地开上了起飞跑道，打开了喷射着等离子体羽流的引擎。
淡蓝色的弧光隐隐闪烁，随着那炙热的等离子体从引擎中喷出，飞机如同被什么东西拽向了前方一样，渐渐脱离了地面，拉高了机头，向着无垠的深空飞去。
侧目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云层，以及那片渐渐深邃的黑暗，坐在舱内固定座椅上的李高亮，深呼吸了一口气。
半小时后，他们将抵达近地轨道。
并且在那里，完成人类史上最高的一次高空跳伞……如果他们的装备能称之为伞的话。
这时候，通讯频道里，传来了小队员的小声交流。
“妈耶，我还是第一次飞这么高。”
“现在高度达到2KM……我们已经突破一般飞机的最高上界了。”
“我跳了这么多次伞，还是第一次飞这么高的地方去跳。”
“你说要是伞打不开怎么办？”
“闭嘴！”
对于坐在机舱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都是第一次飞这么高的高度，要说一点都不紧张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李高亮并没有制止自己的小队员们交头接耳
很多时候，闲聊也是一种释放压力的方式，虽然他更倾向于在闭目养神的时候自我调整，但这种方式并不适合所有人。
从窗外收回了视线，李高亮合上了双眼。
为了让一会儿的自己处在最佳状态，他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
不过就在这时候，他的小队中，其中一名队员却是向他搭话道。
“队长，我们在天上有空间站吗？”
对于这个问题，李高亮思索了一会儿。
虽然演习之前，长官有告诉他们，需要在天上换乘一次“飞机”，在那里完成跳伞科目的演练，不过却并没有告诉他们是在哪儿换乘。
月宫号的话，那里现在是由华国主导的国际科研机构，用于军事目的显然是不合适的。
至于其他的……
李高亮心中微微一动，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没有空间站。”
“但，我们有鹊桥。”
……
李高亮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便一猜，还真被自己给猜对了。
坐在雷鸟号上向外看去，只见那艘近在咫尺的漆黑色的航天器，就像一座棱角分明的独木舟，漂浮在这无垠的寒夜中。
因为太空中失真的距离感，直到两架航天器运行到了足够接近的位置，李高亮才真正窥见那座平日里只能在电视上、网络上窥见的鹊桥的真容。
当然了，此刻漂浮在他面前的，和那终日往返于地月之间的鹊桥还是有不少区别的。
就如同他们所乘坐的雷鸟号一样，所谓“鹊桥”对应的只是它的机型。
而现在，它的名字叫“长城”。
作为华国空天部队的第一艘，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艘，航行在外空间的航母式舰船。这艘长城号的意义，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捍卫着华国最高的边疆。
平时这座长城号一般是巡航在同步轨道之外待命，只留四人常驻，轮班值守。而在必要时刻，它随时可以作为空天部队的空中指挥部，甚至是空中堡垒，压制低轨道之上的一切飞行单位。
经过五分钟的变轨切换，两架几乎已经挨在一起的航天器，终于完成了最终的对接。
心中松了口气，但李高亮却没有丝毫的松懈。
直到现在为止，所有的演练科目都是属于空天部队中的航天器驾驶员，以及地面指挥中心的。
而从航天器完成对接的这一刻开始，属于他们这些陆战队员的训练科目，才刚刚开始！
生保系统的锁定解除，随着扣在作战服上的锁扣打开，李高亮迅速招呼着自己的小队，按照班组编号的顺序快速通过了航天器的连接口，抵达了长城号的腹舱内。
腹舱内，坐落着五座漆黑色的棱台状空降舱，底部连接着甲板，由一个截面呈“凹”字形状的轨道连成一串。
如训练时已经联系过无数次的那样，所有人以最快速度登上了空降舱，并且最后一次检查了身上的武器和弹药。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虽然有点儿紧张，但李高亮还是尽可能沉着的完成了所有操作，关上了空降舱的舱门。
也几乎就在他关上舱门的同一时间，通讯频道内，传来了指挥官的声音。
“长城号正在进入轨道！”
“轨道参数修正完毕，当前高度37.4KM，2分钟后将抵达最佳投掷区域！”
感受着背部传来的牵引感，李高亮的呼吸渐渐急促。
虽然看不到舱外的状况，但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此刻已经站在了长城号的舱门口，甚至半只脚已经踏出了这最高边疆的边缘。
这里是距离地面一百公里的高空。
这里没有呼啸风声。
甚至没有空气。
但那股看不见的凛冽，却是不用去看，都能够清晰感受到的。
“空降区域已经锁定，记住你们的任务，还有你们的使命！”
“钢铁是我们的脚印！”
“士兵们，祝你们好运！”
“舰舱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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