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舟发誓,这绝对是他看过最壮观的一场烟火。
当然,也是最烧钱的一场。
一座座从天而降的空降舱,如同划破寒夜的流星,因摩擦而汽化的表面涂层与缓冲引擎主动喷射的气浪共同编织成了一道伞状的火弧,以撕裂音障的速度向地面压倒过来。
站在一辆军用吉普的旁边,通过双筒望远镜远远地望着那从天而降的空降舱,陆舟的眼中渐渐写上了震撼的神色。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收起了望远镜,轻声感慨道。
“……你们还真把这玩意儿做出来了?”
作为这场代号“使命”的反恐演习中的人质,陆舟此刻所处的位置,可以说是整场演习行动中的最佳观战席了。
也正是因此,这种震撼的感觉对他来说,才尤为的直观,尤为的强烈。
还记得是当初祥瑞号刚刚试飞的时候,在返航途中测试了还在试验阶段的闪电逃生舱系统。
当时陆舟和李局长一行人去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给火种计划选址,看到那个闪电逃生舱的第一眼,李局长便挪不开视线了,当即问他能不能将这玩意儿用在部队里。
考虑到成本原因,陆舟并没有给出一个乐观的评价,只是告诉他这玩意儿就相当于一个加了主动喷射系统的太空返回舱,如果能够接受这昂贵的成本的话,试一试倒也无妨。
这句话说完了之后,陆舟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却没想到李局长不但听进去了,还真找人做了技术论证,并且把这玩意儿给弄出来了。
站在陆舟的旁边,脖子上同样挂着望远镜的李局长表情愉快地笑着说道。
“哈哈,没想到咱还有机会能让咱们的陆院士也意外一回,看来这几个亿花的不亏啊。”
“……几个亿?”
“研发经费差不多是这个数字,”看着表情意外的陆舟,李局长语气有些感慨的说道,“其实别说你没想到,当初空军装备部的书记拉着我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我的表情比你还意外。”
“当初这个项目刚提出来的时候,没多少人看好,做技术论证的时候简直快吵翻天了,我当时也是抱着能不能成功总得试一试的想法,才顶着压力把项目给立了起来。没想到空军装备部和火箭研究所的几个老院士还真没辜负国家和人民的期望,真的做到了。”
陆舟:“这玩意儿不便宜吧。”
李局长点头说道:“不便宜那是肯定的,涉及到军工的东西就没一个是省钱的。所幸的是咱们航天成本不高,把人和装备送上去的花费还算可以接受,节省了一大笔开支,总的来说,一座空降舱的成本约等于一枚中程导弹,而且这玩意儿和导弹一样都是一次性的。”
“另外,这还是单独一座空降舱的成本,如果算上轨道空降兵身上的装备,还有空降舱本身挂载的附件,成本恐怕大概得抵得上两枚中程导弹。”
经过了两年多时间的不断完善,身为军用版的“雷霆”空降舱在原本的身为通用版的“闪电”逃生舱的基础上,已经进化出了许多种改良版本。
正如它的名字一样,相比起更强调载员容量与生存能力的“闪电”,“雷霆”更强调的是对空降区域的压制能力。
正所谓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在接近地面五十米处时,空降舱在撞击地面目标之前会主动向着陆区域喷射烟雾弹幕,并且根据具体携带的附件,向下投射简易掩体、金属破片、甚至是集/束炸弹,为空降单位赢得更大的战场优势,同时也给防守敌军带来心理上的压力。
除此之外,为了更有效的利用空间,“雷霆”空降舱相比之于“闪电”逃生舱,对大量用于存放食品、药品、求生工具的空间进行了精简,并且将最大载员数量从六人缩减到了四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一个座位,分别对应着四个向外推开的舱门。
说到这里,李局长的声音,也是带上了些许的感慨。
“……不过,虽然贵是贵了点,但在战略上的价值,五座空降舱能够产生的效果,却远不是十枚中程导弹能比的!”
正说话间,从天而降的空降舱,已经命中了两公里之外的丘陵,一片烟雾弹幕也随着空降舱的落地同时爆开。
感受着地面隐隐传来的震颤,陆舟看了眼抱着双臂站在吉普车旁边的颜妍。
“说起来,我是不是应该配合一下,在这里卧倒一下什么的?”
颜妍开玩笑道:“你要是想配合的话也可以,需要我帮你一把吗。”
陆舟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算了吧,这件白衬衫我还是挺喜欢的。”
忽然想起了什么,李局长咳嗽了一声说道:“我顺便说一下,如果真的发生意外……比起形象还是人命要紧。”
陆舟:“……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
正说话间,不远处已经亮起了灯光,一队武装到牙齿、手中端着伞兵步枪的轨道空降兵战士,已经推进到了吉普车的旁边,并且原地结成了防御阵型,将吉普车附近的众人保护在了中间。
“雷霆小队已经抵达目标区域,目标车辆已经控制,人员安全!”
“继续下一个科目演练!”
“收到!”
打头那人说话的声音,陆舟总觉得有些耳熟,但因为黑色的作战服将这些战士们从头到脚都武装起来了的缘故,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了。
在路过旁边的时候,他能感觉到那个人看了他几眼,并且直觉告诉他那是感激的视线。
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陆舟没有打扰他们演戏,目送着他们消失在了一旁树林。
从发射升空到空降兵着陆,再到推进至人质所在区域,一共时间49分钟27秒,比原定的1小时及格线还要快上十分钟有余。
在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哪怕仅仅只是多出10分钟的撤离时间,关键时刻也有可能改变整场战局的走势。
站在陆舟旁边的军官看了眼秒表,赞许点了点头。
“今天比较幸运,是晴天,如果是雨天的话,恐怕会麻烦不少。”
陆舟:“我觉得已经很强了。”
“是啊。”
看着天空中徐徐落下的照明弹,李局长点了点头,语气颇为感慨的继续说道。
“就算是将军事基地铺满世界的美国,也不敢说能够在一小时之内将海豹派到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
“但从现在起,我们可以!”
就在代号“使命”的反恐演习正在进行之时,华国大地上正值深夜。
而与此相对的处在地球另一侧的北美,此刻却是正午时分。
若是往常的话,处在这个最容易犯困的时间点上,五角大楼的雇员多半会选择在这时候喝上一杯咖啡,坐在空调敞开的办公室里,和同一办公室的同事闲聊几句国际上发生的要闻,或者昨天哪场球赛的赛况……
然而今天情况,却是似乎有些不一样。
从早上八点开始到现在,整个五角大楼就像是上紧了发条的八音盒,每一个人的脚步都在不自觉的加快,每一颗齿轮都在高速运转着。
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此时此刻正发生在上万公里之外的那场“反恐演习”——至少名义上是这样的。
五角大楼核心区域的一间会议室内,几乎占据整面墙壁的屏幕上,正放映着卫星航拍冲绳基地拍摄到的画面,虽然划过天空的几座空降舱只是一抹遥远的浮光掠影,但印在降落区域的那一片狼藉却是清晰可见的……
面对着落地屏幕上的画面,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画面放映结束,大概过了5分钟那么久,总统才用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说道。
“再回放一遍……”
看了国防部部长一眼,见他点了点头,负责播放影片的工作人员才深呼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按钮。
屏幕中的画面开始回放。
从空降舱突破大气层,到接近地面时爆开一片烟雾,以及烟雾散去时大地上的那一片狼藉,一一再次呈现在了此时此刻坐在会议室里的所有人的眼前。
即便隔着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即便隔着一张屏幕,不少人依旧闻到了那一丝淡淡的、充满威胁意味儿的硝烟……
嘴巴开合了好半天,NASA的卡森局长才痛骂了一句说道。
“谢特!反恐演习……什么样的恐怖分子特么用得着这种装备来打?”
这句话当然是用怒骂的口吻说出来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整个会议室里却是忽然沉默了下来。包括总统在内的几名高官对视了一眼,彼此相顾无言。
注意到了这不自然的沉默,卡森局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好像有点问题,赶忙悻悻闭上了嘴。
这份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最终因为来自幕僚长凯文的一声咳嗽,才算是打破了。
“里面的人居然没被砸成肉酱,这太不科学了……”
五角大楼的航天问题专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空降舱突破低空区域的速度很快,但接近地表的末端速度其实并不快,爆炸效果不是因为撞击产生,估计是空降舱在接近地表区域时主动释放的压制武器……类似于集/束炸弹之类的东西,而那个烟雾——”
打断了这位航天专家的发言,总统开口说道。
“详细的分析报告出来了吗?关于装备鉴定的。”
五角大楼的防长和情报长官交换了一下视线,随后点了点头。
“刚刚出来了……”
没有等待很长的时间,很快一份报告被送到了会议室内。
从秘书的手中接过了那份报告,总统认真地一行一行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将这份报告看完。
坐在旁边的凯文偷偷观察了自己的总统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总统阁下捏着报告的食指,正在不可控制地轻轻颤抖。
事实上,他并没有看错。
连总统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自己此刻受到的震撼。
上天半小时,落地不到二十分钟。
理论上,这支部队能够无视一切地理条件上的阻碍,在一小时之内部署全球任何一个角落,不管是冰雪覆盖的北极,还是丛林密布的热带雨林,亦或者钢铁丛林包围中的白宫与五角大楼……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处角落是真正安全的,也许哪天他正在办公室里开着会,天花板就被砸了几个大窟窿,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些伞兵们可以轻松绕过所有国家的合法领空!
这就有点可怕了……
因为总统许久没有发话,不知从何时开始,会议室已经陷入了争吵。
“是时候制定严格的国际公约来限制这种邪恶的武器了,我们应该将领空高度改到同步轨道高度!并且将禁止非常规武器进入外空间轨道的国际条约,扩大到常规武器的范畴!就是一颗子弹也不许!”
“你疯了吗?我们承认的领空高度才35km!这到底是在限制谁?而且就算继续提高领空高度,我们的导弹能够威胁到他们的航天器吗?如果做不到的话,这种公约除了让我们难堪之外,和擦屁/股的纸有什么区别?”
领空高度并没有严格的国际法界定,只有约定俗成的习惯,一般而言各国是将卫星的最下界110公里作为承认的领空高度,而美国情况比较特殊,是以飞机的最上界35公里作为领空高度。毕竟他们掌握一些能够突破35公里这个航空器理论最大飞行上界的技术,自然希望能够“合法”地将一些特殊的飞行器,自由地飞到别国领空进行侦查。
然而到了110公里之外,就算制定国际公约进行限制,其实也没有多少意义了。
就算先进的防空雷达能够监测到活动在这一区域的飞行器,对这一区域的限制手段也已经相当有限了。
甚至别说航天器了。
在那么高的空域想要击中“相对固定”的卫星,都需要一定的运气与时机。
阻止轨道空降兵跳伞?
在那么高的空域,还是做梦更简单点。
“……难道我们就看着他们将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我们头顶?这是华国人针对我们的挑衅,我建议应该予以强烈回应!”
“这无助于缓解地区紧张,只会加剧危机!”
“加剧危机?就这么绥靖下去?我觉得总是表现的太过软弱才是问题的根本!”
会议室里吵成了一片,鹰派和鸽派还有夹在两边之间的中间派,一个个都争的面红耳赤。
“够了!”
一声愤怒的咆哮,打断了会议室里的争论。
将手中的报告拍在了办公桌上,胸口剧烈起伏着的总统,环视了一眼噤声不语的会议室,最后看向了他的幕僚长,开口说道。
“凯文,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面对总统的提问,凯文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的军演,未必是针对我们。”
“根据CIA那边收集到的消息,这次军演很大可能是为了八月份陆教授出访俄国圣彼得堡安排的危机预演,假想在遭遇不测时空天部队能够在第一时间做出最快速度反应。”
国防部部长皱了下眉毛。
“出访俄国?”
凯文点了点头。
“嗯,据说是去圣彼得堡参加IMU大会。”
国防部部长:“……”
众五角大楼官员:“……”
虽然他倒是可以理解华国为什么会如此重视那位学者,但用军演来为一场学术会议的出访保驾护航……
这么大的手笔,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看着陷入沉默的总统,凯文继续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根据CIA那边的报告显示,这确实是一次不错的机会,不但可以除掉一个麻烦还能恶化两国关系……但我的建议是,在摸清楚他们这套轨道空降系统更详细的情报之前,还是保持克制和谨慎比较好。”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不耐烦地说着,换了个姿势坐着的总统,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忽然想到了什么,接着又在这句话后面补充了一句。
“当然,以防万一,我待会儿还是给我们的CIA局长打个电话。”
听到这句话,会议室里至少一半以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作为松了口气的所有人中的之一,但凯文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反倒是充满了无力感。
冷战时代之后,一超多强的格局奠定,一直是别的国家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什么时候居然需要轮到他们来暂避锋芒了。
苦涩地笑了下,他沉重地点了下头。
“这样最好……”
-
上京。
燕大教职工小区的某间公寓里,两老头正坐在客厅里一边喝喝着茶,一边闲聊吹着牛。
因为两人都是数学家,而且还是院士级大牛的缘故,两个老头聊着聊着,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跑到了数学上去。
赶巧IMO大赛才刚刚落下帷幕,说到大赛中华国队成绩的向华南院士,表情也是一脸的赞许。
“团体第一,5金1银,还有一个是满分的,王院士带的队伍可谓成绩斐然啊!”
王诗成院士笑了笑,摆了下手说道。
“嗨,和我有啥子关系,竞赛的事情都是杨教授他们这些年轻人在搞,培训的时候我也就去转过两次,除了帮忙出个场地之外,也没帮到什么忙。而且能拿到这成绩,还是那些学生们本身实力就不错,是些研究数学的好苗子。我们数学中心能帮他们的,也就是帮他们补足一些知识面上的缺陷罢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从那翘着的嘴角来看,这位老先生还是相当高兴的。
以他现在的年龄,想继续在学术上有所建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尤其是自从从华国数学学会理事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他基本上就已经退居二线,开始颐养天年了。
这次带队参加IMO大赛的老师名字叫杨永安,可以算是他的关门大弟子,也是除了现任燕大学派的学术带头人田岗之外,他最中意的一名学生。
自己的得意门生能够带领华国奥林匹克竞赛的队伍取得如此大快人心的成果,他自然也会感到高兴。
咋说呢?
人到了这个岁数也不图钱了,名这东西摸到了天花板,也没什么可追求了,如果能给后面的人留下点什么,不管是学问也好,还是人才,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你这么说就谦虚了,好苗子是好苗子,但也得看谁来栽培不是?”向华南哈哈笑了笑,用带着些感慨的语气继续说道,“不过说实话,自从开始提倡素质教育,奥赛加分政策被削了之后,想拿第一是越来越难了,这次能拿到五枚金牌,太不容易了。”
“是啊。”王诗成点了下头,颇为同感地说道,“搞基础科学的还是得靠国家和社会的支持,现在的大环境和十几年前肯定不一样了,减负和寓教于乐是政/治正确,但不管怎么说,能拿到这个成绩还是相当不错的。”
基础科学并不能直接影响一个国家的科研能力,但一个基础科学薄弱的国家,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站在世界前列的。
尤其是数学这东西。
虽然知识确实是共享的,但使用的方法和经验的传承,这些东西却不是以书本或者硬盘位载体的,而是以人为根本的。
“你说的这些确实,”向华南院士叹了口气,“说起这事儿,还是多亏了陆院士,他事迹知不知道激励了多少人进入到这个领域中。我去过几次地方上的小学和幼儿园,我问那些想当科学家的孩子们为什么长大了要当科学家,他们的回答八成都是想成为陆教授——”
“噗——!”
看着忽然一口茶水呛出来的王诗成,向华南顿时愣了下,赶忙给咳嗽着的老友递了几张纸巾过去。
“你这是咋了?被茶叶呛到了?咱们年纪都不小了,小心点啊。”
“……”
老脸涨成红色,王诗成倒是想说话,但一口气还卡在喉咙里没喘上来,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老东西!
前一秒还在夸他们燕大的功劳,这还没转头一个马屁又拍到那个陆院士身上去了。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但偏偏是这个遭人恨的小子……
拍了好一会儿胸口,王诗成才喘着气缓了过来,拿过纸巾抹了下嘴和洒在领口的茶水,喘着粗气说道。
“……没什么,你继续!”
看着这老家伙的表情,向华南总觉得他有点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不对劲在哪。
摇了摇头,就在他打算将这事儿扔到一边,继续讲刚才没讲完的那个令人兴奋的话题时,却是忽然愣了下,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说。
“……瞧我这记性,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王诗成:“忘了就算了,咱换个话题。”
“行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哎!人啊,这记忆力啊,”长吁短叹地拍了下大/腿,向华南院士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问,于是接着开口道,“说起来我差点忘问了,咱们这次好像出了个满分吧?那小伙子叫啥名字啊。”
王诗成:“……季默。”
“季默?季姓少见啊,挺有意思的名字,”向华南笑着说道,“这小子以后到了你们燕大,肯定得被重点培养吧?”
本来情绪都已经快恢复过来了,听到这句话的王诗成,老脸顿时又抽搐了下。
“……他没报燕大。”
尼玛!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他都怀疑这老家伙来拜访他,是不是专程跑来气死他的了。
若是让向华南知道了这位老朋友在想什么,肯定会哭笑不得地叫一声冤枉。到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是真没想到,居然有哪个小伙子会拒绝燕大的邀请。
“没来燕大?不是吧?难道……去了水木?”
几乎是从牙缝里,王诗成挤出了一个词来。
“金陵!”
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上次在上京随口客套了一句,邀请陆教授来燕大数学中心转了圈。就因为那一次,按个家伙不但从他这儿挖走了一个“潜力无限”的陈阳,还把这个IMU大赛拿了满分的好苗子给勾搭走了。
好恨啊!
恨透了!
听到是金陵,向华南总算是了然地点了下头,却是想着和王诗成所想的截然不同的事情,摸着下巴上的胡渣嘀咕说道。
“金陵……去了金陵还行,陆教授在那里,跟着他也不错,别是想不开出家跑寺庙里去住着了就好。”
当初06年那一届IMO大赛,来自华国的柳同学,和来自德国的舒尔茨都以满分的成绩摘下了金牌,然而现在一个已经是菲尔茨奖得主,并且被看好为最有希望超越法尔廷斯的学者之一,而另一个却是遁入佛门,法号贤宇,令闻者无不扼腕叹息。
一想起这事儿,向华南就忍不住一阵心痛。
那个晚辈他是见过的,挺好的一个小伙子,就为这事儿他还和坐旁边的这个老家伙闹过一次,认为是他们燕大把人才给埋没了。
两个老头就这么因为不同的事情而叹气惋惜着,很快便到了吃午饭的点。
如往常一样,在吃饭的时候,王诗成打开了电视机,调到了新闻频道。
十二点整一到,国际新闻准时开始。
坐在演播室内的主持人简单地几句开场白结束,很快开始了今天的第一条国际要闻。
而这条要闻的内容,自然是关于代号“使命”的反恐军演。
看着电视中放映着的画面,看着那从深空中坠下大地的空降舱,坐在餐桌前的王诗成眼中露出一丝欣慰,不过很快却也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现在真是跟不上时代了,我刚从电视上听到空天部队这个词的时候,都没搞明白是个什么东西,没想到这也才一两年的功夫,连演习都安排上了。”
“人老了是这样的,”感同身受地感慨了一声,看着电视的向华南,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来,便开口说道,“说起这次军演,我在华科院那边还听过一个传闻。”
王诗成:“什么传闻?”
向华南:“说是这次军演,其实是为了给陆院士去俄罗斯参加IMU大会护航才安排上的……不过我觉得这传闻还有点扯,当年钱老先生也不是没出国访问过,现在的国际形势再怎么严峻也不可能比当年更如履薄冰吧?反正我是觉得,再怎么也不至于搞这么大排场。”
又是陆院士……
这已经是王诗成,今天第三次听到这个讨厌的名字了。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有特别的反应,甚至没有对这事儿给出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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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这老头才轻声叹道。
“从古至今,从未有一位学者能受如此礼遇……”
而他不只是做到了,还是以一名数学家的身份做到的。
即便对这个名字一万个不喜欢,但王诗成的心里还是不服,以他的成就确实配得上这份殊荣……
“只是个传闻,你也别太当真了。不过这小子牛逼是确实牛逼,以前没把他忽悠到我华科院这儿来读研,结果让老卢把这便宜给捡走了,真是亏大了!”看了在哪儿感叹着的王诗成一眼,向华南笑了笑继续说道,“说起来,这一届的IMU大会也邀请你了吧,上次巴西那届你有事儿没去,这次去不去啊?”
不去,必然是可惜的。
这种盛会四年才一次,自己还能参加几届都不好说了。
可如果去了,又得看到那张讨厌的脸……
面对这个问题,王诗成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下定了决心,最终板着脸点了下头。
“去!人家邀请函都寄来了,凭啥不去?”
虽然有点不太喜欢那个陆舟。
但能够看到华国数学界在世界的舞台上绽放异彩……
他的心中还是非常痛快的。
早在代号“使命”的反恐演习开始之前,华国便通过合理正当的途径,向国际社会通告了演习相关事宜。
不过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真正听到关于这场由空天部队担任主角的“特殊演习”的相关消息,已经是演习结束之后的第二天了。
这次的演习任务除了测试最新列装的“雷霆”空降舱以及新编成的轨道空降部队之外,另外两个重要的目的便是震慑与宣传。
为了将这“世纪一跳”与那震撼人心的场面完美还原在镜头中,负责对演习进行跟拍的央视新闻记者也是很下了一番功夫。
不但罕见地采用了电影式的拍摄、镜头处理手法,为了抓拍空降舱突入大气层的各种视角,更是不知道弄坏了多少昂贵的拍摄设备。
不过,与昂贵的成本相对的是,所产生的效果也是相当惊人的。
演习次日的新闻联播,在主持人简单的介绍之后,那段凝聚了无数新闻工作者心血的半分钟视频刚刚登上银幕,便迅速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随着指挥官那句“舰舱分离”,再到空降舱突破大气层,逐渐加快与激昂的节奏,更是让所有观众都挪不开眼睛。
根本不需要特效的渲染。
每一帧都是大片级的镜头!
尤其是对那几座空降舱出舱画面的特写,以及最终撞击地面的钢铁洪流与那杀出爆炸与烟幕的轨道空降兵,更是直接将视频……或者说影片的气氛推向了高chao!热血沸腾到让人头皮发麻!
也正是因此,新闻甚至才播到一半,关于这场军演的讨论,就已经在各大网络论坛、企鹅群、媒体平台上引爆了。
【卧槽!轨道空降兵!我们的空天部队什么时候这么吊了!?】
【惊了!这真的是演习?不是拍电影?我特么先抽个烟冷静冷静去。】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自古以来,月球是我们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恭喜快递联盟再添一员!一小时之内发货全球!雷霆快递,使命必达!】
【只怕NASA这次要疯掉了,难怪我昨天看美股有点不对劲,啥利好消息都没有,航天企业却一个个和磕了药似的疯涨。】
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人听说过,空军装备部还有这么一个研究计划。
一小时内全球部署。
一百一十公里高度空降。
直到数个小时之前,这些听起来充满了荒唐的概念,还像是科幻大片中才会出现的东西。
甚至即使看到了这样的画面呈现在眼前,不少从其他地方看到这段半分钟视频的人们,心中也都下意识地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常识与理智提醒着他们,让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是“战忽局”弄出来的成果,或者干脆就是从那部科幻大片上扣下来的……
事实上,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并不怪他们。
整个演习片段剪辑出来之后,确实不像是新闻素材了,反而更像是一部动作向的科幻大片。
甚至于只缺一个BGM,就可以直接拿去当空天部队的征兵广告来用了。
说到这,后来还真有好事者,将这段视频配上BGM,发到了墙外的youtube上去,不到一天的时间便收获了百万点击量。
有不少不明真相的老外,甚至还在视频的评论区里问这是哪个电影的PV宣传片,和那些提醒他们这不是电影的好心人争的面红耳赤。
直到从脸书和其他地方看到了推送的新闻,不少人才一瞬间地意识到,原来这一切真的不是什么电影,每一个镜头都是从真实的演习中还原出来的……
除了那段以二十名轨道空降兵战士为主角的半分钟视频之外,那些共同参与演习的“雷鸟”多用途空天飞机、“长城”号外空间运输舰,以及工作在幕后的地面指挥中心,在后续的采访中,央视记者也都给了几个霸气十足的特写。
在向人民群众展示训练成果的同时,这道从百里高空降下的“雷霆”,也着实震慑了不少心怀不轨念头之人。
同时,也粉碎了不少酝酿在黑暗之中的阴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可笑的。
如果他们的对手有这么一支部队,能够在一小时之内,突破这个世界上所有现存的防空系统,将他们的部队派到任何他们能够想象到的地方,甚至不留给他们做出反应的时间……
面对这样的对手,许多事情确实应该重新考虑下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
转眼间,已经是七月中旬。
自从那场演习结束之后,陆舟便从训练基地回到了金陵的家中,而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也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花在了对黎曼猜想的研究上。
虽然没有人催促他一定得做出什么突破性的成果,但随着时间距离八月越来越近,陆舟还是产生了一种正在迫近截稿日的错觉。
对于他而言,这还是第一次。
在已经取得了如此多重大进展的情况下,依旧徘徊在迷宫中找不到出口。
如往常一样坐在书房里,从Arxiv上检索完关于解析数论方向的最新研究成果之后,陆舟正准备关掉浏览器开始今天的研究。
不过就这时,屏幕的右下角却是弹出了一串气泡。
小艾:【主人,有新邮件!ノ】
陆舟:“帮我打开吧……顺便替我泡杯咖啡送到书房这。”
小艾:【好的主人!】
这小家伙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精神满满的样子。
看到那干劲十足的颜文字,陆舟不禁莞尔,感觉自己的心情也随之一同恢复了不少。
目光投向了电脑屏幕,邮件的地址他到不陌生,看备注的姓名,应该是那个他在燕大数学研究中心碰到的高中生。
说起来现在也是七月中旬了,虽然陆舟并没有关注过IMO大赛这种面向初学者的赛事,但关于大赛结束的时间他还是清楚的。
季默:【师父!金牌拿到了,你可说好了啊,要收我为徒的!】
金牌?
这小子可以啊。
陆舟还记得当时自己因为嫌他太烦,只是为了打发他走才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真把这金牌给拿到了。
不过,虽然不太喜欢这小子爱装逼的性格,但如果有IMO大赛金牌的实力,也确实值得培养一下了。
想到这里,陆舟思索了片刻之后,编辑了一封邮件回复道。
【等开学了直接来金陵大学报道吧。】
编辑完毕,点击发送。
就在陆舟打算关掉邮箱的时候,一封回信便以光速出现在了他的未读信箱里。
【嗯嗯,好的师父!对了,暑假看什么书好?我打算自学大学课程。】
陆舟:“……”
虽然不是很想理这家伙,但看到这封邮件,他还是忍不住打字回复道。
【看个屁的书。】
季默:【……???】
陆舟叹了口气,继续打字道。
【抓紧时间玩吧,你未来人生最痛快的日子,也就剩下这两个月了。等来了大学之后,我保证你有的是时间看书。至于剩下的这两个月,还是去做一些以前想做却不敢去做的事情吧,比如旅行什么的。】
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样子。
自从踏入了大学的校园之后,他的人生就像是上紧了弦的发条,虽然不是每一天都在忙,但却几乎没有真正的闲下来过。
当然了,虽说陆舟并不反感现在这种充实的生活,对于自己喜欢的研究也是乐在其中。
只是偶尔也会对那无忧无虑的悠闲,感到些许怀念罢了。
季默:【好的师父!虽然不是很明白您为什么这么说,但我会照做的!】
看着这小子的回复,陆舟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错,虽然爱装逼是个坏毛病,但听话这一点,还是可以加不少分的。
就在他第二次打算关掉邮箱继续自己的研究的时候,忽然间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没忍住又发了一封邮件过去。
【对了,到处走走没什么问题,尽量离那些搞封建迷信的地方远一点。】
季默:【为啥啊?】
陆舟:【怕你误入歧途。】
季默:【……?】
-
该来的总是要来。
七月的最后一天。
即便心中揣着一万个个不情愿,但陆舟最终还是停下了未完成的研究,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前往圣彼得堡参加即将于8月初举行的国际数学家大会。
至于那场六十分钟分钟的报告会,在经过了一番内心上的挣扎之后,陆舟最终还是选择了稳妥起见,对自己过去几年在黎曼zeta函数这个领域做过的工作做了一个简单的总结,然后将论文上传到了国际数学家大会的网站上。
事实上,其实这才是在国际数学家大会上作报告的正确姿势。
不管是四十五分钟还是六十分钟报告会,本身就不是为了给一个重大研究成果的发布而准备的,仅仅只是给那些在各领域做出过杰出成果的学者一个平台,用来对过去几年的研究成果做一个总结性报告的。
毕竟对于很多意义重大的课题而言,尤其是在数论这个领域,想要在几年之内就做出点成绩来实在是太困难了。
甚至于,认为付出了时间和精力就一定能有回报,本身就是一件天真的事情。
“小艾,你说我要不要带件外套过去?”
8月份的金陵还是夏天,穿一件短袖出门陆舟都嫌热,但听说圣彼得堡那边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也不知道去了那边之后会不会冷。
晃晃悠悠地漂浮在陆舟旁边,悬挂着小电视的无人机上用均匀的速度,滚动闪过了一串文字。
小艾:【……圣彼得堡位于俄罗斯西北部波罗的海沿岸,北纬59~60度,属于温带大陆性气候,8月温度区间在13度至20度之间,虽然气温不高,但还是建议主人穿一件风衣或者皮夹克外套,注意预防感冒哦。(??????)??】
“这样啊……那还是把这件风衣带上好了。”
从小电视上收回了视线,看着已经塞满了行李箱,陆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从里面扯出了几件短袖丢回了衣柜,取而代之地塞进去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外套。
这件衣服他还记得,上次去柏林领奖的时候穿过。
转眼间都这么多年了,没想到穿在身上还是那么合身。
想到这里,陆舟不停在心中感慨了一声。
看来那个关于“谁证明了黎曼猜想,谁便将永垂不朽”的传说,还真不是一点根据都没有。
他也就证明了一个关于黎曼猜想的弱形式——准·黎曼猜想,在永葆青春这一点上就已经初见成效了。
就在陆舟自个儿在心中得意着的时候,飘在他旁边的那个小电视,屏幕忽然微微闪了闪。
小艾:【主人,有视频电话请求,看IP是从北美那边打来的~(?????)】
小彤吗?
还是说薇拉?
也没问是谁,陆舟直接说道:“帮我接一下吧。”
小艾:【收到!(??????)??】
屏幕中的画面一闪,很快切到了视频通话的界面。
回头看了眼出现在屏幕中的那个人,陆舟眼中浮现一丝意外,倒是没有想到这电话却是他打来的。
“魏文?”
“……教授。”
陆舟笑了笑说:“咋突然想到和我打电话了?”
“因为一些事情……”表情有点儿尴尬地开了口,不过就在这时魏文忽然注意到陆舟正收拾着的行李,于是好奇问道,“您这是打算去圣彼得堡参加IMU大会吗?”
“嗯,那边有一场六十分钟报告会等着我去……说起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听秦岳说你好像已经在麻省理工大学那边拿到计算材料学的讲师资格了,那边的生活还习惯吗?”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视频那头魏文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苦涩了起来。
只见他摇了摇头,叹了口说道。
“不怎么样,别提了,我……都快失业了。”
失业?
整理着行李箱的手停了下来,蹲在行李箱旁边的陆舟站起身来,将意外的视线投向了小电视中的魏文,皱眉问道。
“失业?什么情况?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在陆舟的印象中,魏文的学术能力是不错的,尤其在数学建模方面的天赋相当出彩。自从他在自己的意见之下转到计算材料学的研究之后,更是将这方面的天赋完全发挥的淋漓尽致,据说已经在四大顶刊上发表过三篇文章了。
陆舟实在想不出来,麻省理工有任何理由拒绝这么一名优秀的学者。
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徒弟……
哪怕是顶着这层光环,也不至于混到失业这么惨吧?
见陆舟似乎一点儿状况也不清楚的样子,大概猜到是因为什么的魏文,苦笑了一声说道:“您最近是不是闭关了?”
陆舟皱眉问道:“算是吧……这有什么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只是你居然没听说……稍微有点意外,”叹了口气,魏文继续说道,“不只是我一个人遇到的麻烦,现在整个麻省理工大部分理工类的华人学者,最近都不怎么好过……”
花了五分钟的时间,魏文简单地向陆舟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就在七月初,白宫忽然出台了一项由总统签名的特殊法令,要求使馆方面收紧对留学签证的发放。
表面上看这似乎与在MIT担任讲师的数学家没什么关系。
但事实上,也几乎就在这条法令签署之后,MIT、斯坦福等各大理工类高校对在职华国籍讲师、教授,态度忽然一夜之间急转直下,不但收紧了科研经费的发放,甚至对正常授课行为都采取了限制手段。
不只是他们这些工作没几年的教职工,甚至连一些在美国工作了十数年、但未取得美国国籍的学者,都受到了严重影响。
据小道消息称,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有FBI方面的人约谈了各大理工高校的董事会。虽然暂时没有影响到工作,但这样的消息,还是让不少在MIT工作的博后、讲师、教授感到不寒而栗……
“……其实早在两年前,我就看到一些苗头了,只是没想到现在会发展到这一步。”
陆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怎么说?”
叹了口气,魏文继续说道:“名义上麻省理工全球招生标准是根据‘学术能力、人格特质、全球愿景’这三方面的能力选拔人才,但这两年一个来自华国大陆的留学生都没有,其实从那时开始,这类理工强校对我们的态度就已经不友好了。”
陆舟点了点头说:“这确实有点不太寻常。”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MIT和斯坦福的近两年公布的录取名单上,确实一个来自华国内地的学生都没有,唯一的几个华国籍学生也是来自美国国内高中的。
而现在MIT华国籍学者所遭遇的情况,显然是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加剧了。
“……现在学术环境越来越不友好了,和十年前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前段时间我和麻省理工大学的一位华人材料学教授聊起过这个问题,华国在核聚变、月宫号等等一系列前沿科学领域取得的成就,已经刺激到了美国最敏感的神经。”
“尤其是去年阿瑞斯计划失败那会儿你也看到了,整个北美都是一片嘘声,悲观的情绪正在导致麦卡/锡主义的重新抬头。你甚至在上课的时候都明显感觉到,一些白人学生对你的敌意已经不仅仅是种族歧视的问题了。”
说到这里,魏文的语气也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现在整个学术界都在传,国会很快会出台更严厉的限制法案,弄得人心惶惶的。我也不知道这份工作还能干多久,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没准哪天突然就失业了。”
陆舟:“你是研究数学的,也有这方面的影响吗?”
“我研究的毕竟不是纯粹的数学,而且和MIT的材料学实验室还有合作,接着便有人怀疑我是间谍,还有FBI的人来找过我,”说到这里,魏文自己都觉得好笑地摇了摇头,“帮他们处理实验数据的间谍,帮他们搞科研的间谍……啧啧,要不是论文还没发出来,我都想申请退组了。”
陆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混不下去了就来金陵吧,现在这边的学术氛围已经很不错了,你在麻省理工的年薪是多少?我按照当前汇率给你开一样的。”
虽然在打这个电话之前,魏文确实是做好了回国的准备的。
但不知为什么,在听到了陆舟的邀请,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他,最终却是犹豫了起来。
沉默了大概一分钟那么久,他咬了咬牙说道。
“谢谢……”
“但我还是想先做出点成果,至少混个千人再回来。”
即便知道现在这个大环境,被别人防贼一样盯着,自己想做出点什么成绩已经很难了,但他还是不愿意就这么简单地放弃。
毕竟一点成绩都没有就逃回来……
他总觉得有点不甘心。
虽然有点儿担心自己的学生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但陆舟还是对他的想法表示了理解,点了点头说道。
“那在外面你得自己小心了,隔着太平洋,就算你遇到了麻烦,我也很难帮到你。”
魏文点了点头,感谢道:“嗯,谢谢您的关心,我会注意的!”
结束了通讯,陆舟继续收拾行李,然而就在这这时候,飘在旁边的小电视忽然继续闪了闪。
小艾:【主人,刚才您打电话的时候,好像有人在偷窥你们。(′???)】
陆舟:“……偷窥?”
小艾:【嗯!视频数据在传输到北美的时候,好像不止被一个终端接收了,我觉得有点奇怪就尝试往那台陌生设备主动发送了一串加密数据过去,从刚才反馈信号的地址来看,果然不是同一个人。(?ˉwˉ?)】
意思是被监听了吗?
“这样啊……”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真正确认了这一点之后,陆舟心中还是不禁一阵感慨。
几年前,他刚刚前往普林斯顿的时候,整个国际社会的学术环境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没想到这才没十年的功夫,竟然已经恶化到了如此程度。
看来他回国的时间点还是卡的很到位的。
这要是晚了一年,都不一定能回的来了。
小艾:【我感觉好像已经抓住那台设备了,而它还没发现我,要我在上面装个后门吗?(??????)??】
陆舟立刻制止道:“别,那不是咱们操心的事情,你可别瞎搞。”
骇入一台设备很简单。
但那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如果发现自己的电脑被动了手脚的话,哪怕只是发现了一丁点儿蛛丝马迹,难保那些监听的人不会直接撕破脸,对他的学生做一些不利的事情。
虽然有在信息技术上完全碾压的自信,但侦查与反侦查这方面,陆舟实在是没自信,能够比fbi和cia这些专业人士做得更好。
哪怕是小艾,也只不过是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罢了。
这种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冒险的必要。
不过想到魏文现在的处境,以及他先前在电话中说的那些事情,陆舟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掏出手机,给科工局的李局长打了个电话过去,将现在的情况和自己的建议都说了一下。
虽然对于北美的那些华国籍学者而言,正发生在北美的事情无疑是一场灾难。
但对于华国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如果能够制定出一些吸引力足够的人才引进政策的话,相信赶上这个时机,一定有不少处在摇摆中的华人学者愿意回国发展。
至于魏文在电话中所说的“麦卡/锡主义正在重新抬头”、“学术自由正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这些笼罩在整个国际学术界上空的阴云……
即便对此感到遗憾,但陆舟也无能为力。
……
八月初。
从上京前往俄罗斯的航班上。
穿过舷梯登上飞机的陆舟,看着王鹏将行李放上行李架,忽然遇上了一位身份有点儿特别的熟人。
而且也是坐头等舱的。
两人对上视线。
最终,是陆舟先反应了过来,友好笑了笑说。
“好巧。”
听到了这声打招呼,才紧跟着从愣神中回过了神来,王诗成的嘴角条件反射似的抽搐了一下,不过很快变成了比板着脸稍微好看一点的笑容。
“……是啊,好巧,好巧……哈哈哈。”
实在是太特么巧了!
一天这么多趟班次都能撞在一起,而且座位还紧挨着。
最骚的是,刚才候机的时候,他都完全没注意到?!
若是让他注意到了陆舟也是这一趟航班,说什么他也得让自己的徒弟去把这票退了换另一趟!
调座位是不现实的,犹犹豫豫了一会儿,王诗成最终还是坐在了陆舟的旁边。
在乘务员的提醒下扣上了安全带,老头一言不发地合上眼睛闭目养神,等待着飞机滑行升空起飞。
就在他以为这趟旅途可以在谁也不搭理谁的情况下结束的时候,坐在旁边的陆舟却是笑着开口,主动向他搭话了。
“王院士也是去圣彼得堡开会的?”
“嗯,”原本不是很想开口的王诗成,听到这个问题,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语气略带得意地晒了一下,“有场四十五分钟的报告会,国际数学家联盟邀请我上去随便讲讲,我就去了。”
到了他这个已经从第一线上退下来的年龄,还能够收到国际数学家联盟的邀请上台做报告,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这说明国际数学界还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人,没有遗忘掉他的研究。而对一名老人家来说,这也正是让他心情愉悦的地方。
陆舟笑了笑说:“这样啊,那恭喜了。”
看着陆舟脸上的表情,王诗成在心中撇了撇嘴。
真特么虚伪!
谁不知道你特么是六十分钟报告?
不就是想装逼吗?
呵呵,老子就是不给你这个机会!
心里如此想着,王诗成也没有按常理出牌的谦虚客套一番,说些“彼此彼此”之类的话,只是笑了笑之后便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你呢?黎曼猜想有结果了?”
一说到黎曼猜想这事儿,陆舟的表情顿时带上了几分遗憾。
“说来惭愧,这个真没有。”
遗憾是真的遗憾。
今年一整年他都忙的不可开交,真正用到黎曼猜想上的时间根本没几天,如果将这些时间全部用到黎曼猜想身上,未必做不出来一个漂亮的结果。
不过,虽然陆舟是真的在遗憾着,但听到王老院士的耳中,却是让他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
呵呵!
你也有今天啊。
虽然证明不了黎曼猜想这东西没什么可丢人的,但某人可是夸下过海口,不证出点东西来,可是不去做那个六十分钟报告的。
咋这会儿又真香了?
心中暗爽之余,王诗成故作诧异地开口道。
“没有?我听人说,你在去年刚刚接到六十分钟邀请的时候可是说过,不做出点拿得出手的成绩来就不去圣彼得堡来着。刚才看到你我还琢磨着,你是不是已经把黎曼猜想给解出来了来着……结果居然没有,这……实在是太遗憾了。”
这一句多少带着点损人的味道。
但遗憾的时候,表达的太过隐晦了,以至于某人并没有听出来。
看着对自己表示同情的王院士,陆舟叹了口气,认同地点了点头说:“是啊,太遗憾了……本来我也确实不打算来的,但奈何实在推不掉。”
“……推不掉?”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小子脸上的表情,王诗成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仿佛是印证了他的想法一样,那个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这笑容……
他实在是太特么熟悉了。
“嗯,”腼腆地笑了笑,陆舟挠了挠后脑勺说,“他们……好像打算给我颁奖。”
王诗成:“……”
将近十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平稳降落在了圣彼得堡普尔科沃机场,随着机舱内的广播响起,乘客们纷纷解开了安全带,开始按次序下飞机。
拎着行李箱通过了舷梯,看着陆舟远去的背影,杨永安看了自己旁边的导师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老师,您和陆院士……关系不好?”
上次在上京的那回,他就有点感觉了。现在看王院士脸上的表情,还有这一路上的反应,他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也正是因此,这一路上他都没敢凑过去和陆舟套近乎,怕的就是自己的导师不高兴了。
毕竟无论怎么说,他也是燕大学派的人,和陆院士的关系再好,陆院士的那层关系也很难帮到他什么,而作为燕大学派的元老级人物,他的老板才是他真正需要去讨好的人。
听到自己学生的疑问,虽然王诗成心中确实恨不得把那个人从飞机上扔下去,但还是板着脸否认道。
“没这回事儿!谁告诉你的,别瞎说这种话。”
杨永安:“……”
妈耶,就冲这语气,怎么都不像没那回事儿的样子啊!
看着一脸尴尬的杨永安,王诗成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换上了缓和的语气继续说道:“有些事情不是该你去操心的,你就别去瞎管。我和他没共同语言,但你们都是年轻人,你和他还是尽量把关系处好一点,这对你以后有帮助。”
话到这里即止,王院士也不再多说什么。
然而在听到了这一席话之后,跟在他旁边的杨永安却是心中松了口气。
当然了,这份轻松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做出憨厚的模样,遵从教诲地点了点头说道。
“我明白了,老师。”
在此之前,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老师,甚至是整个燕大学派,都和这位陆院士不对付。到时候即便自己在想交好这位前途无量的大佬,也得顾忌些自己同门师兄弟的意见了。
不过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并不是他担心的那样。
自己这位导师仅仅只是私下里不喜欢这个人,还不至于将个人恩怨上升到学派之间的党同伐异,更没有倒闹到和邱老先生那样直接翻脸的程度。
其实杨永安并不知道的是,他导师对陆院士可不仅仅是“不喜欢这个人”这种程度,仅仅是出于现实原因,选择让他一步罢了。
毕竟,那个人的影响力,早就已经不仅仅局限在数学界、乃至整个学界之内了,甚至到达了和综合国力挂钩,能够影响国家战略的程度。
对于这种“早已经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学者来说,所谓的学派一点意义都没有。
将学问做到了这种程度……
他一人,既是一个学派。
……
王诗成并不知道的是,得亏他走得慢了,若是和陆舟一起出这个机场,保准又得被某人给秀一脸。
事实上,当跟随王鹏走出机场的时候,就连陆舟自己都被这些毛子们的热情给吓了一跳。
机场外面,十几辆型号颜色一致的黑色轿车停在路旁,一位看上去有些面熟的俄罗斯人摘下了戴着的墨镜,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张开双臂走上前来,给了陆舟一个熊抱。
“哈哈,欢迎,陆院士!欢迎来到俄罗斯!不知道你还记得我不?”
从这个热情的拥抱中挣脱了出来,陆舟握着他的手晃了晃,有点儿不适应的笑了,笑说道。
“您好,格鲁杰夫先生……您实在是太热情了。”
“我说过的,如果您来莫斯科拜访我们的话,我们一定会拿出最隆重的欢迎仪式来迎接您……虽然这里是圣彼得堡,不过也差不多。”松开了陆舟的手之后,格鲁杰夫哈哈笑了笑,看向了他旁边的一男一女,“这位是我女儿,维克托莉雅小姐,相信你们应该认识,我就不必多介绍了,这位是能源部的——”
“我们也见过,”在维克托莉雅小姐之后,诺瓦克部长笑着伸出右手和陆舟握了下,“欢迎你的到来。”
两位部长级的官员出面迎接,纵使陆舟觉得自己的脸皮还算厚,
“你们太客气了。”
“相比起我们之间的友谊,这不算什么。何况和格鲁杰夫先生一样,上次在华国的时候我同样向你承诺过,如果你有机会造访俄罗斯我会亲自来机场为你接风。”
对陆舟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诺瓦克部长看向了站在旁边那个穿着黑色西装、模样孔武有力的男人,继续说道,“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下,这位是联邦安全局的马西姆先生,您在俄罗斯的安全工作将由他全权负责。”
相比起两位部长,这位名叫马西姆的俄罗斯安全局探员话不是很多,措辞风格上也没那么多客套的外交辞令,较为言简意赅。
“您好,陆教授,Alpha小队已经抵达圣彼得堡,我们的安全人员会全程对IMU大会的安全工作进行负责,您在这里从事的一切学术活动将受到最高规格的安全保障。您在这里遇到的一切安全方面或者安全方面之外的问题,都可以用这部手机联系我。”
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那个设计复古的砖式手机,陆舟将它递给了王鹏,随后看着他微笑点头道:“有劳了。”
“不客气,为了我们长久的友谊。”
不管这些话里带着几分真心,这一次到访俄罗斯,陆舟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俄方安全部门在他的安全工作上还是相当用心的。
毕竟,无论是出于哪一层因素考虑,俄罗斯都不可能允许他在这里遭遇任何形式上的安全威胁。
这关系到的不只是国家形象,外交关系,更关系到许多切实存在的利益。
和能源部的诺瓦克寒暄了几句之后,在陆舟上车之前,这位模样精明的俄罗斯人便接着开口,说起了关于这两天的行程安排。
“……一会儿我们的车队会将您送到下榻的酒店,明天早晨来接您的车队会在八点钟准时到达酒店楼下……当然,您什么时候下来都可以,只是最好在中午之前。”
陆舟笑着说:“放心,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届时我会准时到达。”
诺瓦克部长喜笑颜开道:“那就祝你俄罗斯之行愉快了。”
在出访之前,俄罗斯官方便通过正式的外交渠道向他提出了邀请,邀请他在前来圣彼得堡的时候前往正在建设中的核聚变电站进行访问。
因此,这次来圣彼得堡除了参加国际数学家大会之外,陆舟此行还有一件应酬不得不去处理。
不过,这个应酬并不算麻烦,顶多也只是占用他半天的时间。
为了赶在国际数学家大会开始之前,陆舟专程提前了两天抵达这里,就是为了在开会之前,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处理完。
走到了其中一辆轿车旁边,就在陆舟正准备上车的时候,一直很淑女地站在格鲁杰夫部长旁边的维克托莉雅小姐,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挑唆还是擅作主张地上前了半步,将左手轻轻搭在了车门上,看着投来困惑视线的陆舟弯了弯唇角。
“我们是第二次见面,按照俄罗斯的礼仪,你还欠我一个拥抱。”
陆舟:“俄罗斯有这风俗吗?”
“当然,”轻轻甩了下额前的刘海,维克托莉雅小姐的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眨了眨眼说道,“陆教授不打算入乡随俗吗?让女士久等可不是绅士的行为。”
“……”
犹豫了一下,陆舟还是礼节性地和这位维克托莉雅小姐抱了一下。
然而,这位热情的俄罗斯姑娘,显然没打算仅仅只是和他礼节性的拥抱一下。
感觉自己的耳边被吹了一口热风,脸条件反射红起来的陆舟,瞬间尴尬地放开了这位咯咯直笑着的俄罗斯姑娘,仓促地坐上了旁边的汽车。
妈耶,这也是俄罗斯风俗的一部分吗?
不过,虽然感觉自己好像被占便宜了。
但那个拥抱确实还挺有冲击性的。
嗯,很具有冲击性。
在各种意义上……
汽车上,王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和陆舟一同坐在后排的是那位联邦安全局的马西姆先生。虽然诺瓦克部长只是说他是一位探员,不过从对他的态度来看,这位探员先生的身份应该也不是很低的样子。
注意到上车之后陆舟的表情便一直有些不自然,马西姆笑着说道。
“别那么紧张,我们会确保你的安全。”
从僵硬的面部挤出一个笑容,陆舟一板一眼地说道:“我没有紧张,只是好久没出国了,有点……不太适应。”
主要是文化风俗方面。
耸了耸肩膀,马西姆露出牙齿爽朗一笑,继续说:“好吧,那咱们来聊点轻松的事情……你觉得维克托莉雅小姐怎么样?”
陆舟:“……什么怎么样?”
“比如刚才那个拥抱。”
陆舟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才用不确定的口吻说道。
“……像是被撞了一下。”
马西姆微微一愣,随即哈哈笑着吹了个口哨,说道。
“被带球撞了一下?这个比喻还真是形象,没想到陆教授也是个有趣的人。”
陆舟:“……”
我特么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
被马西姆这么一打岔,紧张的感觉确实缓和了不少。
陆舟也是突然发现,这家伙其实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虽然在工作中很严肃,但开起玩笑来也够随便的。
唯一的毛病就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英语不太好的缘故,说起话来有些脱线,以至于陆舟总感觉自己和他的交谈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你还没结婚?没女朋友?”
“没,”对着那意外的表情,陆舟觉得直接这么承认好像有些丢人,于是在后面接上一句补充道,“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我找不到,只是因为工作太忙,我暂时顾不上这些事情。”
“OK,OK,工作中接触不到女人?泡妞的时候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理解你的烦恼,”打了个响指,马西姆挑了挑眉毛,继续说道,“我的建议是,你需要找个有很多好姑娘的地方,加强一下对这方面的了解……要我介绍你个好地方吗?我也是最近到了圣彼得堡这边才发现的。
陆舟:“???”
从普尔科沃国际机场到圣彼得堡市中心的克林希亚酒店,一共一个小时的车程。沿途车窗外闪过的风景,一砖一瓦上都很有异国情调的感觉。
不过接近了市中心之后,这种感觉便逐渐被冲淡了。
各国大都会的中心区域基本大同小异,除了忙碌的街道,便是钢铁水泥丛林。
不过,当抵达了克林希亚酒店的门口,陆舟还是被这座金碧辉煌的俄罗斯宫廷式的酒店,给小小地惊艳了一番。
和巴西的那届数学学会不同。
这一届的数学家大会,据说是受到了当地政府和俄罗斯当局的赞助,直接定在了市中心的景区级的五星级酒店。
不管是因为投其所好的讨好,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总之多亏了这些好心人的赞助,并不算富有的数学家们才能将这会议搬到五星级的酒店里。
将陆舟送到了酒店之后,随行的车队便撤走了,不过从站在酒店周围街道站岗执勤的特警、以及酒店里那些明显不像是一般人的保安来看,俄罗斯安全局应该已经提早对这里的安保工作进行了强化。
不过,即便是相信华国的安全部门已经和俄罗斯的安全部门进行了充分的沟通,陆舟还是没有完全放心地将所有主动权都交到这些俄罗斯人手上。
跟随着酒店的侍者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陆舟入住之后的第一件事情,那是将笔记本电脑打开放在了桌上,连接了酒店的Wifi。
“小艾,这里的摄像头就交给你了……如果看到可疑的人,记得标记出来告诉我。”
屏幕右下角,很快弹出一串气泡。
小艾:【终于轮到我出场了吗?放心吧主人,交给我好了!φ(≧ω≦*)?】
不,这次你大概是没机会出场的,之所以放你出来只是为了多加一道保险。
在联邦安全局和华国总参情报人员的重重保护之下,敢到这里来闹事的人根本不存在这个世界上。
除非是演都不打算演,而且已经做好不惜一切代价的准备了……
当然,这些话陆舟只是在心里说了一下。
毕竟,他还是得照顾下小艾同学的感受的。
小艾:【主人主人,他们的电梯控制系统和门禁系统,居然和监控系统是同一台服务器管理的!我可以装个后门吗??(????)】
陆舟:“留一个吧,但没我的批准,别随便乱用。”
小艾:【收到!放心吧主人!φ(≧ω≦*)?】
虽然俄罗斯安全局已经在这里设下了层层防御,但这里毕竟是国外,多加这么一道保险,晚上睡的也踏实一些。
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陆舟换了身衣服,便离开了房间。
当他出来的时候,王鹏正好站在走廊上。
看到陆舟从房间里出来,他便上前问道。
“已经收拾好了。”
“嗯,收拾好了,”陆舟点了下头,继续说道,“说起来,将安全工作完全交给俄罗斯人没问题吗?”
王鹏:“安全工作有我们的人参与,不过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我们的人没办法直接活动,所以大多数的工作都集中在幕后。总之,安全上的事情您可以完全放心。”
陆舟笑了笑说:“我倒是不担心,就是随口一问……对了,我打算出去转转,顺便吃个饭什么的,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王鹏点头,继续说道,“你是希望我直接跟着你,还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跟着你?”
陆舟汗道:“……你还是直接跟我一起去吧。”
他又不是去搞什么隐秘的活动,就是出去吃个饭而已。
在看不见的地方跟着,实在是太累了。
……
国际数学家大会还有两天才开始。
虽然往届在大会开始之前便有人陆陆续续地抵达这里,但这么勤快的人毕竟不是多数。现在住在酒店里的,也大多都是些来圣彼得堡旅游的游客。
出了电梯之后,陆舟穿过了酒店大堂,就在他计划着出去寻一些当地的美食、顺便把午餐给解决了的时候,忽然在大堂的门口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棕色的波浪卷长发披在肩上,笑容明朗,很有邻家大男孩的气质……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年仅三十余岁的他便已经包揽包括菲尔茨奖在内的数学界十数余奖项,并且被法尔廷斯称为当今青年学者中最有希望超越他的三人之一。
可以说,这是一个学识与才华兼具的男人。就连陆舟也不得不承认,他大概有自己三分之二的帅气……不能再多了。
视线对上。
就在陆舟认出了他的时候,那人显然也是一眼认出了他,脸上顿时露出了意外惊喜的表情。
“陆舟?”
“……舒尔茨?”看到这张意料之外的面孔,陆舟笑着说道,“实在是太巧了!你居然已经到了?”
两个人虽然算不上老朋友,但也可以说是相当熟悉了。
差不多七年前,柯尔数论奖的颁奖典礼上,分别摘得数论奖与代数奖挂冠的两人便认识了。而这些年因为研究上存在交集的缘故,两人偶尔也有些邮件的往来。
相比起那些城府颇深的俄罗斯官僚们来说,果然还是同行更让他倍感亲切!
握住了陆舟的右手晃了晃,舒尔茨笑着打趣道,“哈哈,确实太巧了!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大忙人,得等到开幕式开始之后至少半小时才能见到,没想到你也提前过来了。”
陆舟:“应俄罗斯能源部的邀请,在数学家大会开始之前,我还得去一趟圣彼得堡的核聚变电站应酬一下。说起来,你应该也挺忙的吧?怎么也提早过来了。”
“为了拜会一位深居简出的老朋友……他不是很喜欢别人打搅他,开会期间估计我就碰不到他了,所以干脆提前来了,”脸上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舒尔茨继续说道,“说起来有,正巧你也在这里,有兴趣和我一起去一趟吗?”
陆舟迟疑了下说:“你去见老朋友,我又不认识,恐怕不太好。”
舒尔茨哈哈笑着说道:“没事,他是个很好的人,就是性格怪异了点,想要见到他不是很容易。很久以前他就对你感兴趣,我觉得带上你,吃闭门羹的概率应该会小一点。”
这时候,站在陆舟身后一直沉默着的王鹏,忽然表情严肃地开口说道。
“可以方便告诉我一下,你的那位朋友是谁吗?”
舒尔茨笑着抬了抬眉毛。
“佩雷尔曼!”
“你应该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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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林西亚酒店大堂。
将护照递给了前台负责办理入住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门口方向的费弗曼教授,忽然有闲聊的口吻问了句。
“这里的安保级别好像有点不太寻常……除了国际数学家大会之外,这里还有什么其他的活动?”
“没有了,先生,”完成了入住信息的登记,将护照递还给费弗曼教授,那位前台工作人员耐心的解释道,“三十天之内最高级别的一场会议便是将于两天后召开的国际数学家大会,在会议持续期间内克林西亚酒店将全程为会议提供最高规格的服务,祝您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心情愉快。”
“……这样啊,谢谢。”
收起了护照,费弗曼教授面带微笑地向这位前台点了点头,随后便朝着站在一旁不断看表的德利涅教授走了过去。
“他果然来了!我就说过,这么有意思的会议他肯定不会错过!”
语气兴奋的说着,费弗曼教授的脸上挂着与他那年迈不符的激动,就像是看了一场直到最后十分钟才踢进第一个球的球赛一样,兴高采烈地念叨着他在这一路上已经说过无数次的话,“也不知道他的研究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真让人期待!”
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老朋友,原本还准备吐槽他动作太磨蹭的德利涅教授叹了口气,改口说道。
“你没有看他发在官网上的论文?”
费弗曼:“看了,怎么了?”
德利涅:“那你为什么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如果他有做出什么新的成果的话,你在那篇论文上一定能看到。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没有,不知道你在期待着什么。”
费弗曼:“因为直觉告诉我,这一年来他的研究成果绝对不仅仅只是那点东西。”
德利涅教授的眉毛挑了下。
“这么说,你很懂他?”
那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并没有任何恶意的嘲讽,就像大多数普林斯顿的教授,或多或少都会带点儿的普林斯顿式的傲慢一样。
但也不知道是没有听出来,亦或是对于这位老朋友的性格早已习惯了所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费弗曼教授仅仅只是点了下头,自信一笑说道。
“那是当然,毕竟我们曾经合作过,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听到老朋友这番自信的发言,德利涅淡淡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你大概是得因为你的自信过头而失望了,我留意过他这一年来发表过的所有论文,准黎曼猜想和超椭圆曲线法便是他关于黎曼zeta函数的唯一的研究成果,而后来他甚至转去和克鲁格曼那个老头一起研究经济学去了,好像叫L-Z模型……反正就是些类似的玩意儿。”
一般情况来讲,一名学者正在研究的方向,是可以从他近期发表的论文中寻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从去年年末,或者说今年年初开始,从那个微分拓扑学中讨论流形分类的沙利文猜想,再到经济学上的L-Z模型,无论是哪一个研究成果,都和黎曼zeta函数没有半点关系。
无论再怎么乐观,德利涅教授也无法想象,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仍然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可能,他还在研究和黎曼猜想相关的命题,而不是已经选择了放弃……
说实话,对于这样的结果,德利涅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他的失望倒不是源自于陆舟已经取得的成果,毕竟就陆舟目前取得的成果而言,已经相当傲人了,根本让人挑不出毛病。
然而,这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
对于他这样的学者,只有真正摘下这枚屹立在珠峰上的王冠,只有真正的去解决那些困扰着整个世界绝大多数学者的命题,才有可能让他的学术成就向前更进一步。
因此,在里面猜想的研究上已经取得了如此丰硕的成果,却在最后选择了放弃,这才是真正让德利涅教授感到惋惜的地方。
如果连他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话,也许这个猜想真的只有留到世纪末,等一个比他更有天分、在数学上的直觉更加敏锐的学者,才有希望去解决了……
从德利涅教授的表情中感知到了些许他的顾虑,然而费弗曼教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语气轻松说。
“我觉得你多虑了。”
眉毛向上抬了下,德利涅教授显然不信的说道。
“哦?你知道我在担忧的是什么?”
费弗曼:“当然知道,毕竟我们也合作过不止一次了,你对于自己的分析永远是那么自信,但你不得不承认的是,有时候当人过度关心一件事情,他的视线往往是狭隘的。”
“你的意思是我狭隘了?”
“是的,尤其是看待问题的方式,难道你就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也许是因为他在这几个问题中,发现了我们所没有发现的关联之处?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达到了费弗曼教授的话,德利涅教授一针见血的说道,“但这种可能性很小,我仔细研究过他的几篇论文,数学之外的地方不太好说,但就数学本身而言,里面采用到的数学方法对于研究黎曼zeta函数来说,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意义,甚至几篇论文彼此之间在数学意义上都没有什么线性的、或者说递进的关联。”
费弗曼教授:“也许只是我们看不到……说的再多也没用,要打个赌吗?”
德利涅教授皱了下眉头:“赌什么?”
费弗曼教授自信一笑说:“我赌,他的研究成果,绝对不止年初的那些,也绝对没有放弃对黎曼猜想的研究。”
“否则的话……”
“他也不会将自己的六十分钟报告会,安排在闭幕式之前的最后一场了。”
……
就在电梯前的两个老头还在争论着,陆舟是否仍然还在研究黎曼猜想这个问题时,坐在前往圣彼得堡郊区出租车上的陆舟和舒尔茨,话题正好也是围绕在黎曼猜想身上。
“……你这半年来都没有新的进展?”
“也许不只是半年,可能是大半年,”陆舟的脸上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靠在了出租车后排座椅上,摇着头说道,“我尝试过对超椭曲线分析法进行了改进,也尝试了从群构法理论中寻找答案,但依然于事无补。我甚至时常会产生一些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念头,也许黎曼猜想大概率是正确的,但却是无法被证明的。”
“不只是你一个人这么觉得,不过我觉得你可以稍微再乐观点,”拍了下陆舟的肩膀,舒尔茨继续说道,“至少,能够创造出超椭圆曲线分析法这种优秀的数学工具,甚至是证明一个世纪以来都让人一筹莫展的准黎曼猜想,你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强了。”
“但对我来说这毫无意义,”陆舟叹了口气说,“我相信你应该能够理解这种感觉。”
舒尔茨:“不,我不能,谢谢。”
陆舟:“……?”
经过了将近40多分钟的车程,出租车总算是抵达了圣彼得堡的郊区,附近的建筑也渐渐从热闹与繁华回归了朴素。
根据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说法,这一带是有名的数学圣地,斯捷克洛夫数学研究所便坐落在这条古老的石阶路上,并且某位拒绝了菲尔兹奖的数学家也住在这附近。
而与此同时,那条流经圣彼得堡市中心的丰坦卡运河,还有那河畔旁的石砖路、路灯与长椅,也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中男女主人公相遇的地方。
下了车之后,舒尔茨带着陆舟走向了旁边的居民区。
附近一带的房子大多数都类似国内那种单身公寓的户型,很适合年轻人居住,但究竟有多少年轻人会贪图安逸的住在这种偏僻的郊区,实在是很难说。
跟在陆舟和舒尔茨两人的身后走了一段路,王鹏忽然开口说道。
“……你已经在这里转了一圈了。”
听到这句话,舒尔茨脸上露出一个无奈地笑容,停下脚步有些困扰地抓了抓披散在脑后的长发。
“事实上,我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种窗户密密麻麻的公寓楼很让人棘手,如果不是经常来的话,根本记不住在哪……”眼看着陆舟脸上的表情渐渐变成无语,舒尔茨才打住了话头,尴尬地轻咳了声说,“我还是找个人问一下好了。”
舒尔茨的手机里正好有一张佩雷尔曼的照片,不过其实没有也无所谓,谷歌一下很轻松就能搜到。
不得不说,人长的帅还是有点优势的,无论是男女老少,在那阳光的笑容面前,绝大多数人在听到了他的请求之后,都会很热心的帮忙。
至于长得寒酸……
好处当然也是有的。
至少在隐居的时候,不用太担心被人打搅。
“请问您认识这个人吗?”
盯着舒尔茨手机中的那张照片,原本笑得还很灿烂的俄罗斯姑娘,顿时下意识有点儿嫌弃地皱起了眉毛。
“这是谁?恐/怖分子?还是什么行为艺术家吗?”
不怪她会露出嫌弃的表情,毕竟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形象确实不敢恭维。
不修边幅的胡须爬满了下巴,稀疏的卷发像狗尾巴草似的向后耷拉着,虽然造型和舒尔茨的头发倒是有几分相似,但表现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就好像一件格子衬衫,有的人能穿出偶像的感觉,但有的人怎么搭都像程序猿。
叹了口气,舒尔茨有些伤脑筋地说道:“抱歉,我再去旁边问问。”
那俄罗斯姑娘笑着说:“祝你好运,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放弃比较好,我在这里住了两年都没见到过这个人。”
问了一圈,一个认识这张照片的人都没有。
偶尔有几个人虽然认得出来,这个人好像是个知名的数学家,而且还上过新闻,但当听说他就住在这附近的时候,仅有几个认出他的人也是直摇头。
到不是否定他住在这里的可能性。
只是纯粹的,一点见过的印象都没有。
就在陆舟都不禁开始怀疑,这位孤僻的隐士是不是搬家了的时候,终于有个老头不但认出了舒尔茨手中的那张照片,而且还很熟悉他的样子,摸着下巴说道。
“我认识他,他以前在斯捷克洛夫数学研究所上班,是一个很有名的数学家……”
陆舟立刻:“多久以前?”
老头的嘴里发出了干枯的笑声,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大概十几年前,我还在斯捷克洛夫数学研究所当门卫的时候,经常看着他穿着一条破旧的牛仔裤和衬衣去上班。这家伙除了数学家的身份,还是研究所里数一数二的怪人。”
陆舟:“……”
十几年前……
那会儿他还在上高中吧。
话说都已经是这么遥远的事情了吗?
接着陆舟的问题,舒尔茨继续问道:“那请问您知道他住在哪吗?”
“如果他没有搬家或者死掉的话,大概住在那边,”抬手指了指,旁边的一栋公寓楼,那老头继续说道,“我只知道他住在那一栋,但具体在哪里,你还是稍微麻烦一下,从他的邻居开始问比较好。”
看到那个老头所指的方向,舒尔茨和陆舟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感谢的表情。
“谢谢!帮上大忙了。”
说罢,舒尔茨便带着陆舟和王鹏,沿着老头指向的方向走去。
很快抵达了公寓楼下,就在陆舟和舒尔茨商量着,从几楼开始打听的时候,正巧看见两个外国面孔的人也站在公寓楼的入口旁。
更巧的是,其中一位陆舟还认识。
正是前段时间他在沪上那边见过一面的保罗·克鲁格曼教授……
两个人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他,正站在公寓楼的入口前,嘀嘀咕咕的小声交流着。
“我怀疑我们是不是走错了,”看着眼前这栋公寓楼,艾伯特嘀咕着说道,“这里像是隐居的地方吗?”
“不会错的,这可是IMU秘书长给我的地址。”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小纸条,确认地址就是这里,克鲁格曼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再怎么样我也不至于认错路。”
艾伯特继续问:“可如果他不愿意给我们开门怎么办?如果他不开门,我们甚至无法确定他到底在里面,还是不在理。”
克鲁格曼:“你不了解他,虽然他看上去好像是个难以接近的家伙,但只要问他一些数学问题,他就会非常耐心地回答你,态度好得让人惊讶。”
艾伯特眉毛挑了下说:“你和他接触过?”
“没有,但我认识一位曾经在斯捷克洛夫数学研究所工作过的美丽的女士,她是这么告诉我的,”顿了顿,克鲁格曼继续说道,“听着,我的朋友,我们不能气馁。如果说除了傲慢的普林斯顿之外,还有哪里有可能存在能够帮助我们的老好人,也只有这里了。”
艾伯特叹了口气,嘀咕着继续说道:“其实我跟倾向于找陆教授合作,他的那个Lu-Bewley模型和LZ模型简直是神来之笔,尤其是通过计算对宏观经济学进行分析的研究思路,和我的研究简直是不谋而合!”
“别想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把法尔廷斯请来,但这可能吗?年初我才见过那个家伙,明明是个年轻人,那个家伙有时候却比普林斯顿的那些老头子还要固执,更不要说我们的计划——”
就在克鲁格曼正喋喋不休地和旁边的同伴疯狂吐槽着陆舟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过来。
“我好想听到了我的名字,而且好像还是在说我的坏话。”
正交谈着的两人,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尤其是克鲁格曼,像见了鬼似的真的往旁边跳了一下,看着陆舟说。
“见鬼,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是来圣彼得堡参加IMU大会的,”如实回答了这个问题,陆舟接着看了旁边的舒尔茨一眼,“正好这位先生邀请我一起来看望他的老朋友,于是我就过来了。”
盯着舒尔茨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认出这位年轻人,克鲁格曼教授皱着眉头说道。
“你是……”
“舒尔茨,”主动伸出右手,和两位老人分别握了握,舒尔茨微笑着点头继续说,“很高兴认识二位。”
“……克鲁格曼,普林斯顿大学的经济学教授,我旁边的这位是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一位比学问更出名的物理学家。”
“嘿,等等,什么叫比学问更出名?你这老东西,你确定你的眼睛没瞎了——”
无视了在自己旁边抗议着的艾伯特,看着舒尔茨的克鲁格曼教授,目光炯炯地继续说道,“你和佩雷尔曼很熟?”
听到这个问题,舒尔茨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耸了耸肩说。
“我觉得我和他应该挺熟的,但……我不知道他怎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友谊——”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开派对吗?”
从旁边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舒尔茨说到一半的话。
与刚才发生在克鲁格曼与艾伯特身上的事情如出一辙,只见一位高大魁梧,穿着破旧的牛仔裤和衬衫的男人,手中拎着两只塞满廉价食材的塑料袋,不知何时开始已经走到了一行人的旁边。
不得不说,他这不修边幅的打扮,存在感确实有够低的,都走到了这么近的地方,都没有人意识到他的存在。
不过当发现了他之后,克鲁格曼教授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向他伸出了右手。
“您好,尊敬的佩雷尔曼教授……我是克鲁格曼,在邮件中和您预约过。”
“我早就不是什么教授了,”用俄语嘟囔了一句,佩雷尔曼视线从几个人身上扫过,忽然在陆舟的脸上停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兀地开口。
“你是陆舟?”
“正是鄙人,”陆舟点了下头,友好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虽然想抬起胳膊和陆舟握个手,但两只手上都拎着东西,佩雷尔曼耸了耸肩之后也只得作罢。
“……有话到屋子里说吧,你们会堵住过道。”
舒尔茨和陆舟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克鲁格曼教授脸上便露出灿烂的笑容,赶忙答应道。
“感谢你的邀请,我也觉得到屋子里说比较好。”
并没有去管克鲁格曼教授,佩雷尔曼的视线在几个人的脸上依次扫过,最后盯着王鹏看了一会儿。
“你不像是学者,也不像是带着问题来的。”
那说话的语气,怎么看都不太像是欢迎。
王鹏点了下头,准备解释自己的工作性质,不过却是被陆舟的一声轻咳给打断了。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好了,我很快就会下来。”
脸上的表情有些迟疑,但在看了一眼佩雷尔曼脸上的气色之后,王鹏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好的。”
“如果有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
这所谓的打电话当然不是拨号码的那种,而是陆舟在自己的手机上设置的由关键词触发的报警装置。
见他脸上担心的表情,陆舟笑着拍了下他的胳膊。
“小心是没错,但也别太神经过敏了。”
“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就下来。”
说罢,一行人便将王鹏留在了原地,向楼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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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中有点事情,没忙过来,今天就不分章了。虽然只有一章,但其实和两章是一样的~)
佩雷尔曼的房间距离楼梯不远,上了楼梯之后侧了个身便能看见。
“屋子有点小,请别介意。”
扔下了这句话,佩雷尔曼便将右手拎着的塑料袋放在了地上,从兜里掏出钥匙。
虽然对于屋子里的状况已经有所心理准备,但真正等他打开门之后之后,陆舟还是被屋子里的状况给吓了一跳。
只见各种还没来得及清洗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就这么杂乱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各种堆在地上的杂物让人放眼望去,看不到落脚的地方。
陆舟承认,虽然乱扔衣服这种事情他自己偶尔也会干,但一般来说要么是他自己想起来收拾了,要么小艾也会很乖巧地替他收拾好。
但很显然。
将生命的全部都献给数学的佩雷尔曼,不但没有那个可以替他收拾衣服的人,在生活上的态度也是有够随便的。
难怪他认识的不少学者在提到这个人的名字时,脸上都会露出怪异的表情。
走在陆舟旁边,那个被克鲁格曼教授调侃为比学问更出名的物理学家艾伯特,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还以为数学家都是那种井井有条的人。”
不知道该咋回答这个问题,陆舟选择了沉默。
至于站在他另一边的舒尔茨,则是尴尬的解释说的。
“一般情况下是……但凡事都有例外,也有一些人选择在生活上不拘小节,而将节省出来的时间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这种人生还真是很羡慕,可惜不是我。自从走上了数学这条路之后,大多数时间都被我浪费在了没多少意义的无用功上……”并没有在意那位陌生人对自己的小声议论,将这个星期采购的“补给”放进冰箱的佩雷尔曼一边否定了舒尔茨为自己开脱的说法,一边走了回来,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要喝点什么吗?虽然这里只有水和茶,但如果你们想喝点别的,我也可以出去买。”
实在不想给他的生活增加负担,陆舟拘谨的说道。
“水就可以了。”
舒尔茨附和点头:“我也是。”
见克鲁格曼和那个陌生人也点了点头,佩雷尔曼的嘴角罕见挤了一下,像是露出了一个生疏的笑容。
“好的,稍等。”
很快,五只一次性杯子放在了桌上,佩雷尔曼接着从旁边取过一瓶5升装的大桶矿泉水,给每个人分别倒上了一杯。
见几个人表情怪异的看着自己,他也不在意,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然后便将视线投向了舒尔茨,话题直接进入了正题。
“你怎么来了?我完全没听说过你要来。”
舒尔茨:“参加imu大会的途中顺路探望下老朋友不可以吗?”
“我没什么好探望的,一个人过着挺自在……”
对于舒尔茨的说法似乎感到了一些失望,听说他并不是带着什么问题来找自己之后,佩雷尔曼立刻对他失去了兴趣,接着视线很快落在了陆舟身上。
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佩雷尔曼忽然用他那很有特点的“无精打采却粗犷”的声音嘟囔着说道。
“我看过你的论文,你对群论和复平面问题的理解令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在解决着黎曼猜想时用到的超椭圆曲线分析法……当然,最让我惊讶的还是你在研究沙利文猜想时在复射影空间cp^上定义了一个复完全交的复代数簇x,我至今都没想明白你是怎么想到的。”
拓扑学和微分几何学正是佩雷尔曼所精通的领域,相比起准黎曼猜想而言,涉及到微分流形的问题更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尤其是微分流形的分类问题,这个研究方向虽然冷门,但却意外的让人无法忽视,甚至可以说是微分流形的核心问题之一。
复完全交的沙利文猜想他也是研究过的,但一时半会儿没想出来什么好的方法就暂且搁置到了一边。
结果就在他都快把这事儿忘了的时候,年初却是突然看到一直在研究黎曼猜想的陆舟发表在《数学年刊》上的论文,竟然将这个问题给彻底解决了。
这一度让他诧异到怀疑人生。
“……沙利文猜想?”
陆舟略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笑了笑说,“……这还得多亏了克雷克教授于1999发表在《数学年刊》上的论文,给我的研究带来了不小的启发。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当时我研究的并不是这个问题,所以才能够恰好从一般人不会想到的角度去思考。”
当时他是在回答陈阳询问他的关于在研究霍奇猜想时碰到的问题,如果不是《数学年刊》主编的提醒,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研究的竟然是一个在微分流形分类问题中很出名的重大命题的另一种表示形式。
不过,在听到陆舟居然不是真正的在研究微分流形的分类问题时,佩雷尔曼和舒尔茨的脸上均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也幸亏他们不知道,这个问题是陆舟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想出来的,否则只怕下巴都会掉到地上。
收起了惊讶的视线,佩雷尔曼喝了一口凉水,继续问道。
“令人羡慕的运气,虽然我觉得这并不是运气就能解释的……那么言归正传,你来这里是有什么问题想和我讨论吗?”
看出了他眼中闪烁着的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期待,陆舟瞬间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其实他和舒尔茨一样,甚至于比后者还要无聊。毕竟后者好歹是过来看望老朋友,而他纯粹是抱着和去冬宫之类的地方参观没什么两样的想法,跑过来满足他对这位隐士的好奇心。
不过,直接这么说出来,总感觉还是有些太失礼了。
毕竟,人家又不是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从这位仁兄那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多废话一句的态度上来看,他显然不是那种喜欢社交的人。
咋办?
实话实说?
可陆舟有点儿担心,自己要是真说了实话,会不会被这家伙给拉黑了。
就在这时,他的心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了前段时间他与陈阳在金陵高等研究院讨论霍奇猜想时,探讨过的几个问题。
“我可以借张纸吗?”
“可以,这里有很多。”
很快,佩雷尔曼从旁边的沙发上,翻出了一只脏兮兮的笔记本,和一支缺了笔盖的圆珠笔,递到了陆舟的手上。
接过了纸币之后,在几个人好奇视线的注视下,陆舟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自己的问题,然后递给了佩雷尔曼。
“……就是这些了。”
“……我瞧瞧,”接过笔记本之后,佩雷尔曼快速扫了一眼上面的算式,眼中浮现了一抹惊讶,“你在研究霍奇猜想?”
陆舟硬着头皮说了句:“算是吧。”
其实也不算是扯谎,虽然没有真正进入到这个问题的研究中,但他的研究院里还是有人在研究的,而且经常与他一起探讨这类问题。
不过,佩雷尔曼似乎是信以为真了,还一副果然如此地点了下头,嘀咕着说道。
“难怪,原来是在研究霍奇猜想。我就说在看了你的那篇论文之后,感觉里面提到的方法似乎可以被用来解决这一类问题……”
舒尔茨则是一脸诧异的表情,有些古怪地看了陆舟一眼。
“……你什么时候研究霍奇猜想去了?”
陆舟不好意思笑了笑。
“不忙的时候。”
舒尔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盯着问题看了十几分钟,佩雷尔曼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是忘了坐在这里的几位客人一样,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有些坐不住了,一旁的艾伯特起身凑近笔记本看了一眼,但很快便被那一行行鬼画符似的算式给击败了,一脸头疼地坐了回去。
至于坐在他旁边的克鲁格曼,已经预料到自己肯定看不懂的他,则是完全动都没有动过,很淡定地在那喝茶。
看着这个陷入苦思冥想的俄罗斯人,陆舟有点儿心虚地开口说道。
“……其实你不必立刻给我一个答复,事后发邮件给我也是一样的。”
“……说的也是,这个问题不太像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认同了陆舟的说法,佩雷尔曼在嘀咕了一句之后,将笔记本收了起来,接着继续看向了一旁的克鲁格曼教授和艾伯特两人,“你们呢?有什么问题一起告诉我吧。”
克鲁格曼深呼吸了一口气,已经酝酿了半天的他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清了清嗓子之后语气郑重说道:“我们这次来是为了一个意义重大的研究课题,这其中涉及到许多复杂的数学计算,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力——”
然而,他酝酿了半天的说辞才刚刚开口,便被坐在他旁边的艾伯特打断了。
只见这位物理学家站起身来,用激/情洋溢的声音,对着众人说道。
“先生们,你们相信,我们的未来是可以被预测的吗?”
几乎就在这句话说出来的同一时间。
整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单身公寓里,瞬间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