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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霸的黑科技系统txt下载

    其实,有时候陆舟也觉得,在某些方面自己可能有点儿偏执了。

    不是所有问题,都是存在正确与否的。

    倒不如说,去思考哪一种回答才是正确的,反而就是一种刻舟求剑的行为……

    晚上的宴会在克林西亚酒店的自助餐厅举行。

    为了这场宴会,酒店方面不但准备了极其丰盛的食物,甚至还专门改变了自助餐厅内的布景,让这里能够最大限度地容纳与会者的同时,也为这些宅了整整四年的数学家们留出了足够的社交空间。

    整场宴会的主角,毫无疑问是四位菲尔茨奖得主。

    作为数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他们就像是一块块磁铁一样,几乎不用做任何表示,只要站在宴会厅里,便会自然而然地汇聚周围的目光。

    然而,身为最具话题性的一位获奖者,薇拉·普尤依小姐却并没有到场,而这也让不少人都感觉到了失落。

    不过,虽然有点在意薇拉的情况,但陆舟倒是没有着急。

    毕竟明天早上就是她的报告会,有什么事情等那时候再说也是来得及的。

    相比之下,倒是此刻正躺在他系统空间物品栏里的那团散发着紫色不祥气息的球体,更让陆舟感到在意。

    虚空记忆?

    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整个宴会上陆舟都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去旁边的长桌取红酒的时候,正思考着这件事情的他差点撞在一位老朋友身上……

    “当心,我的朋友,这里人很多,我可不想被红酒淋个落汤鸡出去。”

    “抱歉。”

    “不用抱歉,悲剧并没有发生不是吗?”费弗曼教授笑了笑,抬了下手中的酒杯,和满脸歉意的陆舟碰了下,喝了一口继续说,“我感觉你有点心不在焉。”

    喝了一口红酒,陆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有吗?”

    “当然,包括现在,你看着我的时候,我都能明显的感觉到,你的瞳孔并没有完全聚焦在我的鼻梁上,”用风趣而轻松的口吻说着,费弗曼教授看着陆舟,笑着抛出了一个问题,“是因为你的小徒弟没有来吗?”

    陆舟:“……不是。”

    他承认,自己因为脑袋里在想事情,可能确实有点走神,但绝对不是因为薇拉。明天就能知道结果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值得纠结的,顶多在该如何回答这件事情上,可能会让他有点烦恼……

    好吧,他承认,也许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原因。

    但在所有令他走神的因素中,绝对只占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就在陆舟以为这喜欢到处打听八卦的老家伙肯定会做出一脸不信表情然后继续追问的时候,却没想到他并没有追问,只是耐人寻味地说了一句“是吗?”,然后便将这个话题带过了。

    聊了一会儿关于黎曼zeta函数的研究,聊了一会儿那个让数学界和陆舟都困扰了很久很久的命题,在临告别的时候,费弗曼教授忽然开口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陆舟。

    “等一下。”

    停下脚步,陆舟转身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怎么了?”

    费弗曼教授微微笑了笑,举了下手中的酒杯说。

    “恭喜你,收藏室里又添一枚桂冠。”

    陆舟:“谢谢。”

    “另外,还有一句数学之外的忠告,”走到了陆舟的旁边,费弗曼教授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不管做出怎样的选择,记得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人生对任何人都只有一次,无论是老家伙,还是年轻的家伙,留给我们烦恼的机会都不多。”

    “而越是接近人生的终点,你就越会发现时间的公平,因为它永远都是不可逆的。”

    ……

    宴会进行到了尾声。

    虽然和朋友都只是小酌了几杯,但因为朋友实在太多,到最后绕着会场一圈走下来,纵使是被系统强化过的代谢能力,陆舟也是喝的微醺。

    不过相比起其他人,他倒还算好的了。

    不远处,克鲁格曼和艾伯特两个人喝的伶仃大醉,在走廊的过道上东倒西歪的耍着酒疯,最后被服务员请到休息室里躺着去了。

    附近不少人都满头黑线的看着这两人,陆舟也是一脸的奇怪,不知道这俩一个经济学家一个物理学家是怎么混进来的。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陆舟感觉清醒了些之后,便乘坐电梯回到了楼上。

    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陆舟回头看向了王鹏,语气认真说道。

    “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不要来打搅我。”

    “好的。”

    陆舟点了点头,正准备将门关上,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又是将门推开,拉着刚准备走掉的王鹏继续叮嘱道。

    “更正一下,就算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也记得先打电话给我。”

    王鹏:“……好。”

    “最后,如果听到了什么特别的动静,不用担心我,我没问题的。”

    大概是误会了陆舟的用意,王鹏轻咳了一声说道:“这个您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妨碍您的私生活,倒不如说……完全没有的话,反而更让人担心。”

    陆舟:“……?”

    回到屋里关上门,走到床边平躺下的陆舟,吩咐小艾帮他留意门外面的动静,然后便将意识沉入了系统空间之中。

    站在一片纯白的系统空间中,陆舟走到了位于空间中央的那台全息屏幕前,伸出食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打开了物品栏。

    和白天在会场大厅时见到的状况没什么两样,那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紫色球体,安静的躺在他的物品栏里。

    那周身环绕的如烟雾般飘渺的触须,就好像昆虫的触角一般在周围试探着。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这玩意儿应该不是能够带到现实世界的东西,而是应该在系统空间内使用的。”

    盯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紫色球体,陆舟就像是在和自己对话一样,自言自语的轻声念叨着。

    忽然,他伸出了食指,轻轻触碰那球体的表面。

    这一次,和白天在会场大厅里的时候不太一样。

    爬上他指尖的触感并非是触电般的刺痛,反而像是食指戳进了一片浸满热水的海绵,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暖。

    脸上浮现了一丝恍然的表情,陆舟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收回了按在物品栏上的右手。

    “不只是痛觉,温度的感觉也能清晰感受到……”

    “果然,这玩意儿应该是只存在于意识体中的道具。”

    “而且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只有在非常安静、至少不会被打断的环境,才能够读取其中的讯息。”

    “否则就会触发类似于保护机制的东西?”

    如此想着,陆舟非常想出去设置个闹铃,验证自己的猜想。

    不过他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

    毕竟揭晓真相的钥匙就在他的面前,想知道这个盒子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只需要打开它就好了。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里面到底装着什么秘密。”

    自言自语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与好奇,陆舟再次伸出了右手,紧紧的握住了那团漂浮在物品栏内的紫色球体。

    温暖与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很快传遍了他的全身,爬遍了他整个存在于系统空间中的意识体。

    就在陆舟试图将这东西从物品栏取出的一瞬间,出乎意料的事情却是发生了。

    缠绕在紫色球体周围的触须忽然迅猛暴涨,从他的指缝间膨胀溢出。

    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意识到自己可能玩脱了的陆舟正要放手,却是见那暴涨的触须如扭曲的蔓藤一般,沿着他的手臂向上窜去,很快便将他的整个意识体吞没在了一片如凝胶般浓稠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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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书友“SooO_LaZy”的盟主打赏~~~~)



    老实说,陆舟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一样。

    而且还是爬到了坡顶,一头往坡底下栽去的那种。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漂浮了不知道多久,忽然一股像是被引力捕捉的感觉从意识的边缘处袭来,在这股引力的牵引下,很快陆舟的视域之中出现了一抹微弱的光源。

    渐渐的,那光源接近了。

    接近到了伸手便可以触及的地方。

    就在陆舟正思考着系统想要向他传达什么信息的时候,忽然间一股庞大的拉扯感将他猛地拉向了那微弱的光源处。

    如同冲破了云层一般,在撞向了那团光源的瞬间,视域之中的一切,瞬间豁然开朗。

    触觉、嗅觉、味觉……

    五感全部回归。

    迎面吹来的强风让陆舟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直到他努力克服了那肆虐的气流,才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然后,他便被眼前的一切给深深震撼了。

    “这是……哪里?!”

    心中喃喃自语着,瞳孔中的每一寸角落,都被震撼的神色填满,以至于陆舟甚至忘记了自己此刻的处境,正从不知多少千米的高空向下坠落……

    这是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

    一望无际的大地,被真正意义上的钢铁森林填满。

    一座座极简主义、且同质化严重的黑色方尖塔散发着森然的寒气,如同摩天大楼一般伫立在空无一人的荒原上。被金属覆盖的大地上每一寸都散发着金属独有的光泽,每一条“街道”都如直尺般陡直,俯瞰着望去就如一张空白的棋盘。

    若是单看外观的话,这里像极了一座城市。

    然而,从空中向下俯瞰的陆舟,却是丝毫无法从中感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属于生者的气息。

    哪怕是那种曾经存在过活人的感觉都没有。

    怎么说呢?

    如果让他住在这里,恐怕要不了几天就会疯掉吧。

    原因无他。

    这里就像是一座坟墓一样。

    就好像,那些“高楼大厦”本身就不是为活人修筑的一样,而是一座座用来悼念什么的墓碑。

    不知为何,陆舟忽然想起了阿西莫夫的《基地》中,对银河首都“川陀”的描写。虽然绝大多数帝都人都住在地下,生活工作在数平米的小隔间内,但帝国对地表却并非毫无建树,钢铁和工业设施覆盖了每一寸土壤,整个星球不像是星球,反而像是一座庞大的人造物……

    阿莫西夫86小说的未来世界是否像这里一样充满苛刻的秩序与极简主义陆舟并不清楚,但就发展度而言,眼前的一切确实像极了被毁灭之后的“川陀”……

    留给陆舟思考的时间并没有很长。

    庞大的引力将他从虚空之类的地方拽出来,然后扔向地表,只用了不到数个呼吸的时间。

    就在陆舟闭上了双眼,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屏住了呼吸的时候,压扁西红柿似的凄惨一幕却是并没有发生。

    一道柔和的力量拖住了他,让他在接近地面之前完成了减速。

    感受着那柔和的力量,陆舟的瞳孔微微收缩,眼中不禁浮起了一丝兴奋。

    “反重力?!”

    “不对……这里又不是现实,我特么再说什么呢。”

    这里是意识的世界。

    虽然系统不知道出于何种理由,将遮蔽的五感还给了他,但这依然改变不了他的身体仍然还在地球的俄罗斯的圣彼得堡的克林西亚酒店的一张松软的大床上……

    别说是超越常识的科技,就算是出现魔法也不奇怪吧?

    就像科幻电影中的VR网游一样,循规蹈矩的照搬现实中的物理定理,反而才会让人觉得有毛病。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w~w~w.

    双脚终于触及了坚实的地面。

    没有沉湎在这回归地表的安全感中,陆舟稍微定了定神,开始环视四周,检查起周围的环境。

    事实上,当他真正身处在这座“城市”中,真正站在那一座座陡峭的方尖塔的脚下,他才深刻的感受到了这座庞大的人造物的巍峨。

    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墙壁,就像是镜面一样光滑陡峭,甚至找不到一丝瑕疵。

    “奇特的设计……”

    伸手触摸了这如同镜面一般光滑的黑色墙壁,陆舟的脸上顿时浮现了一丝震撼。

    虽然以他的经验,还不足以通过触感来判断材料的镜面加工等级,但直觉却告诉着他,如此大面积的抛光、无缝拼接加工工艺,以现代的工业技术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已经不只是领先两个时代的技术了。

    当然,最让人震撼的还不是这个了。

    在重力环境中,能够让金属——或者说疑似金属的材料保持如此陡直的形状,从地表向天空延伸数千米之长……至少在陆舟的认知中,地球上应该是不存在这种材料和工程技术的。

    直觉告诉陆舟,这应该不完全是意识空间中虚构出来的东西。

    毕竟物品栏中的那个玩意儿好歹名字是叫“虚空记忆”,而不是“虚空游戏”或者虚空电影,至少到目前为止,这破系统虽然坑他的时候耿直了点,但还不至于玩虚假宣传来骗他……

    右手在这光滑的镜面上摸索着,不知道是触碰了什么开关,那光洁如镜面的金属墙壁上忽然熄开了一条微不可查的缝隙,很快大块的金属板便化作了滚动的方块,向旁边弥散开来,让开了一条通道。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陆舟下意识地迟疑了两秒。

    不过,想着反正是在意识空间里,就算出了问题也威胁不到他在现实中的身体,他还是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大厦内部的空间很宽敞。

    一座座刀片状的黑色金属条从十数米高的天花板上落下,直插入地板。

    依照着某种规律闪烁的蓝色光点,零零星星地点缀在这些刀片状的金属条表面,被一道道细腻而陡直的镂刻的线条彼此连接。

    而这,便是这片黑暗空间中的唯一光源。

    不知道为什么,瞧着眼前的这一幕,陆舟忽然联想到了服务器的主机。而就当他产生了这种联想的瞬间,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更加细思恐极的念头。

    也许……

    他走进的这座大厦,本身就是一座集成了无数芯片的庞大计算机。

    甚至于,这个被他误认为“城市”的庞大的人造物集合体,本身就是一座由无数个处理器组成的庞大集成电路,一座包容万象的“城市级”,甚至是“星球级”阵列计算机……

    毕竟,即便是从万米高空下来的时候,他也没有真正看见过这座城市的边界。

    “……难以置信,究竟是什么级别的数据,需要如此庞大的计算机去处理。”

    嘴里小声念叨着,陆舟小心地穿过这一排排刀片状的芯片架,向着大厦的深处走去。

    并没有花费很长的时间,陆舟很快来到了疑似大厦中央的区域。

    这里是一片圆形的空间,天花板比先前的房间矮上许多,只有四五米高的样子。而坐落在房间中央处的,是一汪散发着淡蓝色光晕的池水。

    走到了那池子的边上,陆舟低头向下望去,只见那淡蓝色的弧光并非属于池水本身,而是从池子底下投射出来的。

    如同轻纱一般的薄雾从池子的边缘缓缓飘出,散发着刺骨的寒意,眼前的池水明明只有很浅很浅的一层,却被这一层氤氲的雾气渲染出了一种视觉上的深入骨髓的寒冷。

    虽然没有经过严谨的实验,但在实验室中积累的经验和锻炼的直觉却告诉他,流淌在这里的可能是温度极低的液氦。

    至于作用……

    大概是用来给这座大厦内,成千上万把“刀片”降温用的。

    站在池子边上端详了一会儿,就在陆舟正打算离开这里,四处走走,借鉴下这里的工程经验的时候,忽然间他隐隐约约从这池子底下看到了些什么。

    “……有什么东西藏在这下面吗?”

    皱起了眉头,陆舟蹲下身来。

    只见在一颗颗魔方大小的立方体,静静地躺在池水之下。

    忽然,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了上来。

    要拿出来看看吗?

    这个念头刚刚一冒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只是意识体而已。

    就算疼痛,也不会影响到现实世界……

    如此想着,陆舟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拿出了全身的勇气,干出了他这辈子绝对不会干第二次的傻事儿——将双手伸进了那散发着刺骨寒意的液氦中。

    几乎在他的双手触碰液面的一瞬间。

    整潭池水就像是活过来了似的,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居然是超流体!”

    瞬间汽化的液氦因为莱顿弗罗斯特效应,在他双手表面形成了一层如同气体手套一般的蒸汽层,阻挡了汹涌而来的寒冷。

    然而,这种状态显然不可能持续很久。

    来不及去惊讶,陆舟鼓足了全身的力气,咬着牙,强忍着那撕裂灵魂的痛苦,将那沉在池底的立方体取了出来。

    “啊!!!”

    立方体脱离了水面。

    坐倒在地上的陆舟,迅速远离了池边。

    看着那翻滚跳动的池水,他长出了一口气,无视了那已经完全被冻烂的双手,看向了那被他夹在手中的立方体。

    借着从天花板洒下来的淡淡的光线,他勉强能够看清这立方体是黄金色的,而在那光洁如镜面的表面上,能够看到和外面那些刀片状服务器一样的镂空花纹,以及如繁星一般点缀在表面的细小光点。

    若是凑近了,还能听见从这立方体中,发出的细微的蜂鸣。

    这时候,陆舟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玩意儿了。

    虽然它不是金色的,而是一片被烧焦了似的漆黑……

    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股庞大的引力忽然毫无预兆的从他背后袭来。

    仿佛是在那股引力的撕扯之下,周围的画面如同碎片一般被割裂,在无垠的虚空之中分崩离析……

    “时间到了吗?”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感慨,那黄金色的立方体便碎成了无数的光点,与他散称碎片的身体一同,被那看不见的深渊给吸走了。



    猛的睁开双眼。

    平躺着的陆舟猛地从床上弹起,胸口剧烈的起伏,喘着粗气。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不知何时开始,自己背后的衣服已经被粘稠的汗水浸透……

    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走下床的陆舟,去冰箱拿了一瓶水出来喝了一口,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些许。

    虽然是意识世界里发生的事情,虽然并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在那边。

    但或许是因为太过逼真了的缘故,那种脑袋里被塞了一段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就好像……

    走到了落地窗边,盯着远处热闹繁华的夜景看了许久,直到被他握在手中的那瓶矿泉水不知何时起已经感觉不到凉意,他才转身离开了窗边。

    “简直……”

    “就像是一场噩梦一样。”

    去浴室冲了个澡。

    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在身上,陆舟回到了电脑桌前坐下。

    花了大概1分钟的时间,他回到了系统空间中仔细检查了下,那片纯白色的空间并没有因为那个据说是稀有的“虚空记忆a”而发生任何变化。

    不过,物品栏中的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紫色样品,却是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回到了现实,陆舟思忖了片刻,打开了备忘录,在上面敲下了几行文字。

    【那些黑色的方尖塔是什么?】

    【如果是计算机的话,它们属于谁?】

    【又在计算着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浸泡在池底的金色立方体,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些东西应该就是被烧焦之前的“残骸二号”。

    不过这个到不着急,等回去了之后,他自然会结合记忆中的见闻,试着研究那个残骸二号上,到底隐藏着什么他尚未发掘的东西。

    将这三个问题记录在了备忘录上,陆舟对着屏幕思忖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给它设置了一个密码。

    虽然这种光怪陆离的梦就算是说给别人听了,多半也不会被当一回事儿。

    但,还是小心为妙。

    ……

    次日。

    薇拉的45分钟报告会开始了,场地被大会的组织委员会安排在了七号报告厅。

    报告厅内相当的热闹。

    很多人都好奇这位女性菲尔茨奖得主。

    毕竟,虽说女性物理学家和化学家不算罕见,但女性数学家却是相当罕见。

    尤其是能够做出顶尖成果的学者,更是少之又少。

    何况还是一位学识与颜值兼具的才女,这已经不是一句珍惜物种就能形容的了。

    即便是许多原本不关注解析数论、黎曼zeta函数这些方向的学者,也都出现在了报告会的现场。

    提前十分钟抵达现场会场的陆舟,望了一圈竟然差点没找到位置。直到坐在靠近场地中间的舒尔茨向他招了招手,陆舟才走了过去。

    “这个位置本来是替我的老朋友阿克萨伊占的,但这场报告正好与他研究方向上的一场45分钟报告冲突了。”

    陆舟:“谢谢。”

    舒尔茨笑了笑说。

    “不客气。”

    一边打着哈欠,陆舟一边伸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论文纸,随手翻了几页。

    昨天晚上他有点没睡好。

    到现在为止脑子都是一团浆糊,一会儿是那金属铺成的城市,一会儿是那巍峨的黑色方尖塔,一会儿又是那被刀片塞满的黑色空间,一会儿又是如同祭坛一般的液氦池……

    舒尔茨:“你昨天晚上没睡好。”

    陆舟:“是的。”

    舒尔茨:“熬夜了?”

    “算是吧,”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个回答有些过于冷漠了,陆舟停顿了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做了个有点长的噩梦。”

    舒尔茨好奇问:“你梦到了什么?”

    陆舟:“……大概是关于未来。”

    舒尔茨的眉毛抬了抬问:“你确定是噩梦?”

    陆舟:“应该是吧……虽然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人类的未来……我的意思是,我不确定是不是以前在哪部科幻大片中见过的片段。但总之,那种死寂的感觉确实不怎么美好。”

    “《我是传奇》?”

    “哈哈,也许吧,不过那都是老片子了。”

    耸了耸肩膀,舒尔茨的脸上做了个有些浮夸的表情,开玩笑说道:“那还真是令人悲伤,连本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都对我们的未来持悲观的看法,看来我得考虑为自己多买一份保险了。”

    陆舟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舒尔茨笑着说:“但你不是笑了吗?”

    陆舟:“那是因为你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买保险……退一万步真发生了什么不美好的事情,你打算让谁来支付你的保单?”

    舒尔茨捏着下巴,略加思索说道。

    “这倒是个问题。”

    两人正说着,报告会已经开始了。

    站在台上的薇拉,身影显得有些单薄,看着让人莫名有些心疼。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陆舟总感觉她的气色不是特别的好。

    不过,这些事情都可以等到报告会结束了之后再去了解。

    现在报告会已经开始了,当然还是以学术上的事情为主。

    而这,也是对报告者最起码的尊重。

    暂时不去想与学术无关的事情,陆舟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手中的那篇论文上。

    这段时间太忙,以至于在上传者修改了几次稿件之后,他几乎都忘了在报告会开始之前,将最终定稿的稿件看一遍。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反正以他的水平,很多东西也就是看一眼的事情,根本不耽误什么。

    “超椭圆曲线分析法的补充?”看完了摘要的部分,陆舟的眉毛感兴趣地轻轻抬了下,“有点意思。”

    简单的来说,薇拉延续了他在“超椭圆曲线分析法”这一理论工具上采取的解决问题的思路,不过在“向Heisenberg群引入Plancherel公式”这一关键步骤上,却是通过另一种更巧妙的方法,让“超椭圆曲线分析法”这一理论工具在黎曼曲面这一连通的一维复流形上,展现出了更强的可操作性。

    很难用通俗的语言和初等数学的知识去解释这其中的玄妙,但总之这一操作不只是瞬间抓住了全场所有听众们的眼球,就是连陆舟都不禁拍案叫绝。

    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脑中灵光一现,想要立刻回到酒店房间,开始闭关研究的冲动。

    当然了,陆舟也就是这么想一想。

    真这么做的话,他肯定是干不出来的。

    别的不说,薇拉这会儿还在台上讲着。

    好不容易站在了这个面向整个数学界的讲台上,如果身为“师父”的他忽然中途离场,他不确定台上的那个小姑娘会不会哭……

    听着台上的薇拉讲述的内容,抱着双臂坐在旁边的舒尔茨忽然叹了口气说道。

    “说实话,我有时候真挺羡慕你的。”

    陆舟的视线没有从讲台上挪开,只是随口回了句。

    “……羡慕我什么?”

    “有一个聪明听话的好徒弟,每当你提出一个新颖的理论或者发明一个新玩意儿,她都能帮你将它做的更加完善。”

    陆舟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忽然发生了。

    站在台上讲着的薇拉,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抱歉。”

    用右手抵住了嘴唇,略带歉意地说了声抱歉,薇拉正准备继续自己的报告会,然而就在她刚刚面向白板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那刚刚升到喉尖的声音,却又是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了。

    豆大的汗珠爬满了额头,扶着白板的薇拉,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工作人员迟疑着走上了台前。

    “普尤依小姐,报告会暂时先到这里吧,如果您感到身体不适的话——”

    “不,让我写完!”

    抵住嘴唇的右拳捏紧,蓝宝石般的瞳孔闪过一丝短暂的迷茫,不过很快便被燃烧着的勇气给冲散了。

    从一年前开始发病的那一刻她便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好不容易,她都已经走到这里了……

    被那气势给怔住了,工作人员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迟疑了片刻之后,退了回去。

    而站在台上的薇拉,已经重新看向了白板。

    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咬紧了牙关,她再次抬起右手,在白板上飞快地写下了一行行算式。

    因为疼痛和心中的焦急,那印在白板上的数字与符号已经扭曲了,不过那疾驰的笔锋与她脑海中风驰电掣的思路,却是依旧没有停下。

    不只是论文中已经提到的东西,还有那些在她的心中,仅仅只是一个模糊到抽象的蓝图的内容,她都一并写在了白板上。

    时间与空间被一并抛在了身后,那撕裂胸口的疼痛也仿佛消失了。

    据说,当人的身体状况濒临极限的时候,身体会将全部的机能分配给大脑,以确保能在最后时刻能留下重要的信息。

    不过,她已经没有余裕去思考这些。

    不是为了数学界的后继者,也不是为了她仰慕的那个人……

    如果这就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报告会的话……

    至少……

    她打算不留遗憾地将它做到最好!

    终于,在那份执念的支撑之下,她写下了最后一笔。

    看着填满的白板,后退半步的她,唇角牵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虽然依旧没有走到迷宫的尽头……

    但相信……

    这些东西应该能够对后来的人有所帮助吧。

    尤其是他的话。

    忽然间,意识一阵恍惚。

    下意识地伸出了右手,她扶住了旁边的白板,却是没想到将先前咳出来的血抹了上去。

    血!

    原本寂静的台下,一片哗然与骚动的声音响起。

    糟糕……

    看到那红色的痕迹,薇拉心中暗叹一声不好。

    虽然能够坚持到大半年后的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但没想到居然是这一天……

    快乐和悲伤的日子,似乎是遇到一起了。

    双腿渐渐失去了力量。

    在意识坠向地面之前,她用最后的余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台下向着她冲了过来。

    忽然间她觉得……

    似乎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圣彼得堡第一国立医院。

    病房门口。

    一位形容瘦削的老人双手合十抱住鼻梁,泣不成声地抽泣着。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投出那一票,如果不是那个菲尔茨奖……如果不是那个菲尔茨奖……我们就不会失去善良、聪明、美丽以及……勇敢的薇拉·普尤依女士。”

    “放轻松点,伙计,”拍了拍这位穿着黑大衣的老教授,费弗曼教授叹了口气,虽然心里同样不好受,但还是试着安慰自己的朋友说道,“换个角度想,如果这一届没有颁给她的话,恐怕我们就永远没有这个机会,让她得到属于她的荣耀了。你应该庆幸,你将票投给了她,而不是别人。”

    “你这么说也是……”

    病房外是一片唏嘘。

    病房内的气氛也同样充满了悲伤。

    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薇拉,陆舟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站在一旁的医生的提醒,才打破了病房内的沉默。

    “先生,探病的时间到了。”

    仿佛从沉思中醒来,陆舟抬起头看向了医生,用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的冷静说道。

    “可以告诉我她是什么病吗?”

    医生:“您是她的亲属吗?”

    陆舟摇了摇头。

    医生:“那我们恐怕不能将病人的隐私泄露给你,这是规定。我们已经联系了她的直系亲属,很快他就会赶到这里。”

    陆舟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

    看着那张憔悴到令人心疼的脸颊,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

    “我一定会治好你。”

    “相信我。”

    “所以……不管你能不能听见,希望你不要放弃。”

    因为这句话是用母语说的,站在他身后的那名医生并没有听懂。只是见他没有任何动作,再次提醒了一句。

    “先生?”

    “……没什么。”

    从凳子上站起了身来,陆舟转身离开了病房。

    告不告诉他都无所谓,他自然有他的办法知道他想知道的事情。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难。

    如果是担心治疗费用的话,也根本无需担心,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最不缺的恐怕就是钱了。如果花钱就能治好的话,多少钱他都愿意出。

    至于隐私……

    那是对于拥有正常判断能力的健康人才拥有的东西。

    如果她真那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大不了等到之后再道歉好了。

    ……

    病房的门推开,看着从里面出来的陆舟,费弗曼教授立刻站起身来问道。

    “普尤依小姐的情况怎么样了?”

    陆舟:“还在昏迷……恐怕不太乐观。”

    “哎,这真是……”叹了口气,费弗曼教授摘下眼镜擦了擦,显然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但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坐在旁边的老教授,忽然站起了身来,抓住了陆舟的右手。

    “请替我转达医生,不管她得的是什么病,请一定要治好她!如果是钱的问题……我还有一笔退休金,可以拿出来一点。如果她倒在了这里,将是整个数学界的损失……拜托了!”

    陆舟向这位老教授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放心。”

    “我知道该怎么做。”

    没有在病房门口多做停留,陆舟带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王鹏,向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他刚刚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却是听到旁边传来争吵的声音。

    让他在意的倒不是争吵本身,而是IMU主/席森重文教授,居然身处在这场争吵的漩涡之中,而且似乎是在阻止他对面的那个男人做什么。

    “你不能这样,她的生命早就不只是属于她一个人,她的学识——”

    “我不管什么菲尔茨奖还是什么诺贝尔奖!既然她对你们这么重要的话,那你们就出钱去治她啊?”

    站在森重文教授对面的,是一个身高约莫一米九几、体型魁梧的中年男人。

    粗大的酒糟鼻和肚腩突出了他糟糕的生活状态,那棕色的皮夹克和蘸着机油污渍的牛仔裤,看起来很像是刚从卡车上下来。

    那咆哮的嗓音将玻璃震的发颤,在那横飞的吐沫星子与咄咄逼人的气势的衬托下,森重文教授本就不高的个头,在他庞大的体型面前,显得更加渺小了。

    不过,他还是试着安抚这位暴躁的男人的情绪说道。

    “我们当然会出一部分力——”

    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态度暴躁地继续说道,“认清现实吧,你也看过诊断书了,她已经没救了!”

    这句话刚刚出口,一道陌生的声音,便从身后飘来。

    “你说谁没救了?”

    听到突然从旁边传来的声音,那个魁梧的男人表情微微一滞,转头看向了那个朝这边走来的那个年轻人,不由眯了眯眼睛。

    “你是谁?这不关你的事,滚到一边去,还是说你想找茬?”

    没有理会他那警告的视线,和旁边森重文教授劝阻的眼神,陆舟走上前去,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那份文件。

    伊里奇·……·普尤依。

    这大概便是这个男人的名字。

    而且看姓氏,应该是薇拉的亲属,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体型差距这么大,丝毫看不到一丁点儿遗传学得到印证的样子。

    视线顺着签名向上,陆舟看到向了文件的标题和正文前几行的内容。

    【放弃治疗同意书……】

    眉毛微微抬了下,陆舟抬起头,看向了那个比自己大概高一个头那么多的男人。

    “你打算让她放弃治疗?谁给你这么做的权利。”

    “我是她伟大的父亲,是我让她来到这个世界,我自然有这个权利!”从那眼神中读出了令人不爽的味道,伊里奇抬起了下巴,神色不善地看着陆舟,毫不客气地说道,“我没必要在一个死人身上浪费钱。不如早点结束她的痛苦。”

    站在旁边,森重文先生劝说道:“这不需要你出一分钱,我们了解到普尤依小姐有一笔存款,而且菲尔茨奖本身也有一笔15000万加元的奖金,可以为她支付初期的治疗费用,后续我们会发起捐款——”

    在听到了这句话的瞬间,那个男人的眼睛忽然眯成了一道缝。

    那缝中闪烁着贪婪的绿光。

    “她还有一笔存款?”

    “哪个银行?”

    看到这个男人眼中的那抹贪婪,陆舟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当初在普林斯顿的时候,薇拉明明领着不错的薪水,却一直过得很拮据了。

    他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她总是回避谈起她的家人,甚至是回避谈及自己的中间名……

    虽然知道这时候说气话只会起到反作用,但陆舟还是没有忍住,将心中那句话骂出了口。

    “真是让人作呕……”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

    眯着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个男人看向了他,向他投来了危险的视线。

    “你说什么?你小子再说一遍。”

    “我说真是令人作呕,”盯着那个面色不善的男人,陆舟毫不吝啬语气中的鄙夷,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如果我有一个这样的家人,我肯定也会为提起他的名字而羞于启齿。想听我骂你吗?我很忙,也很少骂人,但如果你想,看在你居然是她父亲的份上,我可以破例满足你。”

    脸瞬间涨成了红色,伊里奇像一头愤怒地公牛,整个人的气息都危险了起来。

    关节捏的噼噼啪啪作响,按着右拳的他,一把推开走上来试图劝架的护士,向着陆舟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你这家伙,想死吗!”

    “你知道你像一只什么吗?在我的眼里你就像一只聒噪的臭虫,我只需要用手一按,就能将你的脑花自涂在墙上。”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伊里奇,安静听着他咆哮的陆舟,忽然开口道。

    “挺想的,要不……你动我一下试试?”

    回答他的是一道迎面而来的劲风。

    知道自己肯定说不过,也根本没有和他哔哔的打算,那个毛子挥出了愤怒的拳头。

    不过,陆舟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惧怕,甚至连躲一下的打算都没有。

    他承认,这速度对于自己来说算是快的,想躲怕是都不容易躲开。

    但对于专业的来说……

    还是差远了。

    看着那张距离自己拳头越来越近的臭脸,伊里奇的脸上浮现了残忍的笑容。

    居然有人敢嘲笑自己的教育方式?

    在诺索夫卡的小镇上,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他发誓,他会把这个讨厌的家伙的鼻子卸下来,再塞进他自己的嘴巴里。

    然而,就在他刚刚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在他的拳头距离那张讨厌的脸还有一掌宽那么远的时候,一股庞大的力道便架住了他的肘关节。

    甚至没有看清楚那个人是怎么动的,隐约间他便仿佛听见了咔嚓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一股庞大的力道从他的腹部爆发开来,然后他整个人便如同从卡车上扔下的沙袋一般,横着飞了出去……

    Duang——!

    垃圾桶被直接砸地侧凹了进去。

    旁边传来了护士的尖叫,闻讯赶来的保安也迅速围了上来。

    王鹏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面无表情地看向了以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用还算熟练的俄语说道。

    “好好说话,动什么手。”

    至于是谁让那个男人动手的……

    这种事情他并不关心。

    右手完全失去了知觉,双脚胡乱地蹬着散落一地的垃圾,试了几下都没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个男人,暴躁地怒吼道。

    “你完了!你敢对我动手!看我起来不揍扁你!咳咳——”

    看得出来,王鹏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那一脚若不是踹在了他的腹上,而是换成肘击或者膝撞之类的动作爆发在他的胸口,只怕这会儿他已经进急救室了。

    无视了那个躺在地上,像受伤的野狗胡乱叫嚣着的男人,陆舟从地上捡起了那张放弃治疗的意见书,将它撕成了碎片。

    就在他正准备找个完整的垃圾桶将它扔掉时,余光却是忽然瞥见了一张落在地上的、被揉的皱巴巴的纸。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从那个男人的口袋里掉出来的。

    而且看样子,应该是诊断书之类的东西。

    场面异常混乱,旁边的保安已经围了上来,不过联邦安全局的人先一步赶到了,控制住了现场的局势吗,正在向王鹏了解情况。

    趁所有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陆舟走到了一旁,从地上捡起了那张从伊里奇口袋里调出来的诊断书。

    然而,在看到诊断书上内容的第一眼,他的心脏便瞬间停跳了半拍。

    肺癌——

    晚期!



    一片纯白的系统空间内,陆舟面对着空荡荡的物品栏,很安静地发着呆。

    大概一小时前,看过了薇拉的诊断书之后,他便来到了这里。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但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唯一能够拯救她的地方了。

    癌症晚期……

    至少就陆舟所了解的,除了误诊之外,根本没听说过有治愈的先例。

    但相信对于未来人、或者是高等文明的生物技术而言,区区癌细胞应该根本不在话下。

    不过,情况显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乐观。

    氮气护盾?

    这玩意儿肯定是排不上用场的。

    精力药剂?

    她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而不是打鸡血醒过来写遗书。

    记忆力增幅药片倒是还剩几颗……

    不过这显然也毛用没有。

    彩蛋?

    当看到孤零零地躺在物品栏里的那个炫彩色的圆蛋,陆舟自己都差点笑了。

    这玩意儿就是个笑话,他从系统这儿抽到过的最没诚意的东西……

    好吧,只能算之一。

    心情复杂地关掉了物品栏,看着冰冷的属性面板,陆舟陷入了沉默。

    一般来说,肺癌晚期患者的生存期只有3—12个月,具体能活多久全看癌细胞它自己的想法。

    当然,如果病人身体底子好,积极的配合治疗,后期的护理非常好,生存期会得到相应的延续,临床上也有肺癌晚期生存期超过七年的案例。

    然而即便如此,也仅仅只七年而已。

    而这其中需要经历的化疗的痛苦,更是让人生不如死。

    如果从这一层因素来讲的话,她的父亲也许没错。

    与其生不如死,还不如早点结束痛苦。

    只不过,他的动机可没那么高尚就是了……

    关掉了没什么卵用的物品栏,陆舟的意识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面对着并不熟悉的酒店房间的天花板,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拳头死死地握紧了。

    说过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到。

    就算系统无能为力……

    他也一定会让她醒过来!

    ……

    门推开,陆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看着走廊上站着的已经从医院那边回来的王鹏,他开口问道。

    “问题严重吗?”

    王鹏:“您指的是?”

    陆舟:“打人事儿。”

    王鹏笑了笑说:“那个是小事。”

    陆舟:“那个叫伊里奇的乌克兰人呢?”

    王鹏:“被联邦安全局的人警告了一番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说会起诉你,不过我感觉虚张声势的成分居多。”

    那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陆舟点了下头,伸出了右手。

    “电话借我一下。”

    王鹏知道陆舟要的是什么,从外套的内兜里取出了在下飞机时,那个叫马西姆的俄国人给他的砖式手机。

    接过电话之后,陆舟按下了拨通键,直接将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很快通了,带着弹舌发音的英语从电话那头传来过来。

    “这么快就给我打电话了,什么事儿啊?”

    陆舟:“帮我一个忙。”

    马西姆:“解决医院的问题?”

    陆舟:“……这你都猜到了?”

    马西姆:“当然,我们已经安排莫斯科最好的医院了,等她病情稳定立刻就开始转院。”

    这个人情算是还核电站的那次吗?

    据说按照他的推测,联邦安全局的人真的去调查了俄罗斯在东欧地区的电网系统,还真从系统里面发现了不明人士植入的恶意代码,而且据说是已经潜伏很久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人帮忙还是好的。

    顿了顿,陆舟继续开口道:“既然你们这么热心,那就帮忙帮到底吧。”

    听到陆舟这句话,马西姆微微愣了下,皱眉说道:“你想干什么……就算是莫斯科最好的医院的,我们也只能说尽量控制她的病情,尽可能减少她的痛苦,完全治愈的话,别说是俄罗斯,就算是癌症治疗这块最先进的美国也不可能做的更好。”

    如果是早期还好说,甚至是中期都还有的救。

    但晚期……

    这是全球医学界都面临的学术难题,可不是一家医院就能解决的了的。

    “放心,我没要求你们一定要把她治好,”深呼吸了一口气,陆舟开口说道,“等她病情稳定了之后,帮我将她转院到上京。”

    马西姆:“转院到上京?”

    握着电话的陆舟点了下头。

    “嗯,我来想办法。”

    ……

    报告会还在继续进行。

    但气氛多少染上了几分沉重的阴霾。

    尤其是薇拉的报告会结束之后的那几场,讲的人有些心不在焉,听的人也多少心思都不在报告会上,而一等到午饭时间,整个自助餐厅里,到处都能听到人们讨论这件事情的声音。

    “你听说她是什么病了吗?”

    “据说是白血病。”

    “白血病?白血病会吐血?我听说的是胃癌……而且是晚期!”

    “真的假的?”

    “不知道,但我只听说,在医院里森重文教授差点和她的父亲打起来,因为她父亲想让她放弃治疗,吞走那15000加元的奖金。”

    “上帝,居然是为了15000加元的奖金……这是人干的事情吗?如果是薇拉·普尤依小姐的话,她在普林斯顿的年薪都不止十万美元这个数字吧。”

    “你永远无法揣测一个醉汉的心思,尤其是当这个人是俄罗斯人的时候。也许他觉得,自己的女儿有一笔存款,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这笔钱就是他的了。”

    “嘿,说话注意点,你说什么呢?”

    “不好意思,我道歉……”

    “……”

    安静的吃着午饭,陆舟自动屏蔽掉了旁边议论的声音。

    端着餐盘坐在了他的对面,舒尔茨本想安慰他两句,不过看到他陷入沉思的表情,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陪着他吃完了这顿沉默的午饭。

    直到最后,看着陆舟已经吃完了,他才忽然开口说道。

    “消息已经在mathoverflow上传开了……我看到有人发的照片,你在医院打人了?”

    陆舟:“我的司机动的手,对方先动的手。”

    舒尔茨:“你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

    “没什么好解释的,”擦了擦嘴,陆舟将纸巾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端着餐盘站了起来,“无聊的人那么多,我管不过来。”

    想要指望癌症这个伴随了人类文明上千年的学术难题,能够像解决数学题一样被轻松解出来,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过,对他而言,正常手段之外的选项,还有两个可以选择。

    将餐盘送了回去,陆舟没有在餐厅里多做停留,而是径直来到了国际数学家联盟设立的临时办公室。组委会的秘书长应该是去吃饭了,人不在这里,不过他的助理倒是在这里值班。

    看到敲门进来的人是陆舟,正在吃着盒饭的助理顿时放下了手中的餐具,从旁边取过纸巾匆忙地抹了下嘴,面露标志的微笑说道。

    “尊敬的陆教授,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你继续吃饭,不用在意我,我只是过来问问,”顿了顿,陆舟继续说道,“七号报告厅的那张白板还在吗?”

    那助理愣了下,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开口回答道。

    “还在……出了那事之后,那个报告厅就暂时停用了。”

    陆舟:“可以带我去看下吗?”

    听到这个要求,那助理的表情有些为难。

    “秘书长的意思是暂时先把现场封闭起来,等到报告会结束之后在和酒店方面沟通事故相关的问题……如果您是想看白板上的东西,我们已经将上面的内容收录在会议记录中了,我推荐您——”

    陆舟重复了一遍,这次用的是陈述语气。

    “带我去看,你们的秘书长那边,事后我会去打招呼。”

    那助理迟疑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好的。”



    伴随着吱呀的一声轻响,大门向外拉开。

    寂静的空气扑面而来。

    七号报告厅的现场,仿佛还停留在昨日的纷乱中,论文纸随意的扔在地上无人去捡,就连被他撞歪的那张桌子都维持着它二十多小时之前的模样,无人扶正。

    若不是那安静到可怕的空气,陆舟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昨天,回到了那个让他心脏猛然间停跳的场景……

    见陆舟一言不发地望着报告厅内的一切,站在旁边的那名助理有些犹豫要不要打扰他。但想着自己那份还没吃完的盒饭,他还是深呼吸了一口气,用征询的语气说道

    “我已经带您到这里了,如果您想多待一会儿的话,一会儿记得把门关上。钥匙……是放我这?还是您带着?”

    “给我好了。”

    从那表情忐忑的助理手中接过了钥匙,陆舟轻轻点了下头说,“等用完了,我会直接还给海尔奇·霍尔登教授,你先去忙吧。”

    海尔奇·霍尔登教授便是国际数学家联盟的秘书长,也是这次大会组织委员会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负责会场的调度以及应急情况的处理。

    听到陆舟会自己联系海尔奇·霍尔登教授之后,那助理松了口气,也没在说什么,道了声别之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报告厅里的气氛让他感觉到压抑。

    尤其是白板上的那抹已经干涸的血痕……

    让他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下去。

    助理离开之后,陆舟进入了报告厅内,打开了灯,随手将身后的门关上,然后便穿过洒满论文纸的过道,走到了讲台上。

    白板上的那抹血迹让人心疼。

    不过,最让人心疼的还是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算式。

    身为一名数学领域的专家,他很清楚做出这些成果需要付出怎样的努力,需要花费何等庞大的精力。甚至可以说,就算是他自己,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尤其是在病魔的折磨之下,陆舟更无法想象,她这一年是怎样度过的。

    不过,也正是看到了这些算式,陆舟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一直瞒着自己。

    或许,当她发现自己的病情的时候,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程度。否则的话,她没有任何消极治疗的理由,也没有任何理由选择隐瞒……

    除非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毕竟,癌症早期的症状会与很多普通疾病相似,而她的体质本身就不是很好,普通的医疗检查也很难立刻发现问题。

    而一旦出现症状……

    基本上就已经是晚期了。

    事实上,这也是70%以上癌症患者的死因。

    可是……

    “……怎么偏偏就被她碰上了。”

    难道,菲尔茨奖真的自带诅咒?

    盯着白板上的算式,陆舟深呼吸了一口气,瞳孔中重新被冷静的色彩填满。

    指望完成黎曼猜想的系统任务之后正好抽到抗癌神药这种事情,概率实在是太低了。与其寄希望于这个,还不如指望因为黎曼猜想被解决导致患者心情大好,进而癌细胞全灭反倒是更有“经验依据”一些。

    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通过系统任务的奖励来解决问题。

    说白了,这个黑科技系统真正的价值也不在这里,而是在于系统任务本身!

    根据系统的设定,当他完成当前任务之后,除了可以选择继续正在进行的任务链之外,还有三次重新随机任务的机会。而根据任务的分配原则,通常分配给他的任务都是他当前正面临的,或者是有可能面临的问题。

    说白了,这玩意儿就像一个智能科研辅助工具,参照未来人或者高等文明的发展经验,综合分析他所拥有的资源、社会地位以及所处环境,为他规划出投入与收益最高的几条科研路线。

    以他LV6的生化学等级,以及患癌的是他最重要的徒弟这两个前置条件,能够触发癌症相关课题的系统任务的概率高达90%以上。

    虽然他在生物学知识上可能有所欠缺,但科研并不是一个人的工作,他不足的地方高等研究院有的是人才能够补足。

    何况,除了可以依仗的学识之外,他还有钱。

    有钱本身也是一种超能力。

    尤其是对于一名知道该如何去花钱的科学家而言。

    综合来看,他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如果连这都不行……

    那也只能说,这个课题已经超过了当前时代技术水平的上限,涉及到一系列亟待解决的问题,而不是朝着这个方向突击一下就能突破的问题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陆舟将心中的杂念全部屏蔽在思绪之外,轻声默念道。

    “你没完成的演奏。”

    “就让我来替你完成好了……”

    彻底静下心来的陆舟,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

    这大概是他这段时间来,真正意义上的,全身心投入到一个问题当中,全力以赴的去解决一个问题。

    这种感觉仿佛让他回忆起了数年前,第一次去普林斯顿参加学术会议的时候。

    曾经那种依靠系统的帮助才勉强进入到的启发者的世界,此刻只在一个呼吸的时间便被他轻松踏入了。

    而也几乎是在这一瞬间,那一颗颗安静的躺在白板上的算式与字符,就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精灵,编织成了一篇由生命谱写的命运交响曲,在看不见的暴风雨中敲响理论大键琴弦音,汇聚成激昂的、不屈的、属于命运的旋律。

    没有听众。

    甚至是没有乐手。

    然而那声音确确实实的传达到了陆舟的耳中,仿佛跨越了时间与空间,将他带回到了普林斯顿的那间教室,带他回到了那个雪夜,再次看见了那场由数字编织成的雪。

    “原来如此……”

    将白板上的算式尽收眼底,陆舟沉默地点了下头。

    不只是记叙在论文上的内容,在这张白板上被杂乱无章的书写着的部分,大概便是她未尽完的研究。

    很多东西都只是一个抽象的蓝图、甚至是连idea都谈不上的轮廓,必须配合详细复杂的讲述,才能正确传达给听众的内容……

    然而对于一点一滴将这些知识传授给她的陆舟来说,想要理解她想表达的东西却并不是很难。

    更何况是在现在这样的状态下。

    “……对[ζ(z)]-1/2的展开式[ζ(z)]-1/2=Σnαnn^-z进行了截断处理,引进一个新的级数φ(z)=Σnβnn^-z,对式三部分的被积函数进行调制。”

    “难怪我的研究陷入了瓶颈,找不到出口。我的目光全部放在了对超椭圆曲线分析法、将微分流形引入复平面做‘辅助线’这些复杂的高等数学工具和方法的改进上,却忽略了一些细节上、甚至于基础的问题。”

    也难怪,他从燕大数学研究中心挖过来的陈阳,能够在他的论文中挖掘到这么大的改进空间。

    当时陆舟还并没有在意,现在想一想,自己可能确实是犯了最不该犯的,“显而易见”的疏忽——即,在盖一栋大厦的时候,只看到了楼层的高度与景致,却忽略了那最基础的石砖,是否能够承载这巍峨的工程。

    “确实是我疏忽了,如果不是脱离教学工作太久的话,这种错误对我来说本不该犯……当然,现在不是找借口的时候。”

    “另外,你的思路虽然很新颖,但仍然存在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比如式八处对N值的选取,再比如将微分流形引入到复平面中时暴露出来的抽象空间思维能力上的短板。”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这么做……”

    这里最不缺的便是白板。

    走到了一张空着的白板前,陆舟从旁边捡起了薇拉掉在地上的那支笔,一笔一划地在上面描摹下了自己心中那张逐渐清晰的地图。

    时间和空间仿佛冻结了。

    与此无关的一切都被排除了。

    如果说,那前半场的“演奏”如同敲打着窗檐的暴风雨,那么这后半场的演奏便如万千溪流汇聚的江河,冲垮了拦路的河堤,喧嚣着沸腾的浪头,在雷霆般的轰鸣中奔腾入海。

    而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无声的演奏持续了很很久,远远不止四十五分钟,或者六十分钟那么长。

    饿了,空间里还剩下些流质食物。

    困了,还有精力药剂可以补充。

    这座迷宫已经将他困住了太久,而现在是他距离终点最近的一次。

    如果这一次放弃了……

    再想等到下一次,就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外东升西落的太阳也不知道过了几轮,陆舟的注意力也完全不在那里,只是静静地面对着第八张不知被写满了多少次、被擦了多少次的白板。

    终于,在那一片漆黑的深处,不断寻觅着的陆舟,终于看见了一道光。

    那道光芒。

    仿佛来自虚空。

    凝视着那片虚空,陆舟的瞳孔微微放大,随后缓缓的收缩。

    没有拨云见日的豪情万丈……

    也没有欣喜若狂的欢呼。

    有的仅仅只是,水到渠成与原来如此的平静。

    以及,一抹平淡的释然。

    “原来如此。”

    “难怪能够将一个半世纪以来的登山者全部埋葬。”

    “这确实不是仅仅依靠天赋或者学识就能解决的问题。”

    谁能想到,那篇从汉诺威王国布列斯伦次小镇既往柏林科学院的八页纸论文,竟然埋葬了这么多天资聪慧的学者。

    也不会有人想到,那超过一千条的以黎曼猜想或其推广形式的成立为前提而做出的数学命题,在这一刻都将荣升为定理。

    一个半世纪之后的今天,终于有人能够代替高斯回答这个世纪之问。

    是的,黎曼教授是正确的。

    闭上了眼睛,陆舟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将胸中浑浊的空气吐出。

    尔后,他看向了墙角的摄像头,顿了顿开口。

    “小艾。”

    “帮我把白板上的东西整理出来吧。”

    “直接上传到Arxiv就好。”

    他知道,在这数天的时间里,小艾一直在背后默默地守望着他。

    他甚至清楚,那扇门之所以没有被推开,也一定是因为小艾知道他不想被打搅,所以用他的地址和口吻,向负责他安全的人员发去了邮件。

    果然,兜里的手机震了震,弹出来一串气泡。

    【收到!(??????)??】

    【恭喜主人,mua!(///ω///)】

    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陆舟从系统空间中取出了一管精力药剂,拧开了瓶盖一口喝下,然后塞回了兜里。

    三天没睡,他也不急着去睡了。

    双手撑着讲台,陆舟坐了上去,静静地面对着面前,这一字排开了八张白板。

    他现在只想坐在这里,安静地等待着那个熟悉的声音,从他的心底响起……

    然后,再做下一步的决定。



    这一届的国际数学家大会,绝对是国际数学家联盟举办过的预算最充足的一次,这是最豪华的一次。

    不过与此同时,也是麻烦事最多的一次。

    谁能想到,在45分钟报告会的现场,居然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且偏偏这位薇拉·普尤依小姐,还是这一届的菲尔茨奖得主……

    为了光是为了应付那些闻讯而来吃人血馒头、嘴里散发着尖酸刻薄的恶臭的记者,国际数学家联盟秘书长海尔奇·霍尔登教授便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样的状况……该死,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推开,穿着一件大衣的费弗曼教授,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抬头向门口看去,霍尔登教授立刻问道。

    “薇拉·普尤依小姐的情况怎么样了?”

    费弗曼教授神色严肃的摇了摇头,说道,“据说醒了几次,但状况并不是很好,俄罗斯卫生部那边从莫斯科第一国立医院请来了几个院士级的专家,但癌症这种东西……尤其是肝癌肺癌,确诊基本上就意味着病危通知。目前俄罗斯那边的意思是,打算帮薇拉·普尤依小姐安排转院。”

    “转院?去哪?”

    “据说是上京。”

    “华国?”霍尔登教授一愣,顿时急了,“华国在抗癌症治疗技术这一块有什么出名的医院吗?我的意思是,这种安排真的没问题吗?”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家医院能够通过医疗手段治好肺癌晚期,我的朋友,”费弗曼教授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就算是在抗癌技术做的最好的美国,也不可能办到。从这一点来讲,她在哪接受治疗都是一样的。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她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受一点……”

    如果是早期发现及时做手术切除癌细胞还好,但根据他最近调查到的情况了解,一年前她第一次求诊的时候,也就是最初发现病情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这也和绝大多数遭遇这种悲惨的患者一样。

    倒不如说,在这最后的一年时间里,她没有自暴自弃,仍然按部就班的完成自己的工作,充实的过完了每一天,反而让费弗曼感到了诧异。

    接受现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就连在收到诊断书之后选择自杀,将自己从生命倒计时的恐惧中主动解脱出来,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他自问,如果是自己年轻的时候,肯定做不出来。

    如果知道自己年轻的生命只剩下12个月,他或许不会选择自杀,但也绝对不可能这么积极乐观。

    就算数学再有趣,就算他再热衷这门事业,他也会试着去过一下以前没有过过的人生,说不好还会去尝试一下那些不怎么合法的东西……

    但她却没有这么做。

    不只是如此,她甚至都没有让身边的人感觉到她和昨天有什么不同,并且完成了如此了不起的工作。

    原本他以为她怯懦、容易害羞的小姑娘,不善于面对自己的内心,除了数学之外的地方,很多时候容易搞不清楚状况。

    但现在看来,即便是活到了现在这个岁数,他看人的眼光也不一定百分之百的准确,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

    以及温柔……

    并不了解维拉的情况,霍尔登教授皱了下眉头说道。

    “什么意思?”

    费弗曼教授虽然看出来了一点,但自然不会告诉他,只是耸了耸肩膀说。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边风景不错,她去了之后应该会心情好一点。再怎么说,我们也不可能把她送回乌克兰,让她那个中年离异、终日酗酒的父亲去照看她吧,那无异于谋杀。”

    想到她那不幸的家庭,霍尔登教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叹了口气。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也只能这么办了。”

    在这时候,他的助理从办公室外面走了进来。

    “教授,这一届大会还有两天就结束了,克林西亚酒店方面问我们打算怎么处理七号报告厅的现场。”

    霍尔登教授沉默了一会儿说:“……交给他们去处理吧。”

    其实像这种情况,又不是什么刑事案件,根本没有将现场封闭起来的必要。

    而之所以这么做了,只是因为不想让这个报告厅,影响到正在进行中的国际数学家大会的情绪,或者说尽可能的减少这种负面影响。

    现在报告会已经要结束了,还是交给酒店去处理好了。

    那助理点了下头说:“好的教授,对了,报告厅的钥匙在您这里吗?”

    “钥匙?”霍尔顿教授微微愣了一下,皱着眉头继续说,“我的兜里从来不放三把以上的钥匙,我没记错的话7号报告厅的钥匙应该在你那里。”

    那助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点儿忐忑地继续说道。

    “可是五天前陆教授找到我,让我带他去7号报告厅那边。我带他去了之后,他就从我这里借走了钥匙,说是一会儿会联系您,把钥匙直接还给您。”

    “陆教授从你这里拿走了钥匙?我不记得他有联系过我,”霍尔登教授皱了下眉头,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你先等等,我去报告厅那边看一下。”

    虽然就算借走了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但他果然还是去看一看比较好。

    见霍尔登教授大步流星地向办公室门口走去,费弗曼教授也离开了靠着的桌子,快步跟了上去。

    “我和你一起去。”

    快步穿过了走廊,匆忙应付过一路上所有和自己打招呼的人,带着费弗曼教授来到了7号报告厅的门口的霍尔顿教授伸手敲了敲门,发现门没有锁。

    犹豫了片刻之后,他伸手一把推开了门。

    伴随着吱的一声轻响,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

    显然,坐在里面的人,已经在这里不知道待了多久。

    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讲桌上的陆舟,不过很快,霍尔登教授便被他面前一字排开了八张白板,夺去了全部的目光。

    不只是霍尔登教授,站在他身后的费弗曼教授也是一样。

    不敢相信地盯着白板,视线扫过了那一行行算式,以及最后一张白板上的结论,他咽了口唾沫,颤声说道。

    “你……证明了?”

    “算是吧,虽然用的不是阿提亚爵士口中的那种‘很简单’的方法,甚至于究竟能有多少人看懂我也不确定,不过……总归是解决了,这一点我可以确信。”

    伸手摸了摸鼻梁,坐在讲台上的陆舟思忖了一会儿,看向了整个人已经化作一尊雕塑的霍尔登教授,还有他身后那位肩膀不断颤抖的费弗曼教授,开口说道。

    “方便的话,可以替我拿个三明治过来吗?”

    “我有点饿,最好的话来两个。”



    整整一年的时间。

    算上准备和铺垫性的工作,恐怕还不止。

    这大概是陆舟有生以来解决过的所有问题中,花费精力最多、耗时最长的一个命题了。

    为了找到解决零点分布的问题,他几乎将所有可能的研究思路都尝试了一遍,最终选择了收束临界带的证明思路,并且创造了超椭圆曲线分析法的数学工具,由此证明了准黎曼猜想。

    而为了将那条飘忽不定的临界带收束到临界线上,他几乎尝试了他所能想到的一切方法。

    不过与付出相对的是,回报也是巨大的。

    毫不夸张的说,他在数学这一领域中,到目前为止解决的所有问题以及取得的所有荣誉全部加起来放在一支天平上,也比不上这一个命题的分量。

    举个最通俗的例子,如果黎曼猜想成立的话,大于7的奇数可以表示成三个素数之和这一推论就能直接成立,而对数论稍有了解的人就知道,这其实就是哥德巴赫猜想的弱形式。

    而直到13年,这一弱形式才被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研究员哈洛德·赫尔夫戈特教授用对圆周上的函数进行傅里叶分析的方法完成了证明,分两篇论文发表在了四大顶刊之一《数学发明》上。

    而这仅仅只是黎曼猜想的威力之一。

    整个二十世纪几乎二分之一的解析数论领域的研究成果,都是同时建立在黎曼猜想成立和黎曼猜想不成立这两个假设上的。

    包括数论领域的核心理论素数定理,如果黎曼猜想成立的话,π(x)=Li(x)+O(xe{-1/15√lnx})这条公式将可以被推广成π(x)=Li(x)+O(√xlnx)这种简洁明了、且更加的精确。

    而这一成果,是科赫于1901年,在基于黎曼猜想成立的乐观情况下做出来的,并且也仅仅只是黎曼猜想的丰硕战果之一。

    类似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由此可见,在黎曼zeta函数恐怖的延拓性面前,哪怕仅仅是一个“猜想正确”的肯定回答,对于整个数学界的影响都是核弹级的。

    甚至于,哪怕抛开那上千条因为黎曼猜想而荣升为数学定理的命题,这句话同样成立。

    原因无他。

    黎曼猜想就像一座索道,在它的两侧分别是代数与几何这两座大山。

    证明了它,就有希望将这两座大山连接在一起。

    而统一代数与几何……

    这几乎是数学这门学科诞生以来,最接近核心的一个终极命题,就好像物理的大统一理都一样。

    虽然数学的发展是多元化的,到今天为止数学的分支也越来越多,但数十个世纪以来的学者们却从来没有真正放弃过对那些古老命题的研究。

    因为它连接的不只是数学最古老的过去,更照耀着数学光辉且永恒的未来!

    因此,单就数学本身的意义上而言,黎曼猜想毫无疑问是千禧难题中最具有价值的一个命题,而这哪怕是“多即复杂”的NS方程解的存在性问题,也是远远比不了的。

    这根本就没法比……

    ……

    请求霍尔登教授帮自己去弄点吃的过来之后,坐在讲桌上的陆舟也不着急,就这么目不转睛的望着白板,安静地等待着。

    站在门口的霍尔登教授也没有打扰他,吩咐自己的助理去一趟餐厅之后,便和旁边的费弗曼教授一样,盯着白板上的一行行算是啃了起来。

    不得不说想要理解这些内容非常吃力,甚至于开头的部分他便感觉到了不小的困难。

    费弗曼教授也是一样,轻轻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并没有理会两个人,甚至都没有去注意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变化,望着白板的陆舟仅仅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系统任务完成的判定很简单,只需要满足证明的完备性,以及公开研究成果这两个要素,便足以达成了。

    而这一点,当初在证明哥德巴赫猜想时,他便已经验证过了。

    就在小艾根据他的写作习惯,完成了对论文的整理,并且上传到了Arxiv上的第一时间,那熟悉的声音终于从心底响起。

    而那颗悬到了嗓子眼的心脏,也总算是放了下来。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虽然得到系统的承认也不过是如期而至。

    但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陆舟还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终于。

    这座大山,终于还是被他移平了!

    随着一句轻声的默念,下一个瞬间,睁开双眼的他,已经身处于一片纯白的系统空间中。

    【恭喜宿主,完成奖励任务!】

    【评价:旧时代的王座被夷为平地,征服了自然的人类文明,再一次征服了他们自己的心智。辽阔平原上燃起的星星之火,已经点燃了他们迎接下一个时代的渴望。虽然在这无边无际的寒夜中,通往未来之路还有很长……】

    【要求:三年之内证明黎曼猜想!(达成)】

    【任务奖励:一万点积分,两百万数学经验,一张“传说”任务卡。】

    【S评价奖励:积分奖励翻倍。】

    更新之后的属性面板,很快出现在了陆舟的面前。

    【

    A.数学:LV9(-/???)

    B.物理学:LV7(11.3215万/120万)

    C.生化学:LV6(1万/60万)

    D.工程学:LV6(0/60万)

    E.材料学:LV6(16.3万/60万)

    F.能源学:LV4(0万/20万)

    G.信息学:LV4(0/20万)

    积分:24335

    】

    空荡荡的进度条瞬间被填满了,两百万的经验值让数学等级直接从LV8冲到了LV9,距离满级LV10只差最后一线的距离。两万点的积分,更是直接将陆舟的积分库存拉高了一个数量级。

    只是令人诧异的是,数学等级升到LV9之后,经验条居然取消了。不只是如此,经验上限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意义不明的问号。

    然而,陆舟此刻根本没有心思去顾上这些,直接越过了任务的奖励和那张散发着金色欧气的“传说任务卡”,将视线投向了随机任务的那一栏,选中了抽取。

    淡蓝色的光幕从全息屏幕上扫过。

    看到随机出来的三个任务,陆舟原本狂跳的心脏,忽然一瞬间沉入了谷底。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用带着一丝轻颤的声音问道。

    “系统,解决癌症……需要多少积分?”

    没有回应。

    而这几乎也是可以预料的。

    随机任务中一个和癌症相关的任务都没有出现,那只能说明这个问题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能力范畴,否则在满足两个判定要素的前提下,系统没道理一个生化学方向的随机任务也没随出来。

    与此同时,对于超过了学科当前等级的问题,需要花费更多的积分去解决。而对于超过两个等级的问题,系统连花费积分的数额都不会显示。

    因为对于系统的判定规则而言,这是他当前所处的阶段,无论如何也无法解决的问题。

    毕竟在本质上,积分系统不过是一种抽象意义上的科研加速,并不是一种奖品兑换。

    就相当于,用积分去抵偿那些本来应该被他花费在这个课题上的时间。

    而能够使用积分的前提,自然是这个问题即便不用积分,甚至是不借助系统的干涉,也是能够被他解决的。

    当初可控核聚变,他同样咨询过系统,不过好歹系统给了他一个天文数字,让他还有将问题拆分进行求解的希望。

    但癌症……

    显然在系统看来,连发病机理都没完全搞清楚的人类文明,和癌症之间恐怕还隔着几个科技树的树杈,并不具备在短时间内攻克这个课题的条件。

    “……看来第一个选项是走不通了。”

    认清楚了这一点之后,陆舟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关掉了系统面板。

    虽然很遗憾。

    但,他并没有气馁。

    从学术的意义上来讲,行或不行,本身也是一个重要的信息,对应着的也是正反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

    如果连来自未来、或者高等文明的系统都认为,癌症不是人类文明当前的科技水平能够解决的了的课题的话……

    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

    脱离了系统空间,一股暖流涌上了大脑,顺着他的头皮内侧扩散开来。

    从LV8升级到LV9的感觉,比从LV7进击LV8的感觉强烈十倍不止。

    不过这种强烈的感觉却并没有造成他的突然昏厥,反倒是让他疲惫的精神恢复了些许。

    看来在这条不断变强的道路上,被强化的不只是他对于特定学科和特定问题的思维能力,连同大脑的承受能力也被一并增强了。

    当然,与此相对的,腹中的饥饿感也愈发的强烈了。

    不过好在他脱离系统空间正是时候,几乎就在他睁开双眼的时候,霍尔登教授的助理便带着两名酒店的工作人员走进了报告厅里。

    送过来的吃的中,除了两盘熏肉三明治和蔬菜沙拉的套餐之外,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或许是看他的样子有些不修边幅,克林希亚酒店的工作人员还很贴心地为他送来了一面便携式的梳妆镜,一把刮胡刀以及湿巾和脸盆。

    只是可惜,这会儿陆舟显然没有碰这些东西的闲工夫。

    如风卷残云一般地扫光了盘子里的食物,打了个饱嗝之后的他,才抽空喝了一口咖啡润了润嗓子,让自己不至于被食物噎死。

    站在旁边等待着的霍尔登教授丝毫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即便是还有着堆积如山的工作正等待着他,他依旧耐心地等待着陆舟喝完了手中的咖啡,拿起刮胡刀对着镜子刮完了胡子,才问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可以……为我详细讲解一下吗?”

    对于霍尔登教授的询问,陆舟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可以,但恐怕现在不行,一会儿我得去见一个人。论文我已经整理上传到了Arxiv上,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先下载下来研究一下。”

    霍尔登教授表情动容说道:“你已经把论文上传了?”

    “是的,”陆舟点了下头,看了眼带着左手的银表说道,“五分钟之前,应该就已经上传完毕了。”

    ……

    (感谢书友“去踏马”的盟主打赏~~~~~~)

    。



    陆舟猜的确实没错。

    小艾确实是五分钟前成功上传的论文,系统的提示音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传来的。

    只不过,虽然论文是上传了,但这时候想要看到那篇论文,恐怕不是那么的容易。

    因为几乎也就在这五分钟的时间里……

    Arxiv网站的服务器,已经彻底瘫痪了!

    本来像这种学术网站,平时的访问量一般不会很大,考虑到运营成本等等各方面的因素,也不会设置一个容纳量特别大的服务器。

    然而现在,几乎全世界的数学家,只要设置了对黎曼猜想这个问题追踪的标签,全都收到了站内消息甚至是邮箱消息的提醒。

    赶巧这会儿北美正是上午9点,仿佛一瞬间大半个世界的数学家——甚至根本不是搞数学的,只是和数学方向擦点边的学者,全都跑去下载论文了。

    Arxiv网站的管理员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就被这如同DOS攻击一般的访问量给整个一脸懵逼。

    然后,服务器变光荣歇菜了。

    几乎也就是Arxiv网站瘫痪的同时,Mathoverflow这个面向全球业内人士的数学论坛上,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已经彻底被刷爆了。

    【黎曼猜想的证明!?你们看了Arxiv上的那条推送消息吗?!】

    【看个毛线!网站都瘫痪了看个鬼!】

    【我倒是有幸看到了,不过不是在推送消息里,我是在我的追踪标签的列表里看到的……而且我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

    【上帝,我去看了日历!今天不是4月1号!】

    【有把论文已经看完了的人吗?出来说说论文上到底讲了什么?他到底证明了没?】

    【这已经超出了我研究领域的范畴,不过我看陶教授的动态,他似乎已经将论文打印出来了。而且看他的课程安排,似乎把接下来一整个星期的课程和会议都退掉了。】

    【等等,他不在IMU大会现场?我的意思是他没有去圣彼得堡?】

    【这一届没去,据说他正后悔这事儿呢。】

    为这事儿后悔的不止是陶教授一个人。

    事实上,很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去成这一次数学家大会的学者们,这会儿都后悔的捶胸顿足。

    怎么偏偏就赶上了这一届?

    怎么偏偏就赶上了他们没去的那一届?

    两天后,就是陆教授的60分钟报告会,而主题正好是关于黎曼猜想的研究。

    不少人肠子都悔青了!

    同一时间,克林希亚酒店的行政酒廊。

    角落靠窗边的位置,两位名气不凡的数学教授很低调的坐在那里。

    其中一位是法尔廷斯,坐在他对面的则是德利涅。

    两人正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聊着关于数学界的未来。

    “……普尤依小姐的事情实在是太遗憾了,这对于整个数学界来说都是一记沉重的打击。在来这里之前,我原本还打算邀请她加入到我的计划中,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华国好像有这么一句谚语。我们也只能祈祷她在无多的时日里,能少受些痛苦。”

    停顿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的德利涅教授看了法尔廷斯一眼,岔开了这个沉重的话题,“说起来,你都一把年纪了,也是闲不下来。”

    “正是因为到了这个年龄,才想在彻底退休之前再留下点什么……说真的,我现在倒是有点理解阿提亚爵士了。”

    德利涅教授给了他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没有接这句话。

    最近令人悲伤的事情太多了,他实在不想去碰那些已经悲伤过的话题。

    就在这时候,行政酒廊的门口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只见费弗曼教授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从那边走了过来。

    那样子有点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但又不太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事情的样子。

    看着他脸上这幅表情,德利涅教授眉头微微抬了下,正准备向他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见他自觉地开口了。

    而且一开口,便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黎曼猜想被证明了。”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够被清晰的听见。

    法尔廷斯教授连头都没有抬头,便淡淡地说了句,“这不可能。”

    德利涅教授同样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耸了耸肩膀说:“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仿佛知道两人会怎么说一样,费弗曼教授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对德利涅补充了一句说道:“证明它的是你的学生。”

    这一回,淡定的坐在那里的两个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

    尤其是法尔廷斯教授,一脸哑然地张了张嘴巴,这次终于抬起了头,皱了下眉头说道。

    “……你是说陆舟?”

    “是的。”费弗曼教授点了下头,用理所当然的声音说,“除了陆舟之外,我不记得我的老朋友还有哪个学生,在研究这个方向。”

    “……”

    听到这句“是的”,法尔廷斯教授瞬间不说话了,只是将视线投向了德利涅,似乎是在等待着他的意见。

    然而,德利涅教授此刻也是一脸错愕的表情,甚至于有点意料之外的懵逼。

    张了张嘴,他抬起微微轻颤的食指碰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将它扶正之后,看着站在门口的费弗曼教授认真说道。

    “你确定他是这么说的?”

    回忆着先前在报告厅里看到的那一幕,费弗曼教授轻轻叹了口气说。

    “根本不用我确定,他已经将论文上传到Arxiv上了。如果你有注册过Mathoverflow的账号应该能看见,现在整个数学界都在讨论这些事情,而就我所了解到的,已经有数学研究所正在研究他挂在Arxiv上的预印本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的肩膀逐渐松弛了下来,当得知预印本已经挂出来了,德利涅教授此刻反而没有着急着去确认Arxiv上的论文了。

    坐在他对面的法尔廷斯也是一样。

    这位此刻心中的震撼丝毫不逊色于他的老人,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开口道。

    “没想到一不小心我们就见证了历史。”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德利涅才从紧闭着的嘴里,吐出了两声匆忙的感慨。

    “……是啊。”

    “实在是太突然了。”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黎曼猜想真的被他证明了。21世纪的数学史,至少得因为他的存在而少十页纸。而关于解析数论的教材,至少得因为他多上二十页。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确实是对的。



    圣彼得堡第一国立医院。

    洁白无瑕的病床上躺着一位面容憔悴的姑娘,那头漂亮的金发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甚至正在失去它本来的颜色。

    不过,那美丽的睡颜却很安详。

    坐在病床的旁边,陆舟手中捧着一本扎着牛皮封面的厚重书本,像是在读睡前故事一样,用平稳的声音轻声念着。

    “虽然那篇从汉诺威王国布列斯伦次小镇既往柏林科学院的八页纸论,彻底改变了未来一个半世纪的数学,然而他所信仰的上帝却并没有因此而恩赐他永恒的生命。”

    “与命途多舛的阿贝尔几乎一样,这位伟大的数学家只度过了39年10个月零3天的短暂人生,就于1866年7月20日在意大利的一座湖畔小镇去世了。”

    “据他生前挚友戴德金的描述,直到去世前的那一天,他仍坐在一棵果树下进行着未尽完的探索。他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

    “当那最后的时刻到来时,他没有一丝的挣扎及临终前的抽搐,而是仿佛在饶有兴致地观看着灵魂与肉体的分离。他妻子为他拿来了面包和葡萄酒,他让她向家里人代为致意,并对她说:亲吻我们的孩子。她为他念诵祷文,而他自己已无法说话。当她念到赦免我们的罪时,他的目光虔诚地望向天空。她感到他的手在渐渐变冷,在呼吸了几次之后,他那纯洁而高贵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对于能看到不寻常世界的天才而言,宇宙永远是不友好的。”

    “韦伊整个后半生几乎都在经受着从希望到绝望的煎熬。1959年纳什在哥伦比亚大学宣布证明黎曼猜想的演讲,被看作是他精神分裂症的开端。而到了七十年代,黎曼猜想更是被看作导致格罗滕迪克离家出走隐居数十年的直接原因……”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伟大的牺牲,我们才能将寻常人看不见的风景从上帝的后花园带到这个世界。”

    “不管最终证明它的那个人是否能够成为不朽,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历史会记住这条朝圣之路上所有手持火炬的朝圣者。摘下皇冠的荣耀或许只属于抵达终点的那个人,但关于人类心智的荣耀,却从来不只是属于某一个人……”

    平躺在床上的那位少女,睫毛轻轻颤动了下。

    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这一画面,陆舟停下了阅读的声音,轻轻合上了手中的书本,将目光投向了那张让人心疼的俏脸。

    房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似乎是好奇为什么坐在床边的那个人没有继续读了,那双蓝宝石般的眸子偷偷地睁开了一道缝隙,然而却是与陆舟直直地对上了。

    脸颊渐渐发烫,终于装不下去了,那蓝宝石般的眸子彻底睁开,带着几分局促地躲闪开了视线。

    看着薇拉的小动作,陆舟不禁莞尔一笑,将手中的书本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开口说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醒的?”

    脸颊微红,薇拉有些不好意思说:“你发现了?”

    陆舟:“读到黎曼教授的故事时大概发现了。”

    “对不起……”

    看着低下头的微拉,陆舟并不在意地说道。

    “这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薇拉抬起了头,看着他继续说。

    “不,我是想说,对不起……我的报告会搞砸了……”

    看着目光诚恳的小姑娘,陆舟淡淡笑了笑,用宽慰的语气说道。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那你就更没必要感到抱歉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在场的绝大部分学者,甚至就连我,如果设身处地地和你处在同样的立场上,也未必能够比你做的更好。”

    天才是少数人的专利,而不屈服于命运的勇气和毅力,更是少数人才拥有的品质。

    同时拥有两者的人,万中无一。

    单就这一点而言,她已经可以骄傲一下了。

    空气忽然陷入了安静。

    房间里唯一的声音,只剩下墙上挂钟安静走着的秒针。

    那齿轮轻轻波动的声音,就仿佛在为某个年轻的生命所剩不多的时间读秒。

    然而,坐在她旁边的陆舟,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甚至没有露出太多悲伤或者难过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他,薇拉的心中反而悄悄松了口气。

    情绪是会传染的。

    或许她真正害怕的,不是死神已经架在她脖子上的镰刀,而是那些关心着她的人们,和她一起在最后的时间里共同经受这样的煎熬。

    无法改变的事情,没有什么好悲伤的。

    生命从开始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它是有尽头的,对于她而言,这一天不过是来的稍微早了那么一点。

    她很感谢数学改变了她的命运,IMO大赛的金牌让她拿到了伯克利分校的offer,让她远离了那个黯淡无光的童年,摆脱了那个糟糕的家庭和充满不好回忆的小镇,并且遇到了这么多好人……

    以及,她所钟爱的人。

    如果一切是因数学而开始,那么在这里结束,也算是偿还了数学对她的馈赠了。

    这样的结局,似乎也不坏?

    至少在最后的时刻,她还能享受到这未曾感受过的温暖。

    至于关于菲奖的承诺,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那个……”

    陆舟:“还有什么事吗?”

    深呼吸了一口气,薇拉用略带歉意的声音,语无伦次地说道。

    “……抱歉,我一直瞒着你。在我收到医生的诊断书时,我感觉……整个世界好像都崩塌了一样。”

    陆舟点了点头说。

    “我理解,但有些事,其实你没必要一个人扛着。”

    薇拉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自己并不是有意要瞒着的,只是到了这一步,医生都已经通知她料理后事了,她实在是不想让身边的人和自己一起经受生命倒计时的煎熬。

    不过陆舟并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

    因为她想说的那些东西,以及那所谓能表达的温柔,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好了,这个话题就到这里吧,我说了,这些都不是什么值得道歉的小事,不如来聊点开心的事情。”

    “……开心的事情?”

    “是的,”陆舟点了点头,像是变魔术似的,从怀里取出了一叠论文,拿在手上轻轻抖了抖,用讲故事的口吻继续说道,“先前的故事只说到了一半,多亏了一位美丽的淑女的启发,所有的线索都在一个天才的头脑中串联在了一起。”

    “此刻,未尽的探索终于走到了尾声,不管这一段百年征程充满了多少崎岖和曲折,其实在跨过终点线的那一瞬间,我们看到的风景大体上都是相仿的。唯一不同的,是我们能够从中得到的来自宇宙的馈赠,每一份都是独一无二的。”

    看着表情陷入停滞的薇拉,陆舟笑了笑,用轻松的语气继续说道。

    “……好像跑题了。”

    “总之言归正传,黎曼猜想已经被我证明了。”

    虽然学术界尚且没有对他的论文做出评价,但既然连未来人、或者高等文明都认同了他的研究,想来应该也没什么大的问题了。

    不过,虽然这句话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几乎就在他这句话出口的瞬间,病房里的空气顷刻之间便安静了下来。

    那双明亮的眸子渐渐放大,渐渐铺满了一层激动的水雾。

    那双纤细的小手攒紧了床单,她下意识地想要从病床上站起,只是因为实在是太过虚弱,她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只是用颤抖的嘴唇说道。

    “真的?”

    看到病人激烈的反应,一直站在旁边一语不发待命着的护士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的肩膀,回头盯着陆舟抱怨了一句道:“先生,如果您真为这位女士的身体着想,请不要说一些刺激她的话。否则出于对病人身体的考虑,我们只能请你离开——”

    然而薇拉却并没有在意护士小姐姐在那说着什么,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的话,用激动的眼神看着陆舟,欲速飞快地说道。

    “没事,告诉我!你是怎么解决曲线Re(s)=1-c/ln[|Im(s)|+2]在Im(s)→∞时无限逼近于Re(s)=1这一问题的?我尝试了很多重方法,但根本——”

    仿佛料到薇拉会这么说一样,陆舟抬起了右手示意她不要激动。

    “我会告诉你,但在此之前,请你先冷静。否则恐怕我还没开口,这位美丽的女士就要把我从这里赶出去了。”

    站在旁边的护士一脸确实如此的抬了抬下巴,不过或许是因为那句“美丽的女士”,还是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得上扬了下。

    听到陆舟这么说了,薇拉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一脸乖巧地在病床上坐好了。只是那写满瞳孔的求知欲,还是暴、露了她心中的那一抹不安分的激动。

    清了清嗓子,陆舟看了眼手中的论文,继续说道。

    “多亏了你的帮助,原本想不通的一些地方,我终于想明白了。而关于你的疑问,在这篇论文里都能够得到回答。”

    薇拉弱弱地开口,小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可以念给我听吗?”

    陆舟:“不可以。”

    那蓝宝石般的眸子中写上了委屈,声音变得更小了。

    “那……给我看总可以吧。”

    陆舟:“也不可以。”

    不敢相信地睁大了双眼,薇拉看着陆舟,不明白地说道。

    “为什么?”

    盯着那蓝宝石般的眸子,陆舟用认真的语气说道。

    “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在那件事情完成之后,不管你是想自己看,还是想让我念给你听,我都满足你。”

    眼中写满了迷茫,薇拉开口说道。

    “……什么事情。”

    在小姑娘眼巴巴地注视之下,陆舟最终还是狠下心,克制住了立刻与她分享这一喜悦的冲动,收起了手中的论文。

    “和我去一趟上京。”

    “到了那里,我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