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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科夫的眉毛往上一扬,有些意外地问:“雅库达少校,我好像还没有让你们布置炮兵阵地,怎么你就做好开炮的准备了呢?”

    雅库达咧嘴一笑:“司令员同志,作为您的老部下,我们自然就记得您推出的‘大炮上刺刀’的战术。您把我们召集到这里来,显然是为了摧毁那座建筑物,我觉得大炮现在的位置,轰击目标是最合适的。”

    听雅库达这么说,索科夫的嘴角微微上翘,真是没想到,自己离开第27集团军都快两年了,这些昔日的老部下还记得自己的作战习惯,甚至不等自己吩咐,就主动布置好的炮兵阵地,只能自己一声令下,就可以朝着目标开炮。

    “再等一等,雅库达少校。”索科夫微笑着说:“随我一起来这里的缅绍夫大尉,过去通知他的部下后撤到安全距离,避免被我军的炮火误伤。等他们完成了撤退,你们就可以开炮了。”

    在等到缅绍夫回来的工夫,沙姆里赫凑近索科夫问道:“司令员同志,我听到一个消息,明年开年之后,就会进行大规模的裁军,不知您有没有听到过类似的传闻?”

    “沙姆里赫,伱应该明白,如今战争已经结束,我们的国家不再需要那么多的军人,因此大规模的裁军是在所难免。”索科夫说这话时,见沙波瓦连科和雅库达二人脸上也露出了好奇的表情,似乎想搞清楚裁军一事到底是传闻,还是真有其事,于是他提高嗓门说道:“不瞒你们说,我也属于被裁的范围。”

    “啊,您也会被裁掉?”沙姆里赫吃惊地问道。

    “没错,我也会被裁掉。”面对着自己昔日的部下,索科夫也就没有隐瞒,而是如实地回答说:“我九月的时候,我还在远东的一座城市里,负责处理小鬼子投降之后的善后事宜。但却突然接到了来自莫斯科的命令,让我和雅科夫,雅科夫你们都认识,就是我的那位好朋友,经常给我们部队送武器装备的那位。”

    “嗯,记得,当然记得。”沙姆里赫使劲点点头,有些意外地问:“难道他也被裁下来了?”

    “当时由于上级迟迟没有给我安排工作,我就带着自己的妻子……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们了,阿西娅怀孕了,再过三四个月,我就要当父亲了!”

    “真的,司令员同志,那本书真是您写的?”没等索科夫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沙波瓦连科就转身对沙姆里赫说:“沙姆里赫,我没说错吧,那本书的确是司令员同志写的。”

    “沙波瓦连科,你猜错了,我本来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就想留在家里安静地写……”

    “司令员同志,”听到索科夫说出的这个消息,沙姆里赫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纷纷向索科夫伸出手,态度诚恳地说:“司令员同志,请接受我的真挚祝福,祝贺您很快就要成为一名父亲了。”

    “司令员同志,您的能力强,到哪里都是抢手货。”沙波瓦连科笑着问:“然后您就决定去朱可夫元帅那里了,毕竟这条线路就是通往柏林的。”

    沙波瓦连科听出了索科夫的话外之音,赶紧问道:“那上级为什么没有同意您的请求呢?”

    “当时给我们传达的命令里,说让我们把指挥权移交给集团军副司令员之后,就立即返回莫斯科接受新的任命。”索科夫接过沙波瓦连科递过来的香烟,叼在了嘴上,雅库达连忙划燃火柴为他点烟。索科夫吸了一口烟之后,继续说道:“我们回到莫斯科之后,雅科夫去了总军械部,也就是原来的武器装备部。”

    索科夫和三人一一握手,表达谢意之后,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我带着阿西娅去莫斯科东面的水晶城买水晶制品,返回途中经过弗拉基米尔时,正好赶上一个剧组在拍摄反映斯大林格勒战役的影片,我就在剧组停留了几天。和导演、副导演闲聊时,我的脑子里就忽然有了写的构想。在剧组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我用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写出了这本。”

    “对于我的工作安排,说起来有点复杂。”索科夫苦笑着说道:“我自己想去西伯利亚管理战俘营,毕竟我们在远东战役中,俘虏了几十万关东军的战俘,我对看管他们比较感兴趣。”

    “那您呢,司令员同志。”雅库达小心翼翼地问:“如今又被安排到什么地方工作?”

    索科夫没想到远在波兰的驻军,也能看到自己写的,他呵呵地笑着说道:“不知你看的那本书是不是叫《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如果是的话,那的确是我写的。”

    “司令员同志,我非常好奇,您怎么会想着写呢?”沙姆里赫望着索科夫,不解地问:“作为您的部下,如果听别人说,你指挥部队打了多少多少的胜仗,我肯定会相信。可要是说您写了一本口碑极好的,我怎么可能都觉得不太可能。”

    “什么,只用了一周时间,就写出了这本?”沙波瓦连科扭头看了看身边的沙姆里赫和雅库达,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的表情:“那本书有二十多万字,您如果一周写完,也就是说,每天要写三万多字,还不算修改所需要的时间,我非常好奇,您是怎么做到的?”

    “写?”听索科夫说到这里,沙波瓦连科忽然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司令员同志,我前几天看到了一本,作者的名字是M·M·索科夫,我觉得很像您的名字缩写,还专门对沙姆里赫说了这件事,但他却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我想去西伯利亚,但上级却有他们的考虑。”索科夫继续说道:“朱可夫元帅想让我去柏林,协助他开展工作;赫鲁晓夫同志却邀请我去乌克兰,在特别军区里担任职务;而另外一位乌斯季诺夫同志,他希望我和雅科夫一样,也留在总军械部里工作。”

    “如果让我自己动笔写,没有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是根本没法写完这部的。”索科夫向几人解释说:“我不是说,写这本书的时候,得到了剧组工作人员的帮助。副导演谢尔盖·爱森斯坦给我派来几名速记员和抄写员……”

    索科夫本来以为沙姆里赫等人不知道谢尔盖·爱森斯坦是谁,正准备给他们解释解释时,却听到雅库达吃惊地说:“我的上帝,帮助您的副导演居然是谢尔盖·爱森斯坦,他可是我们国家著名的导演、编剧、制作人、演员、作家和剪辑师。”

    索科夫没想到爱森斯坦的身上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头衔,不免吃惊地反问道:“雅库达少校,你知道他?”

    “当然,只要看过电影的人,应该都知道他。”雅库达可能是担心索科夫不了解爱森斯坦,甚至还向索科夫介绍起对方的履历:“1923年,他执导了个人第一部短片《格鲁莫夫的日记》;1924年,他又执导个人第一部电影《罢工》;1925年,他执导了战争电影《战舰波将金号》;1928年,为了纪念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十周年,他执导了剧情电影《十月》;1938年,他执导了战争电影《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并凭借该片被授予国家奖章;1939年,他被授予了‘苏联电影20年’的贡献勋章;1944年,也就是去年,他执导了传记电影《伊凡雷帝》。”

    索科夫听雅库达一口气说完了爱森斯坦所执导的电影,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真的吗?爱森斯坦真的执导过这么多电影?”

    “是的,司令员同志,我不会搞错。”雅库达说完这话,转身对身边的沙姆里赫和沙波瓦连科说道:“团长、政委,我刚刚说的内容没错吧?”

    “没错,你说的完全正确。”沙波瓦连科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真是没想到,爱森斯坦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等下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一定要和他好好聊聊他所拍摄的电影。”索科夫说完这题外话,又接着往下说:“爱森斯坦派来的速记员,负责记录我所口述的内容。抄完一页后,再交给旁边等待的抄写员,由他们根据速记员记录的内容,誊写出正确的内容。”

    “司令员同志,”沙波瓦连科试探地问:“您写完这本之后,不知是否还有新的创作灵感?”

    “有的,沙波瓦连科。”索科夫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我如今正在写一本新书,书名叫《普通一兵》,是以战斗英雄马特洛索夫为主人公写的。”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他们不理解索科夫为什么要用一个大家不熟悉的人物,来作为的主角呢?这样的书写出来,会有读者喜欢么?

    就在索科夫准备向三人解释一番时,缅绍夫大尉却走了过来,向索科夫报告说:“将军同志,我的部下都已经撤到了安全区域,炮兵随时可以开炮。”

    “雅库达少校,”索科夫冲雅库达说道:“可以命令你的炮兵开炮了!记住,一定要把那栋建筑物彻底摧毁,把躲在里面的匪徒一个不剩地全部消灭。”

    “放心吧,司令员同志。”雅库达兴奋地说:“这么近的距离,要摧毁一个固定目标,那简直太容易了。您就等着看我们的表演吧。”说完,抬手敬个礼,转身朝着炮位跑去。

    索科夫看到雅库达跑回了炮位,冲着那些炮兵战士大声地喊着什么。而炮兵战士随着他的指令,开始调整炮口的射击角度,并做好了开炮的准备。

    很快,随着雅库达手里的信号旗猛地向下一挥,两门152毫米榴弹炮同时开炮。

    出膛的炮弹,其中一发打偏了,贴着建筑物飞过去,落在距离建筑物七十多米的位置爆炸。好在索科夫未雨绸缪,已经命令缅绍夫把这里的战士撤走了,否则这发炮弹就有可能造成误伤。

    而另外一发炮弹,则准确地命中了目标。巨大的爆炸声过后,建筑物顿时坍塌了一半。

    见到炮兵发射的炮弹,一发命中目标,而另外一发脱靶,沙姆里赫不禁皱起了眉头:“怎么搞的,这么近的距离射击,都会打偏,要是上了战场可怎么办。”

    “沙姆里赫,别着急。”虽然第一轮炮击,并没有将建筑物彻底摧毁,但索科夫一点都不着急,反而安慰沙姆里赫说:“战士们可能是第一次实弹射击,出现偏差是在所难免的。只要接下来的炮弹,不再打偏就行。”

    而炮位上的雅库达,看到其中一发炮弹打歪,自然也是心中着急,冲着那门榴弹炮的炮兵大吼大叫,让他们重新修订射击参数,准备再次射击。那些炮兵战士不敢反驳,连忙按照雅科夫提供的参数,重新调整了大炮的炮口角度。

    第二轮射击,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两发炮弹都准确地命中了目标。原本就倒塌了一半的建筑物,经不住重炮的二次轰击,在烈火和硝烟中轰然倒塌,掀起了漫天的尘土。

    “太棒了,将军同志,我们的炮兵真是太棒了。”缅绍夫见到匪徒们躲藏的建筑物被摧毁,兴奋得大喊大叫:“建筑物里的匪徒肯定全部完蛋了。”

    “这是肯定的,大尉同志。”沙姆里赫斜眼看着缅绍夫,表情冷漠地说:“别说建筑物里没有地下室,就算有地下室,遭到我们重炮的轰击,里面躲藏的人肯定也会被震死的。”

    “没错没错,一定是这样的。”缅绍夫没有计较沙姆里赫对自己的态度,反而兴奋地问索科夫:“将军同志,我现在就带人去清理现场吗?”

    “不要着急,大尉同志。”索科夫摇摇头说:“炮击刚刚结束,不要急着上前。等硝烟散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幸存的匪徒逃出来,你们再上去打扫战场也不迟。”

    等缅绍夫回去向自己的部下交代任务时,索科夫对沙姆里赫和沙波瓦连科说:“沙姆里赫、沙波瓦连科,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不知你们两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跟我回列车上去坐坐呢,还是直接返回你们的驻地?”

    虽然沙姆里赫和沙波瓦连科都想再和索科夫聊聊,但职责在身,他们完成任务之后,必须尽快返回自己的驻地,因此只能遗憾地说:“司令员同志,真是抱歉,我们需要尽快返回驻地。”

    沙姆里赫等人告辞离开之后,索科夫站在原地发了一阵呆,随后对站在身边的缅绍夫说:“大尉同志,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派人去清理废墟,看里面有没有幸运的家伙活下来。”

    “好的,将军同志,我亲自带人过去清理。”

    但缅绍夫朝废墟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一件事,又退了回来,态度诚恳地对索科夫说:“将军同志,外面太冷,我派两名战士护送您回列车吧。”

    “好吧。”索科夫见匪帮已经被解决,自己也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吹西北风,便同意了缅绍夫的提议,在他派出的两名战士的护送下,返回了列车。

    正准备上车时,就看到列车长和托尔巴从车里下来,索科夫停下了脚步,冲着两人问:“列车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将军同志,前面的道路正在抢修,最多还有一个小时,就能修复。”列车长陪着笑说:“您先回包厢休息一会儿。”

    索科夫不禁微微皱眉,不满地说道:“怎么铁路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修好?”

    “被匪帮炸毁的铁路有五十多米长。”列车长担心索科夫生气,主动向他解释说:“修复铁路,并不是直接铺上铁轨就行。因为爆炸时将铁轨下方铺的碎石炸飞了不少,铁路工人需要把这一地段的碎石铲掉,重新进行铺设。等做完这一切之后,才能铺上铁轨。因此,修复这一段铁路,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索科夫搞清楚怎么回事后,微微点了点头,又冲着站在旁边的托尔巴问:“上士同志,你的部下在刚刚结束的战斗中,有伤亡吗?”

    “因为,列车遇袭,车厢受损,需要在华沙进行修理……”索科夫微弱的说话声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喊声。

    索科夫回到包厢时,阿杰莉娜立即扑进他的怀里,迫切地问道:“米沙,那些匪徒都被消灭了吗?”

    “将军同志,您不用为沿途的安全担心。”列车长等索科夫说完之后,连忙抢着说道:“我们可以请缅绍夫大尉派人护送,这样就算在路上再次遇到匪帮,也不用……”他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说,“将军同志,您别误会,我不是说我们还会遭遇匪帮,而是大一个比方。您可千万别生气!”

    “好的,将军同志。”列车长毕恭毕敬地说:“等到了华沙,我一定亲自去叫您。”

    索科夫觉得列车长说的很有道理,只要缅绍夫抽调哪怕有一个排的人护送,路上就算遭遇匪帮,也有一战之力,不像刚刚只有一个守备班,面对上百的敌人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假如不是匪首的指挥能力太差,恐怕列车早就被匪徒们占领了,索科夫就算拼尽全力,能把阿杰莉娜一人救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你昨晚一晚没睡,一定很疲惫了。”阿杰莉娜连忙接过索科夫手里的突击步枪,放在了靠门的角落里,又帮着他取下插在皮带上的弹夹,脱掉了带着寒气的军大衣,最后扶着他躺在了卧铺之上。

    “是的,阿杰莉娜,都被消灭了。”消灭了袭击列车的匪帮,索科夫觉得全身的精力被一抽而空,整个人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就算是说话,也带着一股子疲倦慵懒的劲儿:“我有点困,想先睡一会儿。”

    “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列车长说道:“大概半天到一天时间。”

    “什么,要在华沙停留一段时间?”索科夫有些意外地问:“不知要停留多长时间?”

    “伤亡了五个人。”索科夫听后不免有些担心:“上士同志,等于是直接减员了三分之一,假如路上再遇到匪帮的袭击,我们还有能力对付他们吗?”

    谁知他的话刚说完,列车长的脸上却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将军同志,由于列车遭受匪帮袭击时,车身受损,我们到达华沙之后,可能要停留一段时间,以便对列车进行修复。”

    “列车长,你说的没错。”索科夫为了打消列车长的顾虑,开口说道:“只要缅绍夫大尉派人护送我们,我们的列车就能顺利地到达柏林。”

    “阿杰莉娜,”索科夫虽然觉得自己的眼皮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不过他还是强打精神对阿杰莉娜说:“这列火车要在华沙停留半天到一天时间,你可以去找找你的老朋友……”

    阿杰莉娜听索科夫这么说,感到非常意外,她赶紧问道:“米沙,我们为什么要在华沙停留半天到一天时间呢?”

    “牺牲了两人,负伤三人。”

    “那好吧。”索科夫打着哈欠说道:“我先回包厢睡一会儿,等到了华沙再叫醒我。”

    阿杰莉娜心里很清楚,索科夫昨晚虽然一直躺在卧铺上,但却根本没有睡着,否则也不会枪声一响,他就果断地从卧铺上跳下来,并做好了朝窗外射击的准备。此刻匪帮已经被消灭,对方的精神松懈了下来,自然会感到疲劳,阿杰莉娜连忙抖开被子,轻轻地给索科夫盖在身上,生怕打扰到他的睡眠。

    在铁路工人的紧急抢修下,铁路终于在两个小时以后恢复正常。而清理完废墟的缅绍夫,重新来到了列车上,他准备向索科夫汇报情况,谁知来到包厢门口时,却被阿杰莉娜拦下了:“大尉同志,您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姑娘。”缅绍夫连忙向阿杰莉娜解释说:“我想向将军同志汇报一下清剿匪帮的事情,不知您能否通报一声。”

    “对不起,大尉同志,将军已经睡下了。”阿杰莉娜不卑不亢地回答说:“他不过是一名普通的乘客,并不是您的上级指挥员,所以歼灭匪帮的事情,您不必向他汇报。”

    “哦,原来是这样。”缅绍夫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索科夫并不是自己的上级,只不过是自己在剿灭匪帮的过程中,他出来对自己下达过一些命令而已,既然匪帮已经消灭,就算不向他汇报,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缅绍夫向阿杰莉娜敬了一个礼:“对不起,姑娘,打扰了。”

    说完,缅绍夫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等,大尉同志。”

    听到阿杰莉娜在身后叫自己,缅绍夫停下了脚步,转身望着阿杰莉娜客气地问:“请问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大尉同志。”阿杰莉娜从托尔巴和列车长那里了解到,车上的守备力量在刚刚结束的战斗中,损失了三分之一,她担心在接下来的路途中,还会遭遇到其它匪帮,便试探地问:“不知您能否留下一部分人手,来保护列车的安全呢?”

    “当然。”谁知缅绍夫回答得非常干脆:“在接下来的路途中,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清楚,我作为护路队的一员,保护列车安全是责无旁贷。就算您不说,我要打算在车上留下两个排的兵力,来保护列车的安全。”

    “谢谢,大尉同志,真是太谢谢您了。”得知缅绍夫打算留下两个排的兵力,来确保列车的安全,阿杰莉娜不由喜出望外,连忙向缅绍夫表示了感谢:“有了您的保护,我们一定能安全地到达华沙?”

    “华沙?”缅绍夫听后也不由一愣,随即反问道:“你们不是去柏林么,怎么目的地又变成了华沙呢?”

    阿杰莉娜在索科夫睡下之后,专门去找列车长和托尔巴了解过情况,因此缅绍夫提出的问题并没有难倒她:“列车遭受匪帮袭击时,列车车身多处受损,需要到华沙站去进行修理,大概需要停留半天到一天的时间。”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缅绍夫原以为要护送列车去柏林,所以准备留下两个排,然后自己就带着剩下的人返回驻地。但此刻听到阿杰莉娜这么说,他又改变了主意:“既然是护送你们去华沙,那我打算亲自带队,把你们送到目的地为止。”

    列车重新启动,朝着华沙的方向驶去。

    可惜沿途索科夫都在呼呼大睡,否则他一定会指着窗外告诉阿杰莉娜,自己的部队曾经在哪些地方作战,取得了什么样的战果之类的。但如今他正在睡觉,自然没有人和阿杰莉娜说话,她只能望着窗外闪过的景物,心里回忆着自己当年在华沙的那一幕幕。她甚至在想,华沙据说已经被德国人全部毁掉了,不知自己到华沙的时候,还能否见到自己当初并肩作战的那些战友么。如果见不到,他们是牺牲了,还是被派往了其它的地区?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颠簸,列车终于驶上了华沙的维斯瓦河大桥,朝着车站的方向驶去。

    没想到列车刚驶上维斯瓦河大桥,索科夫就从卧铺上坐了起来,问望着窗外发呆的阿杰莉娜:“阿杰莉娜,我们已经到华沙了?”

    “是的,我们已经进入了华沙市区,正在过维斯瓦河大桥呢。”阿杰莉娜说完这话,忍不住好奇地问:“米沙,你怎么知道我们到华沙了呢?”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我指挥部队强渡维斯瓦河,试图在华沙的西城区建立一个登陆场,可惜部队刚刚上岸,就遭到了德军的额装甲部队的反击,被赶下了维斯瓦河。”索科夫叹着气说:“我一下就被惊醒了。”

    “米沙,我记得你的部队当初好像渡过了维斯瓦河,是吗?”阿杰莉娜小心翼翼地问。

    “没错,的确有部分兵力和波兰军队一起渡河。”索科夫想起当初的往事,心里就不禁无名火起:“当时城里的起义军负责人,说hi会派出人员接应我们。谁知我们在河边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接应的人,反而等来德国人的反击,最后不得不放弃登陆场,灰溜溜地撤回到维斯瓦河的对岸。”

    “为什么会这样呢?”阿杰莉娜不解地问:“这些起义军应该明白,你们是去帮助他们的,为什么他们会言而无信,答应接应你们,结果到了关键时刻却没有了踪迹。”

    “阿杰莉娜,”索科夫从兜里掏出烟盒,手一抖,一支烟就跳了出来,他叼在嘴里,正准备点燃时,忽然想到这个包厢太小,如果自己抽烟,屋里就会变得乌烟瘴气,于是他放弃了点烟的打算,继续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城里的起义军其实是分成两部分。”

    “嗯,这个我知道。”阿杰莉娜毕竟在华沙从事了一段时间的地下工作,对城里起义军的成分自然是清楚不过了:“起义军分为两派,一派是亲苏的柳多夫军、柳多夫近卫军和农民营;而另外一派,是亲近英美的克拉约夫军,他们因为兵力众多、装备精良,因此在华沙起义中占据主要地位。”

    “没错,你说的没错。”索科夫见阿杰莉娜对华沙起义军的派系了解得很清楚,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如果这两派齐心协力共同来对付德国人,恐怕华沙城内的那点德国人早就被他们赶出去了。可惜他们起义后,稍稍占据一些优势,双方就发生了内讧,在战场上各自为战,根本不搞什么配合,从而给德国人以喘息之机。我记得当时是你给我们传递的情报,城里的德国人不但数量有限,而且他们都做好了撤出华沙的打算,结果突如其来的起义,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德国人刚开始时,以为起义军会得到我军的支持,以他们的实力是根本无法与我们抗衡的,因此做好了突围的准备。但等战斗进行两天后,他们发现城内的起义军是在孤军作战,根本没有与城外的我军形成配合,德国人就改变了主意,由原来的放弃华沙变成了坚守华沙,因此他们不但没有撤退,而且还将各地的援军源源不断地调到华沙,与城里的起义军进行决战。

    说得不好听,起义军的人数虽然不少,但他们缺乏统一的指挥,武器和弹药都不充足,而且彼此间又缺乏默契的配合,因此在最初的进攻失利之后,他们就转入了防御,在城里与德国人打巷战。但他们却没有想过,他们是得不到人员和弹药补充的孤军,人数是越打越少,子弹是打一发少一发;而德国人呢,不但在不断地增兵,而且也加强了重武器。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训练不足的起义军,就算把我的部队拉过来,也不是德国人的对手。”

    索科夫刚说完这里,就听到外面传来列车长的声音:“将军同志,华沙车站到了,请您做好下车的准备。”

    索科夫起身来到门口,抬手拉开门,冲着外面点头哈腰的列车长问道:“列车长同志,就要到地方了?”

    “是的,将军同志。”列车长说道:“等过了铁路桥,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能到达华沙西站。”

    “哦,华沙西站。”听到这个地名后,索科夫不禁感慨地说:“想当初,我的部队曾经占领了华沙东站、瓦维尔站和维兰斯克站,就是没有机会渡过维斯瓦河,占领即将到达的华沙西站。”

    “将军同志,”列车长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他惊诧地问道:“您曾经参加过解放华沙的战斗吗?”

    “是的。”

    “既然能拿下城东的三个车站,却没有机会拿下城下的华沙西站呢?”列车长好奇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因很简单,”索科夫望着列车长说道:“我指挥部队进攻华沙时,华沙城内正爆发起义呢。由于维斯瓦河上的桥梁都被德国人炸断,我的部队在占领东岸城区之后,无法扩大战果,只能止步于维斯瓦河岸边。”考虑到自己和列车长并不熟悉,索科夫并没有把起义军不守信用,没有按照约定来接应自己的部队,从而导致渡河作战失利的事情告诉列车长。

    但列车长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索科夫对自己有保留,还在继续追问:“没错,华沙城内发生歧义时,我们的军队应该某种原因而没有完成渡河作战行动。但在几个月之后,朱可夫又组织白俄罗斯第一方面军的部队,向华沙城发起了新的进攻,并彻底解放了这座城市。将军同志,难道您的部队没有参加这次战役吗?”

    “没有。”索科夫摇摇头说:“对华沙新一轮的进攻开始前,我所指挥的部队就跟着罗科索夫斯基元帅一道,去了白俄罗斯第二方面军,我们新的作战方向是东普鲁士地区,所以错过了解放华沙的战役。”

    “那真是太可惜了。虽说德国人撤走之前,对城市进行了彻底的破坏,但经过一年多的重建,很多地方恢复得和战前差不多。”列车长说完这话,抬手看了看时间,随后歉意地对索科夫:“将军同志,列车马上进站,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列车会在华沙车站进行检修维护,停车的时间是半天到一天不等。如果您在城里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可以回车里来休息。”

    “好的,列车长同志,谢谢您。”

    等列车长离开之后,索科夫扭头问坐在窗边的阿杰莉娜:“阿杰莉娜,等车进了站,你有什么打算?”

    阿杰莉娜这一路都在考虑这个问题,此刻听到索科夫问起,迟疑了片刻后,缓缓地说道:“我想去看看我以前住的地方,顺便瞧瞧还有没有熟人。”

    “你的住处在什么地方?”

    “我住在克拉科夫郊区大街,距离华沙西站不远,走路只需要十几分钟。”

    听说阿杰莉娜以前住的地方,距离华沙西站不远,索科夫便果断地说:“那好,等列车进站之后,我就陪你切克拉科夫郊区大街走走,看能否见到你熟悉的邻居。”

    阿杰莉娜听索科夫这么说,脸上露出了苦涩的表情:“我听说德国人扑灭了华沙起义之后,决定将这个城市从地图上抹去,因此几乎毁掉了城里绝大多数的建筑物,我估计克拉科夫郊区大街的情况也差不多。”

    列车驶入华沙西站时,一个早已被索科夫遗忘的人出现了。

    索科夫见到此人,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缅绍夫大尉,你怎么在这里?”

    “将军同志,我担心你们在路上遇到危险,所以亲自护送你们过来。”

    “米沙。”站在索科夫身边的阿杰莉娜,连忙解释说:“列车启动前,缅绍夫大尉就来找过你,准备把他亲自带队护送我们到华沙的事情告诉你。”

    索科夫听后一愣,随即反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他说这话时,心里还在暗自琢磨,难道自己失忆了,否则怎么可能连缅绍夫来见过自己的事情都忘记了。

    谁知对面的缅绍夫咧嘴笑了笑,随后说道:“将军同志,我来找您汇报工作时,您已经睡着了。我担心打扰到您的休息,只和您身边的这位漂亮姑娘说了几句,就回列车长给我们准备的车厢去了。”

    “大尉同志,谢谢你!”虽说缅绍夫带人护送自己的事情,事先一点都不知情,但索科夫还是握住了对方的手,向他表示了感谢,接着又问了一句:“那你们打算怎么回去呢?”

    “待会儿我去车站值班室问问,看有没有向东去的列车,如果有,我就和我的部下搭个便车。”缅绍夫笑呵呵地说道:“没准列车长见到有我们这几十号军人,还求之不得呢,至少他们在路上不用担心会遇到匪帮。”

    “大尉同志。”既然缅绍夫提到了匪帮,索科夫就忍不住想多问几句:“战争结束半年多了,为什么波兰和德国境内还有那么多的匪帮呢,难道我们的军方没有派出部队清剿吗?”

    对于索科夫的这个问题,缅绍夫苦笑着回答说:“将军同志,这些匪帮基本都是以当地人为主,他们对地形非常熟悉,而且还有不少当地人为他们做眼线,往往是我们的剿匪部队刚出发,匪帮就能得到消息,并提前做准备。等我们赶到预先侦察到的地点时,发现那里早就空无一人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缅绍夫便告辞离开。索科夫转身对阿杰莉娜说:“阿杰莉娜,我们现在出发吧。”

    阿杰莉娜看了一眼靠在墙角的突击步枪,以及两个装弹夹的木箱,随后有些为难地说:“这些东西怎么办?”她是担心如果离开的时间长了,屋里的武器弹药会出什么问题。

    而索科夫此刻心里的想法和阿杰莉娜一样,带着突击步枪出去,肯定不合适;可要是扔在包厢里,离开的时间又那么长,没准会被谁顺手牵羊拿走,到时可就是一个麻烦事了。

    正当索科夫犯难时,托尔巴上士出现在走廊上,他冲着索科夫问道:“将军同志,列车已经进站,您是打算继续留在列车上,还是到外面去四处走走?”

    “上士同志,我倒是想去外面走走。”索科夫用手朝包厢里一指,对托尔巴说:“但这些东西放在这里,我不放心。列车长说了,待会儿会有人过来修理列车,如果这些武器弹药被维修工人看到,谁知道他们中间会不会有人起什么念头。”

    托尔巴听明白了索科夫的意思,他连忙拍着胸脯保证说:“将军同志,这些武器弹药就交给我了,如果在您回来之前,出了什么纰漏,您可以直接把我送上军事法庭。”

    既然有托尔巴做出了保证,索科夫的心里顿时踏实多了,他向对方表示感谢后,就带着阿杰莉娜下了列车,朝车站外走去。

    波兰的车站和莫斯科一样,进出站都没有人查票,毕竟在这些国家要想逃票,基本是不可能的。因为列车员都守在车门检票,没有车票的人连车都上不了,自然没人能逃票了。

    出了车站,索科夫望着眼前到处都是没有清理完的残垣断壁,不免有些茫然。他扭头问阿杰莉娜:“阿杰莉娜,我们要朝哪边走,才能到你所说的克拉科夫郊区大街呢?”

    阿杰莉娜虽说在华沙城里住了相当长的时间,但如今的城市基本已经被德国人毁掉了,看着残存的残垣断壁,她同样有点懵圈,不知道自己朝哪个方向走,才能回到以前住的克拉科夫郊区大街。

    好在此刻有一个包着头巾的大妈,从两人面前,阿杰莉娜连忙叫住了她,用波兰语和对方沟通起来。而索科夫不懂波兰语,只能像个二傻子似的站在旁边,看着两人叽哩哇啦地说个不停。

    好不容易等大妈离开,阿杰莉娜挽着索科夫的手,朝大妈指的方向走去。

    索科夫好奇地问阿杰莉娜:“刚刚你和那位大妈都聊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我除了问路,顺便问问城里如今的居民多不多。”

    两人沿着有不少砖石瓦砾的街道,慢慢往前走着,沿途遇到了不少的人。

    看着迎面而来的索科夫和阿杰莉娜,大多数的波兰人都停下脚步,并闪到了一旁为两人让路。看向两人的目光,既有好奇的,也有友善的,偶尔也会看到一两个仇视的目光。

    当索科夫发现这些仇视的目光投向自己时,心里就不免嘀咕:这些人为什么会仇视自己呢?难道他们有亲人死在了苏军的手里,比如说卡廷森林的那些人?

    往前走了十几分钟,各种建筑物的废墟依旧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索科夫心里不禁感慨,都说斯大林格勒经过半年的激战之后,已经找不到一栋完整的建筑物,而华沙城的情况和斯大林格勒差不多。

    “米沙,你快点瞧,前面有一群德国人。”

    “德国人?”索科夫一听到德国人,手本能地伸向腰间,准备拔出手枪。但手刚搭上枪套,他忽然意识到战争已经结束,阿杰莉娜所说的德国人,不再是自己见面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敌人,而只是苏军的战俘。他把手收了回来,反问道:“在哪里?”

    “喏,在那里。”阿杰莉娜用手朝马路对面的废墟里一指,说道:“他们正在那边清理废墟呢。”

    索科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在一片废墟里,有一群德军战俘正在苏军的看管下,卖命地清理着废墟里的砖石瓦砾。战争结束之后,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德国战俘,不禁来了兴趣,便冲阿杰莉娜一摆头,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穿过马路,来到了废墟中。

    索科夫忽然看到一名穿着灰色风衣的男子,正冲着看管战俘的苏军战士说着什么。但那名战士显得很不耐烦,不但拼命摇头,甚至还端起手里的步枪,打算把男子赶走。

    “米沙,”阿杰莉娜也看到战士驱赶的男子,忍不住问索科夫:“那战士为什么要驱赶那个男人呢?”

    “我也不太清楚。”索科夫看到男子一步一回头地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走过来,摇着头说:“我估计他是想找我们的战士办什么事情,结果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正好,他朝我们走过来了,你可以过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杰莉娜点点头,松开索科夫的手臂,迎着男子走了过去。她来到男子的面前后,就停了下来,两人用波兰语开始交谈。

    索科夫快步来到两人的身边,虽然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但他还是有些迫切地问阿杰莉娜:“阿杰莉娜,他有没有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男子看了一眼索科夫的肩章,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随后用生硬的俄语说道:“将军先生,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行吗?”

    听到男子会说俄语,索科夫不免有些惊喜:“你会说俄语?这真是太好了。你说说吧,需要我帮什么忙?”

    “是这样的,将军先生。”男子开始向索科夫介绍起情况来,但由于他的俄语水平一般,所以说着说着,不自觉就换成了波兰语。好在旁边有个懂波兰语的阿杰莉娜,她及时地把男子说的话,翻译给索科夫听。

    原来男子是华沙的一名钢琴师,同时又是一个犹太人。在战争期间,自然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德国人的迫害,后来华沙犹太人起义时,他侥幸地逃出了隔离区,在附近找房子隐蔽起来,准备等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谁知有一天,他在寻找食物时,却被一名德军上尉发现了。对方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不但没有把他抓起来,相反还给了他一些食物。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德国人撤出华沙为止。由于德军撤离时,天气已经很冷了,军官甚至还送了一件军大衣给他,使他避免了被冻死的命运。直到华沙军队进城后,他才得救。

    几个月前,他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遇到了一个老朋友。朋友告诉自己,说经过某个苏军战俘营时,遇到了那个帮助过他的德军上尉被关押在里面,每天都要在苏军的押解下去干苦役,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他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即赶到德军战俘干苦役的地方,寻找当初帮助过他的那名德军上尉,希望自己能有机会报答对方的恩情。但令人遗憾的是,等他赶到朋友所说的那个战俘营时,发现那个战俘营已经不存在了,里面的战俘自然是不知去向。但他却不死心,经常抽时间去华沙城内德军战俘干活的地方,看能否找到帮助过自己的德军上尉。

    听到男子所讲述的故事,索科夫的脸皮不禁跳了跳,他不禁想起自己穿越前,所看过的一部电影《钢琴师》,该片根据波兰犹太作曲家和钢琴家瓦拉迪斯罗·斯皮曼的自传改编,描写了波兰犹太钢琴家瓦拉迪斯劳·席皮尔曼在二战期间艰难生存的故事。

    索科夫很自然地眼前的男子,和看过的电影联系在一起。他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词汇,随后开口问:“你叫瓦拉迪斯罗·斯皮曼,还是叫瓦拉迪斯劳·席皮尔曼?”

    话一出口,索科夫就见到阿杰莉娜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索科夫居然会突然说出两个波兰名字,不免感到了震惊。而男子的脸上同样写满了震惊,过了好一阵,他才喃喃地说:“将军先生,我叫瓦拉迪斯罗·斯皮曼,您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索科夫自然不会告诉面前的两人,说自己是在电影里见过这个名字,而是及时地岔开话题问道:“斯皮曼,你知道帮助过你的那位德军上尉,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斯皮曼摇着头说:“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告诉过我。”

    “为什么呢?”旁边的阿杰莉娜不解地问:“他既然肯帮助你,经常为你提供食物,却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呢?”

    “原因很简单。”索科夫猜到斯皮曼无法回答阿杰莉娜的这个问题,便抢先说道:“德军侵占波兰后,宣布任何人在家中或物业收留犹太人,全家都会遭到处决;向犹太人提供食物或水同样会被杀。这是德军暴掠欧洲期间最严厉的暴刑。帮助斯皮曼的人就算是一名军官,也不敢轻易地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他同样会有生命危险。”

    经索科夫这么一提醒,阿杰莉娜立即想起自己当初在华沙时,知道的确有这样的规定。她曾接到上级的命令,绝对不允许和犹太人有公开或私下的接触,免得引起盖世太保的注意,从而导致地下组织遭到破坏。

    三人沉默了一阵之后,索科夫又开口问道:“斯皮曼,既然你不知道那名军官叫什么名字,你打算怎么找到他?难道像现在这样,一个地方接一个地方地找吗?”

    “是的,将军先生。”斯皮曼苦笑着说道:“虽然这是一个笨办法,但只要他人还在华沙,就有机会找到他。”

    “这个办法不行。”索科夫等斯皮曼说完之后,摇着头说:“那些俘虏不见得每天都在同一个地方干苦役。打个比方说,今天你来的这个地方,清理废墟的是一批德国兵,没准明天又是另外一批。同样的道理,在这个区域内清理废墟的德军俘虏能每天更换,那么其它区俘虏也不见得是固定的。”

    阿杰莉娜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索科夫的意思,她在翻译时又加进了自己的看法:“斯皮曼先生,你不知道那名帮助过你的德军上尉叫什么名字,只能漫无目的地到处寻找。也许今天他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来这里工作,但明天他就有可能被安排到这里。而你恰巧因为今天寻找过这个地方,明天就不会再来,这样一来,你们就错过了见面的机会。”

    斯皮曼一听,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没准自己今天在这里扑了空,明天就会去其它的地方寻找,没准就会因此错过自己的恩人。想到这里,他一把抓住了索科夫的手臂,情绪激动地说:“将军先生,请您一定要帮助我。”

    远处看管战俘的战士,见到被自己赶走的波兰人,居然抓住了一名将军不放,担心出事,便端着枪跑了过来。还隔着老远,就冲着索科夫问道:“将军同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正抓住索科夫手臂的斯皮曼,见到赶走自己的战士跑过来,吓得慌忙松开了索科夫的手臂,向后退了一步,神情紧张地低下头,等待着可能到来的惩罚。

    谁知索科夫却冲那名战士摆摆手,说道:“没事,战

    士同志,我遇到了一个波兰朋友,正在和他聊天呢。”

    战士停下脚步,对索科夫说道:“将军同志,真是抱歉,我不知道他是您的朋友,刚刚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请您原谅。”

    索科夫自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而责备一名战士。他笑着问那名战士:“战士同志,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战士虽然不知道索科夫是哪部分的,但看到他的上将肩章,还是毕恭毕敬地回答说:“将军同志,我们是卫戍司令部的。”

    得知对方是卫戍司令部的,索科夫不禁眼前一亮,既然看管德军战俘的部队,是归卫戍司令部管辖,自己直接去找卫戍司令不就行了嘛?索科夫的心里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点了32个赞!

    “战士同志,”索科夫望着战士问道:“你知道卫戍司令部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的,将军同志。”

    “那麻烦你给我们带个路,我想去见见华沙的卫戍司令。”

    在战士的带领下,索科夫等人来到了卫戍司令部。

    门口的值星军官,看到一名上将出现在司令部门口时,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连忙上前敬礼,态度恭谨地说:“您好,上将同志,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我想见华沙的卫戍司令,不知他现在有没有空?”

    “上将同志,请您稍等片刻,我打电话通知他的副官。”值星军官准备去值班室打电话时,还特意问起了索科夫的名字:“上将同志,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索科夫,你告诉卫戍司令的副官,就说有一名索科夫将军要见卫戍司令就行。”

    几分钟以后,一名少校军官急匆匆地来到门口,向站在这里的索科夫敬礼:“您好,索科夫上将!我是卫戍司令的副官,奉司令之命,请您去他的办公室。”

    索科夫点点头,跟着副官走进了建筑物。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卫戍司令的办公室外面。走廊上站着不少的军官,从他身上的制服来看,既有苏军军官,也有波兰军官,他们应该是等待卫戍司令的接见。

    看到和副官一起出现的索科夫,不管是聊天还是坐着的军官,齐刷刷地原地立正,给索科夫让开了一条路,并向他行注目礼。

    走进办公室之后,索科夫看到一个秃头的中年少将,正坐在办公桌的后面埋头写着什么。

    “司令同志!”副官上前一步,向卫戍司令报告说:“索科夫上将来了!”

    少将抬起头,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索科夫之后,连忙放下手里的笔,起身从办公桌后绕了出来,主动向索科夫伸出手,用友好的语气说:“您好,索科夫上将,我是华沙卫戍司令曼德雷卡少将,欢迎您到华沙来!”

    握手时,他冲站在旁边的副官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给上将同志倒茶!”松开索科夫的手之后,又客气地招呼道:“将军同志,您快点请坐吧。”

    等索科夫坐下之后,曼德雷卡看了一眼斯皮曼,随后好奇地问:“将军同志,不知您是什么时候来的华沙?”

    “我赶到不久,准确地说,我乘坐的列车进入华沙西站还不足一个小时。”

    “我能问问您到这座城市是做什么的吗?”

    “当然可以。”索科夫需要得到这位曼德雷卡少将的帮助,自然也就不隐瞒自己的来意,随后指着坐在旁边的斯皮曼说道:“这是华沙着名的钢琴家斯皮曼先生,他经常在电台弹奏钢琴。”

    听到索科夫介绍斯皮曼,曼德雷卡走过去和他握了握手,客气地说:“你好,斯皮曼先生,我今天在收音机里听到你所弹奏的优美的钢琴曲,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到你。”

    “少将同志

    ,”索科夫继续说道:“斯皮曼先生是一名犹太人,他在德国人占领华沙期间受尽了迫害。华沙犹太人起义失败之后,他一直躲藏在一片废墟中,幸好遇到一名好心的德军上尉,经常为他提供食物,他才能活到我家解放华沙的那一天。前段时间,他听自己的一位犹太朋友说,在某个战俘营里见到一名被关押的德军上尉,那名上尉说自己曾经帮助过斯皮曼先生,希望对方能将自己关押在这里的消息,转告给斯皮曼先生,并请他将自己救出战俘营。”

    搞清楚索科夫的来意后,曼德雷卡点了点头,随后问斯皮曼:“斯皮曼先生,不知曾经帮助过你的那位德军上尉叫什么名字,又被关押在哪座战俘营呢?”

    曼德雷卡的问题把斯皮曼问住了,他摇摇头,尴尬地说:“我的朋友说,他当时曾经询问过那名德军上尉的名字,对方也告诉了他。但由于当时相隔有点远,而看管战俘的苏军又过来驱赶他,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听清楚对方叫什么名字。”

    听斯皮曼这么说,曼德雷卡用手盘着自己光光的脑门,为难地说:“斯皮曼先生,如今关押在华沙城内各战俘营里的德军战俘,有五六万之多,至于军官恐怕也有上千人,要从中找出一名不知道名字的上尉,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曼德雷卡的话刚说完,副官就端着托盘进来,托盘里放着三杯热茶。当他弯腰准备把热茶放在索科夫等人的面前时,曼德雷卡忽然开口问道:“副官,德军的战俘是谁在负责?”

    副官听到这个问题,不禁一愣,但他还是如实地回答说:“是巴拉宁上校在负责,您要让他过来吗?”

    “是的,让他过来一趟,我有事情找他。”

    副官答应一声,提着托盘悄悄地退了出去。

    几分钟之后,一名瘦高个的中年上校走进了房间,冲着曼德雷卡问道:“司令,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上校同志,”曼德雷卡向巴拉宁介绍了索科夫之后,直截了当地说:“索科夫将军和这位波兰的钢琴家,要在战俘营里寻找一名德军上尉,我想让你帮帮他们。”

    听完曼德雷卡的话,巴拉宁转身望着索科夫问道:“将军同志,不知这名德军上尉叫什么名字?”

    “对不起,巴拉宁上校。”索科夫歉意地说道:“我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一名德军上尉。”

    见索科夫等人不知道要找的那名德军上尉叫什么名字,巴拉宁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并没有轻易地放弃,而是继续问下一个问题:“既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那总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俘的吧?”

    “怎么,你们的战俘营里关押的战俘,难道不是在同一个时间段俘虏的吗?”

    “是的,将军同志,被关押在战俘营里的战俘,有44年10月被俘的,也有45年2月被俘。假如你们知道他大致的被俘时间,我们就能缩小搜寻的范围。”

    索科夫转头问斯皮曼:“斯皮曼先生,你知道那名德军上尉是什么时候被俘的吗?”

    斯皮曼想了想,回答说:“当时他离开时,告诉我说俄国人,不对,是苏军正在强渡维斯瓦河,他和他的部队奉命撤到城外构筑新的防御,我想他应该是在那个时候被俘的。”

    “我知道了。”巴拉宁点点头说:“只要知道了他大致的被俘时间,就能极大地缩小搜寻范围。将军同志,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想请您去我的办公室,我们一起查找这位不知名的德军上尉。”

    索科夫同意了巴拉宁的提议,向曼德雷卡告辞后,三人跟着巴拉宁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巴拉宁打开了一个文件柜,从里面取出了两本战俘的花名册,摆在了索科夫的面前:“将军同志,这都是1945年2月被俘的德军

    军官的名字,看你们要找的人是否在里面。”

    索科夫放开其中的一本花名册,发现里面只有名字、军衔、年龄,以及籍贯等资料,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上校同志,”索科夫合上了花名册,皱着眉头对巴拉宁说:“只有姓名、军衔、年龄和籍贯,连张照片都没有,我们怎么找?就算我们再有本事,也不能根据如此简单的资料,来判断谁是我们要寻找的人。”

    听索科夫这么说,巴拉宁不禁羞红了脸,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将军同志,那您有什么好办法吗?”

    “斯皮曼先生。”索科夫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扭头问身边的斯皮曼:“你能告诉我,帮助你的德军上尉大概有多少岁吗?”他深怕对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还特意解释说:“我们可以根据大致的年龄,找到你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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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科夫的话让巴拉宁上校的眼前一亮,“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巴拉宁说道:“虽然被俘虏的德军军官有上千人,但根据对方大致的年龄,我们就能缩小搜寻的反问。斯皮曼先生,”他后面的话是对斯皮曼说的,“你好好回忆一下,那名德军上尉大概多大的年龄,这对于我们尽快找到他,是非常有帮助的。”

    斯皮曼沉思了片刻,有些迟疑地说道:“他的年龄大概在30岁到40岁之间。”

    “30岁到40岁之间的德军上尉。”巴拉宁把斯皮曼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随后笑着说道:“斯皮曼先生,既然你记得他大致的年龄,那么我们所搜寻的范围就大大缩小,我相信在一两周时间内,我们就能找到这名德军上尉……”

    “巴拉宁上校!”索科夫听到巴拉宁说需要花费一两周的时间,来寻找这位曾经帮助过斯皮曼的德军上尉,立即插嘴说道:“我在华沙停留的时间不长,可能明天就离开这里。我希望你能在我离开之前,找到这名上尉,然后交给我处置。”索科夫心里很清楚,苏军的办事效率在战争期间可能比较快,如今不打仗了,做事又变得拖拉起来,如果自己不督促的话,花个半年甚至一年的时间来寻找,也是完全有可能的。若是巴拉宁中途调走,寻找德军上尉的工作恐怕就会无疾而终。

    “啊,在您离开华沙之前,找到这名德军上尉?”

    “是啊。”索科夫给了巴拉宁一个肯定的答复之后,板着脸问:“能做到吗?”

    巴拉宁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后苦着脸说:“将军同志,我们会尽力的。”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工作。”索科夫提醒对方说:“如果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可以让你来帮你。”

    索科夫的话提醒了巴拉宁,他连忙打电话叫来几名军官,吩咐对方说:“你们立即把战俘花名册中,年龄在30岁到40岁的上尉军官的名字誊写下来。”

    几名军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既然是巴拉宁上校下达的命令,他们自然要无条件地服从,于是他们就拿着德军战俘军官的花名册,到旁边的会议桌边坐下,开始誊写起来。

    军官们在誊写名单时,巴拉宁过来和索科夫闲聊,想搞清楚这位将军的履历。

    索科夫猜到了对方的意图,便大大方方地说:“我曾经担任过第27、第48和第53集团军的司令员。1944年8月,我还在担任第48集团军司令员时,曾经指挥部队向华沙城发起过进攻。当时城里虽然爆发了起义,但由于和起义军的配合出现了一些问题,导致我们的渡河部队没有及时地得到接应,结果在德军的反扑之下,只能再次撤回了东岸。”

    索科夫的话虽然说得很是委婉,但作为华沙卫戍司令部的一员,巴拉宁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得知索科夫曾经是第48集团军司令员时,他不免有些惋惜地说:“将军同志,如果您的部队没有被调往东普鲁士地区,没准解放华沙的部队里,就有您的部队,按照你们的战绩,没准还是第一个冲进城市的部队。”

    对于自己的部队是否第一个冲进华沙,索科夫一点兴趣都没有,最令他遗憾的事情,是没有能参加柏林战役。按照他的设想,自己知道小胡子的真正藏身之处,就不会傻乎乎地集中精锐部队,去攻打那只有政治意义,而没有多大军事价值的国会大厦。最正确的做法,就是用炮火轰击国会大厦,而步兵只直接冲向小胡子藏身的地方,没准能在他服毒和饮弹自尽前活捉他。

    但历史没有假如,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有着主角光环的穿越者,在战争的最后关头,连参加柏林战役的资格都没有,白白错过了名垂青史的机会。

    几名军官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到半个小时,就整理出符合要求的德军战俘军官的名册。

    巴拉宁拿过来翻了翻,随后对索科夫说:“将军同志,符合标准的德军上尉有48人,分别是北布拉格区6人、南布拉格区5人、莫科图夫区8人、奥霍塔区11人……”

    “停!停!!”索科夫听到巴拉宁念出的一连串地名,头都痛了,连忙制止对方继续念下去,而是直截了当地问:“离这里最近的是哪个区?”

    “奥霍塔区。”

    “既然是奥霍塔区离得最近,我们就先去那里查看。”索科夫说道:“我记得你好像说是有11名军官符合我们寻找的标准。”

    “是的,将军同志。”巴拉宁笑着说道:“您的记忆力真好,的确是11名军官符合我们寻找的标准。”

    要去战俘营,给他们带路的巴拉宁肯定不会独自一人行动,他担心万一城里有逃脱的德军战俘,看到自己落单,对自己实施偷袭,因此出门时特意带上了一个警卫排。

    就这样,由一辆吉普车和三辆卡车组成的车队,离开了卫戍司令部,朝着奥霍塔区的战俘营而去。

    没过多久,车队就来到了一座战俘营前。

    门口执勤的哨兵,看清楚坐在吉普车副驾驶位置的巴拉宁之后,慌忙打开了战俘营的大门,让车队进入战俘营内。

    车队在战俘营里的空地里停下,看管战俘营的负责人,得知巴拉宁上校到了,连忙从木屋里跑出来迎接。

    巴拉宁和他握了握手,向他介绍索科夫:“上尉同志,这位是索科夫将军,他到这里来,是为了寻找一名德军上尉。”

    “一名德军上尉?”负责人有些惊诧地问:“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不等索科夫回答,巴拉宁就抢先说道:“到目前为止,我们知道要寻找的这个人,是一名上尉,年龄在30岁到40岁之间。喏,这是我的部下整理出来的名单,你把上面的德军军官找出来就行。”

    负责人接过巴拉宁手里的花名册,看了看,随后点着头说:“好的,上校同志,我立即安排人把这些德军军官都找来。”

    十几分钟,一群衣衫褴褛的德军军官,在几名战士的刺刀驱赶下,来到了索科夫等人的面前。

    负责人数了一下人数,随后向巴拉宁报告说:“上校同志,您要找的德军军官一共11名,这里有9人。缺席的人,一人死亡,一人重病在床。”

    “将军同志,”巴拉宁笑着对索科夫说:“您瞧瞧这些人里面,是否有您要找的人?”

    索科夫根本不认识斯皮曼所说的德军上尉是什么样的,便转头对斯皮曼说:“斯皮曼先生,麻烦你去看看,中间是否有帮助过的那位军官?”

    站在对面的德军军官听不懂俄语,不知道索科夫在说什么。当他们看到索科夫身边的那名留着鹰钩鼻子的男子,朝自己走来时,身体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阿杰莉娜见状,有些诧异地问:“米沙,这些德国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都在发抖?”

    索科夫看了一眼斯皮曼,压低嗓门对阿杰莉娜说:“阿杰莉娜,你在华沙也待过,难道不知道鹰钩鼻子是犹太人的外表特征么?斯皮曼一看,就知道是个犹太人。这些军官可能以为斯皮曼准备报复他们,不害怕才怪了。”

    搞清楚怎么回事之后,阿杰莉娜向前走了两步,冲着那些军官说:“军官先生们,请你们保持镇静,我们今天到这里来,是为了找一位德军上尉。他在德国人占领华沙期间,曾经无私地帮助过你们面前的这位波兰钢琴家斯皮曼。”

    听到阿杰莉娜这么说,那几名军官的情绪稳定多了,既然站在自己面前的犹太人,是为了寻找曾经帮助过他的德军军官,说明他是想报答对方的恩情,没准还会解救对方离开战俘营呢。想到这里,军官们个个挺起胸膛,把下巴昂得高高的,希望能被斯皮曼选中,早日离开这该死的战俘营。

    斯皮曼在九名军官的面前走了两个来回之后,转身冲索科夫摇摇头,脸上写满了遗憾,示意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

    索科夫想到刚刚巴拉宁告诉自己,说缺席的两名德军军官,一个死了,一个重病在床。他抱着侥幸心理问巴拉宁:“上校同志,我们要找的人,会不会是缺席的那两名军官呢?”

    “上尉,”巴拉宁叫过战俘营的负责人,问道:“你手里有那两名德军军官的资料吗?”

    “有的,上校同志。”

    “那快点取来!”

    等负责人离开之后,巴拉宁向索科夫解释说:“由于我们的资料太多,所以战俘的花名册相对比较简单。但战俘营里的资料就要齐全多了,不但有您刚刚看到的内容,甚至还有战俘们的照片。”

    很快,负责人就拿着两份资料过来了:“上校同志,您要的东西在这里。”

    巴拉宁接过资料翻了翻,随手递给了索科夫:“将军同志,这就是缺席的两名军官,您看您要找的人是否在其中。”

    索科夫接过资料,发现里面有军官们的详细资料,包括他们进入战俘营时所拍的照片。

    “斯皮曼先生,”索科夫将资料递给斯皮曼:“你看看吧,有没有你要找的人。”

    斯皮曼接过资料,仔细地查看着上面的照片,随后摇着头说:“对不起,将军同志,没有。”

    听到斯皮曼说没有,索科夫的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不过他并没有灰心,把资料交还给巴拉宁之后,他抬手拍了拍斯皮曼的肩膀:“斯皮曼先生,别灰心。这个战俘营里没有,我们就去别的战俘营继续寻找。”

    “上尉同志,给你们添麻烦了。”索科夫冲战俘营负责人说完这话之后,又扭头对巴拉宁说道:“上校同志,我们去下一个战俘营吧,没准在那里会有收获!”

    索科夫等人回到吉普车旁,正在与战俘营的负责人告别时,战俘营的营门忽然被打开,一群战俘在苏军战士们的押解下,从外面走了进来。众人听到动静,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过去,看清楚是一群回营的战俘,又重新收回了目光。

    谁也没有注意到,战俘中间有一名穿着破旧下士军大衣的战俘,却在边走边回头,他的目光停留在站在车旁的斯皮曼身上,脸上写满了震惊。因为不停地回头张望,他的脚步自然要比其他的战俘慢一些,一名负责押解的苏军战士见状,用力推了他一把,怒气冲冲地骂道:“走快点!”

    谁知那名战俘居然从人群中冲出来,直接扑向了吉普车。

    站在索科夫周围的战士们,以为这名战俘要对索科夫不利,纷纷端起了手里的枪,拦住了战俘的去路,并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那名战俘被两名战士架住手臂,往后拖走时,他忽然大声地喊叫起来。虽然索科夫听不懂他在喊什么,但却听出他喊的不是德语,而是波兰语。

    原本站在索科夫身后发呆的斯皮曼,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不禁哆嗦了一下,随后用难以置信地目光望向那名被战士们拖走的战俘。愣了片刻之后,他发了一声喊,跌跌撞撞地冲向了那名战俘。他推开架着战俘的两名战士后,和战俘对视一眼,随后就拥抱在一起。

    索科夫见状,猜到这名战俘可能就是斯皮曼要找的德军上尉,连忙抬手制止了准备把战俘和斯皮曼分开的战士,接着问道:“斯皮曼先生,这就是当初帮助过你的德军上尉吗?”

    “是的,将军先生,是他,就是他。”斯皮曼热泪盈眶地回答说。

    “巴拉宁上校,”索科夫板着脸问巴拉宁:“为什么这名军官的名字没有出现花名册上呢?”

    巴拉宁愣住了,他扭头用责备的目光望向自己的部下,似乎想让对方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战俘营负责人有些慌乱地回答说:“上校同志,您要找的是德军上尉,而这名战俘被我们抓住时,身上就穿着这件下士的军大衣。他说他是德军上尉,但却拿不出有效的证件,因此我们就按照下士军衔来登记的。”

    索科夫来到那名战俘的面前,望着对方问:“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军衔?”说完,朝阿杰莉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翻译自己的话。

    “我叫威廉·霍森菲尔。”战俘原地立正,挺直身体回答说:“军衔是国防军上尉!”

    威廉·霍森菲尔?!听到这个名字时,索科夫不禁愣住了,他知道战后曾有不少德国人获得了“国际义人”的称号,包括着名的辛德勒,而这名上尉也是其中之一。

    国际义人的含义是:世界各国正义之人。为纪念那些在大屠杀期间承担巨大的个人风险,援救犹太人的非犹太人而专门设立。

    被犹太人列入“国际义人”名单的人,有两万多人,德国有455人,其中就有电影《辛德勒的名单》里的主角辛德勒。而另外一位名气比较大的,就是这位威廉·霍森菲尔,他在德军占领波兰期间,曾经帮助过50多名犹太人,但令人遗憾的是,战争结束后,他作为战俘被关进了苏军的战俘营,但他帮助过的犹太人,却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以至于他在1952年因为疾病而死于战俘营。

    对于这样有良知又乐于助人的国防军军官,索科夫倒是很愿意帮他一把的。想到这里,他望着对方问道:“霍森菲尔先生,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在战俘营里不使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呢?要知道,如果不是你主动招呼斯皮曼,我们可能就错过了。我们会在其它的战俘营里,继续寻找你的下落;而你只能作为一名普通的士兵,耐心地等待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遣返。”

    霍森菲尔听索科夫这么说,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将军先生,您的意思是我们有可能被遣返回国?”

    “把你们遣返回国是大势所趋,不过暂时还不行。”索科夫说完这话,见到霍森菲尔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又继续说道:“战争刚刚结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逐步恢复正常的生活。如今的德国国内是一团糟,就算把你们遣返回去,也无法妥善地安顿你们,反而会让你们这些被遣返的战俘,成为不安定的因素。但什么时候能遣返你们,暂时还是一个未知数,所以希望你们能耐心地等下去。”

    这个战俘营里的德军战俘,被关押快一年了。在得知战争已经结束,大家都是归心似箭,希望苏军方面能尽快安排遣返,此刻听说不知道具体的遣返时间,一名还没有走远的德军上尉,便小声地嘀咕起来:“真是倒霉,我们要是能早点撤回德国,没准就能向英美盟军投降,那样的话,我们就能早点回到自己的家园。”

    阿杰莉娜听到德军上尉所说的话,便凑近索科夫的耳边,把对方说的话翻译了一遍。

    索科夫听后,不禁冷笑连连,心说你真的以为成为英美盟军的福利,命运就能比待在苏军的战俘营里强?看来真的应该让你去莱茵大营体会一下英美盟军对战俘的“关怀”。

    那些进入“莱茵大营”的德国战俘,根本想不到号称文明和人道的美军,会安排他们在环境恶劣的荒郊野外住宿长达数月之久。他们最初连衣帽都不肯脱掉,觉得美军很快就会给他们安排新的住处。等他们意识到待在莱茵大营里要经受一场生死考验时,一切自尊和傲慢就抛开了。讲究干净和秩序的德军战俘们,开始了一种近似于老鼠和猪狗的生活,战俘营里遍布地洞,污物满地,瘟疫横行。

    投降的战俘们,被分成一个个方阵,依次送进了莱茵河边的战俘营。一个战俘营装满后,再打开另一个战俘营的铁丝网大门。这些刚进入战俘营的战俘,通常在2到4天内,是得不到任何的食品和水,因为美军认为,饥饿和干渴会使这些战俘没有精力闹事。

    等开始提供食品和水以后,战俘们会发现供应量,根本不足以满足战俘营里战俘日常需要。除此之外,战俘营里没有洗漱设备,没有医疗器械,没有消毒设备,没有医疗措施,对伤病员的治疗和护理,主要由战俘中的医护人员自己解决。每个战俘营内只设有一个简易的地沟茅厕,很多病弱无力的人因为缺少体力穿越肮脏混乱的人群到达茅厕,常常在栖身之地排便,致使营地的环境日渐恶化,痢疾、伤寒、坏疽、肺炎等疾病开始在各营地蔓延,形成了对濒死人员的最后一击。

    看守大营的美军官兵严禁战俘和外界发生任何联系,如果发现附近的居民向战俘提供食品,就立即开枪射击;另外,当地的德国管理部门如果向战俘提供生活物资,被美军发现后,当事人会遭到查办甚至处决。瑞士红十字会曾尝试给“莱茵大营”提供食品、医药和生活物资,这些物品在到达之后,又被艾森豪威尔下令运回瑞士。

    后世对莱茵大营的战俘死亡人数,有很多推测。但统一的观点,认为有大概80到100万战俘,死在了这十六座莱茵河边的战俘营里。

    不过索科夫并没有向这些战俘谈论什么莱茵大营的事情,就算是他说了,战俘们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认为他是故意在丑化盟军,为苏军说好话,毕竟他是苏军的将军,帮自己人说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霍森菲尔先生,”索科夫因为军衔的问题,差点与霍森菲尔擦肩而过,因此他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既然你是德军上尉,但为什么在战俘营里的军官名册里,找不到你的名字呢?”

    “将军先生,原因很简单。”见索科夫问起,霍森菲尔主动地说道:“当初我的部队在撤出华沙之前,我去看了斯皮曼先生,除了给他留下了一些食物外,还把自己的军大衣送给了他。在转移过程中,我所乘坐的桶车碾上了地雷,司机被炸死了,我下车时感觉外面太冷,就脱下了司机的军大衣穿在什么。

    过了没多久,我就与参与的官兵一起被你们所俘虏。登记人员登记我的名字时,我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和军衔,但对方却仅仅凭我身上穿的军大衣,就认定我在说谎,并搜走了司机的证件,当成我的证件进行登记。”

    “上校同志,”索科夫听完阿杰莉娜的翻译之后,转身对站在旁边的巴拉宁说道:“因为你部下的疏忽,让我们差点跑冤枉路。”

    巴拉宁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尴尬地说:“将军同志,这是我工作上的疏忽,我待会儿回去之后,就让各战俘营进行自查,看还有没有类似的情况出现。”

    索科夫又不是巴拉宁的上司,对方是否在战俘营里开展自查工作,他一点都不关心。他看到斯皮曼和霍森菲尔开始聊天,便低声对阿杰莉娜说:“阿杰莉娜,你去问问斯皮曼,他打算怎么帮助霍森菲尔?”

    阿杰莉娜点点头,快步地走到了斯皮曼的身边,用娴熟的波兰语,和两人交流起来。

    而巴拉宁见到阿杰莉娜能说如此流利的波兰语,还不时说几句德语,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试探地问索科夫:“将军同志,您的女朋友是做什么的?我怎么感觉她懂不少国家的语言呢?”

    索科夫微微一笑,说道:“她是从事地下工作的情报人员,”之所以用“情报人员”这个词,是因为索科夫觉得不适合用“特工”来形容阿杰莉娜,毕竟她只懂得收集情报,对枪械是一无所知:“以前曾经奉命潜伏在华沙,收集对我军有用的情报。”

    巴拉宁本来还想问问索科夫,他们是如何和斯皮曼这位波兰的钢琴师认识的,听到索科夫说阿杰莉娜以前曾经在华沙城内做过情报工作,便一厢情愿地以为斯皮曼曾经和他们有过合作,也就放弃了询问的打算。

    “米沙,斯皮曼先生希望我们能帮助霍森菲尔离开战俘营。”结束与斯皮曼和霍森菲尔的交谈后,阿杰莉娜回到了索科夫的面前,开口说道:“你觉得能行吗?”

    如果是索科夫三人单独找到战俘营,要想从营里带走一个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此刻管理华沙战俘营的负责人巴拉宁上校就在身边,事情就要好办多了。索科夫望着巴拉宁,客气地问:“上校同志,我想带这位霍森菲尔上尉离开战俘营,不知需要办理哪些手续?还请你指点一下。”

    听到索科夫的这个问题,巴拉宁迟疑了片刻,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将军同志,你打算带这名战俘离开这里?”

    “是的,上校同志。”索科夫用肯定的语气对巴拉宁说:“根据我的分析,这名德军上尉帮助过的人,肯定不止斯皮曼一人,没准还有更多的人。对于这样有良心的德国人,应该获得属于他们的嘉奖。”

    “嘉奖?!”听到这个单词,巴拉宁的脸上写满了疑惑:“给他什么奖赏?”

    “我们对德军战俘营的遣返工作,我估计最快都要等好几年才能开展。”索科夫笑着对巴拉宁说:“我说的奖赏,就是提前释放他,让他早日回到德国,与他的家人团聚。不知你的意思如何?”

    搞清楚索科夫的意图之后,巴拉宁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可以,将军同志。只要您签一个字,我就可以给这位霍森菲尔上尉签发释放证明,并为他出具通行证。”

    “那真是太好了,上校同志。”索科夫感激地说:“我代表斯皮曼和霍森菲尔向你表示感谢!”

    巴拉宁叫过了战俘营的负责人,吩咐他说:“你立即去准备一份文件,释放这位霍森菲尔上尉。动作快点,我就在这里等你。”

    战俘营的负责人不敢怠慢,连忙转身跑向了自己办公室所在的木屋,去准备巴拉宁所需要的文件去了。

    “将军同志,”巴拉宁等自己的部下离开后,试探地问:“如果释放了这位霍森菲尔上尉,他怎么回德国呢?”

    “上校同志,这一点你不用担心。”索科夫说道:“我所乘坐的列车,最迟明天就能返回柏林,我到时带他一起走就是了。”

    见索科夫已经把该考虑的问题都考虑到了,巴拉宁点了一下头,说道:“等文件准备好之后,就可以释放他了。”

    “你这里有洗澡的地方吗?”

    巴拉宁听后一愣,随即反问道:“将军同志,您打算在这里洗澡?”不等索科夫回答,他又自作聪明地说道:“这里的环境太差,如果您要洗澡的话,可以去卫戍司令部,那里有专门的浴室。”

    “错了,上校同志,你搞错了。”索科夫摆摆手说:“不是我要洗澡,而是让霍森菲尔上尉洗澡。你看到他身上穿的衣服,至少快一年没洗过,而且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酸臭味,我可不想让我的包厢里弥漫着这种难闻的味道。”

    巴拉宁叫过一名战俘营的战士,低声地向对方询问什么地方可以洗澡。而索科夫则让阿杰莉娜把霍森菲尔叫过来,亲自对他说:“上尉先生,不知你除了帮助过斯皮曼先生外,还帮助过别的犹太人吗?”

    虽然霍森菲尔不知道索科夫打算解救他,但听到这个问题,还是如实地回答说:“将军先生,除了斯皮曼之外,我还帮助了不下五十名犹太人……”

    当阿杰莉娜把霍森菲尔的话翻译出来后,刚向战士了解完情况的巴拉宁都惊呆了:“我的上帝啊,你居然帮助过五十多个犹太人,如果此事被你的上级知道了,恐怕你会性命不保的。”

    对于巴拉宁的这种说法,索科夫心里是非常认同的。假如霍森菲尔在帮助斯皮曼的时候,就被他的上级察觉,他居然在帮助犹太人。估计他坟头的草都可以用来编草鞋了,直接编两双,他和斯皮曼一人一双。

    索科夫对巴拉宁说:“上校同志,让你的部下带他先去洗个澡,他身上的味道真是太难闻了。对了,记得再给他找一身干净的衣服。”随后他又对霍森菲尔说,“霍森菲尔上尉,你跟着这名战士去洗个澡,顺便再把身上这套肮脏的军服扔掉。”

    霍森菲尔听到索科夫让自己跟着看守战俘营的战士去洗澡,脸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将军先生,为什么要去洗澡啊?”

    “霍森菲尔上尉,介于你在德军占领华沙期间,无私地为五十多名犹太人提供过帮助,你的善举不但改变了这些犹太人的命运,同时也改变了你的命运。”索科夫微笑着说:“快点跟着这名战士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我带着你离开这里。”说到这里,他抬手看了看时间,“我只能给你20分钟的时间,时间一到,我们就要离开这里。”

    “真的吗,将军先生?”霍森菲尔听完阿杰莉娜的翻译,先是震惊,随后便是一阵狂喜,他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我真的可以离开这里,重新回到德国吗?”

    “当然可以,霍森菲尔上尉。”索科夫眼睛盯着手表说道:“你现在只剩下19分钟了。”

    虽说索科夫给了霍森菲尔2分钟的时间,但仅仅过了一刻钟,霍森菲尔就重新出现在索科夫的面前。

    但此刻的霍森菲尔和刚刚已经发生了变化,脸上的胡子被剃掉了,乱糟糟的头发也梳成了大背头。身上破破烂烂的军装,换成了一套整洁的苏军军服,外面套着一件没有军衔的军官军大衣。看着霍森菲尔的样子,索科夫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对方像极了那个刚从肖申克监狱下水道里逃出的安迪。

    索科夫拿出巴拉宁交给他的释放证明和特别通行证,拍在了霍森菲尔的手里,笑着对他说道:“霍森菲尔上尉,恭喜你,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不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阿杰莉娜知道霍森菲尔不懂俄语,连忙把索科夫说的话翻译给对方听。

    霍森菲尔想了想,回答说:“将军先生,我想回德国,不知您能否帮助我?”

    “没问题。”索科夫很爽快地回答说:“我乘坐的火车,此刻就停靠在华沙西站,随时有可能出发,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和我一起乘坐这趟列车前往柏林。等到了柏林,你想去什么地方,就是你的自由了。”

    从战俘营到华沙西站还比较远,自然不可能走路过来。但这次过来,只有一辆吉普车和几辆卡车,吉普车里连司机一共五个人,没法再坐第六个人,而让霍森菲尔或斯皮曼和战士们去挤卡车,索科夫也不放心,于是他和巴拉宁商议之后,决定找战俘营借了一辆吉普车,让霍森菲尔和斯皮曼坐这辆车去车站。

    前往车站的途中,索科夫还有顾虑地问巴拉宁:“上校同志,我带走一名战俘,对你有影响吗?”

    “没有,将军同志。”巴拉宁摇着头说:“其实战争结束之后,我们不时会释放一些战俘。”

    索科夫有些意外地问:“哦,你们还会不时地释放战俘?不知通常释放的都是什么人?”

    面对索科夫提出的问题,巴拉宁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都是一些低级军官,而且在战争中没有犯下什么罪行的。如果遇到有人来保释他们,我们就会出具释放证明和通行证,让他们能顺利地回到德国。”

    听巴拉宁这么说,索科夫的心里顿时踏实多了。他可不想因为帮助了一名德军战俘,就让一名苏军指挥员受到处罚,

    车队来到车站门口停下,巴拉宁转身对索科夫说道:“将军同志,华沙西站到了。祝您和您的女伴一路顺风!”

    索科夫向巴拉宁表示感谢之后,和阿杰莉娜一起下了车。而霍森菲尔和斯皮曼也从后面的车里下来,规规矩矩地等在路边。

    “走吧,霍森菲尔上尉、斯皮曼先生,我们进站吧。”索科夫招呼着霍森菲尔和斯皮曼,让二人跟着自己一起进入车站。

    华沙的车站和莫斯科的车站一样,没有什么检票口,可以直接走到站台上。

    当索科夫找到停靠在站台上的列车时,正在车下与列车员说话的列车长,见到索科夫等人回来,连忙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道:“将军同志,您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索科夫点点头,随即反问道:“列车修补得怎么样了?”

    “如果要大修,恐怕只能等到了柏林。”列车长有些不悦地说:“车站方面告诉我们,说只能帮我们更换在战斗中打坏了玻璃。”

    索科夫想到自己住的那个房间,之所以会感觉到冰冷刺骨,完全是因为在战斗中,车窗玻璃被打碎的缘故,如果换上了新的玻璃,应该还是可以继续入住,便试探地问:“列车长同志,我原来的包厢能住吗?”

    “可以,当然可以。”列车长点着头说:“包厢的玻璃已经更换,而且里面的床上用品也全部更换,您随时可以再次入住。”

    “那好,我现在就去那个包厢。对了,”索科夫拉着阿杰莉娜的手,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又对列车长说:“我有个朋友,准备和我一起去柏林,你能把他安排在我后来住的那个包厢吗?”

    列车长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霍森菲尔和斯皮曼,发现一人明显是波兰人,而另外一人虽然穿着苏军的制服,但看起来却不像是苏军指战员,好奇地问索科夫:“将军同志,您说有一位朋友陪您去柏林,不知是他们中的哪一位呢?”

    “这位霍森菲尔先生,”索科夫用手朝霍森菲尔一指,说道:“他将随我一同前往柏林。他旁边那位是斯皮曼先生,是著名的钢琴家,经常在华沙电台里演奏钢琴曲。”

    列车长对什么霍森菲尔并不感兴趣,但却对斯皮曼这位钢琴家来了兴致:“原来您就是斯皮曼先生,您好,您好!我是这列列车的列车长,经常在电台里听到您所演奏的钢琴曲,能在这里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列车长对斯皮曼说话时,阿杰莉娜知道他有很多话听不懂,连忙站在旁边当翻译,同时还不忘提醒列车长:“列车长同志,斯皮曼先生懂的俄语不多,你说的太快,他更加听不懂。”

    在车上巡视的托尔巴上士,看到索科夫等人在站台上,连忙找了个最近的车门下了车,快步地跑到了索科夫的面前,抬手向他敬礼后说道:“将军同志,您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索科夫对托尔巴说:“上士同志,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将军同志,您有事尽管吩咐,我一定会帮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我刚刚已经和列车长说好了,重新回到我原来的包厢,所以麻烦你找人把我的武器弹药都搬过去。”

    “没问题,将军同志,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还有。”索科夫朝霍森菲尔努了努嘴,说道:“这是一名刚刚释放的德军战俘,我打算让他住在我腾出的那个包厢里。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你最好派一个人守在包厢门口。”

    “德军战俘?”托尔巴的眉毛往上一扬,有些诧异地问:“将军同志,他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索科夫干笑两声,说道:“是我刚从战俘营里解救出来的。放心吧,他身上携带有战俘营签发的释放证明和通行证,沿途就算遇到检查也问题,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过了十几分钟,索科夫等人上了车。

    当托尔巴带人把索科夫的武器弹药,送回原来的包厢时,索科夫通过阿杰莉娜告诉霍森菲尔:“霍森菲尔上尉,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包厢。出于某种原因的考虑,我要在你的包厢门口放一名哨兵。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对他说,他会帮助你的。”

    “将军先生。”霍森菲尔有些迟疑i问:“能给我准备点吃的吗?我今天早晨就吃了两片面包,现在肚子饿得要命。”

    “没问题。”索科夫点点头,随后对列车长说:“列车长同志,麻烦你给我的这位朋友送点吃的过来。一切开销都算在我的头上。”

    “将军同志,既然是您的朋友,哪有让您掏钱的道理。”列车长陪着笑说:“我马上安排人手,给他送吃的过来。”

    索科夫离开前,对斯皮曼说:“斯皮曼先生,在列车没有启动前,你还有时间和霍森菲尔叙叙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伸手和霍森菲尔握了握,然后带着阿杰莉娜回自己的包厢去了。

    望着索科夫和阿杰莉娜离去的背影,斯皮曼感慨地说道:“霍森菲尔上尉,你的运气真是不错,遇到了这位将军先生,否则你还不知道要在战俘营里待多长时间。”

    对斯皮曼的这种说法,霍森菲尔是非常赞同的。因为自己的身份在进入战俘营时,被登记人员篡改。就算苏军方面开始遣返战俘,恐怕也是先从军官开始,而自己被当成小兵的军官,恐怕要多等好几年的时间。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感慨地说:“斯皮曼,其实我要感激的不仅仅是这位将军,还有你,我的朋友。若不是你在寻找我的过程中,恰巧碰到了这位将军,恐怕我还只能在战俘营里继续待下去,能否活到遣返的那一天,还是一个未知数。”

    斯皮曼看了一眼站在走廊上的战士,见对方正用警惕的目光盯着自己,便对霍森菲尔说:“我们还是进去说话吧,免得站在这里挡着别人过路。”

    霍森菲尔看了一眼车厢,除了自己和斯皮曼,以及胸前挂着冲锋枪的战士,就看不到别的乘客,根本不存在挡着别人走路的情况。但他很快就明白斯皮曼的意思,点了点头,和对方一起走进了属于自己的包厢。

    进了包厢,他往一张床铺上一躺,感慨地说:“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铺了。”

    斯皮曼曾经在犹太隔离区待过,十几个人挤一个房间,睡是木板的架子床,自然能猜到霍森菲尔他们在战俘营里的住宿情况。他在对面的床铺坐下后,笑着说道:“霍森菲尔,从现在开始,你又有机会过正常人的生活。对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回到柏林之后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霍森菲尔摇着头说:“看看华沙城的模样,就能想象到柏林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家还在不在,亲人是否还活着。”

    霍森菲尔的话让斯皮曼沉默了,在这场该死的战争中,他所有的亲人都被德国人杀害了。若不是躺在对面床铺上的这名德军上尉,恐怕自己早就饿死在藏身的废墟里了。

    再说回到自己原来包厢的索科夫,也是直接躺在了床铺上,对阿杰莉娜说:“谢天谢地,我们终于又回到了这个房间。”

    “是啊,真不容易。”阿杰莉娜点着头说:“我还是喜欢这样宽敞的包厢。”

    索科夫环顾四周,发现墙上的弹坑,已经被人用布盖住了。原来门边那副乡村风景的油画,也更换成了《伊凡雷帝杀子》。

    阿杰莉娜见索科夫的目光一直盯着门口的位置,便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也发现了这幅被更换的油画,有些诧异地说:“见鬼,列车长怎么换了这么一幅画。”

    《伊凡雷帝杀子》是列宾于1885年创作的一幅布面油画,收藏于莫斯科的特列恰科夫美术馆,墙上挂的是复制品。

    该画作所绘的是在灰暗压抑气氛笼罩下的画面上,奄奄一息的皇太子无力地靠在父亲的胸前,伊凡雷帝惊恐地搂着儿子,他用一只手抱着伊凡的身体,另一只手紧紧按住儿子流血的伤口,儿子的身体软绵绵地瘫在地毯上,用一双绝望而宽恕的眼睛看着衰老的父亲,而伊凡雷帝的双眼中充满着悔恨。两人的眼神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使得整幅画有着一种摄人心魄的艺术魅力。

    《满城尽带黄金甲》这部电影里,影帝发哥演的皇帝,用腰带抽死了自己的一个儿子,那场景就和这幅油画上的内容非常类似。当然,整部电影的故事情节,更接近于《雷雨》。

    阿杰莉娜见索科夫不说话,便站起身说道:“米沙,我去找列车长。”

    索科夫收回目光,望着阿杰莉娜问道:“你找列车长做什么?”

    “让他把这幅画换掉,”阿杰莉娜忿忿不平地说:“这画挂在包厢里,让人感到了压抑。”

    “没事,就让它挂在这里吧。”索科夫听后笑呵呵地说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列宾的作品,平时想看还看不到呢。”

    阿杰莉娜重新坐下,望着躺在不动的索科夫,小心翼翼地问:“米沙,你打算如何安置那位霍森菲尔上尉?”

    索科夫当时光顾着救人了,还真没想好该如何安置霍森菲尔。此刻听到阿杰莉娜问起这个问题,便将皮球踢给了她:“阿杰莉娜,如果你处于我的位置,你打算如何安置他呢?”

    “我不知道。”阿杰莉娜摇摇头,如实地回答说:“如果我是你,我根本就不会救他。再说他救的是犹太人,又不是我们的人,我凭什么救他?”

    对于阿杰莉娜的这种说法,索科夫的心里倒是蛮赞同的,不管霍森菲尔做出了什么样的善举,但受到他恩惠的只有犹太人,换了别的军官遇到这样的事情,估计会选择袖手旁观。但既然自己已经把人救出来了,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他想了想,随后说道:“先带着他回柏林,至于如何安置他,等到了地方再说也不迟。”

    从华沙到柏林的距离是523公里,如果是后世华夏的动车,最多两个小时就能到达。但在这个时代,时速五十公里的列车都算快的。

    索科夫乘坐的列车,是当天晚上十一点发车的,经过十小时的颠簸,终于在第二天上午九点,到达了柏林的汉堡车站。

    车里的广播传来了女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各位旅客,列车前方即将到达柏林的汉堡车站。请大家整理好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物品,做好下车的准备。”

    索科夫坐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谢天谢地,我们终于到地方了。”

    想到这次来柏林,和阿杰莉娜有很大的关系,他开口问道:“阿杰莉娜,我们的列车晚点了将近一天,来接站的人会等我们吗?”

    听到索科夫这个幼稚的问题,阿杰莉娜忍不住笑了:“米沙,你怎么了?难道你忘记了,你这次来柏林,是受到了朱可夫元帅的邀请,别说是晚点一天,就算是晚点半个月,接站的人都不敢随便离开。”

    索科夫望着窗外移动速度越来越慢的景物,随口问道:“那我们应该去什么地方找接站的人呢?”

    “别担心,”阿杰莉娜安慰索科夫:“等车到站之后,我们就留在包厢里,会有人主动来找我们的。”

    车刚停稳,车门还没有打开,托尔巴就找了过来。

    见到不请自到的托尔巴,索科夫不禁一愣,心说难道他就是来接自己的人?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阿杰莉娜,想从她这里得到了一个答案。而阿杰莉娜看到索科夫投来的目光之后,也猜到了他的用意,便微微摇摇头,示意托尔巴绝对不可能是接站的人。

    “上士同志,”索科夫客气地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将军同志。”托尔巴小心翼翼地说:“列车已经到达了终点站,不知那名德军上尉该如何安顿?”

    索科夫这才想起,这次来柏林的不仅仅是自己和阿杰莉娜,还有一位后世被称为“国际义人”的霍森菲尔上尉。他抬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拍了一巴掌,笑着对托尔巴说:“上士同志,你瞧我这记性,如果你不说的话,我都把霍森菲尔上尉忘记了。麻烦你把他带到我这里来,待会儿他和我们一起下车!”

    托尔巴向索科夫敬礼后,转身离开。

    几分钟之后,霍森菲尔在一名战士的陪同下,来到了索科夫的包厢。

    护送霍森菲尔的战士离开后,索科夫招呼霍森菲尔在包厢里的沙发坐下,笑着问道:“霍森菲尔先生,我们的战士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没有。”霍森菲尔摇着头说:“他们对我很好,我有什么需求,他们都会竭力地满足。”

    “霍森菲尔先生,”索科夫望着对方问道:“如今已经到了柏林,不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先回家看看。”霍森菲尔有些迟疑地说:“等我和家人见面之后,再考虑其它的问题。”

    “霍森菲尔先生,”阿杰莉娜把霍森菲尔的话翻译给索科夫之后,望着霍森菲尔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也许在盟军轰炸时,或者是我军进攻柏林时已经毁掉了。你的家人要么已经离开这座城市,要么就是死于战火。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听阿杰莉娜这么说,霍森菲尔用双手抱着自己的头,表情痛苦地说道:“如果真的出现了你所说的情况,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杰莉娜,”索科夫见到霍森菲尔这副表情,猜想阿杰莉娜一定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连忙问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当听完阿杰莉娜的复述之后,索科夫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都是这场该死的战争,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无家可归。受害的不但是我们国家的人民,甚至连发起战争的德国,它的人民也是受害者。”

    这时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索科夫听到外面有个声音在问:“请问来自莫斯科的索科夫将军,和阿杰莉娜同志,在里面吗?。”

    听到这个声音,索科夫立即起身拉开了房门,看到门外的走廊上站着三名军人,带头是一名少校军官,连忙说道:“我就是索科夫,你们是来接我们的吗?”

    “是的,将军同志。”少校回答说:“接您的车就停在站台上。”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霍森菲尔,有些诧异地说:“不过我接到的通知,接的是两个人,但您这里却有三个人。”

    “是这样的,”既然对方是来接自己的人,索科夫自然要向他解释清楚:“这位是霍森菲尔上尉,是德国人,我们的列车在华沙停靠时,我把他从战俘营里救出来的。待会儿先把他送回家,我们再去见朱可夫元帅。”

    “好吧,将军同志。”面对索科夫的提议,少校自然不敢反对,只能点头同意。

    索科夫准备离开时,无意中瞥见了放在角落里的突击步枪和弹药箱,便停下脚步对少校说道:“对了,少校同志。这些武器是从莫斯科带过来的。我们在波兰境内时,遭到了匪帮的袭击,消耗了一部分弹药,剩下的都是在这里。你看我应该把这些东西交给谁?”

    少校没想到索科夫这次过来,居然还携带了这么多的武器弹药。他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后说道:“将军同志,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您就不必费心了。”说完,叫过一名战士,让他留在包厢里看管武器弹药。

    少校带着索科夫等人下车后,并没有立即上停在站台上的黑色桶车,而是客气地对索科夫说:“将军同志,请您稍等一会儿,我去找找车站的军代表,让他来处置您带来的武器弹药。”

    在得到索科夫的允许后,少校独自朝不远处的军代表办公室走去,而另外一名战士则被留在了索科夫的身边,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索科夫望着霍森菲尔说道:“霍森菲尔先生,不知你多长时间没有回柏林了?”

    霍森菲尔想了想,回答说:“从1942年2月开始,我就没有回过柏林。”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德国?”索科夫有些吃惊地问:“难道你从来就没有假期吗?”

    “没有。”霍森菲尔摇摇头说:“按照统帅部的意思,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对波兰和俄国进行大规模的移民。因为我们这些驻扎在波兰的军官,基本就没有回德国的机会。自从被关进战俘营,我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回德国,却没想到在您的帮助下,我又重新踏上了德国的土地。将军先生,谢谢您!”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索科夫咧嘴笑了笑,冲霍森菲尔摆摆手:“和你冒着生命危险,帮助了五十多名犹太人的善举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索科夫说这话时,心里却在暗想:可怜的霍森菲尔上尉,在真实的历史里,你死在了苏军的战俘营里,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再返回德国,甚至连尸体埋在什么地方,都无人知晓。

    这时,一列列车在不远的站台停下,从车里下来无数的乘客。大家一下车,就提着各自的行李,快步地朝着出口方向走去。

    索科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刚下列车的德国人,心想这些德国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被苏军从东普鲁士地区驱逐的,还是从其它城市过来的?

    正在这时,一名穿着黑色大衣,戴着一顶深蓝色的鸭舌帽的男子,提着行李箱,快步地朝着索科夫所在的位置走来。负责保护索科夫安全的战士,见到男子走过来,立即端起挂在胸前的冲锋枪,用枪口对准了对方,厉声喝道:“站住,不准过来!”

    “索科夫将军,索科夫将军!”谁知被战士拦住的男子,却冲着索科夫大声地喊叫起来,而且用的还是俄语。

    索科夫以为是遇到了某位退伍的部下,连忙冲着战士说了一句:“让他过来!”

    戴鸭舌帽的男子来到了索科夫面前,放下手里的行李,挺直腰板敬了一个礼,嘴里说道:“您好,将军同志!”

    索科夫看着对方挺面熟的,但就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见索科夫一直盯着自己看个不停,男子抬手摘掉了鸭舌帽,冲着索科夫大声地说:“将军同志,您真的认不出我了吗?我是恩斯特,恩斯特啊?”

    听到对方说出的名字,索科夫立即把眼前的人,和当年莫斯科城下大反攻时,自己在伊斯特拉水库抓住的那名德军俘虏联系在一起:“我想起来了,你是恩斯特,恩斯特下士。那位曾经在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学习过两年,会说一口流利俄语的德军下士!”

    “没错,将军同志,就是我。”

    看到索科夫向自己张开双臂,他也上前和对方来了一个热烈的拥抱。

    当两人分开,正准备说话时,站在索科夫身后的霍森菲尔,忽然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恩斯特,你是恩斯特?”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刚结束和索科夫拥抱的恩斯特,用诧异的目光望向了霍森菲尔,心想这位穿着苏军军服的男子是谁,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就在恩斯特愣神之际,霍森菲尔激动地叫了起来:“恩斯特表弟,难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的表兄威廉啊!”

    “威廉!”恩斯特望着霍森菲尔,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威廉表兄?”

    “没错没错,我就是威廉。”霍森菲尔见恩斯特认出了自己,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表弟,用手拍打着他的后背,激动地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恩斯特松开霍森菲尔之后,有些诧异地问:“威廉,你这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怎么什么才能的是苏军的制服啊?”

    “这事说来话长,如果不是遇到好心的索科夫将军,我此刻还待在华沙的战俘营里,能否活着回到柏林,还是一个未知数。”

    阿杰莉娜知道索科夫不懂德语,霍森菲尔和恩斯特两人在说话时,她就在旁边做同步翻译,及时地把两人的对话告诉索科夫。

    恩斯特知道是索科夫救了自己的表兄,他并没有询问具体的过程,就首先向索科夫表示感谢:“索科夫将军,谢谢您,谢谢您把我的表兄从战俘营里救出来。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担心他可能会死在战俘营里。”

    “不客气,这不过是小事一桩。我之所以会把你的表兄从战俘营里救出来,完全是因为他在华沙期间所做出的善举。”接着,索科夫就把霍森菲尔在华沙如何帮助犹太人,其中一名叫斯皮曼的犹太人又是如何报恩,去各处战俘营寻找霍森菲尔下落的事情,向恩斯特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搞清楚怎么回事之后,恩斯特的心中满是侥幸,他庆幸地想着,如果自己的表兄没有帮助过犹太人,被关进战俘营之后,就根本不会有人去救他,而他就只能在战俘营里继续待下去。运气好,能得到遣返回国的那一天;运气不好,就会死在战俘营里,成为他乡的孤魂野鬼。

    “恩斯特。”霍森菲尔见索科夫和恩斯特似乎很熟悉的样子,便试探地问:“你是怎么认识索科夫将军的?”

    听到自己表兄的问题,恩斯特呵呵一笑,随后解释说:“我不是被调往了东线么。结果敢去没多久,莫斯科城内的苏军就展开了全面的反攻,我当时在伊斯特拉水库驻扎,被索科夫将军率领偷袭水库的部队所俘虏。因为我曾经在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学习过两年,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因此被俘后就成为了他部队里的翻译。”

    “恩斯特。”索科夫等恩斯特的话告一段落之后,好奇地问:“你这是从什么地方回来啊?”

    “法兰克福,”恩斯特说道:“我刚从法兰克福回来。”

    索科夫心里很清楚,法兰克福这个地方,虽然听起来像是法国的城市,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德国城市。他随口问道:“你去法兰克福做什么?”

    恩斯特干笑了两声,有些尴尬地回答说:“将军同志,我是去看我的妻子和孩子。要知道,柏林城内不太平,所以我回到柏林后不久,就把她们送到了法兰克福,等柏林的情况好转之后,再把她们接回来也不迟。”

    虽然恩斯特并没有说明柏林城内怎么不太平,但索科夫却知道,占领城市的苏军指战员,有相当一部分人,不但洗劫德国人的财物,霸占别人的房屋不说,甚至连女人都不放过。因此恩斯特把他的妻子和孩子转移到法兰克福,也就情有可原了。

    虽然索科夫知道苏军在柏林和德国各地做的那些不光彩的事情,但霍森菲尔却不清楚,他还纳闷地问恩斯特:“你们在柏林待得好好的,跑到法兰克福做什么?我听说法兰克福遭到了盟军的轰炸,环境恐怕比柏林好不到哪里去。”

    听到自己表兄所问出的问题,恩斯特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假如在其它地方,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实情告诉对方。但此刻自己的身边站着索科夫,就算他与自己有点交情,他也不敢当着索科夫的面前,说占领柏林的那些苏军的坏话。

    迟疑了好一阵,恩斯特苦笑着说:“威廉表兄,这件事说来话长,还是等回到家里,我再详细告诉你吧。”

    “我的家还在?”

    “是的,你很幸运,你的家在战争中并没有受到损坏,如今我就住在那里。”

    “那我的妻子和孩子呢?”霍森菲尔问道:“他们如今在什么地方,也住在那里吗?”

    “没有。”恩斯特有些尴尬地说:“我听邻居说,柏林战役开始前两天,他们就离开了柏林,至于去了什么地方,就不太清楚。”

    “如今战争结束已经半年,难道他们还没有回来?”

    “没有。”这次恩斯特回答得非常干脆:“我跟随苏军进城之后,就住进了你原来的家里,但令人遗憾的是,我始终没有见到你的妻子和孩子出现。”

    索科夫通过阿杰莉娜的翻译,听明白了兄弟两人在说什么,心里不禁暗自感慨,既然霍森菲尔的妻子和孩子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到自己原来的家,有很大概率是在路上出了事情,比如说转移的难民遭到了苏军或者盟军的轰炸、炮击,从而发生了意外。若他们平安无事,恐怕早就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阿杰莉娜给索科夫翻译完了之后,看着霍森菲尔对索科夫低声说道:“米沙,我看霍森菲尔挺可怜的,你要不要再帮帮他?”

    “我怎么办?”听阿杰莉娜这么说,索科夫不禁苦笑连连,心说你真的把我当成无所不能的超人了,我连霍森菲尔的妻子和孩子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算要帮也不知该从何下手:“阿杰莉娜,我刚到柏林,对这里的情况根本不了解,而且也没几个认识的人,就算是想帮,也不知道该怎么帮。”

    “你不是和朱可夫元帅关系不错么。”阿杰莉娜提议道:“要不,你去找元帅同志……”

    “打住,打住!”索科夫连忙抬手制止了阿杰莉娜:“元帅同志每天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多,哪有工夫管这样的小事。”

    这时那名去军代表办公室的少校回来了,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名中尉。

    少校向索科夫介绍说:“将军同志,这位是汉堡车站的军代表。”

    “您好,将军同志。”军代表抬手向索科夫敬礼后,态度恭谨地说:“我昨天接到了莫斯科方面打来的电话,知道您这次过来,携带了一批武器弹药,对方让我负责接收。不知那批武器弹药在什么地方?”

    索科夫向军代表说了自己住的那个包厢在什么位置之后,继续说道:“我们在华沙时,遭到了匪徒的袭击,我使用了一部分的弹药,你在接收弹药之后,记得和莫斯科方面说一声。”

    “好的,将军同志。”军代表说道:“我会如实地把弹药使用情况,向莫斯科方面汇报的。”

    “将军同志,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尽快去见元帅。”少校说这话时,看了一眼和霍森菲尔并肩而立的恩斯特,有些为难地说:“如今多了一个人,车里恐怕坐不下。”

    索科夫见少校误以为恩斯特要是过来搭便车的,连忙解释说:“这位是恩斯特,是我以前部队里的一个翻译。而我带来的这位霍森菲尔,是他的表兄。霍森菲尔会跟着恩斯特直接回家,就不和我们挤一辆车了。”

    少校听索科夫这么说,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他是奉命来接索科夫和阿杰莉娜了,多了一个外人,就算嘴里不说什么,但心里始终是别别扭扭。如今听说这个突然冒出的陌生人,不和自己坐同一辆车,自然是求之不得。他连忙再次招呼索科夫上车:“将军同志,请上车吧,别让元帅同志等得太久。”

    索科夫让阿杰莉娜先上车,随后走到恩斯特和霍森菲尔面前,对恩斯特说道:“恩斯特,你住在什么地方,给我留个地址,等有时间的时候,我去看你们。”

    恩斯特不敢怠慢,连忙掏出纸笔,写了一个地址,递给了索科夫:“将军同志,这就是我家的地址。当然,也是我表兄家的地址。我们随时欢迎您来做客。”

    索科夫点点头,把纸条放进了大衣的口袋,然后冲两人挥挥手,转身上了一旁的轿车。

    看到索科夫坐进车里,阿杰莉娜还好奇地问:“米沙,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霍森菲尔的家里?”

    “不知道。”索科夫回答得很干脆:“我不知朱可夫元帅会给我安排什么工作,平时是否有时间,因此暂时无法确定什么时候能去看望恩斯特和霍森菲尔。”

    “对了,恩斯特如今在做什么?”阿杰莉娜问道。

    索科夫一愣,随即摇摇头,刚刚和恩斯特聊了那么久,居然忘记问他如今在做什么工作。就算他在苏军部队里当翻译,但随着战争的结束,他的上级可能给安排了新的工作:“我忘记问他如今在做什么工作了。不过没关系,改天去家里探视他的时候,再问也不迟。”

    十几分钟之后,车停在了一幢宏伟的建筑物前。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少校转身对索科夫说:“将军同志,我们到了!”

    索科夫打开车门,下了车,并没有走远,而是转身握住了阿杰莉娜的手,扶着她下了车,这才随那名少校一起进入了建筑物。

    沿着铺了红地毯的走廊,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停下。索科夫朝里面望去,发现这是一个内外相连的办公室,外面的房间里坐着不少等待接见的军官,里面的办公室门口,坐着一名没有戴帽子的中校。

    少校走过去,向那名中校敬礼后,态度恭谨地报告说:“索科夫将军到了!”

    中校看到跟在少校身后的索科夫和阿杰莉娜,连忙站起身,陪着笑对索科夫说:“将军同志,您终于来了,元帅同志等您多时了。”说完,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对着话筒说了一句,“元帅同志,索科夫将军和阿杰莉娜到了!”

    听到朱可夫的回复之后,他连忙放下电话,笑着对索科夫说:“将军同志,元帅请你们进去。”接着,他快步来到门口,将紧闭的房门推开,然后闪到一旁,向索科夫二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索科夫走进屋子,看到正对门的位置,有一张巨大的办公桌,而朱可夫元帅就坐在这张桌子后面忙碌。他连忙快走两步,来到办公桌前,抬手敬礼:“报告元帅同志,索科夫奉命前来报告!我听从您的命令,请指示!”

    朱可夫缓缓地站起身,笑呵呵地说道:“米沙,你来了!”

    出来和索科夫握了握手,诉后招呼他和阿杰莉娜坐下,这才开口说道:“米沙,我曾经多次向你发出邀请,希望你能到柏林来帮我,但却遭到了你的拒绝。这次若不是阿杰莉娜同志的帮助,恐怕你还窝在莫斯科不肯动地方吧。”

    索科夫嘿嘿地干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元帅同志,我已经明确地回复过您了。我这个人如果说是指挥打仗,也许还能派点用途。可要帮您重建柏林,请恕我办不到。”

    “不会就学嘛,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朱可夫不以为然地说:“你不必担心,我会安排人教你怎么做的。”

    既然朱可夫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索科夫如果再拒绝,那就属于不识抬举了,恐怕朱可夫直接就要翻脸。他踌躇片刻之后,慢吞吞地说道:“元帅同志,谢谢您这么信任我。我决定先试试干,如果干得好,我就继续干下去;如果干得不好,我还是乖乖地滚蛋,免得给你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答应就好。”朱可夫见索科夫愿意留下来试一试,脸上露出了笑容:“盟军邀请我和国际红十字会的人,前往莱茵河边的战俘营进行检查。我最近工作太忙,实在脱不了身,就由你代替我前往。”

    “莱茵河边的战俘营?”索科夫听后一愣,随即反问道:“去那里检查什么?”

    “有人向国际红十字会反应,盟军在莱茵河边的战俘营里,有虐待战俘的事情发生。”朱可夫继续说道:“但盟军方面坚决否认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因此邀请国际红十字会和苏、法两国的人员,前往战俘营检查。”

    索科夫听到这里,心里开始琢磨,盟军在莱茵河边的战俘营建立已经有半年之久,不知有多少德军战俘死在了里面。既然他们让国际红十字会和苏法两国派人去检查,那么肯定是做好了周全的准备,就算去了,也只能看到对方想让你看到的东西,根本无法了解战俘营的真实情况。

    “元帅同志,”索科夫觉得朱可夫不参与对莱茵战俘营的检查,肯定不是因为太忙,而是有其它的原因,便试探地问:“您觉得盟军的战俘营里,会有虐待战俘的情况出现吗?”

    谁知朱可夫听后,冷笑一声,用不屑的口吻说道:“这种形式的检查,无非就是走走过场,你以为盟军真的能让你了解战俘营里的真实情况么?所以你明天作为我的副手,代表我去莱茵战俘营的时候,记得要多看少说,最好是不要发表任何的看法。明白吗?”

    “明白,元帅同志。”索科夫使劲地点点头,回答说:“明天去战俘营检查时,我绝对不会发表任何的看法。”

    停顿了片刻,索科夫又试探地问:“元帅同志,明天我就一个人去吗?”他眼睛望着旁边的阿杰莉娜继续问:“难道连个翻译都不给我吗?那样一来,我可没法听懂的德军战俘在说什么。”

    “明天让阿杰莉娜和你一起去。”朱可夫把手一挥,大大咧咧地说:“她不但精通德语、法语和波兰语,甚至连英语也说的不错,有这样一个全能的翻译官在身边,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索科夫吃惊地望着阿杰莉娜,问道:“阿杰莉娜,你到底懂几国语言啊?”

    “除了元帅所说的那些语言外,我还懂拉丁语和意大利语。”阿杰莉娜笑着回答说:“给你当个翻译,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索科夫转头面向朱可夫问道:“那我明天什么时候,去与国际红十字会的人汇合呢?”

    “我们约好是明早九点出发,”朱可夫说道:“但你八点半之前,就要赶到勃兰登堡门前,与等在那里的国际红十字会官员,以及法国派出的代表汇合,然后在美军代表的陪同下,前往莱茵河边的战俘营视察。”

    交代完任务之后,朱可夫拿起桌上的电话,对着话筒说道:“你进来一下。”

    下一刻,房门一响,刚刚坐在门外办公桌后的那名中校,推门走了进来,像一根电线杠似的站的笔直,等待朱可夫给自己下达命令。

    “中校同志,”朱可夫朝索科夫和阿杰莉娜一指:“给索科夫将军和阿杰莉娜同志安排的房间,准备好了吗?”

    “是的,元帅同志,已经准备好了。”中校看了一眼索科夫和阿杰莉娜,郑重其事地问道:“现在就带他们过去吗?”

    “没错,现在就带他们过去。”朱可夫说完这句话,重新把目光转向了索科夫说道:“米沙,你们坐了两天的火车,一定很疲惫了,先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会派人去接你们的。”

    索科夫响亮地答应一声,抬手向朱可夫敬礼后,转身和阿杰莉娜一道走出了办公室。

    来到外面的办公室,索科夫低声地问中校:“中校同志,不知我们住的地方在哪里?”

    “我们给您安排在阿德龙酒店。”中校说道:“酒店位于勃兰登堡门对面,是德国最著名的酒店之一。虽说在柏林战役期间,这里遭到了炮火的破坏,但经过半年的修理,大部分房间已经具备了接待住客的标准。”

    索科夫虽然从来没有听说过阿德龙酒店,但既然是朱可夫派人安排的住处,想必环境一定不错。他试探地问道:“中校同志,是您陪我们过去,还是您另外安排人?”

    中校是朱可夫的副官,自然不可能随便离开这里。他客气对索科夫说道:“将军同志,请您稍等片刻,我打个电话,安排专人送您去阿德隆大酒店。”

    趁着中校打电话的工夫,索科夫低声地问阿杰莉娜:“你知道阿德隆大酒店是什么地方吗?”

    “我当然知道。”阿杰莉娜咧嘴笑了笑,说道:“阿德隆大酒店位于巴黎广场的一角,与柏林的地标建筑勃兰登堡门相对,一边还傍着柏林繁华的菩提树下大街。阿德隆大饭店一共有六层,不少房间都可以很好地欣赏到勃兰登堡门的美丽晨昏。特别是朝向巴黎广场的角落房,拥有朝向巴黎广场和菩提树下大街的双面大窗户,可以将勃兰登堡门的风景一览无余。

    阿德隆大酒店是1907年建成并开业,威廉二世带全体朝臣参加了阿德龙酒店的盛大剪彩,标注着这是一家世界级的豪华酒店,当时的柏林贵族们不惜卖掉自己的冬日别墅,就是希望能在这家酒店里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客房。”

    经阿杰莉娜的科普,索科夫多少想起一些和阿德隆大酒店有关的事情,广受好评的德剧《阿德隆大酒店》,就是以该酒店近百年的非凡历史为背景拍摄的。不过这座酒店在柏林战役期间被毁,但重新开业是1997年8月23日,如今距离1946年还有一个多月时间,酒店里真的能住人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索科夫低声问阿杰莉娜:“我们来这里的途中,你看到阿德隆大酒店了吗?”

    “看到了。”阿杰莉娜明白索科夫问这话的意思,主动解释说:“建筑物毁损得特别厉害,就算能安排我们入住,恐怕也只能住一楼,我看到沿街的窗户都是重新安装的。”

    “索科夫将军,”打完电话的中校来到索科夫的面前,态度恭谨地说:“我已经给瓦谢里采夫少校打了电话,他很快就会过来,然后由他送你们去阿德隆大酒店。还有,明天他将陪同你们前往莱茵大营。”

    当中校说的瓦谢里采夫少校出现之后,索科夫才发现原来是接自己来这里的那位少校。

    中校向瓦谢里采夫交代完任务之后,瓦谢里采夫来到索科夫的面前,抬手敬礼之后,礼貌地说:“将军同志,请随我来,我带你们去阿德隆大酒店。”

    在瓦谢里采夫的带领下,索科夫和阿杰莉娜来到了阿德隆大酒店的外面。

    索科夫仔细地打量着这座著名的酒店,此刻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除了地下一层的外墙和窗户玻璃完整外,上面五层的外墙早就不知去向,而且室内也是一片狼藉,各式家具被砖石瓦砾压在下面。

    见到索科夫站在门口不进去,瓦谢里采夫有些尴尬地解释说:“将军同志,这座酒店经过半年多的维修,一楼已经可以重新住人,房间里不但有暖气,而且24小时供应热水。”

    既然是朱可夫把自己安排在这里,心里就算再有不满,索科夫也不能说出来。他点了一下,随后牵着阿杰莉娜的手,跟着瓦谢里采夫走进了阿德隆大酒店。

    酒店的一楼大厅应该是经过修缮,看起来给人一种金碧辉煌的感觉,巨大的水晶吊灯把大厅照得如同白昼。

    瓦谢里采夫走到前台的位置,对站在柜台后面的一名女服务员说:“我是送索科夫将军来这里的。”

    听到瓦谢里采夫这么火,女服务员连忙拿出一把钥匙,恭恭敬敬地说道:“我们接到上级的通知之后,已经给将军同志安排了这里最好的套房,房间号是1918号,这是钥匙,请您收好!”

    索科夫看到瓦谢里采夫随手接过钥匙,就准备带自己前往准备好的房间,便随口问了一句:“瓦谢里采夫少校,难道这个酒店里的服务员,不负责引导客人前往房间吗?”

    “将军同志,请您原谅。”瓦谢里采夫歉意对索科夫说:“酒店里原来的员工,在柏林战役期间死的死,逃的逃,我们虽然张贴了告示,希望原来的酒店员工回来继续工作,但却没有得到相应。无奈之下,只能从部队的女兵中,抽调一批形象比较好的,到这里来充当临时的酒店服务员。”

    “女兵?”索科夫没想到阿德隆大酒店里的女服务员都是女兵,怪不得刚刚瓦谢里采夫和她们说话时用的都是俄语,他继续问道:“这些女兵原来是什么兵种?”

    “通讯兵。”瓦谢里采夫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有她们在,您就算给莫斯科打电话,也没有任何问题。”

    听瓦谢里采夫说到莫斯科,索科夫想到自己既然到了柏林,肯定应该给阿西娅打个电话,免得她为自己担心。有心在这里打电话,却觉得有些话不好当众说,只能试探地问瓦谢里采夫:“我们的房间里有电话吗?”

    “有的,将军同志。”瓦谢里采夫向索科夫介绍说:“如果您要打莫斯科,就先拿起话筒,拨一个‘9’字,听到有人说话时,您再把您要拨打的号码告诉对方,最多四五分钟时间就能接通了。”

    瓦谢里采夫把索科夫和阿杰莉娜送到房间之后,礼貌地说道:“将军同志,我明天早晨八点来接您。在此之前,您可以在一楼尽头的餐厅用餐,您在这里的一切开销都是免费的。”

    索科夫送走了瓦谢里采夫之后,拿起了话筒,按照对方的提示,用转盘拨了一个“9”,片刻之后,就听到里面传出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您好,我是接线员,请问您要哪里?”

    “您好,接线员同志。”索科夫客气地说道:“我要给莫斯科打电话,号码是……”

    “好的!”接线员说道:“请您稍等一会儿,我马上为您接通。”

    看到索科夫要给莫斯科的阿西娅打电话,阿杰莉娜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等索科夫转头看着自己的时候,她故作镇定地说:“米沙,坐了两天的火车,我身上都有味道了,现在先去洗个澡,你慢慢打电话。”

    索科夫知道阿杰莉娜是为了回避,也没有拆穿她,而是缓缓地点点头。

    经过几分钟的等待,话筒里传出了阿西娅的声音:“喂!我是阿西娅,您是哪位?”

    “阿西娅,是我,米沙!”

    “米沙!”听到是索科夫给自己打来的电话,阿西娅惊喜地说道:“你到柏林了?”

    “是的,我已经到了柏林,并被朱可夫元帅安排在一家酒店里,明天还要作为他的代表,去执行一项任务。”

    阿西娅并没有问索科夫即将去执行什么任务,作为一名军人,她自然懂得保密条例,如果能告诉自己的,就算自己不问,索科夫也会告诉自己。需要保密的事情,哪怕问了,索科夫也不会告诉自己:“你好像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不少,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情了?”

    “嗯,是的。”索科夫说道:“我们在波兰境内,遭到了匪帮的袭击,耽误了一点时间。”

    “匪帮?”阿西娅听后诧异地问:“战争都结束半年了,哪里冒出来的匪帮?”

    “没错,战争的确已经结束了半年。”索科夫解释说:“一些为德国人效力的人,不甘心他们的失败,还在为非作歹,袭击公路和铁路,洗劫过路的车辆。”

    虽然索科夫正在和自己说话,但阿西娅却担心起来:“米沙,你没有负伤吧?”

    “没有,我没有负伤。”索科夫笑呵呵地说道:“我们出发前,白俄罗斯火车站的军代表告诉我,说路上可能会遇到袭击列车的匪帮,我便让他给我准备了一批武器弹药。正是靠着这些武器和弹药,我成功地打死了几十名匪徒。”

    “米沙,你如今身边连个警卫员都没有,我真的很为你的安危担心。”阿西娅忧心忡忡地说道:“特别你现在又到了柏林,想必那里的不少老百姓对我们,还是敌视的态度,若是有人想暗算你,那真的是防不胜防。”

    “没关系,阿西娅,别担心。”索科夫深怕阿西娅整天胡思乱想,整出个产前忧郁症就麻烦了,连忙安慰她说:“我今天是刚到柏林,身边暂时没有可用的人。如果待的时间长,我想朱可夫元帅一定会安排人手,来保护我的安全,你就别瞎担心了。”

    “如果有可能,你还是早点回莫斯科吧。”阿西娅说道:“我希望生孩子的时候,你能在我的身边。”

    “阿西娅,你放心。”索科夫向阿西娅保证说:“等孩子出生那天,我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结束了通话。

    索科夫刚放下电话,阿杰莉娜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望着索科夫明知故问:“米沙,你打完电话了?”

    “嗯,打完电话了。”

    索科夫招呼阿杰莉娜在自己的身边坐下之后,郑重其事地问道:“阿杰莉娜,既然我们已经到了柏林,你现在总能告诉我,上级打算给你安排什么工作吗?”

    “具体的工作,还不太清楚。”阿杰莉娜听到索科夫提出的问题,神情忧郁地回答说:“但工作地点在巴伐利亚。”

    “巴伐利亚?!”索科夫听到这个地名时,眉毛不禁往上一扬,他想到巴顿好像就被任命为巴伐利亚的军事行政长官,便小心翼翼地问:“那里好像是巴顿将军控制的地盘。”

    “没错,的确是巴顿将军管理的地盘。”阿杰莉娜郁闷地说:“我都不知道上级把我派往那里做什么?把我放到那里,摆明是要让我去刺探他们的情报,要知道,英美和我们是盟友,去盟友那里刺探情报,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阿杰莉娜,你要记住一点。”听到阿杰莉娜所发的牢骚,索科夫板着脸对她说道:“国家与国家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在对付德国侵略者的时候,英美的确是我们的盟友,也为我们提供了不少的援助。但如今战争已经结束,我们共同的敌人——德国,已经被彻底打败了。在这种情况下,原来的盟友就有可能演变为敌人。”

    阿杰莉娜听后,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米沙,你的意思是过不了多久,我们有可能再一次爆发世界级的大战?”

    “不不不,这倒不至于。”索科夫摇着头说:“刚刚结束的战争,让很多国家都是元气大伤,就算要爆发新的战争,也是以另外的形式出现,而不是像我们熟悉的那样,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

    “哦,战争会以新的形式出现?”阿杰莉娜有些好奇地问:“是什么样的新形式呢?”

    索科夫自然不会告诉阿杰莉娜,说苏美两国在今后的几十年内会爆发冷战,只能故作糊涂地说:“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具然是否会演变成这种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为了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他及时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明天上午八点,瓦谢里采夫少校会来接我们,去盟军设在莱茵河边的战俘营视察,你的英语能应付吗?”

    “当然没有问题。”阿杰莉娜自信地说:“我可是一个语言天才,不但精通德语、法语和波兰语,我的英语、波斯语说得也相当棒。如果你哪天想去环游世界,记得叫上我,我肯定是一个出色的翻译。”

    索科夫咧嘴笑着说:“对于这一点,我是深信不疑。”

    “对了,米沙,我很好奇。”既然索科夫提到了莱茵河边的战俘营,阿杰莉娜自然有不少的问题要问:“你觉得美军会虐待德军的战俘吗?那些向国际红十字会举报的战俘,是不是在造谣?”

    “造谣是不可能的。”索科夫摇摇头,苦笑着说:“就算谣言变得再好,但只要去实地视察一下,就能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问我,看守德国战俘的美军是否会虐待战俘,我只能告诉你,这是肯定的。不过在明天的视察里,我只能选择沉默,就算察觉到美军有虐待战俘的情况,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为什么?”对于索科夫的这种说法,阿杰莉娜不解地问:“为什么你看到有虐待战俘的情况,要选择沉默,而什么都不说呢?”

    “阿杰莉娜,你别忘记了,在卫国战争中,为了打败德国侵略者,我们付出了两千多万人的伤亡。”索科夫说道:“对于曾经的敌人如今所遭受的痛苦,我们没有必要对他们表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