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科夫拖着别尔金来到自己的帐篷前,正准备撩开帐帘进去时,忽然旁边传来了一阵喊杀声,他好奇地扭头望去,只见帐篷中间的空地上,有一群战士正在进行训练,周围有不少人在围观。
看到索科夫停下了脚步,目光朝战士们训练的方向望去,别尔金连忙向他解释说:“这是谢廖沙带着警卫连的战士在进行训练,”
“警卫连在训练?”别尔金的话引起了索科夫的好奇心:“他们都训练一些什么?”
别尔金想了想,随后回答说:“拼刺、捕俘之类的。旅长同志,你要不要过去瞧瞧?”
“好啊好啊,”警卫连是保卫自己安全的部队,没准在接下来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他们还需要临时充当救火队的角色,事先了解他们的实力,是完全有必要的。因此别尔金一提出去看看警卫连的训练,索科夫便点头答应了:“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来到了警卫连训练的地方,索科夫发现正在训练的战士,还没有围观得多。场上进行拼刺训练的战士有二十人,根据护甲的眼色而分成了两队。他们没有像索科夫想象的那样,拿着木枪面对面乱捅,却已经战成了一团。
一名穿红色护甲的战士,刚将一名穿蓝色护甲的战士捅倒,就被另外一名蓝甲战士扑倒。蓝甲战士骑在他身上,拔出了一把木制匕首,朝他的咽喉捅去。红甲战士怎么肯束手待毙,慌忙一手扼住对方的喉咙,一手抓住对方握匕首的手腕……
别尔金看到索科夫的脸上满是惊诧之色,便笑着对他说:“旅长同志,这都是谢廖沙的意思,他说训练贴近实战,有利于快速地提高部队的战斗力。”
对于别尔金的这种说法,索科夫的心里是表示赞同的,那种花拳绣腿似的训练,看着倒是赏心悦目,可一上战场就原形毕露了。他点了点头,目光继续盯着那名倒在地上,依旧没有放弃的红甲战士身上。
骑在红甲战士身上的蓝甲战士,明显力气要比红甲战士大,匕首一点点地接近红甲战士的喉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名刚刺倒了对手的红甲战士,冲过来抡起手里的木枪,厚厚地砸在了蓝甲战士的身上。蓝甲战士的身体一顿,刺向红甲战士的匕首就再也刺不下去了。与此同时,那名偷袭得手的红甲战士,又连着砸了几下,将蓝甲战士砸翻在地……
和拼刺训练比起来,训练场另外一侧的捕俘训练,就显得要冷清得多。两名穿着德军制服的战士,扮成了德军的哨兵,端着枪在来回地走动着,两名执行捕俘任务的战士,则匍匐着一点点地向他们接近。等他们接近哨兵时,猛地从地上跃起,冲到哨兵的身后,用左手捂住他们的嘴巴,随后有携带的木制匕首,直刺向哨兵的心脏。
“政委同志,”索科夫看到这里,好奇地问别尔金:“这不过就是清除德军的哨兵,怎么能叫捕俘训练呢?”
“这只是第一步,”别尔金向索科夫解释说:“要想捕获德军的重要任务,首先要做的就是清除外围的哨兵……”说话间,那两名哨兵重新站在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新的一组战士又开始向着他们匍匐前进。
索科夫的目光朝四处望去,无意中发现了卫生队长帕夫洛夫就站在不远处,便走了过去,笑着和他打招呼:“军医同志,你好啊!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怎么样,警卫连的训练有意思吧?”
“旅长同志,您好!”看到索科夫的出现,正在看热闹的帕夫洛夫准备抬手敬礼,却被制止了,他咧嘴笑了笑,回答说:“挺好看的。”
对于帕夫洛夫的这个评论,索科夫不禁哑然失笑,他冲着对方说:“军医同志,你觉得这种训练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吗?”
如果索科夫不问这句话,也许他们的交谈就到此为止。既然听到索科夫的提问,帕夫洛夫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自己发现的一些问题说出来:“旅长同志,怎么说呢,这样的训练的确很真实很好看,不过以我医生的角度来看,却存在很多问题。”
帕夫洛夫的话引起了索科夫浓厚的兴趣:“军医同志,有什么问题,您不妨说来听听!”
既然索科夫都让自己提意见,帕夫洛夫自然就不客气了,他指着场中那两名哨兵:“旅长同志,您看到清除哨兵的训练了吧。我们的战士都是在接近敌人后,猛地从地上跃起,用手捂住敌人的嘴巴,然后再用匕首刺敌人的心脏。”
“没错,是这样的。”在索科夫的心目中,这种干掉哨兵的方式,应该是后世教科书级别的模式,便不解的问:“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是的,旅长同志。”帕夫洛夫点点头,继续说道:“一刀捅在心脏上,固然可以杀死对方,而敌人会因为疼痛而大声喊叫。就算有战士捂住他们的嘴,同样会发出杂音,从而导致暴露目标。”
索科夫将帕夫洛夫的话回味了一番,觉得很有道理,便好奇地问:“军医同志,你有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吗?”
“自然是有的。”帕夫洛夫淡淡一笑,继续往下说:“假如战士刺出的这一刀,是扎在敌人的肺部,情况就会不一样。因为血液会立即灌入到肺部,淹没肺泡,这样一来,敌人似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出喊叫声。
还有扎在心脏上会形成喷溅式出血,出血量非常大,而扎在肺部并不会,出血量非常小。这样做,还可以避免附近的敌人闻到血腥味,从而引起警惕。”
听完帕夫洛夫的讲解后,索科夫觉得非常有道理,他将这些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准备待会儿私下向谢廖沙交代。他意犹未尽地指着远处接近尾声的拼刺训练,继续问道:“军医同志,那边的拼刺训练,你又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旅长同志,刚刚有个穿红色护甲的战士倒地,骑在他身上的蓝甲战士试图用匕首刺他。”帕夫洛夫望着索科夫试探地问:“您都看到了吗?”
“自然是看到了。”索科夫点了点头,补充说:“后来还是另外一名红甲战士冲过来,用木枪击倒了骑在他身上的蓝甲战士,他才获救的。怎么,这也有问题吗?”
“人的背部骨骼是非常坚硬的,能抗击重力的打击。”帕夫洛夫面无表情地说:“您没有看到,那人都是连击了好几下,才把那个蓝甲战士打倒的,如果在战场上,估计没等他击倒蓝甲战士,他自己的命都已经丢了。”
“军医同志,”索科夫的心里很明白,要说对身体的构造和骨骼的了解和熟悉程度,自然是医生,特别是军医的强项,因此他虚心地向帕夫洛夫请教:“那你觉得那名战士应该击打什么地方,击倒头部吗?”
谁知帕夫洛夫听了他的话,却摇了摇头,说道:“德国兵都戴着钢盔,就算用枪托砸下去,最多只能导致短暂的昏厥,却很难致命。实施偷袭的人,同样需要连击好几次,才能干掉对方。”
“那我们的战士,该攻击什么地方呢?”
“颈椎。”帕夫洛夫冷冷地说道:“只需要一下,枪托就能砸断对方的颈椎,这样可以使对方当场致命。”
帕夫洛夫的话让索科夫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他从来都不曾想到,治病救人的医生,居然可以提出这么多快速致人死命的方法。他不禁联想到,后世某医科大学的高材生,朝自己劈腿的男友连捅了三十多刀,却刀刀避开了要害,既让对方受了罪,自己则因为伤害程度不高,而得到了从轻处置。
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一想,索科夫有些不寒而战,他在心里得出了一个结论:医生正可怕!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德军向斯大林格勒逼近的消息,让城内的居民们感到了恐慌,不光原住民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疏散。就连那些刚从其它地方逃难到斯大林格勒的平民,也收拾好了自己不多的行装,只等城里的疏散一开始,就再次踏上漫漫征途。
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疏散的命令却迟迟没有下达。相反,人们在每天的广播里,却听到苏联情报局发布的通报:一支支由军队、汽车、坦克和炮车所汇集而成的洪流,正昼夜不停地向伏尔加河奔去,向顿河草原奔去,去阻挡正冲向斯大林格勒的德军。
苏联情报局的通报,让处于恐慌状态的居民们心里踏实下来。有的人甚至还在想,接下来的事态发展,肯定和莫斯科保卫战一样。就算德国人冲到了斯大林格勒城外,也一定会被早已在这里严阵以待的苏联军队击溃,自己完全用不着背井离乡。
城中居民的情绪稳定了,但对于知情人来说,当前面临的形势是越来越严重了。奥佐尔作为城防委员会的军事工程师,知道的内幕,自然要比普通的居民多。随着知道的东西越多,他越赞同索科夫的判断:在斯大林格勒城内,早晚和敌人要进行一场恶战。
虽说他的责任,只是负责给步兵第73旅在马马耶夫岗修建防御阵地,但斯大林格勒城外的防御工事图,他还是有机会看到。他对于工事的选址和修筑,提出了一系列的意见,谁知不光没被采纳不说,还遭到了上级一番呵斥。受到了打击的奥佐尔,独自一人开车来到索科夫的指挥部,向他发泄心中的苦闷。
看到好几天没露面的奥佐尔,忽然出现在自己的指挥部里,索科夫的第一反应,难道是工程出了什么问题吗?对他来说,工程的质量,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要是工事不结实,挨上德军的几发炮弹就坍塌了,那待在里面的指战员还不被活埋了?
正是因为出于这种考虑,他有些紧张地问奥佐尔:“少校同志,您今天忽然到这里,是不是工程方面出了什么问题?”
“工程?工程出什么问题?”没想到奥佐尔反而被索科夫问愣住了,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便摇着头说:“索科夫中校,您放心吧,我负责的工程,从来就没有出过什么质量问题。我今天到这里来,是想和您聊点别的事情。”
听说奥佐尔有事情要和自己谈,索科夫连忙招呼他坐下,并亲自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的面前,随后在他对面坐下,笑着说道:“少校同志,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索科夫中校,马马耶夫岗工事开始修建前,您就多次提到过,我军早晚会与德国人在城里打巷战。”奥佐尔捧着茶杯,却并没有立即喝,而是试探地问:“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没错,少校同志。”对于奥佐尔的提问,索科夫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说道:“我是这么说过。不过我并不随口乱说的,而是仔细分析过敌我动态之后,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如今看来,您是分析是正确的。”奥佐尔端起茶杯,不过茶水烫嘴,狠狠地喝了一口后,继续说道:“我们在城外的阵地,是根本挡不住敌人的。”
“什么?!”听到奥佐尔这么说,索科夫的脸上倒是一片平静,反而把坐在一旁的别尔金吓了一跳:“少校同志,您刚刚说什么?说我们在城外修筑的那些工事,根本挡不住德国人?这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啊。”
“我没有乱说。我怀疑那些选址和建造工事的人,都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外行。”奥佐尔一脸悲愤地说道:“我们大部分工事,都设置在光秃秃的草原上,没有利用周围的河流、沟谷等有利地形。这样的工事,对于防守而言极为不利,反而有利于德军发挥他们空中和坦克的优势。”
对于奥佐尔所说的这一切,索科夫是深信不疑,他记得他曾经在崔可夫的回忆录里,就看到这位苏联元帅吐槽斯大林格勒的野外工事。工事没有建立在河流和沟谷地区,而是建在开阔的草原上,德军的侦察机可以很清楚地发现地面工事的所在位置,然后德军的轰炸机群,就能像训练投弹似的,将无数的炸弹准确地投进苏军的这些工事里。
看到别尔金想质疑奥佐尔所说的话,索科夫及时地制止了他,同时说道:“政委同志,奥佐尔少校说的都是真的。斯大林格勒地区的防御工事,是从五月才开始的。当时我军刚在哈尔科夫展开了对德军的反攻,大家都乐观地认为,敌人在这一地区的主力,很快就会被我军粉碎,敌人被我们赶出国境线的日子指日可待。
你们说说,在这种情况下,斯大林格勒的城防委员会接到上级关于修筑工事的命令时,会尽心尽力吗?他们只需要在城外修一批工事,以应付国防委员会的建筑,至于修在什么地方,能否起到真正的防御作用,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别尔金听索科夫这么说,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他连忙追问道:“旅长同志,如果城外的防御工事真的不顶用处,那么仅仅凭我们所据守的马马耶夫岗,能挡住企图占领城市的敌人吗?”
“挡不住。”索科夫很干脆地回答说:“不光我们挡不住敌人,就算陆续开入城内的友军部队,他们同样也挡不住敌人。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敌人越过马马耶夫岗,冲向伏尔加河边的码头。如果他们占领了那里,那么城里的守军就会因为孤立无援,而全军覆灭。一旦守军都全部牺牲了,那么城市还能守住吗?”
说到这里,索科夫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奥佐尔:“少校同志,目前斯大林格勒的形势如何,相信你已经心中有数。我们能否守住马马耶夫岗,完全取决于我们的工事能否在德军冲入城内之前完成。”
奥佐尔放下手里的茶杯,眼睛望着索科夫,表情严肃地说:“索科夫中校,请您放心,我向您保证,从明天开始,我会督促工人们加快进度,无论如何,也会在德国人冲进斯大林格勒之前,完成马马耶夫岗的工事修建工作。”
索科夫做梦都没想到,他在斯大林格勒的一举一动和所说的话,会被人整理成资料,秘密地送到了莫斯科。此时此刻,关于他的这些资料,就摆在了贝利亚的桌上。
这位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有点谢顶的中年人,外表看起来像一个和善的大学教授,但实际上他的名字,却能让人不寒而战。他反复地查看了有关索科夫的资料后,不禁开始沉思起来,他觉得索科夫的崛起过于神奇,不光对敌情的判断准确,而且对战机的把握也异常及时。
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拿起话筒贴在耳边,里面传出了波斯克列贝舍夫的声音:“贝利亚同志,请您立即到斯大林同志的办公室来开会,华西列夫斯基和安东诺夫两位将军已经在这里了。”
掌管内务部的贝利亚,同时还兼任国防人民委员会委员和苏联部长会议副主席的职务,最近由于顿河和伏尔加河流域的战局不利,他已经参加过很多次这样的会议了。他合上了文件夹,起身准备朝外面走。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觉得应该把自己对索科夫的怀疑,向斯大林做一个详细的汇报。于是,他弯腰拿起文件夹,夹在了腋下,才快步朝外面走去。
贝利亚来到斯大林办公室时,安东诺夫正用讲解棒指着地图向众人介绍情况,坐在会议桌旁的人除了斯大林、华西列夫斯基外,还有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加里宁、外交人民委员莫洛托夫、苏联元帅布琼尼等人在座。见到贝利亚的到来,大家都冲他微微点点头,又继续聆听安东诺夫的讲解。
贝利亚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开始仔细地聆听安东诺夫介绍的前线情况:“……我们在巴甫洛夫斯克到上库尔莫雅尔斯卡娅一带所建立的防线,正面宽度为530千米,纵深为120千米,兵力的配备则由第21、第62、第63、第64集团军作为第一梯队;第57、第28、第38集团军作为预备队……”
听到这里,加里宁忍不住插嘴问道:“安东诺夫将军,我想问问,既然我们有这么的集团军,为什么还挡不住德军的进攻呢?”
对于加里宁的提问,安东诺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向斯大林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在得到许可后,才继续说道:“我们的这些集团军很多都只是停留在书面报告上,他们有的是我们收容从哈尔科夫方向退下来的散兵,所组成的部队;有的则是临时组建的新部队,不禁缺乏训练,甚至连装备也严重不足。再加上我们仓促构筑的只是一些普通的野战工事,对进攻猛烈的德军,无法构成什么真正的威胁。”
听完安东诺夫的话,加里宁转头望向斯大林说道:“这么说来,德国人很快就会冲到了斯大林格勒的城下,而我们的部队,还没有完全做好保卫这座城市的准备。”
“没错,德国人是在不断地冲向斯大林格勒。”斯大林将烟斗放在桌上后,站起身说道:“但我相信,我们的城市保卫战们会在敌人接近城市之前,就做好所有的防御准备。”
“斯大林同志,”听到斯大林提到了斯大林格勒的防御工作,贝利亚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说两句,他连忙插嘴说:“我能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吗?”
别看贝利亚是国防人民委员会委员,但在这样的军事会议上,他却很少发言,今天这种反差的表现,引起了斯大林极大的兴趣。他望着贝利亚说道:“贝利亚同志,你想说什么,就尽管开口吧。”
“是这样的,斯大林同志。”贝利亚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对斯大林说道:“我刚刚接到了来自斯大林格勒的报告,从种种迹象来看,步兵第73旅旅长索科夫有些不对劲。”
“索科夫?!”斯大林在心中在这个姓氏默念了一遍,才想起贝利亚所说的人是谁,便饶有兴趣地问:“贝利亚同志,你说说,他哪里不对劲了?”
“根据资料显示,”贝利亚将文件夹放在桌上,翻开之后,拿起其中一张纸,快速地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后说道:“罗科索夫斯基命令他率部到季姆地区,配合坦克集团军袭扰德军的运输线,但随着坦克集团军司令员利久科夫将军的牺牲,这道命令被取消了。
命令取消后,他并没有立即率队返回叶列茨归建,而是擅自中断了和方面军司令部的联系。等罗科索夫斯基再次和他取得联系时,他的部队已经占领了库尔斯克。”
“贝利亚同志,您说得没错。”对于贝利亚的这种说法,作为总参谋长的华西列夫斯基附和道:“索科夫在袭击运输线的任务取消后,没有尊重罗科索夫斯基的命令,立即返回叶列茨。而是果断地抓住战机,去偷袭德军防御薄弱的库尔斯克,为我军在德军的防线中,获得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突出部。”
“总参谋长同志,”贝利亚放下手里的文件,侧脸望着华西列夫斯基说道:“要知道,季姆到库尔斯克的距离可不短,他是怎么知道城里的兵力薄弱,并果断地率部队去进攻呢?”
说得华西列夫斯基哑口无言之后,贝利亚又面向斯大林说:“斯大林同志,根据我所掌握的情报,该部进入库尔斯克不久,他就在不同的场合宣称,德军的下一个进攻目标将是斯大林格勒。要知道,当时霍特的第4装甲集团军正扑向高加索地区,就连我们的情报部门,都认为敌人所发起的进攻,是冲着高加索的石油而去。他又是如何清楚敌人的进攻方向呢?”
斯大林听完这番话之后,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不置可否地说:“说下去。”
“改编成步兵第73旅后,德军第297步兵师曾经从城东方向发起过进攻,但都以失败告终。”贝利亚继续汇报道:“在战斗中,我们的指战员抓获了一些俘虏,但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放掉了。我怀疑他这么做,是为了让这些俘虏给德军方面传递什么情报。”
“传递情报?”斯大林听到这里,用烟斗在烟灰缸上使劲地磕了两下,不耐烦地问:“贝利亚同志,你说清楚,传递什么情报?”
贝利亚沉默了片刻,随后石破天惊地宣布:“我怀疑他是德国人派来的奸细。”
“不可能。”听到贝利亚这么说,华西列夫斯基本能地反驳道:“贝利亚同志,您肯定搞错了,他怎么可能是德国人的奸细呢?既然您手里有他那么多的资料,难道还不清楚他所建立的诸多功勋吗?”
“没错,我仔细查看过,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怀疑。”贝利亚的目光从所有人身上扫过后,慢条斯理地说:“难道你们都没有察觉,他对战局的判断,对战机的把握,都是令人吃惊地准确吗?仿佛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安排进行的,如果一次、两次还是可以说是巧合,但是次次如此就有问题了。”
斯大林听到这里,站起身,连烟斗都没拿,就背着手在宽敞的会议室里来回地走动起来,开始思索贝利亚所说的一切。走了大概有五六分钟后,斯大林停下脚步,随口问道:“他如今在斯大林格勒做什么?”
“斯大林同志,”华西列夫斯基连忙站起身,面向身后斯大林回答说:“从一进入斯大林格勒开始,他就在组织人手修筑工事。按照他的说法,我们的部队是很难挡住德军的进攻,敌我双方最后的战斗,将在斯大林格勒城内展开。”
虽说此事华西列夫斯基曾经向斯大林汇报过,但对日理万机的最高统帅本人来说,这样的小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因此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索科夫的部队驻扎在什么位置:“他的部队在什么地方修工事啊?”
“在马马耶夫岗,斯大林同志。”贝利亚不失时机地说道:“从那里可以俯视整个城市和伏尔加河,假如索科夫真的是德国人的奸细,一旦德军冲进了斯大林格勒,他就可以和德国人来个里应外合……”
“这是不可能的。”没等贝利亚说完,早已被边缘化的布琼尼元帅就打断了他的话:“贝利亚同志,不管你掌握着多少证据,但你说索科夫中校是德国人间谍,这是完全不可能的。”说到这里,元帅站起身,望着斯大林说道:“斯大林同志,我们的老战友索科夫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应该很清楚。您觉得他的儿子,一位有着丰富战斗经验,又屡立战功的红军指挥员,会是敌人的间谍吗?”
对于布琼尼的提问,斯大林没有立即回答,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给烟斗装上烟丝,重新点燃后说道:“布琼尼说得对,老米沙不光作战勇敢,而且也是我党忠诚的一员。我想,他的儿子再怎么差劲,也不会成为德国人的间谍吧。贝利亚,会不会是潜伏在我军内部的德国特务,故意提供给你的错误情报呢?”
见斯大林并不赞同自己的说法,甚至还怀疑给自己提供情报的人是德国特务,贝利亚有些不甘心地说道:“斯大林同志,给我提供情报的人,是经过考验的,是完全可信的。索科夫到达斯大林格勒之后,不光在马马耶夫岗大兴土木,甚至还擅自离开自己的防区,跑到市中区去对那里的防御修筑工作指手画脚。”
加里宁听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贝利亚一眼,随后好奇地问:“贝利亚同志,说说看,他是如何对别人的防御修筑工作指手画脚的?”
“前段时间,他带着一个女卫生员去逛街。”进退两难的贝利亚,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当他们到达市中区的百货大楼时,索科夫看到该栋建筑的二楼平台上对着的沙袋,没有按照规定堆砌成工事形状后,就冲着百货公司的经历大发雷霆……”
加里宁等贝利亚说完之后,反问道:“贝利亚同志,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早在五月份,国防委员会就给斯大林格勒的城防委员会下达了命令,让他们抓紧时间在城市的内外,构筑坚固的防御工事,这份文件还是您亲自签署的,对吧?”
听到加里宁这么问,贝利亚只能点点头,回答说:“没错,是我签署啊。”
“既然是您签署的命令,那您应该很清楚,为了防止敌人夺取城市,我们应该将这座城市建立成一座坚固的堡垒。”加里宁望着贝利亚,皱着眉头说:“我去过斯大林格勒的百货大楼,那里的二楼平台是一个不错的防御位置,在那里建立防御是完全必要的。我觉得索科夫作为一名指挥员,他的所作所为是没有错的。”
“好了,别再说了。”看到贝利亚似乎要和加里宁争论下去,斯大林及时开口制止了两人:“我们正在讨论该如何挡住冲向斯大林格勒的敌人,而你们却把话题转向了讨论一个普通的中校是否是敌人的奸细,这未免太荒唐了吧。安东诺夫同志,你接着说下去。”
“可是,斯大林同志。”贝利亚见斯大林主动转移了话题,以自己对他的了解,假如不在最短的时间内说服他,那么以后再说,就没有什么效果了,他连忙抢在安东诺夫之前继续说道:“那个索科夫该怎么办?不管怎么看,他的分析和判断,都显得有点太匪夷所思了。”
“贝利亚同志,”斯大林见贝利亚始终纠结这个话题,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说他对敌情的分析、判断,对战机的把握,都非常准确和及时。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如果他没有这种本事的话,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从一名下士成长为一名中校?假如你还觉得无法理解的话,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个天才!”说完,冲安东诺夫一摆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斯大林对索科夫的评价,虽说让贝利亚不得不放弃了对索科夫的追查,不过他却始终心有不甘。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就叫过一名副手,吩咐对方:“告诉我们在斯大林格勒的人,把索科夫给我盯紧了,一旦他有什么问题,立即直接向我报告。”
听到贝利亚这么说,那名部下不禁楞了片刻,随后反问道:“既然发现他有问题,为什么不立即把他抓起来,反而只是继续监视呢?”
贝利亚瞪了多嘴的部下一眼,用严厉的语气说:“我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难道你不知道,不该问的问题,不能问吗?快去执行命令吧。”
部下慌忙答应一声,随后悄没声息地离开了贝利亚的办公室。
与此同时,斯大林拿着烟斗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来回地走动着,别看他刚刚在会议上,称赞索科夫是一个军事天才,从而否定贝利亚对索科夫的怀疑,但贝利亚所说的那些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让他在心中产生了疑惑。他在脑子里逐一地回顾完索科夫的所有战例后,发现贝利亚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索科夫对局势的分析,对战机的把握,简直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也许会有人说,索科夫能取得这样巨大的战果,完全是因为他指挥着一支战斗力出众的部队,换成别人,也能取得同样的战果。但斯大林清楚地记得,索科夫送负伤的罗科索夫斯基到莫斯科治疗时,曾离开过部队一段时间,那支部队就在一次战斗损失惨重,以至于索科夫回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部队进行缩编。
斯大林回到办公桌后坐下,将烟斗放在桌上,拿起了高频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当里面传出克里姆林宫总机的接线员声音后,他慢吞吞地说:“我是斯大林,给我接斯大林格勒方面军司令部,找赫鲁晓夫同志。”
电话接通后,斯大林开门见山地问:“赫鲁晓夫同志,戈尔多夫在什么地方?”
“德军正在向我们发起猛烈的攻击,”赫鲁晓夫不知斯大林此刻打电话问戈尔多夫的目地,但还是如实地回答说:“司令员同志亲自到前沿去了。”
听到赫鲁晓夫的回答,斯大林不禁皱了皱眉头:“见鬼,他是方面军司令员,指挥位置应该在司令部,为什么要跑到前沿去?”说这话时,斯大林心里在暗自嘀咕:自己任命戈尔多夫担任斯大林格勒方面军司令员一职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赫鲁晓夫也在寻思:斯大林同志为什么要这么问,难道他不知道那些上了年纪的指挥员,听说敌人在某些地段发起了攻击,通常的做法,就是带着几名警卫员,乘上小汽车,急匆匆地赶往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吗?戈尔多夫的这种说法,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斯大林似乎猜到了赫鲁晓夫的心思,又在电话里说道:“赫鲁晓夫同志,等戈尔多夫回来,请你转告他,他是方面军司令员,而不是营长连长,我们用不着他去冲锋陷阵,他的指挥位置在司令部里。他没有权利,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明白了,斯大林同志。”对于斯大林所说的这番话,赫鲁晓夫连忙回答道:“我会将您的意思转达给他的。”
“还有,”斯大林迟疑了片刻,决定还是将目前的整体局势告诉赫鲁晓夫,以便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从目前的形势来分析,德军冲到斯大林格勒城下,甚至冲进城里都是有可能的,因此你们要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斯大林同志,请您放心。”斯大林的话让赫鲁晓夫吃了一惊,他连忙表态说:“我们的指战员一定会坚决挡住敌人,绝对不让他们靠近斯大林格勒。”
“赫鲁晓夫同志,你们的想法非常好。”对于赫鲁晓夫这番表态,斯大林满脸苦涩地说:“我相信我们的指战员面对凶残的敌人时,能表现出极大的勇气和顽强的战斗精神。但同时我们也应该清楚地认识到,敌人的实力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强大,以我们现有的实力,要想挡住他们是非常困难的。”
赫鲁晓夫作为斯大林格勒方面军的军事委员,面对不利的战局,心里早有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此刻听到斯大林亲口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心里还是觉得很难受的。他等斯大林说完后,才小心翼翼地问:“斯大林同志,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你抽时间回斯大林格勒一趟,以方面军军事委员的身份,了解城内防御工事的修筑情况。”说到这里,斯大林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记住,回到城里,你首先去马马耶夫岗看看,步兵第73旅就驻扎在那里。你和该旅旅长索科夫中校好好聊聊,然后再把你们所说的内容向我详细汇报。”
“索科夫中校?”赫鲁晓夫不明白斯大林为什么会让自己去见一名步兵旅长,甚至还要将彼此间的谈话上报。他不解问道:“斯大林同志,我能问问,您让我去见的这位中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他是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索科夫的儿子。”
经斯大林这么一提醒,赫鲁晓夫顿时想起了索科夫是谁了:“我想起来了,在我们制定哈尔科夫进攻战役计划时,他曾经也参加了会议。现在想起来,他当时提出的意见,是完全正确的。”
赫鲁晓夫的话引起了斯大林极大的好奇心:“他当时提了什么意见?”
“是这样的,斯大林同志。”赫鲁晓夫既然知道了索科夫身份,也知道老索科夫和斯大林之前的交情,有些事就能畅所欲言了:“他当时在会上提出,要想取得哈尔科夫进攻战役的胜利,在战役开始的初期,就首先必须消除德军占据巴尔文科沃突出部,否则等战役开始后,德军就将从这一地区发起反击。令人遗憾的是,不管是我还是铁木辛哥元帅,对他的说法都嗤之以鼻,元帅同志甚至还呵斥了他。”
斯大林心跳骤然加速了,要知道这个情况,在贝利亚提供的资料可没有。看来这个小米沙真是不简单,对战局的判断居然如此准确。想到这里,他连忙哑着嗓子对赫鲁晓夫说:“赫鲁晓夫同志,你尽快到马马耶夫岗去,和小米沙谈谈,听听他对接下来战局的看法。注意,他曾经多次在不同的场合说过,德军早晚会冲进斯大林格勒,敌我双方将在城内展开一场残酷的巷战。你最好了解一下,他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
“明白了,斯大林同志,请允许我现在就赶往斯大林格勒。”赫鲁晓夫听斯大林这么说,立即意识到此事是刻不容缓,连忙请求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帮您找到您想要的答案。”
对于赫鲁晓夫的请求,斯大林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如今戈尔多夫不在指挥部,那你就把指挥权移交给参谋长尼基舍夫少将吧。”
赫鲁晓夫放下电话,把参谋长尼基舍夫少将叫了过来,表情严肃地对他说:“参谋长同志,我封最高统帅本人的命令,需要立即返回斯大林格勒,这里的一切,我就交给你了。”
别看尼基舍夫是方面军参谋长,但由于指挥权都掌握在戈尔多夫和赫鲁晓夫两人的手里,他在很多时候就是一个摆设。此刻听到赫鲁晓夫说要将指挥权移交给自己,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向对方表态,会让司令部里的一切维持正常。
莫斯科所发生的一切,对于当事人索科夫来说,是一无所知。看到他一直不停地打着喷嚏,坐在他对面的别尔金关切地问:“旅长同志,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我给阿西娅打个电话,请她过来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索科夫连忙摆着手说:“我没有感冒,可能是对什么东西过敏吧。不用担心我,一会儿就好了。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我们的野战医院该摆在什么位置。”
“依我看,”别尔金胸有成竹地说:“附近码头上有那么多的建筑物,完全可以容纳我们的野战医院,不如就放在那里吧?”
“不行,坚决不行。”对于别尔金的提议,索科夫态度坚决地予以反对:“一旦战斗从城外转移到了城内,码头方向将是德军轰炸和炮击的重点,我们要是将野战医院放在码头附近的建筑物里,会将伤员置于危险的境地。”
“可是,旅长同志,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依照你的想法,将野战医院也放在坑道里,由于里面的空气不流通,而且随时有坍塌的可能,才真的是将我们的伤员置于危险的地步。”别尔金针锋相对地说道:“我建议放在码头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可以通过来往于两岸的船只,把我们的伤员送到对岸去。”
正当两人唇枪舌剑争持不下之时,谢廖沙从外面闯了进来,急匆匆地报告说:“旅长、政委同志,外面来了一个大人物,正在视察我们的工事呢。”
“大人物?”索科夫听谢廖沙这么说,好奇地问:“是市里或者城防委员会的领导吗?”
谢廖沙想了想,随后摇着头说:“不像。如果是市里或者城防委员会的领导,奥佐尔少校应该认识,但我刚刚看到他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走吧,政委同志。”见谢廖沙也说不清来的是谁,索科夫便冲坐在对面的别尔金说道:“我们去迎接这位大人物。”
出了帐篷之后,谢廖沙指着远处的山丘,对索科夫和别尔金说:“旅长、政委,那位大人物已经在奥佐尔少校的陪同下,到南坡去视察我们的防御工事去了。”
得知大人物已经上了南坡,索科夫和别尔金又跟着谢廖沙朝上攀爬。谁知刚爬到一半,就被几名带着蓝顶帽子的内务部战士拦住了去路。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在自己的防区内,被人拉住了去路,让索科夫感到非常地恼火,他冲着拦路的战士大声的问道:“你们是哪部分的,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是索科夫中校吗?”
索科夫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山丘上和奥佐尔并肩而立是一个穿着军便服,有点秃头的矮胖子。不过只用了片刻的工夫,索科夫就认出,站在奥佐尔身边的人,居然是方面军军事委员赫鲁晓夫,没想到他居然会到马马耶夫岗来,因此他有些慌乱地回答道:“是的,我就索科夫。”
“过来,到我这儿来,索科夫中校!”赫鲁晓夫叫道,于是,别尔金一边强自压下心里的慌乱,一边从两名让路的战士穿过,朝着赫鲁晓夫走去。
索科夫来到了距离赫鲁晓夫还有两三步的地方停下,把身体挺得笔直,将右手举到额边敬礼,情绪紧张地说:“您好,方面军军事委员同志,步兵第73旅旅长索科夫中校向您报告,我听从您的命令,请指示!”
“你好,中校同志。”满面笑容的赫鲁晓夫等索科夫敬完礼,握着他的手,声音洪亮地说:“我是奉命到城里来检查防御工事的修筑情况,路过这里时,看到有人在山丘上修筑工事,出于好奇,便过来瞧瞧。怎么样,没打扰到你们的工作吧?”
索科夫听到赫鲁晓夫这么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心里暗说:这话你应该问身旁的奥佐尔才对,问我有什么意思?不过他表面上还是用恭谨的态度说道:“军事委员同志,欢迎您到马马耶夫岗来指导我们的工作。我想请您参观我们新修的工事,然后再给我们提一些宝贵的意见。”
“好啊,我刚刚正在听少校介绍你设计的坑道工事,听说很有特点。”赫鲁晓夫满脸堆笑的说:“接下来,就请你带我去参观一下吧。”
就在索科夫准备在前面带路时,赫鲁晓夫出人意料地将一只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对他说道:“走吧,索科夫中校。我还有一些心里话,想和你聊聊。”
感受到赫鲁晓夫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再联想到他就是若干年后的苏联一把手,索科夫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可能是察觉到了索科夫的拘谨,为了化解对方的紧张情绪,赫鲁晓夫先是收回了手臂,随后对索科夫说:“中校同志,看来,那个时候你所说的话,都是对的。”
索科夫听到赫鲁晓夫这没头没脑的话,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他指的是铁木辛哥主持的在那次会议上,自己对哈尔科夫战役提出的一些看法。他在心里暗想:“奇怪,不是说去查看坑道工事吗,怎么会忽然提起这件事呢?”
赫鲁晓夫眼睛望着前方说道:“在当时的会议上,我们这些西南方面军的决策者,都认为自己的计划是无懈可击的。当你提出德国人可能从突出部,向我军实施反击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有把你的话听进去。相反,我甚至还认为,一旦德军从那里进攻的话,肯定会遭到我们部署在那里的部队的迎头痛击。”
对于赫鲁晓夫的这种说法,索科夫觉得是可信的。按照铁木辛哥和赫鲁晓夫的想法,就算德军真的从巴尔文科沃突出部发起攻击,哈里托诺夫指挥的第9集团军也足以阻止他们的进攻。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德军的攻击会来得那么猛烈,第9集团军面对德军的攻势,只支持了一天,便全线崩溃。
“索科夫中校,”赫鲁晓夫停下脚步,望着索科夫问道:“我听说你曾经对别人说,我们的部队无法阻止德军冲进斯大林格勒,将来的战斗会在城里进行。你说过这话吗?”
“是的,军事委员同志。我的确说过这种话。”索科夫听到赫鲁晓夫的这个问题,连忙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说:“从目前的情况看,我们力量和德军相比处于劣势,又缺乏坚固完善的防御工事,因此要想挡住德国人,是非常困难的。因此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不管我们的指战员表现得如此顽强,但是战线还是会一步步向斯大林格勒靠近。”
赫鲁晓夫等索科夫说完,盯着他看了好一阵,随后说道:“索科夫中校,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种言语很危险,这简直就是失败主义论调嘛。”
“军事委员同志,”索科夫的眼睛望着赫鲁晓夫,毫不畏惧地说道:“我说的是事实。德国人早晚会冲进这座城市,假如我们不事先做好一切防御工作,那么这座以最高统帅本人名字命名的城市,就有可能落入敌人的手。”
索科夫的这种说法,赫鲁晓夫倒是非常认同:“你说的没错。我们绝对不能将这座以最高统帅本人命名的城市,交到德国人的手里。你有什么办法,阻止德军占领这座城市吗?”
“我们首先要在城市内部修筑好防御工事,把居民们都武装起来,做好和敌人打巷战的准备。”索科夫字斟句酌地说:“为了给城内修筑工事的军民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在通往斯大林格勒的沿途,我们要进行坚壁清野。”
“坚壁清野?”对于索科夫所提到的这个建议,赫鲁晓夫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不置可否地说:“继续说下去。”
索科夫想了想,继续说道:“可以疏散的居民,都要从靠近前线的地区疏散到城市里来。凡是不能运走的东西,都毁掉它,什么东西也不要留给敌人。凡是可能有利于敌人,加强敌人力量的东西,什么都不要留下。无论是可以开工的工厂,还是田野里的麦子或牲口,无法疏散的东西,我们将它们统统都炸毁,烧掉!牲口也赶走。总而言之一句话,什么都别给德国人留下。”
“把居民从靠近前线的地区,疏散到斯大林格勒城内,”对索科夫提出的方案,赫鲁晓夫有些为难地说:“索科夫中校,你知不知道斯大林格勒能容纳多少人?”见索科夫摇摇头,他又继续说道:“根据我们的统计,从其它城市疏散到这里的居民,加上城内原本的居民,已经有近百万人口,假如再把外面城镇的居民疏散到城内,我担心无法容纳。”
赫鲁晓夫所说的问题,倒是索科夫从来不曾考虑过的。虽说他知道斯大林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亲自下令,不对斯大林格勒城内的居民进行疏散。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对赫鲁晓夫说:“军事委员同志,我看该组织城内的居民进行疏散了,否则等德国人冲进城内,他们就算是想撤,也没法撤了。”
他的话刚说完,就看到赫鲁晓夫身子一顿,随后摇着头说:“这是不可能的,索科夫中校。根据我得到的通知:为了不引起城内的恐慌,我们将不在斯大林格勒城内实施疏散工作。”说这话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因此专门向索科夫强调,“有些事情,也许你判断得很准确。但是判断准确是一码事,能否讲出来,又是另外一码事。明白吗?”
从赫鲁晓夫说话的语气,索科夫猜道,对方肯定是对自己擅自发表德军会冲进斯大林格勒的言论不满,连忙点了点头,有些慌乱地回答说:“放心吧,军事委员同志,以后我会注意自己的言论。”
说是去参考地底下的坑道工事,不过赫鲁晓夫却始终在山坡上转悠,查看步兵旅的表面阵地。等来到山坡的另外一侧,赫鲁晓夫看到山坡脚下忙碌的人群,好奇地问:“索科夫中校,你能告诉我,他们在忙什么吗?”
听到赫鲁晓夫这么说,索科夫就算不看,也知道山坡脚下的人群在忙碌什么,便立即回答说:“他们在挖地道,军事委员同志。”
“挖地道?我还以为他们在挖战壕呢。”赫鲁晓夫听到索科夫这么说,脸上露出了惊诧的表情:“索科夫中校,我能问问,你们挖地道的目的是什么?”
“军事委员同志,我们在马马耶夫岗的南北坡,都修筑深埋在地下的坑道工事。”索科夫向赫鲁晓夫介绍说:“我想通过地道将两个山坡上的工事连接起来。我们现在采用两种方式,同时在两个山坡之间开挖地道,您看到的是采用明挖法的挖掘方式。另外一种暗挖法,由于在地底下进行,所以您暂时看不到……”
在介绍完地道的情况后,索科夫试探地问赫鲁晓夫:“军事委员同志,山坡上的表面阵地,我们已经看完。接下来,是不是该到坑道里去看看?”
没想到赫鲁晓夫听后,却抬手看了看表,随后摇着头说:“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到市城防委员会去,就暂时不去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说完,向索科夫伸出手,“我们就此告辞吧。”
赫鲁晓夫的来去匆匆,让索科夫感到很疑惑,他不明白对方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说是视察工事,结果只简单地看了一下地表的工事,而主要的坑道工事,连看都没有看,就匆忙离开了。
傍晚时分,临时被叫到市城防委员会开会的奥佐尔,给索科夫带回来一份新鲜出炉的文件:“中校同志,看看吧,这是赫鲁晓夫同志和城防委员会新拟定的告全市人民书。”
索科夫接过了奥佐尔手里的文件,凑近眼前一看,只见上面用标准的印刷体写着:“
亲爱的同志们!
亲爱的斯大林格勒公民们!
狂暴的敌人已经逼近我们亲爱的城市。像24年前一样,我们这座城市又在经历着艰难的时刻。散发着血醒气的德国鬼子要闯进充满阳光的斯大林格勒,要玷辱我们伟大的俄罗斯河流——伏尔加河……
斯大林格勒的公民们,同志们!
我们决不让敌人侵占我们亲爱的城市,决不让敌人毁掉我们的房屋和亲爱的家庭。我们要在所有的街道上构筑起不可逾越的街垒,要使每一座房屋、每一个街区、每一条街道都变成攻不下的堡垒。
所有的人都出来修筑街垒吧!大家组织起战斗队吧!在每条街道上都筑起街垒……在严酷的1918年,我们的父辈保卫了红色察里津。让我们在这1942年也护卫住荣获红旗勋章的斯大林格勒!
大家都去构筑街垒!
一切能够拿起武器的人都起来保卫我们亲爱的城市,保卫我们的家园!”
索科夫长松一口气,他心里暗想:看样子,自己对赫鲁晓夫说的话起作用了,否则也不会仓促地出台这封告全市人民书。如果把斯大林格勒的居民们真正地动员起来,充分利用城内石质建筑物多的特点,在德军冲进城市前,建立一个完善的城市防御体系还是有可能的。
别尔金看完这封告全市人民书,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他笑着对索科夫说:“旅长同志,有了这封告全市人民书,我相信谁也不会将城防委员会的命令,当成耳边风了。你下次去百货大楼的时候,没准二楼的沙袋工事已经修好了,说不定还架设了反坦克炮和机枪。”
既然如今有赫鲁晓夫在过问城里的防御工事修筑,索科夫也不愿意再操这个闲心,想到德军离城市越来越近,他有些着急地问奥佐尔:“少校同志,我想问问,坑道工事和地道,什么时候能完工?”
“南坡的进展快一些,大概再过五天就能完工。”奥佐尔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向索科夫汇报工程进展情况:“而北坡那边,进度要慢得多。不过最多十天,也能完工。另外还有地道,采用明挖法的那条,已经完工三分之二;而用暗挖法的,才进行了四分之一。”
索科夫清楚地记得,两条地道是同时开工的,但没想到进度却相差那么远。他皱着眉头问:“少校同志,两条地道同时开工,为什么进度会相差这么远呢?”
“索科夫中校,”奥佐尔望着索科夫,一脸委屈地地说道:“在制定施工方案之前,我曾经告诉过您,说明挖法的进度是最快的。可是您担心两条地道都采用明挖法,会被德军的侦察机发现,其中一条便采用最费时间的暗挖法。”
“行了行了,少校同志,别在我的面前叫苦了。”索科夫不等奥佐尔说完,便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如果人手不够,我明天再给调一千人。你务必在五天内,完成全部的工事修筑工作。明白吗?”
“五天内全部完工?”奥佐尔有些诧异的问:“中校同志,我能问问,为什么必须在五天内完工呢?”
索科夫敲了敲面前的桌面,有些不耐烦地说:“奥佐尔少校,难道你从来不看战报吗?德军离我们的城市越来越近,没准哪天他们的装甲部队来个突击,就冲到了马马耶夫岗前,要是工事没有完工,我们怎么挡住他们?”
“明白了,”奥佐尔点点头,说道:“放心吧,中校同志,我一定会在规定的期限内,完成马马耶夫岗的工事。”
“那真是太好了。”索科夫说完这话,又扭头望着别尔金说:“政委同志,不知你是否认识城内管军需的人?”
“认识几个,但都不是主要的负责人。”别尔金听索科夫这么一问,立即明白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虽说部队从库尔斯克开过来时,都携带了双倍基数的弹药,可要是一打起仗来,那弹药的消耗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假如不事先囤积一批,等到别的部队退入城内,那么仓库里的那些弹药和物资科不够分配的。为了免除索科夫的后顾之忧,他主动说道:“我明天就去拜访后勤部门的领导,争取从他们的手里,搞一批我们急需的物资。”
两天过后,奥佐尔主动来找索科夫,一脸激动地告诉他:“索科夫中校,南北两坡的坑道工事已经大致完工,我是来请您去视察的。”
“大致完工?”索科夫听到奥佐尔所用的这个词,好奇地问:“是什么意思啊?”
“是我没说清楚。”奥佐尔解释说:“坑道的主体工程已经完成,剩下的工作,就是用钢筋混凝土对其中的关键部位进行加固。”
“政委同志,”坑道工事从开工到现在,索科夫去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此刻听到基本完工了,便笑着对别尔金说:“我们一起去看看坑道工事。”
两人在奥佐尔的带领下,来到了南坡的山坡脚下,这里有一人高的洞口,看样子是通向坑道工事的。奥佐尔在洞口停下脚步,对索科夫和别尔金说:“中校、政委同志,南坡共有十二个出口,这是其中的一个。”
索科夫和别尔金跟着奥佐尔走进去,发现里面是一条斜着向上走的甬道,甬道宽一米左右,内部的高度有两米,就算身材高大的战士走在里面,也不用弯腰。土墙上每隔十米左右,就有一盏汽灯用以照明。
在前面领路的奥佐尔,边走边回头对身后的索科夫和别尔金解释说:“中校,政委,这是一条备用甬道,在战斗打响之后,我们会将其封闭,免得被敌人发现。如果要出击的话,我们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出口打通。”
三人向前走了一百多米,感觉甬道忽然变宽了,甬道的两侧,还有一个个相邻的房间。别尔金看到这里,好奇地问:“奥佐尔少校,这些房间是用来做什么的?”
“政委同志,”奥佐尔停下脚步,用手里的电筒朝黑洞洞的屋里晃了晃:“这些房间都是用来囤积弹药和食物的,毕竟部队在坑道里要带的时间,也不是一天两天。”
“光有存放弹药和食物的地方还不够,”索科夫暗暗数了数房间,大概有二十几个,如果堆满部队所需的弹药和食物之后,大概能维持半个月的使用。但一看到坑道,他就联想到了上甘岭,他可不希望部队在靠近伏尔加河的位置,出现缺水的情况,便继续问道:“我想问问,我们平时用的水,都储存在什么地方?”
“放心吧,中校同志,我早就考虑好了。”奥佐尔又带着索科夫和别尔金来到了另外一处可以容纳上百人的所在,对两人说道:“你们看到靠墙的那排带盖子的金属桶了吗?一个桶装五百公斤饮用水,十二个桶就是六吨水。”他用脚跺了跺地上的一块方形水泥板,水泥板下传来了空洞的声音,“这块水泥板下方就有地下水,一旦缺水了,可以打开这块水泥板取水。”
听到弹药、食物和水都有储存的地方,索科夫抬头看了看头顶,有些担心地问:“奥佐尔少校,上面的积土能抗住德军重炮的轰击吗?”
“放心吧,中校同志。”听到索科夫的这个问题,奥佐尔咧嘴笑了笑,说道:“上面的积土超过了十五米,再加上我们还要用钢筋混凝土加固,德军的重炮就算再密集,也别想把坑道工事炸毁。”
别尔金听奥佐尔这么说,笑得眯着眼说:“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只要我们躲在工事里,就算德军的炮火再猛,我们也能将指战员的伤亡降到最低。”
“坑道不能用来单纯地防御,我们还要将这里作为出击的据点。”索科夫对奥佐尔说道:“少校同志,请带我们去看看别的出口。”
三人花了一个多小时,将南坡的坑道工事里都走了一遍。等他们从坑道来到战壕里,奥佐尔有些忐忑地问:“中校同志,怎么样?您对这个工事还满意吗?”
索科夫想了想,随后说道:“设置在战壕里的这几个出入口都太窄了,不利于部队的出击。你想想,当敌人的炮击结束,他们的步兵向山坡发起冲击时,而我们的战士还因为出口太窄,而挤在坑道里无法及时出来,是不是会坏事?”
“明白了,中校同志。”对于索科夫提出的意见,奥佐尔点了点头:“我待会儿就让人把坑道的出口拓宽。”
索科夫和奥佐尔说话时,一列装甲列车从几百米外的铁路上驶过,朝着工厂区开去。看到这装甲列车上仅有的三门76.2毫米口径火炮,索科夫的心里泛开了嘀咕,他可不觉得以装甲列车现有的装备,能阻挡住德军的坦克。要想对付德军的坦克,还得靠自己来想办法。
等列车远去后,索科夫转身问奥佐尔:“奥佐尔少校,如果德军将马马耶夫岗作为进攻目标的话,他们肯定会动用坦克,来掩护步兵冲锋的。虽说以南北两坡的坡度,敌人的坦克是开不上去的,但如果让他们停在山坡脚下,用坦克炮和机枪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也是一件令我们头痛的事情。”
奥佐尔猜到了索科夫想表达的意思,便试探的问:“中校同志,莫非您打算在铁路附近修筑反坦克壕吗?”
“没错没错,”见奥佐尔理解了自己的意图,索科夫点着头说:“我就是打算在雷区和铁丝网的前方,挖一条反坦克壕,让敌人的坦克无法开过来。”
“这个好办。”对于索科夫的这个想法,奥佐尔大大咧咧地说:“中校同志,您只要给我两千人,最多两天,我就可以在马马耶夫岗前修一条环形的反坦克壕。”
“等一等,奥佐尔少校。”看到奥佐尔答应得如此爽快,索科夫便决定将后世的“戈兰壕”提前搬到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来,他试探地对奥佐尔说:“我想修的反坦克壕,壕沟口宽6米、底宽4米、深9米。一般构筑反坦克壕,挖掘出的泥土应该堆在两侧,但这种反坦克壕挖出的泥土,应该全部堆放在靠近我军阵地一方,并垒成一道两米多高的松软土堤……”
“索科夫中校,您不要再说了。”没等索科夫说完,奥佐尔就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您知道挖这样一道工事,我们的工程量有多大吗?”
索科夫光想着如何照搬“戈兰壕”,还真没有考虑过挖这样的反坦克壕,有多么大的工程量。因此听到奥佐尔的这个问题后,他先是一愣,随后摇摇头,反问道:“有多大?”
“中校同志,我现在给您计算一下。您所说的这种反坦克壕,是梯形的。按照梯形公式计算:梯形面积=(上底+下底)×高÷2。也就是说,(4+6)×9÷2=45,再乘上反坦克壕的长度约为3800米,总挖掘的土方应为171000立方。就算两千名战士参与施工,每人要挖掘的土方将是85.5立方。”
听完奥佐尔的计算,索科夫不禁大吃一惊:“啊,每个人要挖这么多的土方?这么说,我们如今根本没有能力完成这样的反坦克壕?”
“是的,中校同志,您说的一点都没错。”奥佐尔点着头肯定地说:“您要求反坦克壕的深度为九米,如果没有挖掘机和重型起重机械的帮助,就靠战士们用铁锹和镐头来挖,就算两个月也无法完工。”
“既然工程量这么大,”索科夫觉得自己有点太想当然,只能无奈地说:“那就算了吧。”
虽然听到索科夫说不再修什么反坦克壕,不过他刚刚说的一些话,却引起了奥佐尔的好奇心:“中校同志,我能问问,为什么这种反坦克壕挖出的泥土,要全部躲在靠近我军阵地的一方呢?”
别看无法在马马耶夫岗前修筑“戈兰壕”,但索科夫并没有死心,他觉得还是将这种反坦克壕的特点告诉奥佐尔,没准将来能派上用途:“德军见前方有反坦克壕挡路,就算动用推土机,但由于积土全部堆在我军一侧,推土机将无土可填。
如果他们在反坦克壕上架桥,又会因为壕的另一端高出了两米多,架起的桥一头高一头低,且高的一端搭在松软土堤上,使得过桥坦克左摇右晃,动不动就翻入壕中。
就算坦克能侥幸过来,等待它们的也将是悲惨的命运。因为跨越土堤时车体上昂,把装甲薄弱的底部暴露在外;当越过土堤下来时,又把脆弱的顶部显露无遗,等于是给了我军两次绝佳的瞄准射击良机,就算穿透力不理想的反坦克步枪,也能将这些坦克干掉。”
奥佐尔听索科夫说完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望着索科夫一脸崇拜地说:“中校同志,您真是太厉害了。您所说的这种反坦克壕,我以前听都没听说过,假如不是时间紧迫,又没有配套的工程机械的话,我都想亲自带人修筑您所说的这种反坦克壕。”
“旅长同志,”一旁的别尔金听完索科夫的话,有些不以为然地说:“你的这种反坦克壕,固然可以挡住敌人的坦克,但同时也会限制我军坦克的活动范围。”
“政委同志,不是您想象的那样。”这次没等索科夫开口,奥佐尔已经抢先为他辩护:“从反坦克壕里挖出的泥土,不是都堆在我军的一侧么?我们可以用推土机将泥土推进防坦克壕,或者从土墙上清理出一两个缺口,再架设车辙桥,让我们的坦克顺利地通过。”
别尔金听完奥佐尔的解释后,先是一愣,随后望着索科夫笑着说道:“旅长同志,您真是不简单啊,居然能想出如此巧妙的反坦克壕。可惜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也没有必要的工程机械,否则还真可以考虑挖一道这样的反坦克壕,阻止德军的坦克靠近马马耶夫岗。”
“既然我们无法挖反坦克壕,那就算了。”虽说无法修筑这条著名的“戈兰壕”,让索科夫的心里感到很遗憾,但这也没办法。他只能用其它的办法,来对付德军的坦克:“少校同志,布置雷区时,你们在铁路的内侧,靠近马马耶夫岗一侧,多埋设一些反坦克地雷,这样也可以消灭一部分德军的坦克。”
“中校同志,这件事您应该早说。”奥佐尔听到索科夫这么说,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前两天到仓库去领取地雷和炸药的时候,听军需官说,所有的反坦克雷,都交给了城外布防部队……”
防坦克壕没法挖,索科夫还想得过去;可是现在,居然连自己急需的反坦克地雷都没有,那样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还怎么对付德军的坦克呢?想到这里,索科夫的眉头不禁拧成了一个疙瘩。
“唉,挖不了反坦克壕,又没反坦克地雷。”别尔金唉声叹气的说:“那样等战斗打响后,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坦克,冲到马马耶夫岗脚下,用坦克炮和机枪掩护那些步兵冲锋了。”
奥佐尔见索科夫沉默不语,便小心翼翼地问:“中校同志,您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德军的坦克吗?”
“陷阱!”听到奥佐尔问自己,索科夫不禁脱口而出:“就算没有反坦克地雷,没有反坦克壕,要对付敌人的坦克,我们还可以挖陷阱。”
“挖陷阱?”听到索科夫这么说,奥佐尔不禁有些失神,随后好奇地问:“怎么挖?”
“少校同志,我们可以在铁路内侧,挖一些两三米深的长方形深坑,上面用木板盖上,再撒上土。”索科夫向奥佐尔介绍自己新想出的一种陷阱:“德军的步兵踩上去,没有什么问题。但当他们的坦克碾上去时,木板因为承受不住坦克的重量,就会断裂,这样便能让敌人的坦克侧翻,或者直接一头栽进深坑。”
“不错,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奥佐尔听索科夫说完后,立即拍手叫好:“在雷区前方挖几个这样的陷阱,肯定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等坦克一碾上去,沉重的车身就会压塌盖在深坑上的木板,从而导致坦克栽进坑里。这真是一个好办法,我立即安排人手挖坑。”
第二天中午,索科夫带着谢廖沙来到了南坡上的工事里,找了一个开阔的地方,举起望远镜望向正在远处挖陷阱的战士们。
谢廖沙朝左右张望了一番,发现战壕里除了自己和索科夫,一个人影都看不到。附近有个钢筋混凝土工事,执勤的战士应该都到那里去了。见周围没有外人,他凑集索科夫的耳边,试探地问:“米沙,德国人真的会冲进城市吗?”
索科夫听到谢廖沙这么问,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扭头望着他,点点头说:“是的,谢廖沙,德国人早晚会冲进这座城市的。否则我也不会天天督促奥佐尔,让他加快修筑工事的进度。我只希望德国人冲到马马耶夫岗的时候,我们能依托完善的防御工事,来抗击他们的凶猛攻势。”
谢廖沙作为旅部的警卫连长,曾经在不同的场合,听索科夫说敌人会冲进这座城市,但他对此始终持怀疑态度。今天在私下的场合里询问,听到索科夫依旧这么说,他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过了好一阵,谢廖沙开口说道:“米沙,想必你还记得基辅战役吧。德国人把西南方面军的部队围困在基辅,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歼灭我们70万人,并俘虏了60多万,你说说,我们要是坚守斯大林格勒的话,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基辅?”
对于谢廖沙的担心,索科夫淡淡一笑,随后说道:“放心吧,谢廖沙,就算德国人冲进了这座城市,他们要想完全占领这座城市,依旧是一件不可完成的任务。等到时机一成熟,我们就能实施反击,将他们打得溃不成军。”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谢廖沙对索科夫的种种判断,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他接着问道:“米沙,那我们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将冲进城里的敌人赶走呢?”
“以我的估计,这个时间不会太短。”索科夫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从德军冲进斯大林格勒,到苏军发起全面大反攻,间隔是两个多月,于是他含糊其辞地说:“大概要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时间?!”谢廖沙听完索科夫所说的时间后,心里默算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地问:“米沙,你说以我们现有的兵力,能支撑三个月吗?”
“很够呛。”索科夫用手指着正在远处挖陷阱的战士们说道:“谢廖沙,你都看到了,我们缺乏足够的反坦克武器,要想挡住德军的坦克,只能采用各种手段,尽量不让德军的坦克靠近马马耶夫岗。”
“旅长同志,”索科夫的话刚说完,从不远处的钢筋混凝土工事里钻出一名战士,他冲着索科夫大声地说:“有您的电话。”
索科夫快步地走进了工事,拿起放在桌上的话筒,贴在自己的耳边。听筒里传出了别尔金的声音:“旅长同志,上级给我们派的反坦克部队到了,你快点回来吧。”
听说是反坦克部队,索科夫顿时眼前一亮,他连忙回答说:“我马上就回去。”
谢廖沙听到索科夫和别尔金之间的通话,在返回旅部的途中,谢廖沙不停地问:“米沙,政委同志有没有说,上级给我们派来是什么样的反坦克部队?”
“你问我,我去问谁?”索科夫边走边冲着性急的谢廖沙说道:“等回到旅部之后,你不就知道了吗?”
两人走进旅部所在的帐篷时,索科夫看到别尔金正在和一名陌生的上尉说话,便急匆匆地问:“政委同志,你说的反坦克部队在什么地方?”
别尔金指着那名上尉,对索科夫说道:“旅长同志,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反坦克军犬连的连长奥夏宁上尉。”
“奥夏宁?!”听到这个姓氏时,索科夫楞了片刻,心里暗想:“这个姓听起来很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您好,旅长同志。”奥夏宁听说面前的这位中校,就是步兵旅的旅长,虽然对方比自己看起来还要小几岁,但他还是立正敬礼,恭恭敬敬地说:“我是反坦克军犬连的连长奥夏宁上尉,从现在开始,我听从您的命令。”
奥夏宁的话,让索科夫想起在卫国战争时期,朱可夫曾经组建了几个反坦克军犬连,专门携带炸药去炸德军的坦克,还取得了不错的战绩。如今旅里有了这么一个军犬连,对付德军坦克就更加有胜算了。
索科夫招呼奥夏宁坐下后,客气的问:“上尉同志,不知道你们连里有多少人,和多少条军犬啊?”
刚坐下的奥夏宁连忙又站起身,态度恭谨地回答说:“报告旅长同志,我连共有150人,军犬125条。”
索科夫原以为一个军犬连,充其量能有五六十条军犬,就很不错了,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他扭头望着坐在一旁的别尔金,有些意外地说:“真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
“旅长同志,我们这里共组建了四个反坦克军犬连。”奥夏宁挺直身体向索科夫报告说:“每个连的兵力和军犬数目都是一样的。”
“上尉同志,”索科夫等奥夏宁说完后,好奇地问:“我想问问,军犬的出击距离是多远?”在索科夫的想象中,但军犬训导员看到德军坦克出现后,肯定会立即拉燃炸药包,让军犬冲向德军坦克的底部,将其炸毁。如果是采用这种方式,导火索的燃烧时间肯定非常有限,那么出击的距离一定很短。
但是奥夏宁似乎没听懂索科夫想问的问题,在迟疑了一阵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旅长同志,能把您的问题再重复一遍吗?请原谅,我刚刚没听太清楚。”
这次没等索科夫说话,别尔金已经抢先说道:“上尉同志,旅长是想问,当你们去执行炸毁坦克的任务时,出击地点要距离的坦克多远。”
“两三百米应该没问题。”奥夏宁深怕索科夫和别尔金听不明白,还特意解释说:“其实在五百米左右出击,也是可以的。但我们担心军犬在战场上,会在此起彼伏的枪炮声中,失去控制,因此我们便把最佳的出击距离,设定为两三百米。”
“距离的不同,可能导火索的长度也不一样吧。”索科夫虚心地向奥夏宁请教说:“要是太短,还没等军犬冲到德军坦克面前,就爆炸了;如果导火索太长,没准德军坦克都从军犬的头上开过后,炸药还不曾爆炸。”
“错了,旅长同志,您搞错了。”没想到索科夫的话音刚落,奥夏宁就摇着头说:“军犬背上炸药的起爆模式,和您想象得不一样。”
“不一样?!”索科夫有些意外地问:“奥夏宁上尉,我想问问,如果不采用提前拉导火索的方式,那你们打算用什么方式,引爆军犬身上的炸药呢?”
奥夏宁听完索科夫的话,咧嘴笑了笑,说道:“旅长同志,如果您允许的话,我这就牵一条军犬来,向您和政委详细地介绍一下。”
索科夫他们来到帐篷外,奥夏宁朝远处招了一下手,立即便有一名训导员牵着一条军犬过来。军犬来到几人的面前,随着训导员的一声令下,便立即规规矩矩地坐下。奥夏宁便向索科夫和别尔金介绍起军犬身上绑着的炸药:“旅长、政委同志,你们请看。在军犬身上绑的这个叫帆布挂袋,它的后背上是一个装引信的铁盒,铁盒上面这根带弹簧的木棍,叫木制触发杆,军犬钻进德军坦克底部时,这个触发杆就会向下压,从而引发起爆药包的爆炸……”
别尔金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问道:“上尉同志,就这么点炸药,能炸毁敌人的坦克吗?”
“完全可以。”奥夏宁指了指帆布包两侧的方形皮包,继续说道:“这就是炸药包,它和起爆药包用导火索相连,只要起爆药包一爆炸,就会引起连锁爆炸,将敌人的坦克炸毁。”
索科夫看到奥夏宁的手,一直在木制触发杆的附近晃来晃去,心里不禁一阵发虚,深怕奥夏宁一个不小心,摁下了触发杆,导致军犬背上的炸药包爆炸,将周围的人炸得粉身碎骨。正当他打算朝后面退几步时,却听到奥夏宁接着说:“铁盒上面有一个安全销,只要不拔出来,随便我们怎么碰这个木制触发杆,都不会引发爆炸。但只要抽掉这个铁环,木制触发杆遇到碰撞时,就会在瞬间发生爆炸。”
“上尉同志,”别尔金继续好奇地问:“我想问问,你们是用什么办法,让军犬直接冲向敌人的坦克呢?”
“这个很简单,”奥夏宁解释说:“我们从组建开始,给军犬喂食,都是在德军的坦克附近。时间一长,军犬都知道主动地冲向德军的坦克。就算有的军犬不冲,我们的训导员也能命令它们冲上去……”
奥夏宁滔滔不绝地向两人讲述时,索科夫的心里在暗想:“听奥夏宁上尉的意思,组建反坦克军犬连是朱可夫的意思。为了达成这个目地,他一定碰了不少的钉子吧。要知道,狗在俄罗斯是人类的朋友,这并不是一句口号,而是铁一样的事实。虽说街道上随处可见流浪犬,但它们都能得到很好的照顾,以及充足的食物。如今要让这些‘人类的朋友’,来执行如此残酷的任务,想必反对的人一定不少。”
索科夫等奥夏宁讲述完毕后,好奇地问:“奥夏宁同志,我想问一下,假如你们连的军犬,都在战斗中消耗殆尽了。你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旅长同志,”奥夏宁一脸茫然地望着索科夫,有些不解地说:“这还用说吗?要是军犬消耗殆尽,您就可以把我们改编成步兵。别看我们都是军犬训导员,但改行当步兵,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怎么?让我把军犬训导员当成步兵来使?”索科夫皱着眉头问:“难道你们不用返回后方,重新训练新的军犬吗?要知道,你们如今可是我们步兵旅宝贵的财富,就算军犬全消耗光了,也不能把你们当成步兵使用啊。”
“旅长同志,您有所不知。”奥夏宁表情严肃地对索科夫说道:“新组建的四个反坦克军犬连,都已经是极限了。不管是补充训导员还是军犬,都将会非常困难。与其让我们在军犬全部牺牲后,返回后方等着不知何时才能重新补充的军犬,还不如拿起武器和德国人面对面地干一场。”
几人又聊了几句后,奥夏宁命令战士将军犬带走,自己跟着索科夫和别尔金又回到了帐篷里。别尔金望着索科夫,面带笑容地说:“旅长同志,有了这125条可以炸德军坦克的军犬,我们的防御任务就大大地减轻了。想必德国人做梦都想不到,我们会派军犬携带炸药去炸他们的坦克。”
索科夫微微颔首,随后对奥夏宁说:“奥夏宁上尉,由于这场战争不会在极短的时间结束,因此我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明白吗?”
“明白,旅长同志。”奥夏宁点点头,肯定地说:“我明白您的心意,你担心我们在战争的初期,就把所有的军犬全部用来炸德军的坦克。您放心吧,该如何使用这些反坦克军犬,我都心中有数。”
索科夫抬手看了看表,随后笑着对奥夏宁说:“奥夏宁上尉,你们一路辛苦了,我让人带你们去住的地方。你们先好好休息两天,训练的时间可以稍微缓一缓。谢廖沙!”
听到索科夫喊自己的名字,谢廖沙连忙上前两步,挺直身体回答道:“在!”
索科夫朝奥夏宁一指,对谢廖沙说道:“你带这位上尉和他的部下,到早已为他们准备的帐篷休息。他们有什么需要,都尽量地满足他们。”
谢廖沙带着奥夏宁刚离开没多久,索科夫就听到帐篷外有人喊报告的声音。他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四连长格里萨中尉,像一根电线杆似的站在门口。
不知怎么搞的,索科夫看到格里萨的第一眼,就发现对方今天有点反常,按照格里萨的性格,往常喊完报告,不等索科夫做出回应,他就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而今天却依旧停留在帐篷门口站军姿,犹如一个犯了错误,等待接受老师惩罚的学生一般。
“我说格里萨中尉,”索科夫望着站在门口的格里萨,用调侃的语气说道:“怎么不进来啊,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害怕挨我的骂,所以不敢进来。”
格里萨听到索科夫这么说,连忙迈步走进了帐篷,抬手向索科夫和别尔金敬礼后,又站在原地保持着立定的姿势一言不发。看到他如此的反应,索科夫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暗说难道被自己无意中猜中了,格里萨真的犯了什么错误吗?
“怎么不说话啊,中尉同志?”别尔金也察觉到了格里萨一反常态的沉默,他一脸好奇地说:“这可不像你平时的性格啊。”
“旅长、政委同志,我可能犯了一个错误。”格里萨有些迟疑地说道:“我是专门来这里接受惩罚的。”
“犯错误,你犯了什么错误?”别尔金吃惊地问:“快说来听听,我看你所犯错误的性质是否严重?”
格里萨沉默许久之后,艰难地说道:“旅长、政委同志,我今天结婚了!不过我事先没有向你们请示,不知这是否算犯错误。”
“结婚了,这是好事啊。”听到格里萨所谓的错误,居然是未经请示就结婚了,索科夫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笑容,他主动向格里萨伸出手去:“中尉,请接受我对你们的祝福。”
别尔金等索科夫和格里萨握手后,也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笑着说道:“我们的英雄终于结婚了,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他在握手时,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连忙补充一句,“对了,女方是谁?是卫生队的吗?”
如果别尔金不问这个问题,索科夫还真的没想到问格里萨的新娘是谁。此刻别尔金的话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在脑子里把卫生队现有的几位女卫生员一一过了一遍后,也没想到谁会成为格里萨的新娘。
“这是我的结婚证。”格里萨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硬纸,递给了别尔金,嘴里说道:“上面有我和新娘的签名。”
别尔金接过那张纸,展开了看一眼后,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抬头望着格里萨问:“中尉同志,这个叶卡捷琳娜是谁?我们旅的卫生队里,好像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女卫生员。”
“没错,卡佳的确不是旅卫生队的。”格里萨在提到新娘名字时,称呼的是对方的小名:“她还是一个十年级的学生,我们今天是街上无意中相遇的。……”
苏联的学校,没有什么小学、初中和高中之分,在读大学之前,只有一到十年级,对比华夏的学校类别,一到五年级是小学,六到八年级为初中,九十年级为高中。想到对方不过是一个高二的学生,索科夫脸上的肌肉不禁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他望着格里萨问道:“中尉同志,根据我国的法律,女方要满十八岁才能结婚。你的新娘……卡佳,有十八岁吗?”
“有的,”格里萨使劲地点了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她前天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所以我们今天很顺利地领取了结婚证。”
“旅长同志,”别尔金将结婚证递还给格里萨后,望着索科夫说道:“格里萨中尉结婚,可是一件大喜事,你看我们是否庆祝一下,给他办一场热闹的婚礼?”他可能是担心索科夫反对,还特意强调说,“参加的人数不用太多,全旅排级以上指挥员就可以了。”
“我看行。”对于别尔金的这个提议,索科夫很干脆地表示了同意。随后他又扭头问坐在一旁的格里萨:“你看呢,格里萨中尉?”
谁知格里萨听后却摇了摇头,说道:“旅长、政委,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婚礼还是算了,卡佳可能现在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什么,卡佳离开了这座城市?”听格里萨这么说,索科夫的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他惊诧地问道:“中尉同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格里萨中尉,坐下说吧。”别尔金从旁边搬过来一根长凳,放在格里萨的身旁,客气地招呼他坐下:“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我们讲讲。”
…………
时间回到五个小时前,格里萨到城里去买一些日用品,和他同行的是叶利扎维塔中士。
别看在两天前,斯大林格勒就正式宣布进入了战争状态,但街上依旧可以不时看到扎着麻花辫,穿着碎花连衣裙、低鞋跟便鞋的年轻姑娘。街头的这道靓丽风景线,不光让来自叶利扎维塔中士看花了眼,就连格里萨也觉得有些目不暇接。假如不是随处可见的街垒工事,和街道上摆着的反坦克障碍物,他甚至还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战前的某个城市。
两人都是军人,要买东西肯定不能去普通的商店,那些地方一是要排长队,而是需要本地的供给证,他们身上除了少量的现金外,根本就没有这种日常生活中必须的票证。因此他们必须找到专门的军人商店,以购买自己所需的物品。
就在这时,一名中等身材,鹅蛋脸、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漂亮姑娘从两人身边经过,“姑娘,请等一下。”格里萨开口叫住了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可以向您打听一件事吗?”
姑娘停住脚步,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位军人,客气地问:“军人同志,请问我有什么可以为你们效劳的吗?”
叶利扎维塔向前走了一步,问道:“姑娘,您知道军人商店在什么位置吗?”
姑娘微笑着眨了几下眼睛,点着头说:“我恰巧知道有一家军人商店,就在附近。”
“这真是太好了。”叶利扎维塔听姑娘这么说,脸上露出了喜悦之色,不等格里萨说话,他就迫不及待地问:“您能带我们去吗?”
“叶利扎维塔中士,”没等姑娘回答,格里萨就语气严厉地对中士说:“也许这位姑娘还有其它的事情,我们不能随便给她添麻烦。”随后他面向着姑娘,“您给我们指一下方向就可以了。”
“没关系,中尉同志。”姑娘笑着说道:“我现在正好没什么事情,假如你们同意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军人商店。”
三人沿着街道往军人商店走去的路上,格里萨侧着脸对姑娘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步兵第73旅的连长格里萨这位,他是我的部下叶利扎维塔中士。不知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叫叶卡捷琳娜,你可以叫我的小名卡佳。”姑娘大大方方地回答说:“还有,请你不要再用‘您’来称呼我,可以直接用‘你’。”
来到了军人商店,走在最前面的叶利扎维塔中士连忙推开了紧闭的玻璃门。并用手扶着门,等跟在自己身后格里萨和卡佳可以进门。
虽说卡佳曾经多次经过这家军人商店,但由于身份的缘故,她还从来不曾进来过。当她进门后,商店里的商品让她大吃一惊。首先,这里没有人排队,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名军人,正站在柜台前,和柜台后的售货员小声的交流着什么。其次,玻璃柜台和货架上,都摆满了各种商品,商店里的空气里,飘着烟熏火腿和鱼的味道,还有巧克力和咖啡的香味。
格里萨停下脚步,对卡佳说道:“卡佳,你如果想买点什么的话,尽管开口,就当是感谢你给我们带路。”
过了一刻钟后,三人每人的手里都捧着装着面包、蔬菜罐头、白砂糖和几根干肠的纸袋,从军人商店里走了出来。
“卡佳,到了该说分手的时刻了。”虽说和卡佳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格里萨却感觉自己认识对方已经有好几个世纪的感觉,他有些依依不舍地说:“不知我们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卡佳对格里萨同样有些好感,听到格里萨这么说,她先是淡淡一笑,随后说道:“格里萨,你知道吗?在你叫住我之前,我正要赶往附近的一个咖啡厅,去见等在那里的一名年轻指挥员,他是父母为我安排的结婚对象。我们在见面后,就会立即去附近的婚姻登记处登记结婚。”
卡佳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了格里萨的身上,让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沉默了好半天,才尴尬异常地说:“对不起,卡佳,我真不知道你是去相亲的。耽误了你的事情,我深表遗憾……”
格里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卡佳抬手制止了:“格里萨,你不用再说了,这件事不怪你。其实我也不认识那位军官,只不过是因为他很快就要上前线了,所以父母才安排我和他结婚。”
对于卡佳所说的一切,对格里萨来说,不算是什么稀罕事,这种在战前简直不可思议的闪婚,在战争期间,已经变得再平常不过。他等卡佳说完之后,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格里萨,假如你不反对的话,我想和你登记结婚。”卡佳望着格里萨,勇敢地说道:“让我成为你的妻子,可以吗?”
格里萨做梦都没想到卡佳会说出这番话,他的脑子顿时变得一片混乱,他不停地想:“卡佳要和我结婚,这是真的吗?要知道,我和她认识还不到一个小时呢,她就主动提出和我结婚。上帝啊,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卡佳见格里萨迟迟不说话,以为对方不同意自己的提议,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她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强作欢颜地说道:“格里萨,假如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谢谢你给我买的这些东西,再见吧!祝你好运!”
格里萨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一把抓住了卡佳的手臂,大声地说:“卡佳,能娶你做我的妻子,是我的荣幸,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呢。愿意,当然愿意,一万个愿意。假如你不反对的话,我们现在就去登记结婚。对了,婚姻登记处在什么地方?”
笑容再次回到了卡佳的脸上,她望着格里萨甜甜地一笑,说道:“小傻瓜,婚姻登记处不在这条街,在我们刚刚相遇的那条街道上。”
格里萨从卡佳手里接过了纸袋,连同自己手里的纸袋,一股脑塞给了叶利扎维塔中士,随后牵住卡佳的手,说道:“走吧,卡佳,我们现在就去婚姻登记处登记结婚。”
在卡佳的引导下,他们来到了一家婚姻登记处。在门口,他们正好碰上一对刚登记完的新人,在亲戚朋友们的簇拥下走出门来。喜庆的气氛感染了格里萨,他立刻把这当作了好兆头。他松开了卡佳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随后又重新将卡佳的手握在手心里,说道:“走吧,我们现在进去。”
两人手牵着手,迈步走进了婚姻登记处,捧着三个沉甸甸纸袋的叶利扎维塔中士,也笑容满面地跟了进去。
坐在办公桌后的工作人员,看到格里萨和卡佳手牵手走了进来,连忙站起身,客气地问:“请问,二位是来登记结婚的?”
格里萨和卡佳对视一眼后,同时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
“很好。”工作人员重新坐下,翻开了摆在面前的一本硬面的登记簿,拿起一支笔,望着两人说道:“请出示你们的证件!”
听到工作人员这么说,格里萨连忙掏出了自己的军人证,等卡佳拿出了自己的学生证后,一起朝工作人员推过去,嘴里说道:“同志,这是我们两人的证件,请您检查!”
工作人员拿起了卡佳的学生证,没有立即打开,而是望着她问:“姑娘,你有十八岁吗?”
“有的,”卡佳听到工作人员的问题,连忙点了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前两天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工作人员打开了卡佳的证件,看完她的生日后,点了点头说道:“果然已经满十八岁了,完全符合结婚登记的标准。”
工作人员的话引起了格里萨的好奇:“怎么,难道到你们这里来登记结婚的人里,还有年龄不符合结婚登记标准的吗?”
“当然有啊。”工作人员检查完两人的证件后,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大大的结婚证,在正式填写前,他对格里萨说道:“就在你们来之前的一个小时,有一名上尉带着一位姑娘到这里来办理结婚登记。可是姑娘还差五个月才满十八岁,因此两人结婚请求被我拒绝了。”
得知有一位姑娘和军官的结婚请求被拒绝了,格里萨好奇地问:“那后来呢?他们就这么离开了吗?”
工作人员笑了笑,继续说道:“虽说姑娘还没达到结婚年龄,但如今是战争期间,任何时期都可以有特例的。因此我向两人提了一个建议,让他们去找卫戍司令,给他们出具一份结婚证明,那样我就算为他们办理了结婚登记,也不算违反规定。”
“您真是一个热心人。”格里萨在称赞了对方一句后,试探地问:“这样做,真的不会违反有关的规定吗?”
工作人员冲格里萨眨了一下眼睛,有些得意地说道:“中尉同志,军人的职责是保卫我们的祖国,适当地给他们一点特权,还是可以的。况且现在还是战争期间,我这么做,相信上级领导也不会说什么的。”
当工作人员填写了结婚证之后,分别推到两人的面前,笑着对两人说道:“只要在下面签上你们两人的名字,你们就是合法的夫妻了。”
两人在面前的结婚证上属于自己的位置签上名,又相互交换后再次签了名,然后把结婚证推给了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检查完两份结婚证上的签名后,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印章,啪啪往两份结婚证上一盖,随后连同两人的证件一同推了过来,满脸堆笑地说:“恭喜二位,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正式的夫妻了。”
为了向工作人员表示自己的感谢,格里萨拿过叶利扎维塔中士手里的纸袋,从里面拿出了两听蔬菜罐头,轻轻地放在了工作人员的面前,客气地说:“这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吧。”
虽说是两听很普通的蔬菜罐头,但在实行配给制的条件下,却是一份非常贵重的礼物。工作人员没想到格里萨这么大方,一出手,就送了自己两听在世面上几乎买不到的蔬菜罐头,连忙向对方表示了感谢。
就在格里萨牵着卡佳的手朝外面走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年轻的姑娘从外面闯了进来。她一见到卡佳,就嚷开了:“卡佳,你果然在这里。”
“是啊,尼娜。我是到这里来登记结婚的。”卡佳扭头望着身旁的格里萨,满脸幸福地说道:“这是我的丈夫格里萨中尉,向我表示祝贺吧!”
谁知被称为尼娜的年轻女孩,并没有像卡佳所想象的那样,向她表示祝贺,而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激动地说:“卡佳,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学校九十年纪的同学,都被编入了军队,并让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学校去集合。我到你的家里去通知你,听你妈妈说,你到这里来相亲,也许会办理结婚手续,我便专门地赶来了。”
“什么,你们都被编入了军队?”格里萨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被吓了一跳,他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可是,你们都是女的,一群没有经过任何军事训练的女学生,编入军队里能起什么作用?”
听到格里萨的这个问题,尼娜迟疑了片刻,随后用不确定的语气说:“据说把我们全部编入了防空部队。”
格里萨望着卡佳说道:“卡佳,本来想跟着你回家,去拜服你的父母。如今看来,这个愿望是无法达成了。”
“对不起,亲爱的格里萨。”卡佳望着格里萨,一脸歉意地说:“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看来你要想拜访我的父母,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几人来到外面的街上,就在双方准备告别时,格里萨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处鲜花屋,连忙对卡佳说:“卡佳,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格里萨小跑着来到了鲜花屋前,冲着里面卖花的中年妇女说道:“您好,请给我来一束鲜花。”
“请问您要什么花?”
格里萨扭头望了一眼还站在婚姻登记处门口的卡佳,红着脸对中年妇女说道:“送给妻子的鲜花。”
“明白了,指挥员同志。”中年妇女笑着说:“既然是送给妻子的花,那我建议您买红玫瑰。”她指着身后插着花瓶里的几束玫瑰,问道,“有五支和七支的,您要哪一种?”
格里萨想到自己是第一次送卡佳礼物,自然不能太吝啬,便指着一束玫瑰对中年妇女说:“给我拿一束七支的。”
当卡佳看到格里萨捧着一束鲜花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脸上飞起了两片红晕。她望着格里萨,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亲爱的,这是你送给我的花吗?”
“是的,卡佳。这束鲜红的玫瑰,是我送给自己美丽妻子的。”格里萨望着卡佳,含情脉脉地说:“就是不知道她是否喜欢?”
卡佳接过了鲜花,红着脸使劲地点点头,大声地说:“喜欢,喜欢。只要是你送给我的东西,我都喜欢。”
尼娜等两人秀了一轮恩爱后,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卡佳,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赶到学校去吧。”
格里萨从叶利扎维塔中士的怀里抽出了两个纸袋,一股脑地塞进了卡佳的怀里,说道:“卡佳,把这些都带上吧。”
…………
听格里萨讲完了他结婚的经过后,索科夫和别尔金都沉默了。两人在羡慕格里萨有艳福的同时,又为他与新婚妻子的分别而感到惋惜。索科夫的心里甚至在暗暗地想:“以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惨烈程度来看,不管格里萨的妻子在普通的步兵部队,还是在防空部队,能活下来的几率几乎为零。”
想到这里,索科夫开口问道:“格里萨中尉,你知道卡佳的家在什么地方吗?”
格里萨没想到索科夫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迟疑片刻后,摇着头回答说:“不知道。”
“那你知道她父母叫什么名字,有多大岁数?”见格里萨没法回答自己的这个问题,索科夫又接着问道:“如今又从事什么工作吗?”
索科夫刚才已经从格里萨的讲述中,听出他除了知道女方叫叶卡捷琳娜,是一名十年级的学生外,其余的东西都是一无所知,因此对他能否回答自己的问题,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果不其然,格里萨对于索科夫新提出的问题,依旧选择了摇头。
见格里萨一问三不知,别尔金也不禁为他感到着急:“中尉同志,卡佳在什么地方读书,你不知道;她的家住什么地方,你也不知道。甚至你对她的父母更是一无所知,我现在想知道,等我们打退了进攻斯大林格勒的敌人后,你如何去寻找卡佳呢?”
别尔金所提出的问题比较尖锐,顿时让格里萨哑口无言。格里萨沉默了许久,随后说道:“我想,在婚姻登记处应该能查到相关的资料吧。”
“中尉同志,你太乐观了。”索科夫觉得有必要给格里萨提个醒,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即将在斯大林格勒城内所发生的保卫战,将是异常残酷的,其惨烈程度是完全超过你的想象。城里的很多建筑物,在这场战斗中,将会化为乌有,没准你们登记结婚的那家婚姻介绍所,也会灰飞烟灭。要是资料被毁掉了,你到什么地方去寻找你的新婚妻子?说得不好听,你们只是相识了几个小时,估计都没给对方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没准下次面对面相遇时,都无法认出对方。”
等格里萨离开后,别尔金忽然问索科夫:“旅长同志,我想问问,即将打来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真的会像你所说的那么惨烈吗?”
“是的,”索科夫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我认为,将会比我们所经历过的任何一次战斗,都要惨烈十倍百倍。”
虽说别尔金的心里,对索科夫的这种说法有点不以为然,认为他是夸大其词,有什么战斗,会比自己所经历过的那些战斗,惨烈十倍百倍呢?不过他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和索科夫争辩,而是出其不意地问:“旅长同志,我看阿西娅对你一直有意思,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去登记结婚?”
索科夫被别尔金问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政委会在这种时候,问自己如此敏感的问题。他在心里暗想:自己除了喜欢阿西娅外,还喜欢那位屡次深入德军心脏的阿杰莉娜,另外还有在自己公寓附近工作的两位女医护人员,自己似乎也有好感。真的要让自己选择结婚对象,阿西娅还真不是最佳的人选。
见索科夫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别尔金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自顾自地说:“旅长同志,假如接下来的战斗,真的像你所说的那般残酷,我觉得你应该给阿西娅一个交代。将来不管你们两人谁在战斗中牺牲了,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你说对吗?”
别尔金的这番话,让索科夫感到自己居然无言以对。他咧嘴笑了笑,硬着头皮对别尔金说:“放心吧,政委同志,这件事我心中有数。”
索科夫在心里想,上次去城里闲逛时,因为百货大楼的事情,而生了一肚子的闷气,结果闹得不欢而散。虽说斯大林格勒的市领导,已经向全市人民发出了警报,说整个城市已经正式进入了战争状态,但不管怎么说,战场距离斯大林格勒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自己不如就利用这最后的时间,改天再带阿西娅到城里去逛逛,给她买点什么礼物之类的,也让她开心开心。
主意打定,索科夫对别尔金说:“政委同志,我打算明天带阿西娅到城里去走一趟。假如有可能的话,我们就找个婚姻登记处结婚。旅里的事情,就要麻烦你照应了。”
听说索科夫打算带着阿西娅到城里去办理结婚证,别尔金顿时喜笑颜开:“旅长同志,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我代表全旅的指战员,提前向你表示祝贺。”说完,还特意伸手和索科夫握了握。
索科夫的本意,只是带阿西娅到城里去逛逛,所谓结婚一说,不过是随口提了那么一句,谁知还被别尔金当真了。不过他也没有专门向别尔金解释,而是及时地岔开了话题:“政委同志,上级一直说给我们派一名参谋长来,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啊?如果不行的话,就先让四营长布里斯基暂时代理参谋长的职务。”
“我看,还是在等等吧。”别尔金对索科夫说道:“我昨天和奥佐尔到市里的城防委员会开会时,遇到了方面军司令员戈尔多夫将军。我向他提起了旅里缺少各级指挥员的事情,他当时满口答应,说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我们派一批得力的军事干部到旅里来。旅长同志,我们不妨再等两天,否则就算匆匆忙忙让布里斯基代理了参谋长,过不了几天,还得让他重新回去当营长。这样做,肯定会打击他的工作积极性。”
别尔金的话,让索科夫意识到,自己把问题考虑得太简单了。什么时候给自己派旅参谋长来,上级肯定有一个统筹的安排,如果自己贸然打乱了这个安排,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他等别尔金说完后,微微颔首,说道:“好吧,政委同志,我们就再等上几天。”
关于格里萨结婚的消息,虽然索科夫和别尔金都闭口不谈,但这事很快还是在步兵旅内部传开了。步兵旅里不管是军官还是战士,原本就是清一色的单身狗,得知格里萨艳福不浅,走在街上就捡了一个美丽的妻子,此事让大家羡慕不已。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排以上军官的请假人数骤然猛增,但都被别尔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带着一丝怒气说道:“旅长同志,你信不信,假如我同意了他们的请假要求,等他们回来时,就会得意洋洋地向我报告,说他们已经结婚了。”
“政委同志,你做得对。”对于别尔金的这种做法,索科夫表示了赞同:“要是我们听之任之的话,军官们的个人问题倒是解决了,但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他们还会有心思指挥部队打仗吗?”
索科夫刚表完态,别尔金忽然出其不意地说道:“旅长同志,我看你还是选个合适的时间,和阿西娅一起到城里找个婚姻登记处注册结婚吧。”
“这怎么能行呢?”对别尔金的提议,索科夫摆着手说:“我们这边刚刚拒绝了所有指挥员的假期,以防止他们到城里随便找一个年轻姑娘结婚。可是一转眼,作为他们旅长的我,却带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去结婚了,这样做,怎么能服众呢?”
“没关系的,旅长同志。你的情况不一样。”别尔金笑容满面地说:“你是步兵旅的旅长,你要结婚,估计上级还乐见其成呢。”
“为什么?”索科夫听到别尔金这么说,不解地问道。
但别尔金却对索科夫的这个问题避而不谈,而是一个劲地催促道:“好了,旅长同志,你抓紧时间收拾一下,我已经把车给你准备好了,等阿西娅一过来,你们就立即动身,到城里去登记结婚。”
索科夫见别尔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心里不禁犯开了嘀咕:别尔金和自己搭档的时间不短了,但这种自作主张的事情,他以前还从来不曾做过。难道让自己和阿西娅结婚,是上级领导的意图?
想到这里,索科夫没有再和别尔金进行争辩,而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政委同志,那我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待会儿去和阿西娅注册结婚。”
阿西娅接到别尔金的通知后,还以为索科夫或别尔金两人中的谁受伤了,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当她看到两人都完好无损时,不禁好奇地问:“旅长、政委,不知你们叫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情吗?”
别尔金没有说话,而是朝远处招了一下手,很快就有一辆车开到了帐篷门前。别尔金亲自上前打开了车门,对阿西娅说:“阿西娅,请上车吧。今天旅部有个重要的任务,需要你配合旅长同志去完成。”
“重要的任务?”听到别尔金这么说,阿西娅的眉毛往上一扬,好奇地问:“政委同志,我能问问,是什么任务吗?”
“阿西娅,你先上车吧。具体的任务,旅长同志在路上会告诉你的。”别尔金等阿西娅上车后,又催促索科夫:“旅长同志,时间不早了,你也请上车吧。希望你们能早点完成任务后顺利归来。”
车子启动后,阿西娅好奇地问索科夫:“米沙,到底是什么任务啊?政委不肯说,你总得告诉我吧?”
别看索科夫如今是旅长了,但要想向阿西娅说明此次的任务,还是有点让他为难,他迟疑了许久,终于有些尴尬的说道:“结婚。”
“结婚?!”阿西娅好奇地问:“米沙,是谁要结婚啊?”
索科夫转身望着阿西娅,用手指了指她,又指了一下自己,说道:“还能是谁?当然是你和我了。”
“什么,我们俩结婚?”听到这个消息,阿西娅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米沙,别开玩笑了。说吧,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任务?”
“真的是我们结婚。”见阿西娅不相信自己,索科夫有些无奈地说:“你想想,我们俩上车时,政委是不是表现得太过于殷勤了?”
阿西娅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别尔金的所作所为,觉得索科夫说得有几分道理,但说到结婚,似乎有点太天方夜谭了。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后,就把医药箱抱在怀里一言不发。
见阿西娅不说话,索科夫也觉得索然无味,便扭头朝窗外望去,心里暗想:“待会儿到了婚姻登记处,要是阿西娅坚决不肯结婚,自己到时该如何收场呢?”
车在婚姻登记处的门口停下,阿西娅看清楚墙上的那块牌子后,心跳不禁骤然加速,他心中暗想:我的上帝啊,原来米沙真的是要和我结婚,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
看到阿西娅望着车外的建筑物发呆,索科夫没敢打扰她,静静地等她做出最后的决定。索科夫不说话,司机自然更加不敢说话,只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时地用眼角余光去看坐在后排的索科夫和阿西娅。
过了不知多久,索科夫见阿西娅依旧没有动静,知道再这样等下去,可能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轻轻地咳嗽一声,随后试探地问:“阿西娅,在车上坐的时间够久了,我们还是先下车吧。”
阿西娅含羞地点了点头,推开车门率先下了车。索科夫打开另外一侧的车门下了车,从车尾绕到阿西娅的身旁,牵着她的手,义无反顾地朝婚姻登记处走去。
两人进门时,工作人员刚帮另外一对年轻的夫妇办完了手续。看到走进来的索科夫和阿西娅,他笑着试探地问:“请问是索科夫中校和阿西娅中士吗?”
“是的,我是索科夫中校。”听到工作人员这么问,索科夫连忙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不过他在侧着脸看阿西娅的时候,心里暗想:阿西娅什么时候成为了中士,我怎么不知道呢?
索科夫的话刚说完,阿西娅也接着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我是阿西娅。”
“你们好!”工作人员客气地说:“我接到了上级领导的电话,说你们今天要到这里来注册结婚,让我负责接待!”招呼两人就坐后,他继续说道,“虽说我每天都要接待不少的军人,但双方都是军人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将准备好的空白结婚证拿出来放在桌上,望着两人说道:“请出示你们的证件吧。”
等索科夫将两人的军人证递过来之后,工作人员展开看了一眼,有些惊奇地问:“索科夫中校,您的证件上怎么是少校军衔啊?”
索科夫听到这个问题,冲对方淡淡一笑,随后说道:“其实我的中校军衔,也是刚获得没有多长时间。”
由于事先已经接到过上级的指示,因为工作人员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他快速地填完结婚证后,站起身将证件推到了两人的面前,笑着说道:“请二位在下面的签名处,签上自己的名字,这份结婚证就可以正式生效了。”
几分钟之后,阿西娅拿着两张结婚证,和索科夫肩并肩地从婚姻登记处走出来,整个人还没有从震惊中惊醒过来,她喃喃地说道:“米沙,这都是真的吗?我们两人真的结婚了吗?”
“没错,阿西娅。”索科夫使劲地点了点头,对阿西娅说道:“我们两人的结婚证都在你的手里,假如你还不敢相信的,可以再看一遍。”
就在两人有说有笑地朝停在不远处的吉普车走去时,忽然有三名民警拦住了两人的去路。索科夫的目光快速地从他们的领章上扫过,发现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尉、一名上了年纪的警长和一名满脸稚气的小民警。他停住脚步,冷冷地问道:“民警同志,有什么事情吗?”
这三名民警成扇形围在了索科夫,带队的中尉用很不友好的语气说道:“中校同志,请交出你的配枪。”
索科夫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
“我们是在执行任务,希望您配合一下。”民警中尉拔出了手枪,指着索科夫说:“假如您不配合的话,一切后果由您自负。”
假如警察没有拔枪的话,索科夫没准还会配合他们把问题搞清楚,如今看到对方的枪口指向自己,索科夫立即怒火中烧。他左脚向前一步,猛地用右手隔开了对方握枪手,左手摁住对方的肘部用力向下一压,与此同时,右手变格为推。民警中尉没想到索科夫居然会对自己使出了擒拿手,顿时被压得单膝跪地,手里的枪也被索科夫缴到了手里。
看到索科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掉了拿枪的民警中尉。另外两名民警不禁大惊失色,他们试图拔枪来制止索科夫,但没等小警员把枪拔出来,阿西娅用手里的医药箱,不停地砸向他的额头,砸得他踉踉跄跄地连退了几步。
上了年纪的警长,虽说拔枪速度挺快的。但是他快,索科夫的速度更快,没等他把枪举起来,索科夫手里的手枪已经指向了他的额头。
而坐在车里的司机,看到索科夫遇袭,也连忙提着冲锋枪,跳下车冲了过来。等他赶到时,索科夫已经制服了三名民警。“你们是什么人?”索科夫冷冷地问道。
单膝跪地的民警中尉回答说:“我们是第17分局的。”
“你们是第17分局的民警,为什么不去巡逻?”索科夫问道:“却想缴我的械?”
民警中尉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冲着索科夫说道:“对不起,中校同志,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请您和这个女战士跟我们走一趟吧。”
索科夫将手枪丢还给民警中尉,对端着冲锋枪的司机说:“司机同志,我们要到第51分局接受调查,你先回去吧。”
“旅长同志,”司机听索科夫这么说,有些紧张地问:“您跟着他们去警局,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放心吧,不会有危险的。”索科夫说着,在司机的肩膀上重重地推了一把,催促道:“快点去吧,别让政委同志等急了。”说着,还趁三名民警不注意的工夫,朝司机快速地使了个眼色。
等司机开着车离开后,索科夫对民警中尉说:“分局在什么地方,快点带我们过去。”
三名民警带着索科夫和阿西娅来到了警局,把两人带到了一间拘留室门口,点头哈腰地说:“中校同志,先委屈你们两位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就去向局长同志汇报。”
索科夫和阿西娅坐在三面都是墙,只有一扇铁栅栏门的拘留室里,静静地等着局长的到来。也许是索科夫刚刚的下马威,震慑到了民警中尉,虽说他把两人关进了拘留室,但房门只是虚掩着,根本没有上锁。如果索科夫和阿西娅愿意,就算不和他们打招呼,也能自由地离去。
“米沙,”虽说民警没有为难自己,但阿西娅待在这间拘留室里,心里却觉得一阵阵发毛:“你说说,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抓到这里来?”
“可能是误会吧。”索科夫也不知道民警这么做的目地是什么,但他为了不让阿西娅担心,便安慰她说:“等搞清楚误会后,就会把我们放出去的。”
两人等了好一阵,没看到民警中尉或者分局局长过来,却等来了那位被阿西娅砸得鼻青脸肿的小民警。他来到两人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请把你们的证件交给我。”
索科夫想看看他们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便将两人的军人证交给了小民警。小民警接过了证件后,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在这里等着。”随后,他拿着两人的军人证离开了。
看着小民警离开,阿西娅的心里越发变得不踏实,她有些紧张地问:“米沙,你说他们拿我们的军人证做什么?”
索科夫此刻的心中充满了疑问,这些民警为什么要抓自己和阿西娅呢,难道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吗?对于阿西娅的问题,他随口答道:“可能是为了核实我们的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