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高大的战士从密林之中走出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那边!”有人指向山谷的方向,一个横跨近千英尺的巨大光罩笼罩在山谷之内,表面流转着一层氤氲的光采,表面的光芒若隐若现之下,拱卫着山谷之中一座古朴的石碑。
高大的战士几乎是立刻就从背包之中翻出羊皮卷轴资料进行比对,并很快得出结论——那就是传说中的方尖碑,与资料上的图像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不同的石碑上铭刻着不同的信息,但那需要走近才能看得到了。
找到了!
战士按下心中的激动之情不表,先左右看了看,无论是AOA还是猎鹰团的人都还没抵达,灰狼让他们分兵真是分对了,方尖碑果然在这里。
“团长,我们马上过去?”团队之中的其他人也兴奋起来。
今天正好是占星术士们天文历法上的十二星共耀之夜。
果然如预言之中一样,又一座方尖碑现世了。
但高大的战士拦下其他人,“别过去,那是迷锁结界。”他抬头看着那氤氲着彩光的光幕道,光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着,“它的力量正在减弱,我大概明白了,此前正是结界遮掩了山谷的信息,但现在它力量消退,所以AOA的人才发现了这个地方。”
他回过头看向其他人。“这样大型的结界不动用大型魔导装置是没办法从外面击破的,”高大的战士对团队中工匠道:“先给副团长传信息,顺便让俱乐部那边调集大型设备过来,最好是魔导炮一类的。虽然我感觉等不到那个时候它就会自行消解,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工匠立刻点了点头,拿出通讯水晶开始传递信息。
“那我们现在呢?”团队中的盾卫问道:“要不我们先进入山谷,猎鹰团和AOA的人随后就到,我们先占据有利地形?”
高大的战士点点头。
……
“他们过来了,”河滩之上,学者小姐正一只手按在自己的魔导书上,眼睑低垂,睫毛微微颤抖着,但透过山谷中那幕宏大的幻象,她却可以看到那些越来越逼近的人——一行十二人,身上都穿着Fog公会的战袍。
她轻轻开口:“团长。”
“嗯?”方鸻默默听着周围露天矿场上传来的机器轰鸣声,回头来应道。
“这样……真的能奏效吗?”
“那就要看这座方尖碑对于他们来说究竟有多重要了。”方鸻答道。
他看向矿区的方向,一边看着那些高大的枪骑兵搬运矿石,一边分心二用去控制森林之中的发条妖精,监视着AOA和猎鹰团的人的动向。
至于这里与七海旅人号之间的联系,和转移物资的通道,就只能交给塔塔小姐了,妖精小姐甚至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去配合巴金斯、希尔薇德她们检修七海旅人号。
方鸻宽慰了一句:“放心,他们察觉不出异常的,我刚才上社区查过了,七座方尖碑每一座从外观上来说都差不多。”
“别忘了,我和希尔薇德都见过真正的方尖碑啊,他们不会比我和希尔薇德更了解方尖碑的。”
“嗯。”学者小姐这才放下心去,点了点头。
方鸻抬起头,目光看着天空中薄薄的一层光幕。
但河滩上又哪有什么真正的方尖碑?
这儿的一切都和先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方才Enigma的人在山谷之中看到的一切,不过只是幻象而已。
正常来说,若他想要掩盖这山谷之中的秘密,自然是要让这里的一切显得越不起眼越好,而那也是他原本的打算。
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根据他从AOA与Enigma的人交谈中得来的信息,对方与猎鹰团的人先入为主地认为山谷中可能存在着方尖碑,虽然知道传言并不真实,但他却无法说服这些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晓之以理也好,还是出手阻拦也好,都无疑只会让对方更加生疑而已。
何况此刻七海旅团的身份还是十分特殊,帝国的通缉令已经传抵北方,从对方的交流中即可得知即便没有方尖碑,他们显然也是不打算放过七海旅团。
爱丽莎调查过这一带的选召者的情况,除了极少数自由选召者队伍之外,绝大多数是来自于第一赛区各大俱乐部的二线或者次一线旅团,而其中AOA,Enigma,猎鹰团这样的团队还只是开头而已。
它们反应更快,但不代表这里只有它们,等到所有人都进入山谷中,这些人联合起来,或者至少只要其中有一部分人对七海旅团出手,七海旅人号就很难有修复升空的时间。
但要出手阻止,七海旅团并不满员,七海旅人号本身的状况也难当此任。
不过既然正常的路子走不通,那么不如反其道而行。
既然那些人的目的是方尖碑。
那么他就给他们一座方尖碑。
在这座巨大的迷锁结界所笼罩之下的方尖碑面前,这些人又会如何做呢?
如果每个人都想要最先靠近方尖碑,并最先拓印下上面的信息,甚至破坏方尖碑让后来者一无所获。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当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时,反而更不会让人轻易地捷足先登。
他们会互相防范,互相牵制,当然,这些顶尖公会的团队们不可能像是一个个傻子一样,守在山谷外大眼瞪小眼,令旁人渔翁得利。
他们必定最终会拿出一个方案来,或者妥协让步,或者压服全场,但无论如何,谈判也好,争斗也好,都需要时间,而七海旅团所欠缺的正是时间。
而当越来越多的团队涌入这个狭小的山谷之中时,留给他们的时间会很多的。
不过他营造这一切需要时间。
而妲利尔、爱丽莎还有女仆小姐在森林之中与猎鹰团、AOA等人的缠斗就是为了争取这个时间。
甚至他利用幻术拖延AOA等人的行进速度,也正是为此,只不过对方理解为了是想要让猎鹰团追上他们而已,但也大差不差,只要他们停下来就足够了。
毫无疑问,在这个计划的前半段,每一个人都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那么剩下的只有后半段了。
方鸻转过身去,对一旁的姬塔说道,“你还能坚持得住吗?”
学者小姐轻轻点点头:“要是过去,艾德哥哥,可能还有些麻烦。”
她小声说道:“宏大的故事会耗费天量的魔力,而我也办不到,但幻术又一戳就破,以他们的谨慎来说不可能不做试探。”
学者小姐停顿了一下,“但现在我有两本魔导书,可以用其中一本魔导书来创造这个场景巨大的幻术,再用另一本书来反击他们的试探。”
“你打算怎么做呢?”方鸻有些好奇起来,他先前只不过问国自己的学者小姐是否能够办到自己的要求而已,但却并不知晓对方打算如何去做到。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工匠与魔导士已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职业道路,何况姬塔还是这一行列之中最为神秘的博物学者。
而拥有两本魔导书的博物学者,艾塔黎利亚迄今为止的历史中还从未真正诞生过。
“艾德哥哥,原理其实很简单,”姬塔开口道:“生命之书善于从故事之中营造出那些真实的场景,因为它蕴含着这世上一切的文字,只要我阅读过那些场景与文字,我就可以将它们运用出来。而古往今来的书籍之中,描述迷锁结界的不知凡几,我只要从中相应抽取出几个桥段,就能模拟出结界相应的特征,并赋予他一切真实的特性与能力。”
“固然,要我一个人创造出那样庞大的结界自然难以办到,就是塔波利斯橡木骑士团还在的时候,红叶姐姐和尤古朵拉姐姐他们要为公会建造一个大型结界,至少也需要十多个魔导士联手,历经长达几周的努力,才能成功。”
“可是,想必Enigma的人也没办法对结界整体展开攻击呢,因此我只需要在相应的点,当他们对结界展开试探时,我在那些区域用生命之书营造出结界的特征就可以了。”
“如果区域不大的话,应该不成问题的,何况应当也不用持续多久。”
姬塔一字一顿,认真地回答道。
“如此,一个无论从外观上,还是实际效果上,都可以‘媲美’于真实的大型迷锁结界的‘幻象’也就诞生了。”
“只要那些人无法穿越这个结界,那么结界之中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就都是‘相对’真实的。”
方鸻点点头。
昔日银林之矛和杰弗利特红衣队在古树之海为了一座并不存在的方尖碑大打出手,虽然七月战争的核心还是围绕海林王冠展开的,但谁又说得好当时流传于北境的那个传言是否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呢?
何况无论是魁洛特、丝卡佩也好,亦或是苏菲和冥女士他们也好,包括当时在妖精之家时奥丁、九月姐姐和洗手他们聊起各大公会从第二世界返回大量人手的原因,也都说是为了寻找七座方尖碑,寻找圣物。
那么他现在只能希望,这座方尖碑对于对方来说真有那么重要。
“艾德哥哥,”姬塔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忽然说道:“他们发现七海旅人号了。”
“他们迟早会发现的。”
方鸻在河滩上自然看不到七海旅人号那边,不过那也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他其实想过将七海旅人号也放在结界之内,但仔细思考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AOA的人来侦查过,如果说七海旅人号突然出现在了结界内,说不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而且他也担心这些人会狗急跳墙,本质上这是一个二桃杀三士的策略,但如果桃子一开始就在七海旅人号手上,其结果就不好预测了。
因此最好的办法是让七海旅人号也在结界之外,让对方投鼠忌器。
“不用担心他们。”方鸻道。
学者小姐看起来有些担心,但他其实心中也有些紧张,只不过强制令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不到塔塔小姐那边的情况,但相信船上的人可以处理好的,他已经将后面的安排传达给所有人了。
在姬塔的视线之中,最先抵达的Enigma一行人果然转向了悬挂在树上的七海旅人号,七海旅号就在结界边上不远处,如此显眼想要不注意到也难。
“是通缉令上的船。”有人小声说道。
高大的战士示意其他人安静,“我知道。”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方向,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动手,他已经从总部发回的消息上得知了那条船上的人在帝国境内犯下了什么惊天大案,奥述人连发了六道通缉令,针对那条船上的几个主犯,这在过去还是前所未有的事。
但现在动手,万一猎鹰团的人到了怎么办呢?他可是已经收到了来自后面的灰狼的传信,更不用说AOA与其他团队也在后面,他出手,会不会让人渔翁得利?
他又看向一侧的结界,他们最重要的目标还是方尖碑,完成通缉令可以获得一些声誉与好处,但如果失去了方尖碑,会让他失去在公会之中的位置和资源。
这两者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不过就此放弃,自然也不是这些在排行榜上的顶尖团队的一贯的风格,七海旅人号方向静悄悄的,简直像是一条悬挂在树上的幽灵船,高大的战士回过身打了个手势,示意让人上去试试成色。
其他人一言不发地看着一个两个人向那个方向靠了过去,两个夜莺纵身一跃便来到附近的高树上,踏着树枝向着那两株巨树的方向攀爬。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抵达了七海旅人号附近。
但正是这个时候,前面的人毫无征兆地从树上掉了下去,像是一块石头一样落入树冠层之下。第二个人吓了一跳,也赶忙停下来,几个纵跃来到树下,来到自己同伴身边,用手一探才发现对方只是晕过去了。
不止是他大吃了一惊,后面Enigma的其他人也吃了一惊,没有人看到七海旅人号是如何展开攻击的,结界?触发法术?陷阱?还是剧毒暗器?
高大的战士立刻传信询问,但另一个夜莺更是摸不着头脑,自己的同伴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也找不出被毒箭弩矢射中的痕迹,难道是被对方隔空打晕了?
这也太荒谬了。
不过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船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个高大的身影看起来像是水手装束,对方站在船舷边,居高临下看了看下边的人,再看向Enigma一行人方向。
“各位先生们,”开口的正是水手长巴金斯,“有道是井水不犯河水,我知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一旁的结界,“我们只是不巧搁浅在了这个地方,并不打算妨碍你们探寻什么宝藏,可要是各位不知好歹的话,我们也不介意和各位对上一场。”
巴金斯耸耸肩:“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对我们来说这是生死存亡,对你们来说可能未必。所以你们真打算放弃这东西,”他指了指那结界,“和我们同归于尽?”
高大的战士眯起眼睛。
如果说他方才还有疑惑,那么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认了,自己的人就是被对方攻击了,只是对方没有下死手,不过是为了告诉他——他们没有恶意,不想掺合进这场夺宝之中来。
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很有道理,这场战斗如果一旦拉开帷幕,那么对于对方来说就是不死不休,但对于他们来说真的划算么?
他看向一侧的方尖碑,笼罩在山谷上的结界的辉光正在持续减弱。
这些人怎么这么巧搁浅在了这个地方?
他心中有些狐疑,不过仅仅是怀疑巴金斯的话有几分真假,天知道这些人是不是真对方尖碑不感兴趣呢?
不过他正想进一步试探,另一个方向上猎鹰团,AOA和Enigma剩下的人也出现在那里,就和先前高大的战士反应一模一样,他们也被山谷之中的情形一时间给震了一下。
“方尖碑!”有人低呼。
猎鹰团一言不发立刻想要赶在所有人前面,但一旁的灰狼已经带着人拦下了他们,后者向高大的战士所在的方向看过来,战士立刻向他们点了点头。
也暂时将七海旅人号的事抛在一边。
“怎么?”猎鹰团大团长罗诺斯看向灰狼,“你想拦住我们和AOA,Enigma想要吃独食?”
灰狼心中暗骂一句这家伙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一开口就将AOA拉了过去,不过他面色不改,只阴沉地笑了笑,“恐怕你搞错了,罗诺斯,Enigma是先抵达不假,但你看看这个结界,它的力量虽然正在减弱,但至少目前我们当中应该还没有哪一方可以击破它吧?”
“你想说什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家伙。”
灰狼心中再骂了一句老奸巨猾,“这里不只有我们三个团队而已,海鹰之羽并不是CE俱乐部下属的唯一公会,猎鹰团也不是海鹰之羽唯一的精英旅团,AOA的情况自然也是一样。我们是最先抵达这里的,但待会说不定还有许多人会来,等那些人到了,事情就比现在复杂多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先联手打破这里的结界?”罗诺斯问道。
他的确有些心动,他们各自都是出身自大公会、顶尖俱乐部,互相之间知根知底,灰狼说得没错,即便是一个公会,一个俱乐部内部也同样存在着竞争,如果是在注定一个人没办法吃独食的情况下,那么和公会外部的人合作说不定要胜过自己人。
“问问看AOA的人有什么想法?”灰狼一眼就看出对方心动,毕竟换作是他也会同意这个提议的。
两人向那个方向看去。
而AOA的众人当中,团长马绍尔还在灰地猎手ZXC沟通,“你方才注意到这个结界了么?”前者问。
后者摇摇头,不过ZXC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座山谷在此之前不也不存在么,说不定是结界的力量进一步减弱了,因此他们才能看到这一幕呢?
何况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方尖碑而来,眼下看到方尖碑出现在这个地方,谁会怀疑那是会是假的?
Enigma和猎鹰团也没留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在得知了对方的商议之后,马绍尔立刻拍板,同意了对方的提议。
因为无论是相对于Enigma还是猎鹰团来说,AOA都算是弱势一方,对方愿意带上他们,对于他们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
不过七海旅人号上巴金斯看到这一幕却皱了皱眉头,转过身离开向方鸻传信:
“船长,对方好像很难对付,他们很快就达成一致了,比我们想象中要快得多。”
“不用担心呢,巴金斯先生,”不过方鸻还未开口,爱丽莎的声音便已经从通讯水晶中传来,“让他们过来吧,只要结界本身没问题,他们的联合维持不了多久的。”
“爱丽莎说得没错,交给我们吧。”方鸻也道。
水手长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过他的确也不太了解这些选召者之间的组织形式,只有方鸻的话让他放下心来,“好的,船长大人。”
他抬起头,看到夜空中飞来一颗星辰。
那正是载着妲利尔三人的六翼炽天使,它拖着青色的尾迹落在甲板上,夜莺小姐第一从上面跳下来,还握着手中的通讯水晶向他挥了挥手,赞道:
“巴金斯先生,方才你表现得不错呢。”
爱丽莎道,“那位海魔女出手应该将那些人给震住了,加上你的话,他们就算要对我们动手也会谨慎考量一下。”
妲利尔也道:“在回来的路上团长和我们说了他的计划,”她点点头,“我认为可行,那些大公会之间的关系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只要能给我们拖延一天左右的时间就足够了。”
她问:“一天足够么?”
水晶中传来姬塔肯定的答复:“一天肯定没问题。”
而另一边,AOA和猎鹰团的人虽然也留意到了七海旅人号这边的状况,但正如爱丽莎所预料的一样,他们果然没有过来找麻烦,只是派人盯住这个方向,然后便抽出人手去准备击破结界。
“他们来了。”
姬塔看到这一幕道。
方鸻稍微有些紧张,不过事实证明那是多余的,AOA,Enigma与猎鹰团的人先后在几处对结界展开试探,但那些注定是徒劳的,从生命之书中描述出的结界的一隅拥有真正结界的一切特性。
包括它的全部防护能力。
虽然消耗有些大,但毕竟只是短时间的,三方的人马在测试了数次发现对于结界没有一点影响之后,也放弃了这徒劳无功的试探。
他们显得有些无奈,但也算是有所预料,毕竟大型结界要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打破的话,也不会成为那些公会驻地的首选,他们只是看这个结界正在持续减弱,因此才会产生侥幸心理而已。
而一旦实验失败,三方原本脆弱的盟约便立刻土崩瓦解。
天蓝看着这一幕和水手长巴金斯同样不解,不过夜莺小姐倒是简单地解答了这个疑问:“他们想要偷鸡,当然要赶在其他人抵达之前。但等同公会的人抵达之后,他们自然不可能再和外人联手了,这是两码事。”
她用明亮的目光看向那个方向:“等到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联手的机会就会越来越渺茫,因为那些顶尖公会是不可能容忍这么多人一起参与进来分蛋糕的。”
“他们一定会决出那一个,或者几个最终的胜利者,而在那之前,就是留给我们的时间。”
诗人小姐眨眨眼睛:“那就是说我们安全了?”
“安全?”爱丽莎看着她微微一笑:“恰恰相反。”
“是的,接下来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水晶中传来方鸻的声音。
……
山谷中汇聚的人越来越多,那简直像是环绕着那巨大的结界举行了一场盛会一般,而当人群汇聚,自然不时有人出手对结界进行试探,不过他们的实力与先前那三个顶尖的团队比较起来那都不值一提。
一开始或许有些麻烦,但渐渐地姬塔也就应对自若了,她又让结界表现得像是随着时间逐渐虚弱下去的样子,当人们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也就放弃了试探。
毕竟这里不仅仅只有结界要对付,在场的每一个人可能都是潜在的对手。
人群逐渐变得泾渭分明,形成几个大大小小的团体与势力,彼此之间还上演着一出合纵连横的好戏。
又考虑到结界消散还要一两天时间,帝国的选召者在这里砍伐树木,建立营地,山谷中一派热闹的样子,只不过栖息在这里的拟态石形生物种群则倒了大霉,遇上灭顶之灾。
天蓝皱着眉头抱着小手看着这一幕,“来了这么多人,艾德哥哥说的不会是真的,他们不会是真打算对我们出手吧?”
“很有可能,”才上船的阿德妮也从一堆齿轮组之间抬起头来,用手背擦了一下脸上的油污,“我认为艾德先生的推断还算准确,如果结界还有一两天才消散,那些人留在在这里也无它事可干……以我对帝国的圣选者的了解,哼……”
“我们会成为最显眼的那个目标?”
阿德妮耸耸肩。
“可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呢?”
“等他们商议出一个议程的时候——”
……
从帐篷上垂下的魔法辉灯上散发出昏暗的光芒。
罗诺斯看着面前的这些人,有些人藏在灯光的影子里,那些人大多都是熟面孔——来自于俱乐部下属的第二分会、第三分会的团队中,其负责人,团长或者副团长,正向着他喋喋不休:
“怎么会真有方尖碑?”
“那不是只是一个传言么,海盗王的秘宝呢?”
“传言也有其可信度,否则岂会空穴来风?”
“是啊,它流传在这一带肯定是有其原因的。”
“但真有这么巧?”
“够了——!”
罗诺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打断了众人的话。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质疑的原因本不是怀疑方尖碑本身,而是找借口怀疑猎鹰团有没有领导他们的能力而已,毕竟海鹰之羽也只是分会而已,和第二、第三公会的人算是平级。
“他们就不知道眼下最紧要的并不是谁领导谁的问题么?”他忍不住心想,“AOA和Enigma哪一个不是个现成的麻烦,何况还有一个实力未知的对手。”
他的目光不由得透过帐篷看向山谷一侧,巨树之上的剪影。
和这些虫豸在一起,怎么办得好事情呢?还不如AOA,Enigma的人联手,可他办不到,海鹰之羽是CE俱乐部下的下属分会,他怎么能在自己人面前和外人联手?
罗诺斯叹了一口气,感到有些疲惫,几只飞蛾正环绕着魔法辉灯上下飞舞,在帐篷之间投下一片阴影,那片阴影像是悬在他心头上。
他其实也感到有些不安——总感觉事情太巧合了。
但争执牵扯了他太多精力,让他无法分心细想。
“方尖碑由猎鹰团发现,各位自然要服从我的安排,如果你们有什么意见,可以向总部提,我服从总部的一切安排。”
他看向所有人:
“猎鹰团也验证了那个结界的真实性,我不想和各位浪费时间,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怎么联手对付其他人,AOA,Enigma都算得上是我们的老对手。”
众人安静下来。
他们当然不会向总部提什么要求,结果是注定的——方尖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总部的人岂会支持他们在这里上演什么争权夺利的戏码。
“但AOA,Enigma的人也不是不可以合作,”罗诺斯用手扇开围绕着辉灯飞舞的虫子,说道:“这儿的杂音太多了,我们,普罗米修斯与..D都是第一赛区数一数二的公会,怎么可能容得下其他人来分一杯羹,在这件事上,我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
“你的意思是先联合AOA和Enigma的人清场?”
罗诺斯正想说什么,一人走入帐篷内,出声道:“团长大人,各位,普罗米修斯那边发来通讯。”
“普罗米修斯,Enigma?”
罗诺斯回头问道。
那人点点头。
其他人更显安静,Enigma虽然代表只是排行榜上两千多名的队伍,但它是Fog的下属团队,而后者正隶属于普罗米修斯行会。而三家之中的另一家,AOA则属于..D联盟。
罗诺斯则再问:“怎么,他们说什么?”
“他们认为这儿的局势太过混乱了,连那些不知名的小团队都敢参与进来了,Enigma可不会和那些人分享方尖碑,”那人道:“他们问我们的意见。”
“这不是睡觉送枕头。”有人道,“那当然是答应他们。”
“不——”
罗诺斯打断那人:“马绍尔呢,他怎么看,他不可能没有联络过灰狼那帮人?”
众人皆知马绍尔是AOA的大团长,那位通讯官也点点头,“AOA的团长与Enigma的人意见相左,他们认为除了我们与那些人之外,山谷中还存在第三方势力。”
“……而且,AOA的人好像对那位龙之炼金术士很忌惮。”
罗诺斯放下心来,他心中其实也隐隐有这样的感觉,那片悬在他心头上的阴影挥之不去。
但听AOA的人这么分析,他反而安定下来,“我听说在抵达山谷之前,Enigma的人就已经先与那艘船上的人动过手,怎么,他们一点看法也没有?而且他们这么好心,主动向我们伸出橄榄枝,据我所知灰狼可不是这样的人?”
“这个……”通讯官犹豫了一下:“那么团长大人的意思是,我先去拒绝?”
“不,”罗诺斯摇摇头,“当然是接受,告诉他们,我有一个提议。”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其他人。
帐篷之中鸦雀无声,猎鹰团之所以有今天在这些团队之中的排名第一,除了离不开前任团长的努力之外,自然也有他的决断在内。
……
爱丽莎倚在船舷边,打了一个呵欠,她略微感到有些困意萦绕,但这时可不敢闭眼睛。
夜莺小姐正微微眯着眼睛,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慵懒,只是她很快眸光一闪,看着远处打起了精神来,开口道:“他们来了。”
“他们?谁?”天蓝问。
爱丽莎口气轻描淡写,“自然是炮灰们。”
“炮灰?”
诗人小姐不解地看向山谷方向,不知是林地中的篝火的光芒盖过了星光,还是进入了黎明前的最后一段时刻,天空上星光隐没,漆黑一片,令山谷内也笼罩着一层浓密漆黑的夜色。
但她仍看到有人从那个方向过来了,并不是AOA,猎鹰团和Enigma的人,反而是那些零零散散的组织和势力,他们好像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对七海旅人号动手了。
天蓝看得有些云里雾里,忍不住问:“爱丽莎姐姐你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看看这些人,”爱丽莎指出那些泾渭分明的队伍,“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存在,是AOA,猎鹰团还有Enigma的人告诉他们的么,七海旅团可没把自己的名号挂在招牌上。”。”
“啊,我明白了,”诗人小姐虽然惫懒,但却聪明,一点就透,“是GrayField和..D那些人想要利用他们来试探我们。”
“但他们真就这么蠢吗,看不出自己是炮灰?”她眨眨眼睛,“这些公会可不是什么没名气的组织,它们虽然排名靠后一些,但至少也是第一赛区前十甚至前二十的存在。”
“第一赛区和我们还有你们都不太一样,前三的公会马太效应太过明显了,他们前十的公会和我们的含金量可完全不一样,”爱丽莎答道,“当然了,其他人其实也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他们只有这个选择。”
“他们都知道GrayField和..D,普罗米修斯的人不会让他们染指方尖碑的,但我们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帝国为七海旅人号开出了天价的悬赏令。”
“何况说不定还有人怀着将水搅浑的心思,”她道:“在这里没有谁是傻子,大家各有各的心思。”
天蓝忍不住叹了口气:“太复杂了。”
“这算什么,”爱丽莎嘴角一翘,“小天蓝你应该多关注一下社区,那上面才叫一个精采呢,大公会之间的勾心斗角。”
“我才不喜欢那个呢。”
我们的诗人小姐想到了自己呆在十二色鸢尾花的经历,摇摇头。
她又问:“那我们呢,就这么干看着?”
“当然不是,我得出手,”爱丽莎语气严肃了些许,“而且还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地干掉这些人,不然啊——麻烦就大了。”
她曲起一节食指,轻轻敲了敲舱壁:
“听到了吗,我们的——船长大人。”
声纹像是流水一样传遍船身,顺着导音管传递至船上的控制中枢,塔塔抬起头,眸间不禁露出笑意来,便顺手将这句话转达给了在几里之外的某人。
方鸻亦是一笑,推起自己的风镜,长身而立,转头看向那漆黑夜空的方向——少年抬起右手,从手腕至指尖指尖拉起一道紫色电光,无形的以太在那一刻像是穿越了无尽的距离,将他的命令——
传达至那些,遥远的机械之心中。
战斗工匠们放飞了无数闪闪发光的构装体,它们像是漫天的星辰,正飞向七海旅人号。
几经商议之后,帝国的选召者们还是选择了最传统开启战幕的方式——发条妖精之间的对话。
从几个世纪以来,这样的侦查方式往往都是最为廉价的,在一场大战的开端,将数以千计的发条妖精被投入其中。而来自于交战双方的工匠,则用这样的方式对话,像是两个无声的巨人,以沉默以对的方式打量彼此,慎重地考量对手的危险程度。
但这一次。
结果有些不同。
天空中又出现了那绚丽的光华,像是银光横贯天际,如雨的钢铁构筑出一条条金色赤红的纵横交错的线——像是一道挥过天空的巨爪,或一面密不透风的——无形的墙。
那些瑰丽又壮观的图案,在人们眼底浮现,又转瞬即逝,而帝国人的发条妖精如雨落下。
双手插兜的马绍尔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他转过身去,眼底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在他身后,两个隶属于AOA的战斗工匠同样看着这一幕,喉头不自觉耸动着,咽了一口唾沫。
灰狼从自己的位置上猛然站起来。他楞了一下一时间想要坐回去,但又僵在了半空中,才发现所有人都定定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在猎鹰团的营地之中,罗诺斯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他心中的疑虑似乎正在变成现实。
“Enigma的人和他们交过手,”他沉声道,“但他们可没告诉我们这个。”
“他们……”有人道:“有没有可能……说不定根本没见着这些……”
第一轮的交锋令帝国一方的战斗工匠有些惊讶。
但战争可不会因某一方的惊愕而休止,也不会因为一方落于下风就宣告胜利,他们的目标是达成既定的战术目的,如果一个手段不成,那就换一个手段。
殊死的搏斗,必须直到一方完全倒下,或者彻底丧失勇气为止。
只不过短短片刻的交锋,帝国方的工匠就意识到发条妖精根本不可能突破防线,他们将之纷纷召回,然后升空了一批空战型构装。
猎兵IV型,一种飞翼构装,也是帝国人在这个时代投入战争之中最主力的空战构装体,既然侦查无法奏效,那么就正面撕开对方的爪牙,或者再不济——至少也要拖延那位龙之炼金术士的全部注意力。
令他们真正的主力抵达可以向七海旅人号发起攻击的位置。
透过发条妖精的视野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一幕。
方鸻不过轻轻笑了一下,将手指微微一偏,调整了一下魔导手套的方向。
他脑海之中像是展开了一个精密而宏大的式子,无数数据流如同瀑布一样垂下,数字与符号彼此交错,而在坚定的目光之中——来自数十个不同的视野之中所注视到的一切。
此刻像是一双双正在睁开的眼睛。
它们以不同的视角,打量这个世界。
那种感觉让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凌驾于这片山林之上的感觉,空气摩擦过机械银色的外表,构装体在空中、林间所划过的每一条曲线,它们行进路线上的每一个目标。
都正在他的注视之下。
他手掌向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天蓝摇晃了一下,感到脚下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她赶忙扶住船舷,低头看向下方正在打开空战甲板的七海旅人号——机库之中黑暗如潮水退去,露出下面獠牙毕露的属于方鸻的空战构装。
一列列枪骑兵。
在塔塔的辅助下,它们开始轻轻向前滑动,接着放低手中的长矛,脱离轨道,身后喷射出明亮的风元素射流,向着前方密密麻麻的飞翼式构装体杀去。
犹如冲向敌阵的骑士。
一往无前。
爱丽莎一挺身从船舷边立了起来,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
她看到三队人马正接着黑暗的掩护靠近七海旅人号的方向,其中大多数人都穿着灰色的斗篷,看他们的行动大多数游侠与夜莺一类的职业。
她向后一伸手拔出手铳,拨开击锤向那个方向连开数枪,火光绽射之中,将几个人从树上打了下去——虽然影舞者不大会用到这个,但这不代表她不会用——
远程攻击的命中沿用敏捷或灵巧属性,以及四对肢的掌控力,而到了她这个等级的夜莺,这些都不值一哂。
对方不由停下来,抬头向这个方向看来,大约是没料到这边的攻击来得又精准又猛烈。
但夜莺小姐很清楚那几枪不算什么,不过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而已,她反手拔出那对獠牙般的匕首,握在手中,然后纵身一跃,化作一道黑烟飞出船外。
帝国方的选召者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影舞者!”
他们倒不是惊讶这个职业,影舞者不过夜莺最普通的一个进阶而已,还不值得惊讶。
他们惊讶的只是一个影舞者怎么敢正面杀过来?在传统的印象当中,夜莺这样的职业都并不擅长正面战斗。
但爱丽莎偏偏来得恰到好处——七海旅人号高悬在巨树之顶,两株参天古木之间,而帝国方的游侠与夜莺们正快速攀上附近的树干,试图借助那里接近七海旅人号。
而爱丽莎所化作的烟尘不过在一支树枝上轻轻一落,接着便向最近一个帝国游侠飞跃了过去,那个游侠正沿着一棵松柏向上攀登,看到这一幕不得不硬着头皮长剑应战。
他拔出长剑,与黑雾之中递出的匕首一交击拉出一道长长的火痕,下一刻爱丽莎手指在他手腕上一搭,那游侠大惊失色想要抽剑,但夜莺小姐已经借力抬起另一只手,用手指在他眼睑之间一抹。
“啊!”
游侠痛苦地低喊一声,吃痛地仰起头,一时间眼泪横流。
他忍不住用力地挥舞着剑试图赶退爱丽莎,但夜莺小姐一手勾住他脖子,如同轻雾一样绕到他背后,手掌向上捂住游侠的嘴巴,另一把匕首从黑雾之中显现,从背后一剑刺穿这位游侠的后心。
游侠含着泪水低头看着雪亮的刀刃从自己胸口刺出,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发出什么声音来,但只发出一连串含混不清的杂响。
爱丽莎松开他,将他从半空中抛下去。
游侠的尸体在半空化作一片飞散的白色光点,如同夜空中飞舞的萤火虫。
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呆了,一时间心中警铃大作,这个环境太适合影舞者发挥了,在树枝上几乎没有什么左右腾挪的空间,但影舞者借助自身的能力却可以轻松辗转闪避。
也难怪对方会主动出击。
而且夜莺小姐在短暂交手中所表现出的狠辣也让所有人心头发寒,到了他们这个等级哪个不是经历过成百上千场战斗,但越是老练,越是明白与同样水平的对手交手有多棘手。
更何况还是在对方的主场。
“影舞者,我们也有影舞者,”有人高喊道,“让影舞者去拦住她!”
但马上有人回绝,他们已经从夜莺小姐的行动中捕捉到一线灵光:“不,让影舞者绕开她,我们来拖住她!”
“让影舞者将传送坐标带到船上去!”
众人立刻反应过来,的确这才是最好的办法,生死相搏可不是以刀对刀,以枪对枪的对决,这里可没有什么公平性可讲,夺取胜利才是唯一的目的。
他们占据人数的优势,只要可以将人传送到船上,这场战斗就赢了一半。
爱丽莎显然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化作轻烟向这边绕了过来,但帝国方的选召者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几名游侠立刻主动拦了上去,虽然交起手来完全不是对方对手,几个人几乎是立刻惨叫着从树上掉了下去。
但如此一来,也拖慢了前者的速度。
几道影子如同烟雾一样绕开双方,向着七海旅人号所在的方向攀升了上去,夜莺小姐回头看着那个方向,恨恨地咬了咬牙。
要是七海旅团是满编的话,绝不至于如此,箱子和她两个人就足以拦住这些人全部。
几道黑烟飞快地攀上七海旅人号的船舷,一个纵跃落入七海旅人号主甲板下方的空战甲板之中,然后齐齐化作人形,几个帝国影舞者脸上都露出意外的神色来。
他们没想到竟然会如此顺利,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喜,看起来那位龙之炼金术士也不过如此。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一道横斩而至剑锋从黑暗之中显现,映在那人愕然的神色之间,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剑刃已经齐胸切入,在所有人注视之下那人惨叫一声飞跌了出去。
像是两截折断的稻草人一样翻滚着,滚出船舱之外,断裂的肢体血洒长空,转而化作一片飞散的白色光雨。
剑刃一收。
两只手上下正反握着剑柄,将剑刃高举过头,猫人小姐露出尖尖的牙,正看向他们每一个人,冰冷的眸光之下,散发着寒光的剑刃虚引向每一个人,如同闪烁着幽寒的獠牙。
獠牙之下,正露出一抹惊心动魄的野性。
“她只有一个人!”
影舞者们立刻化作一道道黑烟左右飞散。
但妲利尔冷冷一笑,将剑刃一旋,垫步后退,反手一斩,那个方向显现出的人形立刻魂飞魄散地后退。但猫人小姐并未停下,回转剑刃从下向上拉出一道明亮的光华。
一声惨叫,另一个方向一只手臂带着血箭飞出。
她向左转进,形同舞步一样躲开从黑暗之中递出的匕首,转身,眸间的寒光如同一道闪烁的幽芒,一伸爪,那人尖叫一声捂住血淋淋的脸向后退去。
妲利尔一挥拳,一旁舱壁上木板像是活过来一般,卷曲起来,一拳砸在另一个方向围过来的影舞者面颊上,那人直接一声不吭直挺挺倒了下去。
“塑木——”
圣骑士小姐冷冰冰的声音这才落下:“成形。”
她将剑在手上转了一个剑花,才指向那些人:“森林——与我并肩而战,而我的剑则如同穿过林间的狭影,当冬日降临,万物凋敝,剑刃亦寒如死寂——怎么,还要不要上前一步?”
影舞者们一时间面面相觑。
但也不乏心思活泛之人转身就向上方冲去,他们的目标本来就不是战胜这上面的所有人,而是将坐标点放下,双拳难敌四手,只要大部队来了就好。
只是他们三步两步踏上舷梯,才发现有一个人正守在那个地方。
一个穿着女仆齐膝长裙,双手低垂,头戴喀秋莎发饰,面色冰冷的女士,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
天蓝有些紧张地听着甲板下面传来的打斗声。
她倒不是担心妲利尔与谢丝塔对付不了那些人,首先天蓝对于女仆小姐的信心是绝对的,在船上谁都逮不住她的时候,只消谢丝塔一出手,就能像是猫捉老鼠一样揪出她。
久而久之,她见着谢丝塔都有些心理阴影了。
而那位猫人小姐看起来好像也挺厉害的,她是大猫人的后辈,虽然是圣选者,但又得大猫人亲口承认,想必战力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大猫人有多厉害她其实是知道的,船上除了团长方鸻、女仆小姐之外,其他人就算是联起手来也很难打得他的。因此大猫人还在的时候会时不时指点大家的战斗,充当空战队长这个职位。
但帝国方的选召者在发现空战甲板久攻不下之后,难免会想办法转移进攻方向,爱丽莎离开甲板之前交给她一个职责,那就是看好主甲板。
但她她她怎么看得好?
天蓝心想自己只是一个可怜的后勤总管而已,什么,你说诗人的能力?但她才不到二十级呀,天!
她有些紧张无比地看着外面的局势,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七弦羽琴,就好像是抱着一个大号的毛绒玩具一样,连脚指头都抓紧了——心想爱丽莎姐姐可千万要拦住这些人呀!
千万不要有人漏过来——而就算有,他们最好也去找谢丝塔小姐和妲利尔小姐。
总而言之,不要注意到她这边。
但诗人信奉的是幸运之神。
而那位女神还有另一个头衔,命运的神祇,盲眼的少女总喜欢拨动琴弦,令她所钟情的命运降临于那些为命运所钟之人身上,她热爱着看着那些平静无波的命运之中泛起波澜。
仿佛一如此刻。
天蓝心中祈祷得越是大声,就好像她祈祷的声音引来了额外的关注一样,竟真的有人向着这个方向攀了上来。
那两个帝国方的夜莺其实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天蓝,他们不过是因为被下面的妲利尔吓到了,想要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从甲板方向找到突破口而已。
由于两人的注意力几乎完全在空战甲板那个方向,以至于他们翻上船舷时甚至都没注意到船舷后面还有一个人,而天蓝自然第一时间也同样完全没发现船舷外边有人——
以她19级诗人的察觉能力,能察觉到30多级的夜莺才奇了怪了。
于是在两人出现之时,天蓝先是一愣,接着整个人就像是过了电一样哆嗦了一下,脑子轰一声一片空白,以最本能的方式反应了过来——下意识抡起手中的七弦羽琴向对方拍了过去。
当然戏剧的一幕并未发生。
毕竟在两个高等级夜莺看来诗人小姐的这一击慢吞吞像是老妪,他们顺手一挡便挡开七弦羽琴的琴身,令琴弦绷断开来发出一声脆响。
而同时两人也认清了天蓝的实力,不由露出惊喜的神色来——找到软柿子了。
两人拔出匕首,但也正是在那一刻,我们的诗人小姐好像福至心灵,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平日里练习的咒文从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下意识张开口,从舌尖绽出一个震颤的音符:
“震颤音波——”
这一记诗人的法术要放在平时多半难以奏效,但偏巧被击开的七弦羽琴挡住了两位夜莺的视线,而双方的距离又如此之近,以至于这个音波法术炸开之时两个夜莺就算是反应了过来,但也来不及了——
两人犹如感到一记洪钟振鸣在自己脑海之中炸开,整个人都产生了瞬间的意识真空,拔出匕首的动作也自然而然一停,甚至齐齐后退一步,露出痛苦至极的神色靠在后面的船舷上。
一个19级诗人的法术自然不会对30多级的角色造成什么有效的杀伤力,但这么一刹那的打断却也足够了。
从后面赶来的阿德妮撸起手中的扳手,狠狠地一下子将其中夜莺将船舷上打飞出去,令对方还在晕眩之中就一个翻身沿着船舷外滚了出去。
至于另一边,巴金斯也从桅杆上赶到,拔剑一刺将另一名夜莺钉死在甲板上,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很快就化作一片白光。
而至于我们的诗人小姐。
她已经完全吓呆了,正抱着自己断裂的羽琴一个劲地哆嗦呢。
……
“好……好悬……”
天蓝小脸煞白,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她简直都不敢想,那时候要是自己再反应慢半拍,或者阿德妮小姐和巴金斯先生来得慢一点,自己是不是就去复活了?
“小天蓝,”爱丽莎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我说啊,你也该加把劲,少偷一些懒,真正提升一下自己了。现在多吃苦,到时候才少流泪,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哦——”
换作是别的什么时候,天蓝肯定是找个什么话题就支吾过去了。
但方才那一幕留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虽然或许过些天我们的诗人小姐又固态萌发,忘了今天的教训,但至少这个时候,她还是乖巧地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她心跳得还微微有些厉害,看向第一赛区选召者退去的方向,小心地问了一句:
“我们……击退他们了?”
“还早着呢。”
帝国的选召者拿他们没有办法,又攻不上甲板,而等到枪骑兵将那些飞翼式构装屠戮一空之后,那些人不得不选择撤退。
现在他们算是知道了,这位龙之炼金术士的厉害之处,战斗工匠们比拼的可不仅仅是构装体之间的性能,更是操作的方式,枪骑兵几乎一面倒的屠杀几乎给每一个参与此战的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爱丽莎显然没有天蓝乐观。
“我们只是打退了试探而已,”夜莺小姐摇摇头——她目光投向更远的方向,心中并不认为他们之前表现出的能力,能够吓退那些真正的‘毒蛇’。
猎鹰团,AOA和Enigma的人和他们交过手,对于七海旅团的实力并不是没有认知,何况他们现在还有后援,而那些人指使这些炮灰来进行试探——
那么,对方从这一战中观察出什么呢?
“啊?”
天蓝忍不住拖长了声音,有些后怕地问道:“还有?”
爱丽莎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不过也不必担心,只要打退了下一波进攻,我们多半也就彻底安全了。”她目光像是在看山谷的方向,但又像是越过诗人小姐在看她身后的方向——
“毕竟他们在这里还有更重要的目的,犯不着和我们不死不休。”
“啊……”天蓝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哦。”
爱丽莎的目光落在阿德妮身上,这位才上船不久的铸匠小姐。
接着她又看向一旁的妲利尔和女仆谢丝塔,她像是想在两人脸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神色,但显然,她失望了。
妲利尔经历了一场大战,正按着自己的剑坐在一旁闭目养神,而女仆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板着一张扑克脸,之前的战斗甚至没让她的脸色红润半分。
不过倒是阿德妮时不时会看向这个方向一眼,当爱丽莎的目光移向她时,前者又心虚地避开目光去。
留意到这一幕的夜莺小姐忽然目光一闪:
“那个女人认识谢丝塔?可怎么会?”
“难道是我看错了?”
……
“他们来了。”爱丽莎的语气平静而克制,像是在阐述一个注定会发生的事实。
她的目光正注视着那片遥远的松林,透过夜色看着从那里憧憧的人影,猎鹰团、AOA与Enigma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了。
妲利尔转过手中的剑刃,令剑上的寒光映在眸子间,上面用精灵的文字铭刻着一行细小的花纹,如同火焰在剑刃上生长,刻下——当严冬来临,阴影与之随行。
剑刃雪亮,犹如一片坚冰。
经历一战之后,三人都有些体力都有不约而同的损耗,但猫人小姐仍沉得住气,女仆小姐更是面不改色地侍立于一旁,用目光注视着自家小姐的背影——
希尔薇德正一手放在船舷边上,另一只手捏着一只瞄准镜,眯着眼睛看了看,回过头向爱丽莎问道:“要不休息一下?”
“希尔薇德小姐,你来?”爱丽莎眨眨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问。舰务官小姐是最优秀的领航员,舵手,制图师甚至兼任着七海旅人号上的通讯官与一部分后勤职务,但除了自保之外,对方还很少会参与战斗。
一般来说,谢丝塔会保护好她,那位女仆小姐也是船上最重要的战力之一。
希尔薇德拔出银色的手铳——狮子手铳送给艾小小之后她又换了一只新的,当然也是一对,另一只同样在方鸻手上——用拇指扳开击锤,然后拍了拍悬挂在一侧的长枪的枪套,笑着说:“让我试试看。”
爱丽莎默默看了前者一眼。
她黑宝石一样的眸子中搀杂着一抹淡紫,那是影舞者职业能力带来的改变,使她可以参透阴影背后的秘密,甚至进入那扇灰暗的门扉之后的世界——但希尔薇德笼罩于阴影之下并无任何改变,无处不在的以太脉流之中只闪烁着微不可查的光尘,像是一层无形的阻隔,令阴影于这位贵族千金周遭止步。
夜莺小姐曲起手指轻轻从前往后扫了一下垂下的弯曲的发梢,苍白的面色上犹如映着清冷的月光,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心中却无比明白那是元素祝福的力量。
“大地的祝福来自于那位元素的暴君阿尔方斯,肯定不仅仅只有感知的能力——她或许不满足于仅仅是站在众人身后,为大家所保护,也想要和我们一同并肩作战……”
她心想,一时不由有些感叹他们那位船长大人的好运气。
在星门另一边,已经很难找到这么难能可贵的女孩子,甚至包括她自己在内也是一样。
她向着对方轻轻点了点头,并收回了紧握在手中的长匕首:“我帮你掠阵。”
希尔薇德对她回应以感激地一笑。
爱丽莎毕竟不是圣骑士小姐那样的怪力女,也不是不知疲惫的女仆小姐,只是一位体能并不太高的夜莺,连番战斗的确令她感到有些吃力起来,更何况方才那一战她出力还最多。
她也不怎么需要特别休息,在后面随时准备替下希尔薇德便好。
“那那那……我负责给布偶姐姐打掩护。”天蓝连忙举起手。
她好像已经意识到自己一个人留下更不安全,再说诗人的确有一些辅助能力,比如激发勇气的三段诗,扰乱敌人心神的冷笑话,不论等级如何,在魔导琴的增幅下总会管些用。
妲利尔杵着自己的大剑看了她一眼,“在影树林,都是司祭与我们同行,小天蓝你的能力与圣职者们的圣唱比之如何?”
“放心吧,交给我,保准不拖你的后腿,布偶姐姐。”
妲利尔点点头。
巴金斯也拔出自己的弯刀,舞了一个刀花:“船上人手不足,这一战我们也参战吧?”
这位水手先生向后瞥了一眼,虽说七海旅人号的修复争分夺秒,但这一战关系到生死存亡,只要打退了猎鹰团、AOA与Enigma的人马,他们接下来才会有一段安稳的时间。
希尔薇德闻言看向一旁的塔塔,妖精小姐不知何时也从主控室来到了这里,看着众人轻轻颔首。
阿德妮站在所有人背后,面上犹豫了一刹,她的目的并不是把自己引入危险当中,不禁怀疑起自己之前的决定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判断?
当初决定和这些人在一起,究竟是对是错?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就算自己独身一人,也并不能那么轻易地脱身,当初若不是借助了七海旅团众人之力,她也不可能那么快发掘出自己父亲的实验室。
而灰雾一旦消失,外面那些人一样会发现这个地方。
她微微沉下目光,何况自己的确需要借助七海旅人号前往那儿——她又看向一侧谢丝塔的背影,心中稍稍安心了些许——如果这些人和那个有关系的话……
少女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从皮带的挂钩上取下自己的锻锤握在手中,紧了紧手心。
而希尔薇德细致入微地察觉到这边的变化,看向她口道:“阿德妮小姐,你只需保护好自己就好。”
“不必担心我,各位,”阿德妮摇了摇头,“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既然答应和你们一道,至少在这船上时我们仍是盟友的关系,我怎么可能一个人躲在一边。”
她这话并未打消爱丽莎与希尔薇德心中的疑虑,两人显然都察觉到了这位小姐别样的心思,但至少赢得了众人暂时的好感,舰务官小姐也代表着七海旅团轻轻对她点了点头。
“那我们各自负责一个方向,”希尔薇德道,“空战甲板就交给你了,妲利尔小姐,待会帝国人发起进攻时想必一样会以灵活构装为先导,我们必须保证制空权。”
猫人小姐颔首。
个人各自前往各自防范的区域,而爱丽莎取代了女仆小姐的工作,谢丝塔临走之前有些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包含深意的目光像是带着什么告诫——要是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唯你是问……
夜莺小姐只回应以优雅一笑。
她既回过头,看向舰务官小姐的侧颜,当月光停留在贵族千金鼻尖时,不禁怔了一下——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绝世的容颜?——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问:
“她总是这么担心你?”
“谢丝塔从小陪伴我到大,”希尔薇德看向她,答道,“在我心中,她就是除了父亲之外唯一的亲人。”
“那船长大人呢?”
希尔薇德神秘一笑,但并不作答。
“我只是好奇你和船长大人到了哪一步了,”爱丽莎追问,“有‘那个’么?”
饶是机敏如舰务官小姐,闻言也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爱丽莎小姐。”
“我明白我明白,”夜莺小姐露出十分八卦的神色,“可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
“比如那位突然到访的海之魔女——”
希尔薇德看回对方。
目光中继而露出一丝恍然,只微微一笑:“你说弥雅小姐……她毕竟比我们中任何一个人都要先认识艾德,我知道每一个人心中都会有一方净土,而有些记忆一经埋下就会永久铭记。”
“我不会因此而怪谁,那么爱丽莎小姐呢?”
“我?”夜莺小姐浅紫色的眸子里迷茫一闪而过,转而变得有些惊慌。
“这和我、我有什么关系,”她咳嗽一声,用力摇摇头,“我对你的那位船长大人可是一点不感兴趣,我只喜欢真正成熟的男人,那呆头呆脑的家伙就算了。”
“艾德他帮了你一个大忙,我知道你在七海旅团留下来是有些愧疚心理。”
希尔薇德轻声打断她:“我们都知道这里面有军方的因素,但爱丽莎小姐,你不必有什么负担,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也没什么错,若公平的竞争,我不会介意。”
爱丽莎当即败下阵来。“希尔薇德小姐,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咳咳。”
希尔薇德看着对方脸红一直到脖子根,不由暗暗感到好笑,但既然这位小姐自己不坦率,她当然也没有义务主动告知此事。
她自然还没大度到那个程度,可以与人分享所爱。
她微微抿起嘴来,举起手中的魔导铳,瞄向森林方向,月光落在银白的枪身上,镀上一层荧光,“你很关心谢丝塔的事?”
爱丽莎脸上红晕未褪,暗骂自己多此一举,本来想用这个问题分散希尔薇德的注意力,没想到反而挖了一个坑把自己给陷了进去。
不过她仍有些疑惑,心想自己有什么可心虚的,但那时怎么会感到惊慌失措?
难道她真对那家伙感兴趣,但夜莺小姐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心想这必不可能,“我只是对八卦与消息感兴趣而已,”她告诫自己,同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
“你平时可不会问谢丝塔的事情,”希尔薇德笑道,同时看向那个方向——黑暗中那位贸然闯入的传奇铸匠去了另一个方向,与巴金斯一道。她问:“你是不是想问问阿德妮小姐?”
爱丽莎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头一次有一种被一位原住民看穿的感觉,“她对谢丝塔有异乎寻常的关注,你也发现了。”
希尔薇德点了点头。
“谢丝塔是帝国人,阿德妮和你们年纪也相差不大,你父亲见过林恩爵士,而她父亲说不定又正是我们正在找的那位与林恩爵士的合伙人,她会不会认出了谢丝塔?”爱丽莎皱着眉头,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爱丽莎小姐,你能认出二十年前的玩伴么?”
“我当然不能,但是谢丝塔小姐……”夜莺小姐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你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是怎么样的。”
“和我一样,是个小女孩,那时我还不到五岁,前往帝国的父亲将她带到我身边,告诉我,要我保护好她……”希尔薇德答道。
她用手铳瞄了一会儿,又不太满意,将之收回来,插入枪套中。一边取下自己的魔导铳来,打开保险,架在肩头,瞄准了森林的方向。
“我从来没拿她当过下人,”希尔薇德像是知道爱丽莎想问什么,“只是谢丝塔自愿穿起女仆的装束,我不愿弗了她的好意,因此将自己的生活起居委托给她照顾,这十多年间她和我一起成长,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其实你也是怀疑过她的来历的,”爱丽莎问,“其实大家都对谢丝塔小姐的身份有过猜测,但是因为她自身的意愿,她不愿意谈起帝国的过往,我们也没追问过。”
“现在我们都知道莱拉小姐的情况,林恩爵士并不是她真正的父亲,而是……”
“嘘,爱丽莎。”希尔薇德轻声打断。
夜莺小姐看向她。
贵族千金正将魔导铳架出船舷边,偏着头,腮贴在枪托上,眯着一只眼睛,枪口所指向的方向,阴影弥漫的林间已经漫出了第一波人影,那正是猎鹰团、AOA与Enigma的人马。
“他们来了。”
希尔薇德开口,同时扣动扳机,击锤在药室上撞出火花,引燃了后面的多重法阵,并激发了早已安置在那里的魔法水晶,绽放的元素能量将子弹推出枪膛,化作一道尖啸的气流。
她是专业的铳士,所使用的魔导铳可不比夜莺小姐手上那把‘装饰品’,更高等级的元素水晶带来了更强大的力量,这种配置高阶水晶的魔导铳固然无法普及到一般军队手上,但在专业人士手上却杀伤力惊人。
她用的魔导铳名为‘银火’,是市面上罕见的型号,虽然在受到元素祝福之后她等级才追上大部队,还没来得及更换更高等级的魔导铳,但这支魔导铳也足以对下面这些人产生威胁。
方鸻可舍不得让自己的舰务官小姐用次品,何况铳士的攻击能力本来在远程职业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魔导铳唯一的缺陷是太容易被防范,只要一开枪,声光效果自然会引起对方的注意,果不其然,七海旅人号上一开火,下面的人便有所察觉。
一个Enigma的夜莺下意识往一侧一滚,子弹就在他原本所在的位置上打出一蓬飞灰,希尔薇德见着这一幕有些悻悻地收起枪来,有些可惜——她看向一旁的爱丽莎:
“我不会干涉谢丝塔。”
“如果你对她的过去有什么疑问,不妨开诚布公地问问她,但如果她不想回答,我是不会强迫她的。”
“她从来都不是我的仆人。”
爱丽莎轻轻点了点头,重新从刀鞘中拔出那对匕首,希尔薇德这一枪让她产生了些新的点子,若要她一个人拦住对方她固然办不到,但若有一个神枪手在后面掩护那就不一样了。
她看向对方:“刚才那是元素祝福的力量?”
希尔薇德轻轻点了点头。
从七海旅人号上距离下面直线距离超过五百米,不是顶尖的游侠都很难有效在这个范围上察觉敌人,毕竟对面也并非普通人,Enigma、AOA和猎鹰团放出的第一波攻势必定是他们团队中精锐的夜莺,游侠与影舞者。
这些人本就精擅于潜行,更何况还是在黑夜中的密林这样适合的环境下,方才那一枪要不是希尔薇德开火,爱丽莎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里还有一个人。
而那一枪的精准程度不言而喻,要不是对方机敏此刻Enigma已经出现减员了,以舰务官小姐正常的等级而言这显然不能归功于对方高超的枪技上,那就只剩下那个可能性了。
那是来自于大地的暴君,阿尔方斯的元素祝福之中的感应能力,只要目标没有脱离于大地的接触,他们就像是行走在蛛网之上的猎物一样,顺着每一条蛛丝将他们的动静传递到贵族千金处。
她也是方才才发现元素祝福还有这样的用法,因此才会主动请缨。
“请小心一些,爱丽莎小姐,”希尔薇德对爱丽莎道,“体力不支就退回来。”
爱丽莎轻轻点了点头,她本来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向前一跃,再一次化作一道黑烟飞出了船外。
而希尔薇德那一枪也提醒了下面的人马。
“对方有铳士,”那个夜莺一头冷汗在通讯频道之中汇报,“等级很高。”
他遥望了一下那个方向,估算了一下距离,得出结论:“至少四十级往上。”
远在后面的Enigma,AOA与猎鹰团的一众指挥者们自然也看到了那个方向上传来的火光,老实说,灰狼、马绍尔与罗诺斯并不太清楚七海旅团有些什么成员,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
从帝国方面传来的信息含混不清,甚至连团队人数也有多有少,各不一致。
这个团队名声最大的自然是其团长,那位声名在外的龙之炼金术士,以及对方的舰务官小姐,马魏爵士的女儿,为考林—伊休里安所通缉的叛党之女。
但关于后者的职业却众说纷纭,有说是妖精使的,也有说是航海士、制图师的,也有提到对方使用一把魔导铳,因此拥有铳士职业的,但关于这位女士的等级推测都不会太高。
毕竟对方是一位原住民。
“四十级往上的铳士?”灰狼接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质疑,消息上说七海旅团可能拥有的唯一一个高阶职业者可能是一个巫师,女性,对方曾经在占星术学院大闹一场,并且使用了超环法术。
但一个高位格巫师还算不上什么,再说他们的等级也都不低,但这突然钻出来的四十级往上的铳士又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七海旅团的团长也才接近三十五级而已么?
一个团队中哪来那么多比团长等级还高的成员,大号带小号是吧?也没听说过这个在此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小团队有什么靠山,难道是第三赛区的军方?
但军方应当没有这么明目张胆吧?
三人不由互视了一眼,这一开战又冒出一个高阶职业者来,这个七海旅团还真是让人惊喜连连,更不用说对方的工匠团长本身的战斗力就几乎等同于一个二转职业者——
方才他们也亲眼见证过了。
他们三方的任何一个战斗工匠都做不到那个水平,加到一起能不能办到还是未知数。
那么加上这个新出现的铳士,就是三个强劲对手了,何况先前的战斗当中,对方的影舞者,与那个来自第二赛区的圣骑士都表现出了不俗的战斗力。
还有那个女仆装束的少女。
一个拥有自己浮空舰的团队当然不可能只有七个成员不到,在他们预想当中最少有二十人也是可能的,要是人人都有这个水平,甚至还要超过——
三人一时不由有些打退堂鼓。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攻击命令已经下达了,再怎么说也得应付一轮了事,否则让在这山谷中的其他人怎么看?
那些其他公会的团队其实还并未远离,只是在等着看他们的表现,在那些人心中他们三家合力,要倒霉的多半是七海旅团的人,但要是他们就这么撤退。
说不定那些人会生出些什么别样的想法。
他们背后的公会固然不如普罗米修斯,GrayField与..D这样的庞然大物,但在这个地方,在方尖碑的诱惑之下,谁又能说得好呢?
说不定那些人会和七海旅团的人联手也不一定。
因此灰狼心中此刻虽然已经产生了一丝不安,但还是下定了决心,总而言之,先攻击一轮再说。他看向一旁的马绍尔,显然后者也是如此判断的,三人当中只有罗诺斯显得尤为不安。
灰狼看向对方,总觉得对方有些过头了,忍不住问道:“罗诺斯,你在担心什么?”
然而对方只摇摇头,“没什么,就按你们说的办。”
说罢,他转过身去,不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脸色。
他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个传闻和第二世界发生的某件事有关……
当帝国的龙骑士在艾音布洛克殒落之时,其实当初就已经有人那么猜测了,占星术士们不止一次观测到了那条命运之线从两个世界之间相坠,而同样的事情已经不是发生了头一次了。
会不会和那个女人有关?
罗诺斯脸上阴霾更深。
……
七海旅人号的下层甲板之中,狼一样的少女正注视着黑暗之中生成的倒影,那好似在流动的阴影之间建立起了一面镜子。
镜中的少女低垂着头,目光不与之相对,垂下的黑发犹如丝线,又犹如溪流一样环绕在她身边。
两人的面容犹如在两个对立的世界之中形成了左右颠倒的魔女的绘像,一位来自于空海,而另一位来自于命运的长河之中——少女抬起头来,轻纱遮住了眼睛——
她用盲目的双眼正‘注视’者面前的人儿,但并不言语。
立于镜前的弥雅咬着下唇,同样也一言不发。
狼样的少女一头银色的长发映着窗外的清辉,犹如黑暗之中流淌的星河,只是眼眸之间含着隽永的目光,内里闪烁如同星辰。
只是那神情之中带着方鸻从不曾见过的严肃,双眉也紧紧蹙着。
镜中的少女才看向狼少女胸口的位置——在原本应当属于心脏的部位,在那里此刻有一个漆黑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正悬浮着一枚翠色的水晶。水晶之中翠绿的光芒仿佛要流逸而出——
但转瞬即被漩涡的边缘所吞没。
她这才‘平静’地开口道:
“命运早已织丝成锦,而当你已走上天平的一端,占星术士们将星轨与你相连,无论你在这里,还是在彼处,只要你流露出那样的力量,从繁星之间投下的目光就会立刻汇聚于你身上。”
“命运的女神伊莲,”弥雅冷冰冰地开口道,“从刚才开始我就感受到异样的气息,在艾音布洛克我也曾使用力量,但那时候为什么没有暴露,你干了什么?”
天蓝曾经有点好奇,为什么外人会将这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狼少女称之为海之魔女。
但或许只有在外人面前,她才会真正展露出自己属于魔女的一面,冷声开口道:“这一切都在你的力量复苏之后发生,我有理由怀疑这是你的安排。”
“海林水晶会遮蔽你的气息,”镜中盲目的少女轻声答道,“但那只是一时的,我说过,你无法逃避,群星之间交织的命运早已与你相连。”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圣约山,永恒徽记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还有,为什么你的形象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弥雅严肃地问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差点没能认出你的形象——但我其实明明曾见过你,命运之女伊莲,要不是我从海林王冠之中得到了关于你的信息,几乎遗忘了关于你的一切。”
“所以,我记忆中的关于你的形象会什么会凭空消失?”
少女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你从未真正见过一位神祇的逝去。”
“你说神之殒?”弥雅反问道:“但据我所知,在命运之树下,永恒的长河边拾掇命运的那个人从未消失过,眼少女伊莲仍旧是欧力众圣之中的一位,神位从来没有空缺过……只是,不是你。”
少女意外地‘看’了弥雅一眼。
她虽然明明闭着眼睛,却轻易令人感到她的神色与情绪——平静,从容。
少女轻轻开口道,仿佛在述说一则古老的预言:“因为一位神祇已经逝去,冬日将至,死亡与阴影自然与之随行,世界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我曾和你说过。”
“林中之影……”
弥雅摇摇头,低声自语:“你是说那位森林女士的孪生女神……你让她替代了你的位置,为什么?你们究竟在谋画什么,一位神祇空缺了,但世人却毫无所察,欧林众圣在谋划什么?”
但她马上抛开这些情绪,断然否认道:“算了,我不想明白这些。无论是第三祸星也好,还是众圣为此的计划也好,但我不想参与到你们的计划当中来,我摧毁圣约山只是为了复仇而已。”
“你不想把他们卷入进来?”
少女偏了一下头,问道。
她向外面看去,那里隔了一层厚厚的船舱,但于她的目光而言仿佛没有阻碍。
她看到Enigma,AOA与猎鹰团那些微渺的人类正展开攻击,但攻击为希尔薇德、爱丽莎与妲利尔所阻扰,她看到那些奇异的构装体飞上天空,化作漫天的火花,光点。
她见过那些凡人的机器,安吉那也经常与他们展示那些小玩意,其中的佼佼者,就连那位智慧卓绝的神也会点头称许,她的目光又越至另一端,结界与河滩对她来说并不存在距离上的约束。
她看到那个少年,穿着炼金术士的大衣,在凡人当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
若在平日里,安吉那说不定会很喜欢他,但现在却是艾梅雅与玛尔兰选中了他,连生命女神米莱拉都在他身上投下一瞥,真是有意思的小家伙。
——她从船上的人聊天当中得知了这一切信息,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什么秘密能瞒过她的眼睛,只是她愿不愿意知晓而已。
“其实你选择与他们同行也挺好。”
少女开口道。
弥雅一怔,随即目光中露出意外的目光来。
不过她一笑,轻轻哼了一声:“他们本来就很独特,‘他’身上有一半海林王冠的力量,无论如何我也与他共享着星辉,这世界上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特殊的存在。”
“而他身边的那些人,也都是很优秀的人——你见过的那个女人,是马魏的女儿,你应该认识他。”
命运的少女面上流露出一丝诧异。
但随即又变成恍然,她开口道:“我认识他,应证第三门扉预言的那个人,但他其实并不是关键的钥匙。”
弥雅不答,只指向船舱的另一边,矿区所在的那个方向:“那位博物学者小姐,她拥有两本魔导书,其中一本是生命之书,那个应证复苏的预言。”
“而和他们同行的元素使,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气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就是外界传闻之中那个力量的源头,龙后玛格丽特,应证着苍翠的预言。”
少女明明紧闭着双目,但却给人这样一种感觉——从平静到意外,失去了命运女神的神位,也让她失去了编织命运的力量,但她其实仍旧清楚那些计划当中的每一环:
“所以在启动星匕首时,你是故意选择这个坐标的?”
“不,”弥雅轻轻摇摇头,“这些信息也是在我抵达之后才知晓的,只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他是我选中的人,从我将星辉分享给他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准备要和他分享一切。”
盲眼的少女看着她:“——你仍旧决定要出手?”
弥雅轻轻点了点头,用温和的声音答道:“现在我是这条船上的一员,我便要保证他们不受外敌所威胁,Enigma,AOA和猎鹰团那些虫豸一样的家伙,也配威胁我的人?”
伊莲沉默了好一会,才看着弥雅开口道:“我会为你启发海林水晶的力量,但你应当明白,它只能遮蔽一时的气息,你使用那个力量越多,那些人注意到你的可能性就越大。”
她看着狼少女胸口的漩涡,青色的光芒有一刻仿佛要突破束缚,但转瞬即被遮蔽。
那是一位神祇死亡的证据……
而只要那个证据仍在,那些东西总有一天会找上门来。
她伸出手,下一刻——仿佛仍在刹那之间,那枚水晶,那个漆黑漩涡一切都犹如沙砾一般消逝,狼少女胸前的一切异状都已恢复如初,显露出原本罩袍的颜色,灰色的长袍笼罩于她身上。
弥雅抬起头来。
面前黑暗之中的一切正在发生变化,镜面也正分崩离析,镜中少女的形象正在失真,她最后的目光仍旧看向弥雅,直到一切烟消云散。
阴影之中只留下沉默不言的寂静,与一成不变船舱的舱壁。
之前的一切幻象仿佛都不曾存在过。
她伸出手,一支闪烁着微光的星匕首出现在她手上。
……
来自于三个精锐旅团的进攻小组正采取多人一组的方式在密林之中推进。
Enigma的夜莺不得不时时回首,因为黑暗之中死亡如影随形,他的目光偶尔凝视着那些于树木枝干阴影之间留下的一抹红光,一闪即逝,犹如残存的余温。
有一把冰冷的锋刃游正走其间,以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森林之间的每一个猎物,“我们发现不了她。”Enigma的夜莺的声音有些发紧。
他转动了一下手中的刀刃以期给自己一些安全感,另一只握着通讯水晶的手指节则有些发白,一道明显的刀痕刻印在他肩甲之上,只要再深入三分那一刀就能切断他脖子送他去复活点待机。
他们这一类夜莺外界通常称之为无踪短刃,在匿踪上本来就要插了影舞不止一头,甚至还比不上同为灰庭守卫的银斗篷,更不用说于他们对面的那位杀手,冷静得有些异乎常人。
负责组织进攻的夜莺小队队长也是一阵沉默。
他自身来自于AOA,为了方便统合进攻才将三个团队的所有十一名夜莺都拉入了这个频道之中,他也是影舞者,只是影舞者与影舞者之间亦有差异。
他并不知道七海旅团的那个影舞者叫什么名字。
但对方表现出的水平明显不像是这个等级的夜莺应有的,那只在那些身经百战的老资历选召者身上能见到,甚至与接近于38级的他也不遑多让。
而大家都是影舞者,在同水平的情况下只要一方不露出马脚,另一方自然也难以察觉。
更关键的是——
“装备……”
这位夜莺队长忽然想明白了那个关窍。
对方是一个由炼金术士主导的团队,而这样的团队往往有着迥异于一般团队的特质,那就是他们的装备无论其本身的水平还是维护水平都远远比一般团队更好。
更何况主导那个团队的还不是一般的炼金术士,世所皆知大陆联赛最后虽然不了了之,但实际的冠军在人们心中早已尘埃落定,而他们所面对的对手则正是这样一个人。
“你们盯住她,”最后他下定了决心,“让其他小队继续推进。”
那个女人不动,他完全不敢放任夜莺小组全部过线——后排的施法者怎么办,铁卫士根本护不住他们。
Enigma、AOA与猎鹰团合而为一固然高手如云,但没有哪一个是多余的,每一个都是损失不起的精英,他可不敢放任一个这种水平的夜莺潜入到后排去。
“要说对方是炼金术士也就算了,”高大的铁卫此时在一旁开口道:“他们身上的装备填补了与我们之间的硬实力差距,但天上的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夜莺队长抬起头去。
那时他正好听到队伍后面的游侠们高喊:
“在头顶上——!”
走在最前面的高大盾卫率先举起盾,子弹犹如一束穿过森林的流焰,正中大盾的一角,他后退一步,弹头在盾面上刻下一个金红的錾印。
团队中的魔导士正看向这一幕,不过盾卫转身将他一扯,拉进盾后,同时一手压低对方身体,一抬头,只听一阵俯冲的尖啸从众人头顶上传来,锐利的气流扫过树冠,带着一道长长的青色焰尾。
巨大的构装体从森林上空呼啸而过,与之相伴的是三台枪骑兵,四道风元素尾流从山谷之中一扫而过,它们几乎是贴着树冠层飞行,令后面追击的空战构装纷纷撞上枝丫。
摔了个七零八落。
一行人不得不赶快退避。
“小心,让开那些构装体!”
盾卫士一边高喊,一边举起盾挡住那些碎片,同时‘砰’一声用大盾挥开一台撞在他盾上的残骸,将之远远抛飞出去。
更多的构装体正从森林上空随行而至,呼啸而过。
一行人抬起头目送它们追着那四台空战构装远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幕谁更占上风,“那就是……赫尔薇尔?”盾卫士放下手中的大盾,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一幕,“灰之王FOX用过的构装体,它怎么会在他手上……?”
夜莺队长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对于海鹰之羽的每一个人来说,应当说对于GrayFiled下辖的每一个分会的每一个成员来说,有关于灰之王的一切都是一个传奇。
而今,这个传奇正在他人手上重现。
而他们还不得不作为那个人的背景,与能操纵灰之王的专属构装体的人战斗,虽然他明明知道Enigma、AOA与猎鹰团合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失败,但还是忍不住留下疑虑。
而此刻正在与方鸻的六翼炽天使纠缠的普罗米修斯、GrayFiled与..D的战斗工匠更是一头冷汗,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是没有畅想过一场酣畅淋漓的空战——
每一个人指挥着自己的构装体,在空海环境之中纵横驰骋,那或许会是一场舰队的对决,不同的构装体在不同高度的空域之中厮杀,而那些天才的战斗工匠们以精妙的指挥从中杀出一条通道。
甚至于,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
但绝不是眼下这个样子的。
那场追逐战几乎令每一个人都感到窒息,空战构装可不是发条妖精这种灵巧的小型构装体,它们所具备的武备也为它们施加了一层桎梏,令它们只拥有相对低效的飞行能力。
多个风元素喷口与符合空气动力学的形体赋予了大多数空战构装在空海之中机动的余地,但要操控这么一台复杂的构装并人工编写它的飞控程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战斗工匠们凭借着自己特殊的魔导炉,与系统赋予的庞大计算能力才能勉强令这些复杂而精密的机器于长空之上一舞,而其中的佼佼者更是能同时指挥多台构装体加入战斗。
但他们想象中的空战也绝不会是那样的。
Enigma、AOA与海鹰之羽的工匠们近乎是绝望地看着那台精密复杂到极点的巨型构装体,游刃有余地调整身上的每一个矢量喷口,令它在半空之中悬停,转向,然后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拔升。
那台六翼的构装体几乎是紧贴着山谷如绿海一样的树冠层骤然升高,只留下一道拔高的金青色尾迹,犹如一束完美的曲线笔直指向天际,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到不带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
留下后面的人望尘莫及。
仿佛那并不是一台复杂到极点,拥有数千个操控节点的巨构装。
而是一个什么比发条妖精更简单的玩意儿。
只消用手往天上一指,那便自然而然向着那个方向飞去,它在半空中拉出一个巨大的仰角,甚至一度令后面追击的帝国一方的构装体丢失了视野。
战斗工匠们竭力地调整着姿态,手忙脚乱之中有不少构装体都直接一头撞向了附近的山脊之上,炸出点点金光,他们近乎于绝望地将对方重新套入视野之内:
“它在那个方向!”
更绝望的是,还有三台枪骑兵与之相伴。
“那他妈真的是那个龙之炼金术士么?”
“他不是才刚刚获得了大陆联赛的第一名?”
人们在绝望之下,甚至都默认了圣王之厅那顶桂冠的归属,从而无心去计较帝国官方声明之中那些小把戏。
但于黎明接近的山谷之中,温差已经来到了一日当中的最大值,冰冷的雾气弥漫于山林之间,几乎河滩之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博物学者小姐正仰着头,毫不在意这令人感到刺骨的寒冷,只是有些痴迷地看着立于一旁的那道身影。
方鸻一只手揣在大衣的兜中,一只手平伸而出,魔导手套的指尖仿佛与几公里之外的战局虚空相连。
他的目光之中注视着一切的发生,看着那台六翼的构装体在半空之中展开羽翼,调整着身后青色的束流,转向,甩开对手,飞向高空,然后又重新向密密麻麻的构装体发起攻击。
他看着那些交错的光束,爆炸的闪光,与如雨点一般落下的构装体的残骸。
但事实上,他已经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委托给你了,塔塔小姐。”
“明白,骑士先生。”
方鸻掀起风镜,轻轻吐了一口气,白雾在寒夜之中渐渐淡去。
战局此刻已经完成改观,将六翼炽天使委托给妖精小姐只会令帝国一方那些战斗工匠们更加大吃一惊,比起计算力来,他与有妖精之心的七海旅人号相比还差得远。
但放眼看去,河滩上已经一片寂静。
原本在这里工作的工程型枪骑兵已经完全消寂,它们低垂着头,停滞下来,东一台西一台地散落在整个矿区之中。
他的龙魂小姐已经完全从这边抽走了注意力。
他在空战中可以压制帝国人的构装,但下面的战局还是一面倒,他最后看到的情况是爱丽莎与希尔薇德只压制住了某一个方向上的进攻,但三个精锐旅团的其他小队已经从其他方向上接近了七海旅人号。
那些人可不比先前那些团队,一旦他们登上了船,妲利尔与谢丝塔很可能拦不下他们。
弥雅小姐和他说过,她也不能过多出手。
那么只能依靠他再想办法了。
他看向姬塔。
两人之间点燃了一团温暖的篝火,火光照映着互相脸膛,稍稍驱散了些许寒夜,只是学者小姐的脸此刻红彤彤的,镜片默默折射着升腾的火焰,下面漆黑如星的眸子中只余下飞散的星烬——
一时怔然,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学者小姐身上盖着一条与之体型不大相称的毯子,她一边伸手紧了紧毛毯——那条毯子自然是属于方鸻的——这令她心中有些遐想联翩,好在火光映射,面上的红晕一时也看不出什么。
“姬塔,”方鸻开口道,“麻烦你守在这边。”
“啊?”
学者小姐吓了一跳,这才从自己的遐思之中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将手放在魔导书上,维持着结界的强度,好在试探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逐渐变得稀少起来,因此纵使有点走神,但也无伤大雅。
“团、团长,”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问道:“你要去什么地方么?”
方鸻点了点头。
“你监视一下结界与七海旅人号方向,我去下面看看。”
他指的是杰德-汉姆的实验室。
那位传奇铸匠女士的父亲,在那下面留下了大量的构装体,那些蜘蛛守卫,以及狩龙人,甚至是比他手上的骑士型歼灭者、锁喉怪还要更强悍一些的构装体。
如果他可以点燃那些众星装置,甚至是临时改造它们,让它们先动起来的话。
后面的战斗应当会轻松许多。
……
这是方鸻第二次深入这座位于黑暗空寂地下的实验室,当脚步一阶阶踏在有些生锈的铁板上时,仿佛远处同样回荡着一个的声音——空、空、空,一步一步,一声一声富有节律——
正犹如一个幽灵的步伐,回响于广袤而空隧的空间之内。
阿德妮与爱丽莎、希尔薇德和天蓝虽然早先就清点过这座实验内的财产,并将其中一部分转移至船上,但因为时间的原由仍有很大一部分来不及转移。
其中大部分是杰德·汉姆生前所留下的构装体。
那些八爪鱼一样的机械守卫瘫在过道上,失去了动力的腕足低垂着,菱形的头颅上核心部位的视觉水晶黯淡无光——像是一尊金属的巨怪,正陷入休眠状态之下。
余下的一部分是类人构装体,外表与威廉船上那些有些差异,并没有配置刀具,而是使用附在手臂上的螳螂刃,帝国十一式-r型则一排排陈列在附近的架子上,其中大多已经腐朽。
这或许狩龙人的某个原始型号,甚至可以从其不同规格的发展型号当中看出这一型构装体设计思路上的变迁,只是这儿的构装体大多是参与验证的实验体——其中一多半都没组装完成。
剩下的大多也缺胳膊少腿,真正能用并的并不多,而阿德妮已经作过统计了,那个作记录的本子也还留在地下,方鸻拿起翻了翻,便可以得知用得上的狩龙人大约还剩下十五台。
然而这十五台也要先经过改造才可以让他使用,虽然早已知晓这些众星装置的来历,但对其原理的理解至今仍不清晰,也从来没有真正成功点亮过。
好在他在改造众星装置上还有些经验,早先利用笨重的闭循环装置改造了第一批可人工操纵的狩龙人,后来又以这个思路建造了拥有一定自主逻辑的枪骑兵,并进一步优化的闭循环装置。
现在他已经可以将针对狩龙人改造的闭循环装置优化到极为轻巧的地步,而且改造过程也并不麻烦,那些备用的闭循环装置早就已经运送了过来,堆积在地下一角。
只是针对狩龙人的批量改造仍旧需要时间,而且真正的重头戏——那些八爪鱼一样的机械守卫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修复,要是可以修复的话,那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所以他必须留足了时间。
只是方鸻走近那批狩龙人——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悸动,他其实早已有这样的错觉,仿佛有一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转过身去,脚步停了下来。
视线沿着地下中黑暗的方向延伸,手中高举的辉光水晶所发出的微弱光芒其实只能照出一片很小的区域,身边有一台垂着头的狩龙人,方鸻抬起头,那台身高超出他近一半的构装体正一动不动——
早已失去了动力。
他移开视线,看向更远一些的地方,那里是散落一地的零件。
以及一排一排的金属架,架子上面悬挂着狩龙人,完好的,或者残破的,有的则已空空如也,他的目光越过那些架子,然后才终于看清了后面那个‘庞然巨物’。
“这是……”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早先见过这个‘东西’。
方鸻举起手中的辉光水晶,不自觉地向那‘东西’走了过去,越是靠近,越是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对方的全貌,那是一台正背靠着巨墙停靠的一座巨型构装。
或者说,至高者构装体。
对不清楚魔导构装的分类的人来说,往往很喜欢将龙骑士,伪龙骑士,至高者与主构装混为一谈,但事实上,它们皆是差异很大的魔导兵器。
龙骑士是人类有史以来诞生过的最强大的魔导兵器,魔导工艺的至高桂冠,但它本身并不属于灵活构装,因为灵活构装只有战斗工匠可以操纵,而龙骑士则不然。
所有的伪龙骑士则归属于主构装,或者至少是这个分类下的一大类,操纵主构装的战斗工匠是有别于构装领主的另一类工匠——不朽骑士,因为他们往往只专攻于一台或者至多两台构装体的操控,才因此而得名。
对于不朽骑士而言,灵活构装不是工具,而是护卫自身的骑士。
但除了妖精构装之外,剩下的大部分灵活构装,则都归属于一个专门的门类之下——至高者型构装。
它们往往是体格巨大的,可以容纳一人或者多人操控战斗的,无论是方鸻在树海中曾见到古塔人操控的追猎者X-1,还是帝国人的风骑士,亦或者南境同盟的那些大型战争构装。
它们都是此类。
同时也被人类称之为战争构装。
战争构装——或者说至高者与所有的灵活构装门类皆迥异,战斗工匠成长到一定高度之后,职业界限往往会模糊,因此就算是冥这样的战争领主,也能指挥操纵主构装。
那位构装女王的伪龙骑士‘银妆’,就是一台不折不扣的不朽骑士,主构装。
当然专职的不朽骑士成长到那个高度之后,其核心的骑士构装往往要比构装领主的半吊子伪龙骑士强悍得多,不过由于构装领主同时还能操控大量的辅助构装,因此两者之间的战力在同一水平其实差距不大。
但所有门类之中只有至高之选则是一个例外。
操纵战争构装需要具备大量的专业知识、天赋与能力,由于需要战斗工匠本身参与一线战斗,因此置身其于中的操纵者本人——即战斗工匠其实更类似于一个战斗人员。
而非在后方气定神闲操纵灵活构装作战的‘指挥者’。
就如同方鸻曾见过的白华,那位海之魔女的弟弟,对方即便不依靠自身的战斗构装,使用一把链剑也有很强的战斗力,而一般的战斗工匠根本办不到这一点。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方鸻自己也算得上是半个至高者,之所以说是半个,是因为他的火箭飞拳其实也是类似的原理,也需要他学习相关的系列技巧——那些其实多半都是来自于夜莺与游侠这两个职业的能力。
不过方鸻此刻看向那台巨大的‘战争构装’,绝不是因为所谓的至高者与构装体之间的什么特殊感应,先不说他职业方向大部分是构装领主,而构装体与战斗工匠之间的联系更是子虚乌有——
要说两者之间唯一有什么联系,大约是指当战斗工匠以魔导手套与灵活构装之间建立了以太连接之后,其特制的魔导炉与构装体之中共鸣水晶之间的联系。
但面前的这台至高者一动不动,金属的外壳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埃,仿佛早已沉睡了不止多少岁月,核心水晶没有一丝一毫启动的迹象,更不用说建立什么连接。
方鸻甚至怀疑它还有没有动弹起来的可能性,核心水晶之中的魔力并不是永久存储的,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逝,而在经历了这么长时光之后,它可能早已失去了最后的动力。
那么那种奇特的感应是从何而来?
他从之前开始就有一种感觉,仿佛这台至高者构装的视线,正冥冥之中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当他走近一些之后,那种感应便愈发地明显起来。
方鸻才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台巨型构装时,似乎就产生过同样的心绪,但那时候因为地下实验室内还有其他人存在,大伙儿之间的交谈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但此刻地下世界完全空寂下来。
他心中的那种悸动便显得显眼,“怎么回事?”方鸻心中有些疑惑,同时脚步越走越近,仰头看着这台机械巨兽——至少从表面上看,对方并无特殊之处。
或许巨大的机器本身充满了力量的美感,但隶属于奥述、考林人的任何一型战争构装都具有同样的压迫感,它们本身就是为了镇压与暴力而生的,是为了相互杀戮而诞生的机器。
这台战争构装的型号并不属于他认识的任何一类。
但尖端至高者在艾塔黎亚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一类机密,除了常见的那些门类之外,无论是帝国还是伊休里安联盟,亦或是精灵们,都有一些从不曝光的尖端至高者。
除非在下一次战争之中,那些秘密武器一一登场,从而在世上留下传奇,否则很多型号可能要到退役成为落后的型号之后,才会出现在世人的视野之中。
不过方鸻倒也不奇怪。
他先前本能认为这是杰德·汉姆留下的某个作品,甚至就是在那位海盗王威廉资助下完成的,战争构装虽然强悍,但一台战争构装并不能改变什么,因此它最后被留下在这里倒也不意外。
但淡化方鸻再一次仔细打量它时,却不由楞了一下。
他再一次看到,这台高大的构装体头部沉寂的视觉水晶之中,一道微弱的红光一闪即逝。
“错觉?”方鸻一怔,理论上而言休止了这么久的灵活构装不可能还有残余能量,何况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人与它建立连接。
但他更早之前就检查过这台巨大的构装体,毕竟它在这里如此显眼,原本一行人想要注意不到也难,而那时他其实就已经得出结论,这只是一台普普通通的至高者构装而已。
其内部也并不存在类似于众星装置一类的结构。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是头一次产生这样的错觉,好像上一次见到这台至高者时,他就见过同样的异象。只是那个时候天蓝的通讯恰好插了进来,让他没有去深究那一幕。
难道不是错觉?
方鸻心中一动,第一次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他讲手中的辉光水晶放在一旁,三下五除二爬上了那台至高者,打算再仔细检查了一下这台灵活构装内部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五分钟。”
方鸻在内心中对自己说道,塔塔小姐应当还能支撑一段时间,要是他能想办法能让这玩意儿动起来,那么外面的Enigma、AOA和猎鹰团根本不足为虑。
但要是不行,五分钟内他必须让注意力重新回到那些狩龙人上。
可也正是他第二次接触到那台至高者之时——这台巨大的机器忽然毫无征兆地发生了一次震动,方鸻意外地抬头,目光正好对上了对方黑洞洞的视觉水晶。
他看到那台巨大的构装体正缓缓抬起头,任由灰尘从肩头、头顶上扑簌簌落下,头上的视觉水晶之中,一道红光从中射出。
方鸻措不及防之下中了一个正着。
一个轰鸣的声响,像是在方鸻脑海之中炸裂开来。
“已侦测到自然龙魂——”
“界定种类:未知元素种——”
“开始适配。”
……
“他们上来了!”
妲利尔用力挥舞手中的剑,与冰片一样的剑刃在交战中与对手手中短刀连续相击,叮叮当当,星光如雨般落下。
两名短刀客与她交手片刻,双方便各退一步,眼中方才流露出讶异的目光来。而猫人小姐一昂首,眼中仍战意盎然,还露出尖尖犬牙,目光之中犹如分开梦境的光芒,随她剑刃从左至右——
最后只剩下寒意森然。
天蓝在后面伺机而动。
诗人小姐拨动琴弦,曲子犹如黑暗中溪水潺潺流转,淌入三人心中。那一刻妲利尔只感到心中一凛,一股子豪情激发,那种感觉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正涌入她手中剑上。
而两个短刀客则是另一番感受,其中一人面带寒意看向船舱的角落,妲利尔面色一变,提醒道:“小心!”但仍晚了一点,一柄飞刀向那个方向射入,天蓝惨叫一声,捂着胳膊跪倒在地上。
第二个短刀客出刀之时,猫人小姐剑刃已从上至下挥下,当一声撞在那人刀上,在黑暗中擦出一片明亮的火花。她变斩为削,一轮追击将那名短刀客生生拦了下来。
而另一个短刀客刚想要踏出一步,但甲板上的魔法橡木就像是活过来,蔓延生长,生生扭曲起来向上缠住他小腿,一时间将这人定死在原地。
“树枝延展,芽木生发——”
天蓝像是唱一首诗,高声颂道。
她本来就五音不全,这一唱更是令人头皮发麻,但妲利尔当一声撞开对方的刀刃,却有些意外地回首看去——模仿诗,天蓝是在抄袭她的法术,这是诗人的特有能力。
塑木成形并不能挡住AOA的无踪短刃,但这一片刻的耽搁也够了,天蓝将琴放在地上,一手撑住琴把,另一只手五指按住琴弦,鲜血顺着指尖滑落,用力在琴弦上一拨。
一阵刺耳的噪音形成尖锐的音波,横扫而至,正低头拔腿的短刀客怎么也没想到诗人小姐还有这一手,明明是吟游诗人,怎么还会讽刺笑话,虽说都是一个职业的不同方向,但哪有人会学得怎么七零八落的?
那短刀客一时不察之下那人中了个正着,虽然等级压制只令他产生了片刻的恍惚,抬头视野之中所见的系统一片银光闪烁,什么也看不清楚,待到反应过来——一柄银刃已经划破黑暗。
妲利尔拼着以伤换伤,一剑刺入那人胸膛,对方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这一幕,面前的骑士小姐虽然有些棘手,但他也算是名声在外的圣选者。
最后一切的不甘都化为惘然,短刃客身躯一点点化作飞散的羽光。
剩下一个短刃客见势不妙转身就走,AOA的同行排名还在他之上,眼下只剩下他一个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但他一转身,身后便投来一件事物,“妲利尔姐姐,闭眼!”
那东西飞到短刃客面前,后者也是身经百战之辈,光听到这句话就反应过来,也下意识将眼一闭。但他还没来得及有下一个动作,脚下木板便在妲利尔控制下塑木成形,将他一绊。
短刃客措不及防之下重重摔出船舱,发出一声惨叫掉了下去。
妲利尔来不及称赞诗人小姐的机敏,追过去往外一看,那人已跌入黑暗之中,这么高的高度不死也难免是一个重伤。而天蓝丢出的那东西,不过只是一只普通通的木盒子而已。
猫人小姐哪里会不清楚天蓝身上哪来的什么闪光弹之类的东西,再说那东西也是需要专业的技能才能使用的,可她清楚,Enigma的那个无踪短刃可不清楚七海旅人号上的诗人小姐究竟学了一些什么。
她顺着舱门向外看去,Enigma、AOA和猎鹰团的人已经完全攻了上来,三个精英旅团的夜莺、游侠类职业已经沿着参天古木爬了上来,向甲板上展开了攻击。
而剩下的盾卫士,与其他重装职业似乎想要直接对下面架住七海旅人号的两株参天古木展开进攻,看到这一幕妲利尔面色一变,要是树被这些人砍断了,七海旅人号就完了。
虽然上面还有一些对方的人,但那些夜莺与游侠应该根本不怕这种程度的坍塌,妲利尔见状二话不说,直接向外一跃,落在外面树上,并顺着树干向下滑去。
“妲利尔姐姐!”天蓝在后面吓了一跳。
“天蓝,”妲利尔寒声道:“你守住这里!”
“啊?”
诗人小姐懵了,“我怎么守啊?”
但妲利尔已经来不及说更多了,挥舞剑刃将两名迎上来的夜莺逼开,她虽是骑士,但作为自然圣殿之卫亦有融身入林的本事,何况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保持平衡。
她回首看去,但见两名夜莺一左一右绕开自己,向着七海旅人号攀飞而去,但他们还没来得及靠近甲板,一道闪光便从空战甲板之内爆发而出——为首的夜莺直接在猛烈的气流冲击之下倒飞了出去。
那人惊叫着从猫人小姐身边跌落了下去,妲利尔抬头,才看到谢丝塔出现在了那个方向。
她松了一口气,再纵身一跃,直接跨越十多米高度落向地面。
妲利尔轻盈一滚卸掉力道,再抬头看去,才发现爱丽莎正一个人在前面拦住一整个小队。
但夜莺小姐绝没有之前一战那么轻松,Enigma、AOA与猎鹰团的精英们也绝非泛泛之辈,仅仅是短短片刻,她便已经险象环生,身上几处挂彩。
最重的一处在左上臂,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淋,只是爱丽莎仍咬紧牙关,不让那些人靠近下面的树干。多亏了希尔薇德仍在暗处掩护,不时有枪声响起,一束束火光划入人群才拖延了对方的进攻。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妲利尔见状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便向那些人射去。
她举剑当一声拦住一名大剑战士,虽然同是使用双手剑,但这一剑便令对方噔噔噔倒退三步,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看向这位骑士小姐,心想哪来的怪力女?
只有爱丽莎回过头,向她道:“别来这边,去拦住那些人。”
妲利尔回头一看,才发现另外一边也有AOA、Enigma的人马围上来,但她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守得住这两棵参天巨木,AOA、Enigma与猎鹰团加起来有七八十人之多。
这才是他们的前锋,等后面的一排排铁卫士护着施法职业上来了,她们更是束手无策。
想及此,妲利尔也不再犹豫,反手在自己的通讯水晶上一按。
但事实上在她来得及动作之前——
一道人影已经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来客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对方穿着一条纯白色的斗篷,连容貌都隐藏在深深的兜帽之下,只留下银色的发梢,与一道下巴的尖弧。
少女俏立于众人面前,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她嘴唇抿成一条线,面上带着森然的寒意。
妲利尔看清来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但那个海鹰之羽的小队却连神经都绷紧了,先不说这像是幽灵一样突如其来的人是怎么来到他们面前的,单看她低垂着的双手,半悬浮在离地一寸的位置便令人心寒。
“风元素适性者?”
“那是……什么能力……?”
队伍之中的短刃客更是面色大变,他先前向妲利尔掷出的三柄飞刀此刻皆静静悬停在半空中,距离那白袍少女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
而对方抬起右手,指尖轻轻一划,三柄飞刀便像是被无形的力量调转了刀刃,朝向他们——那为首的盾卫反应极快,下意识察觉到不妙举盾一挡。
但弥雅五指一挥,手中飞刀竟像是具备了无形意志一样划出一道圆弧,绕开了铁卫的盾墙,斩向他身后的魔导士,那魔导士根本没反应过来,身上的魔力护盾一闪。
接着人就像是木头一样倒了下去。
化作点点白光。
“操刃使?”
“灵能术士?”
猎鹰团的小队心下骇然,一个照面就秒了他们中最核心的输出手,还是在盾卫的保护之下,这是什么水平?
但弥雅的攻击并没有完,一把星匕首已经浮现在她手中,然后她身形一动——这一动,猎鹰团的人面色就变了,变得煞白,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看清面前的少女是怎么消失的。
正如同他们没看清她是怎么出现的一样。
那个最为机敏的短刃客下意识转身,却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一股巨力束缚住他,直接向不远处的盾卫推了出去,那一刻,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这位无踪短刃心头浮现。
不是什么操刃使。
这是星辉之力。
龙骑士域——
那短刃客牙关打战,可从没人告诉过他们,船上会有一个龙骑士。
但他的想法也便到此为止了,当他撞上自己的队友的一刹那,所有的念头便为止休止,目光之中最后所见的。
不过是星匕首闪烁的寒芒。
……
安德琉斯港整体弥漫着一种灰暗的风格,仿佛是破败、萧条,来自于外洋上的风暴时常侵袭这座港口,暴风过后,港口便呈现出一片残破的景象,即便是在漫长的夏季过后,也是如此。
年迈的哨兵驻守了这座港口近二十年,看着船只进出,人员来往,物资的调运,一片桅杆高耸似森林,风帆恹恹地悬挂其上,但就是这么一座仿佛尘封于时光之中的老旧港口,而今也似也发生了变化。
老哨兵熟知那种变化的来源是什么,心中感叹一声:“又要打仗了。”
近处奔跑欢闹的孩子们,像是一阵风似的掠过街道,其中一个孩子越过灌木丛,在篱笆另一头停下,向他打了个招呼:“下午好,老哨兵先生,我家果子熟了,妈妈让我带给你一些。”
很少有人知道他原来的名字,孩子们只知道有个孤寡年迈的老人终年住在这边,守着海角上那座灯塔,久而久之,他们便用这个‘称谓’来称呼他。
老哨兵本人也不反对。
孩子捧起怀中鲜艳的果子,向他示意了一下。
“替我感谢桑托斯夫人,果子放下就可以,你可以在院子里活动一会儿,但太阳下山前必须回家。还有,不能爬到灯塔顶上去。”
老哨兵说完转过身去,远眺着港口的方向。
“我知道了。”那个孩子乖巧地点点头,回身招了招手,一众孩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孩子们进入院子里,他们其实还挺喜欢这里,灯塔可以远眺半个安德琉斯港,风景秀丽。孩子们骑在墙头,把自己当做将军、海军的司令,把港口里的船当作自己的舰队,高谈阔论。
许多年过去,孩子们换了一拨又一拨,早先那些已长大成人,乘着大船离开了这座港口,去往大城市,或者在空海之上拼搏。但剩下的,并没有改变多少。
老哨兵看着港口内的船,那些龙形的大船隶属于帝国海军,但已经是非常古旧的风船型号,甚至在拜恩之战前就已经不再是帝国海军的主力,而今,更是只作为训练船使用。
“老哨兵先生,乔伊斯的爸爸,还有其他大人们被召回军队中了,”那个孩子避开其他人,来到他身后,抬头问道:“是要打仗了吗?”
老哨兵回头看了他一眼,答道:“被召回军队中对于男人们来说一种荣誉,总有一天你也会长大,明白这一点。”
“可是我想爸爸了,”孩子道,“大人们离开之后,谁来保护我们呢,‘风暴’要来了。”
老哨兵沉默下来。
孩子看看他,又看看天边积攒的阴云,眼中隐隐有些担忧。
这个时节的风暴外海正在陷入狂怒之中。
……
“艾德还没醒过来?”
“没有呢,弥雅姐姐,团长他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
弥雅一回到七海旅人号上,便如此开口问道,负责回答她的还是守在这儿的天蓝——一天两夜以来,七海旅人号上已经完成了大多数修复工作,此刻船上每一个人都正谨守在自己岗位旁,为了最后一刻而准备着——倒只有她显得有些闲。
不过她嘴皮子倒是利索,而且继承了诗人一贯的安慰人的能力:“你不用太担心,希尔薇德姐姐说团长他没什么大碍,塔塔小姐也检查过了,她是这么说的——”
“他的意识世界受到了某种侵扰,但还算不上什么袭击,倒不如说更像是在被动接受过一些信息。”天蓝一面模仿着妖精小姐的语调,倒也说得上是惟妙惟肖。
“被动接受信息?”
天蓝点点头。
弥雅紧皱的眉毛才稍稍舒展开了一些,轻轻松了一口气,用银色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塔塔小姐在你背后。”
“啊?啊——”天蓝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身,“塔塔小姐,我我……”
所幸塔塔也并不打算计较什么,那也不符合她一贯的性子。
这位仿佛总也睡不醒一样的妖精小姐只是飞了过来,绕到天蓝前方,然后一脸平静地抬头来,看向面前这位狼少女,“弥雅小姐,下面怎么样了?”
弥雅摇摇头,“三大公会的人注意力在方尖碑上,但剩下的人不一样,他们不是一伙的。那些人故意没告诉其他人我的事情,就是存心想看笑话,或者还有一丝不甘心。”
“就算是知道弥雅小姐你是龙骑士,他们也敢……?”天蓝眨眨眼睛。
“他们只是猜测如此,毕竟我并没有施展出真正的龙骑士的域。”弥雅答道,不禁回想起之前一幕——
月光静谧如水,映照在森林之中。
她悬浮在半空中,看着下方的每一个人,举起的右手控制着半空中的飞刃,修长的指尖所指向的Enigma、AOA与猎鹰团的成员——每一个人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林中那一刻仿佛弥漫着无声的寂静。
远远近近的林中所有人都一一停下,帝国方的三个精英旅团之间早已建立起了通讯频道,死去的人从社区上第一时间传回消息,其他人显然也得知了他们所面对的对手。
待那个消息传回后方,Enigma、AOA与猎鹰团的三个指挥官脑子里都‘嗡’一声炸开了,一时间有点懵。尤其是猎鹰团团长罗诺斯面上的神色更是变幻无常——一个龙骑士,这个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龙骑士?
他心中的不安几乎化为了现实,忍不住下意识追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怎么,你认识她?”
“不,没什么,”前者赶忙摇摇头,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中的不安道,“只是选召者之中有名的龙骑士就这么多,对方总得有一个来历吧?”
其他两人一想的确如此,忙问道:“她叫什么?”
“对方没有表露过身份,但她掌握着类似于力场法术,或操刃使一样的能力,目测是一个魔导士方向的龙骑士,一个……呃,时空之主,或者风暴君王。”
“一个魔导士?”
三个人同时抓住关键词,不过Enigma的大团长是目光一闪,猎鹰团团长罗诺斯则显得有些意外。
灰狼立刻想到了那个情报,有一个施展过超环法术的魔导士正与七海旅团一起行动,难道是她?对方倒也的确是一位年轻女性。
但关于那个女魔导士的身份外界至今为止还无从得知,连公会那边也一点消息没有,他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当作一个独家消息先按在心里。
没想到那个魔导士竟然是一个龙骑士,而且果然是时空之主,力场系魔导士最上位职业,听说对方在艾音布洛克就施展过类似于空间传送的能力,这一下一切都对得上了。
但既然是龙骑士,那么针对的方法就要作出改变了,Enigma加上AOA、猎鹰团联手倒不是没可能留下一位龙骑士,至少拖住对方一时半会是没问题的,等到公会派人来就可以了。
只是和一个龙骑士开战,真的有必要吗?他们起码要拿出三个精英旅团从此退出战斗序列的勇气,到了他们这个高度,团队之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多余的复活机会的。
想及此,这位大团长心中立刻打起退堂鼓,他们原本也不过是想占个便宜,但现在看来这个便宜并不是那么好占。
他看向一旁的其他两人,罗诺斯脸上复杂的神色不由让他微微一怔,“猎鹰团的朋友们,你们知道什么别的情报么?”
“不,”罗诺斯果断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思考怎么解决这件事。”
他心中却疑云重重,想起了不久之前发生的另一件事,那件事关于第二世界,已被公会列为最高机密,他也只听说过其中一部分,知晓其与圣约山相关。
与那位海之魔女的下落相关。
但第一世界突然多了一位女性龙骑士,还是他之前从未听说过的,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只是对方展现出的力量并不像是海之魔女的‘灰之海’,倒更像是不久之前艾音布洛克那个传闻——
时间上也对得上。
灰狼看了看罗诺斯,心知肚明对方没说实话,但他其实也有自己的秘密,Enigma、AOA和猎鹰团的联合不过是暂时的,大家其实都不会交根交底,他开口道:“也不用那么麻烦,直接请求休战就可以了。”
“他们看起来也不想和我们不死不休。”
马绍尔也认同这个观点。
便宜占不到,那就退而求其次,他们本质上是为了俱乐部打工,犯不着把自己的职业生涯也搭上。
休战的消息很快传来。
“这位小姐——不,女士,七海旅团的各位朋友们,我们有一个提议。”
弥雅正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Enigma派出的使节——那个夜莺。
此人应当是三个团队中水准最高的选召者,也是进攻的策划者,她早就留意到对方了,只是没有将自己的龙骑士域展开。
那本来应当如同铺开的水银,如同潺潺流水一样沿着森林的地表蔓延,顺着树根、岩石覆盖一切,并将它途经的每一个人拖入那个独特的世界之中。
即使面前这个人也一样逃不了。
那个称之为‘灰之海’的世界,由虚构的弦所编织出的空间,世界本身空无一物,只有星辉从天空中倒垂而下。
那是一个线条所构成的世界,就像是一张铺平开来的白纸,并用笔在纸上勾勒出纵横交错的经纬线,然后将那些线一一扯起,形成起伏的山川,草木。
不过那个独特的世界为外界所熟知,也是她魔女名号的由来,因此她并不能在这里施展。
更不用说,她的龙骑士本身还在休眠之中。
她看着对方,直白地开口道:“你们不想打了?”
“呃,”来自于Enigma的夜莺没料到这位女士这么有个性,但也没否认,仰头看着弥雅点了点头:“是的,就是如此,我们没料到你们有一位龙骑士。”
森林中,妲利尔还在与AOA、Enigma的人对峙,这位骑士小姐闻言忍不住哼了一声:“哼,你们没料到我们船上有龙骑士,所以就可以肆意向我们展开攻击?”
她用毛茸茸的爪子举起剑,指向这些人:“我听闻Enigma背后不是普罗米修斯么,还有你们背后不是..D与GrayFiled么,让我看看第一赛区三大顶尖公会的风范。”
爱丽莎在一旁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下也没阻止,她当然明白这些大公会的行事风范,这匪夷所思的价值观在对方看来再正常不过,强势一方怎么会和弱势一方讲道理?
这不正是超竞技的本质。
这一思路在第一、第二赛区流行,妲利尔虽然出身巨树之丘,但她待在影树圣殿,其实并不太了解这些顶尖俱乐部的行事原则。
但夜莺小姐心知肚明眼下是什么状况,越是这个时候,七海旅团越应当表现更加强硬,才能让对方深信不疑——妲利尔的表现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这样的强势。
但那个使节只看向半空中的弥雅。
弥雅想了一下,道:“可以,你们打算怎么赔偿?”
“赔偿?”
不要说来自于Enigma的使节愣了一下,连爱丽莎都被这位海之魔女天才的脑回路惊了一下,在她看起来这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思考模式。
她不由抬头看去。
面对普罗米修斯、..D与GrayFiled三方的精英旅团,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来,纵使对方并不是出身于这三大顶尖俱乐部的核心公会,但其实在外界看来,并没有太大差别。
如果需要的话,他们可以直接向普罗米修斯、..D与GrayFiled求援,为了七座方尖碑中的一座,对方派出一位甚至两位龙骑士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女士,你在开玩笑,”那使节有些紧张道,“我们联起手来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弱小。”
但弥雅的条理十分清晰,目光越过那人,看向对方身后的人,“我可以和你们任意一方联手,你们有谁打算将其他两方排除在外。”
方尖碑!
那Enigma的使节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等等!”他赶忙大叫一声,像是从后方得到了什么指示,脑门上已经亮晶晶一片,“你们真对那座方尖碑不感兴趣,那么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弥雅看了看他,答道:“买路钱。”
“……买路钱,你?”那使节差点喊出来,“……你以为你们是在打劫我们?”
“那不然呢?”
弥雅反问。
下面妲利尔闻言差点绝倒,她倒也不说是一本正经,但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站在这里打劫第一赛区的三个顶尖公会,而且目前看起来,好像还有成功的可能性。
猫人小姐忍不住向四下看去,这一幕要是拍到社区上去不知道多精彩,但可惜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做,三大俱乐部是要脸面的,除非这些人不打算在意自己的职业生涯了。
至于不隶属于三大俱乐部的那些选召者倒是有可能,只可惜他们离得太远了一些,这会儿可能还不清楚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爱丽莎也正抬着头看着半空这位传说之中的魔女,忍不住对对方刮目相看,难怪外界都说这一位率性而为、性格古怪、又极难相处,但现在看来……好像只是有些……
一根筋?
这就是传说中的海之魔女?
她面色也不由有些古怪。
但方尖碑成了三个顶尖旅团挥之不去的顾虑,要是他们是来自于同一个势力也就罢了,但作为竞争对手,他们之间的盟约说白了比一张废纸也靠谱不到哪里去。
谁也不可能放心将后背交给其他人,事实上在弥雅提出那个可能性时,来自于Enigma的使节就明白三个旅团那层脆弱的关系其实就已经宣告破裂了。
与其去赌这些老对手靠谱,还不如各退一步,去寻求更稳妥的可能性。
不就是赔偿么,除了面子上不太过得去,但要说钱他们这些精英团队一点也不缺,甚至不用联系公会。
见对方妥协,弥雅也放下右手,几把飞刃从半空坠下,落了一地——
对方看着这一幕更是忌惮。
要知道这些飞刃可原本是来自于他们的,魔导装备需要魔导炉的支持,而对方随手可夺,这不是龙骑士的能力是什么?
如果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传说中的龙骑士域,它产生的力量亦是如此,再加上面前这个女人神秘莫测的能力,与丰富的战斗经验,那她一定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龙骑士。
不过弥雅倒是并不意外——域的能力虽无法施展,但其表现形式她心中再熟悉也不过——作为一位曾经的真正的龙骑士,她要办到这一点太容易了。
何况背后还有那个女人在帮忙——
她一边默默回忆着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一边举起手摘下兜帽,露出其后银光水滑的、尖尖的狼耳朵,耳尖还在空气中轻轻抖动了一下,问道:“对方的赔偿送到了么?”
“送到了,但也没多少,”诗人小姐皱了皱鼻子,十分不满,“他们最后商量出来的赔偿金额才是一百万里塞尔而已,还是加起来一—共—这—么—多!”
“也够了,”弥雅答道:“这无关乎多少,他们不缺这点钱,只是丢不起这个人。要是太多,这个笑话难免闹得太大。”
“弥雅姐姐,原来你都清楚啊?”天蓝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
弥雅点点头,“我让他们拿钱,是为了艾德出气,更是告诫那些人离七海旅团远一些,而我那时候表现得强硬一些,他们才会更深信不疑,对吧,爱丽莎小姐?”
挂在天蓝领口的传讯水晶中忽然传来夜莺小姐的声音:“不愧是海之魔女,只是我们离开之后,他们难免会发现真相,这里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方尖碑——”
诗人小姐正乐不可支:“这正是最有意思的地方,哈哈哈,我一想到那些家伙偷鸡不着折把米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而且我们一旦上了天,他们可不知道我们会去什么地方,那些第一赛区的坏家伙活该。”
但爱丽莎却没她这么乐观:“方尖碑失踪,他们恐怕不会认为自己从一开始就被骗得团团转,毕竟团长曾经见过真正的方尖碑,若不是如此,那些人也不可能会上当。”
天蓝毕竟不笨,而且本身也出身自大公会,楞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爱丽莎姐姐,你是说他们会盯上我们。”
“我必须提醒一句,被帝国盯上和被顶尖俱乐部盯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夜莺小姐有些严肃地答道:“就算我们正在为帝国所通缉,但第一赛区的顶尖公会其实也不太可能派出他们真正的精英来找我们麻烦,选召者与原住民的利益毕竟是不一致的。”
她停顿了一下:“但一旦他们认为我们与一座方尖碑的下落有关,就截然不同了……方尖碑对这些顶尖公会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必不用我说各位也明白。”
天蓝这才听明白,不由吓了一跳,也有些担忧起来:“爱丽莎姐姐,你怎么早不说?”
“因为艾德也没有多余选择,”弥雅答道:“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只能作此选择,但既然选择了应急的手段,就必须面对接下来的后果。”
但她看起来并不太在意,“但这些都不关键,你们既然在芬里斯接触了其中一座方尖碑,那么迟早也会被卷入到这个漩涡之中,关于这件事等艾德醒来之后再说。”
狼少女看向天蓝,也是看向塔塔与爱丽莎的通讯水晶,“当务之急,我们是要离开这个地方,保证自身安全。所以姬塔回到船上了么,幻术还能支撑多久?”
“姬塔她已经回到船上了,”天蓝答道:“只是这样一来幻术就只能支撑不到三十分钟了。”
“船什么时候能升空,”弥雅又问:“物资搬运了多少,实验室与秘银矿的痕迹掩盖得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塔塔接口道:“等巴金斯先生重新接好桅杆之后,进行过最后的检修就可以升空。”
“物资也差不多搬运完毕了,剩下搬不走的都留在杰德-汉姆的实验室内,河滩上的痕迹也掩盖得差不多了,对方不掘地三尺的话,应当看不出什么问题来,”爱丽莎也答道,“不过他们可能会发现那里秘银矿的痕迹,但短时间内应当找不出那座实验室。”
弥雅点了点头。
她不由皱起眉头,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那些不隶属于三大公会的选召者势力,那些帝国方的选召者应当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参与到三大公会对于方尖碑的争夺之中了。
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很可能铤而走险,向七海旅团发起攻击。而这也是Enigma、AOA和猎鹰团的人乐于看到的事情,他们故意没有将她的事宣扬出去,恐怕也正是出于这个目的。
虽然理论上来说,自己只要展露出龙骑士的威慑力,自然可以吓阻这些心怀不轨的家伙,但偏偏她并不能。先不说自己龙骑士的状况,就是海魔女的身份本身也是比方尖碑还要更紧要的秘密。
一旦暴露,这个才初建的团队恐怕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本来在原本的计划当中,在她出面之后,后面的事情可以交给方鸻来完成,一旦杰德-汉姆实验室之中那些构装体启动之后,就可以用雷霆的手段压制住那些人。
但怎么也没想到计划会在这一环出了纰漏。
方鸻竟然在地下实验室之中莫名失去了意识,而且一天两夜都没醒来。
如此一来,在七海旅人号起飞之前这一段时间内,将会是他们最危险的时候,一旦那些人发起攻击,而自己又拿不出快刀斩乱麻的手段,说不定反而会引起Enigma、AOA与海鹰之羽的人的怀疑。
她并不担心那些臭鱼烂虾。
但三大顶尖公会的人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想及此,弥雅终于忍不住问道:“所以在此之前,艾德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蓝和妖精小姐互相看了看,塔塔正欲开口,但爱丽莎从通讯水晶之中先一步打断她:“还是我来说吧,毕竟除了姬塔之外,就是我最先抵达那个地方的。”
“当时我们是在那座地下室中找到艾德的,最先发现他的是姬塔,其他人是在学者小姐通知下抵达的——”
“现场没有任何袭击的痕迹,团长就那么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那里应当是一面墙下。其实我记得那个地方,在我们第一次回到地面之前,那里应当有一台至高者构装。”
“我记得那台构装,”弥雅道:“怎么,它消失了?”
“是的,”爱丽莎点点头,“正是如此。”
……
“盖伊发生器压力稳定。”
“主桅正常。”
“索缆系统正常。”
“船身卡住了!”
当风帆再一次从七海旅人号的主桅上升起,船体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开始微微上浮,妲利尔与爱丽莎一左一右砍断卡住船身的巨树枝干,然后抓住软梯爬上船舷。
失去了支撑的七海旅人号微微一倾,但在塔塔小姐操纵下‘呼’一声放出一侧翼帆,扇动着缓缓令船身回正,在盖伊发生器产生的浮力推动下开始向林冠层上空浮去。
“放右侧翼帆。”
“船身平衡。”
“可以满帆了!”
甲板上传来一阵欢呼,天蓝正高声雀跃起来,并转过身伸出手去,与一旁的阿德妮击了一下掌。连后者也不禁为这位诗人小姐所感染,不过她马上看着自己的手怔了一下。
铸匠少女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汗水,有些默然地看着远处。
七海旅人号的修复也有她的一份功劳,但她倒说不上收获什么成功的喜悦,只隐隐松了一口气而已。阿德妮看着黑漆漆的森林,心中紧绷的弦似有一刻松懈了下来。
但这个感觉立刻让她有些不安,心下一凛:“自己这是怎么了?”
就算暂时脱离了麻烦,但谁能保证自己这些临时盟友一定可靠?在她看来选召者们一贯善变,虽然还有契约,但有些时候一纸契约算不上什么。无论是龙之炼金术士,还是马魏爵士的女儿这个名号都不足以让她感到安全。
在这个世界上她盟友如此之少,甚至可以说只有她孤身一个人。
“你得小心一些了,”她对自己叮嘱道,“阿德妮。”
阿德妮抬头看去,七海旅人号正在缓缓升空,不过按先前的说法,他们这一刻还谈不上绝对安全,或者不如说接下来才是最危险的一刻。
下面有些帝国人正蠢蠢欲动,那些人如果真对七海旅团怀有什么想法,他们一定会在七海旅人号完全升空之前出手,而最后的机会也就是现在。
她能意识到这一点,其他人自然也能。远远地山谷中马绍尔、罗诺斯与灰狼三人看着七海旅人号徐徐升空的一幕,他们看着对方升起桅杆,并垂下主帆,目光不由向山谷另一侧扫去。
灰狼看着那个地方第一个开口:“就让他们这么跑了?”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甘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马绍尔却看着山谷之中那个光罩,在经过一天之后,笼罩于方尖碑上的光幕正变得有些虚幻起来,连带着里面的方尖碑都虚无缥缈了几分。
但他们不疑有他,只认为这是迷锁结界消失之前必有的景象,结界的力量已经衰退到了一个极限,这说明它随时会开启。更重要的目标在眼前,他也不愿意节外生枝。
“也是。”灰狼叹了口气,他们已经约定好了怎么瓜分利益,控制山谷内的其他公会,因此三个旅团之间犯不着自己大打的出手。
他只是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其他公会的人,开口道:“就让他们去折腾吧——”
灰狼当然不认为这些人可以拦得下一个拥有龙骑士的团队,不过他们故意不透露这个消息,就是为了让对方出手削弱一些这些公会的实力,否则以他们的实力要弹压这些公会还是一件麻烦事。
总之无论是哪边吃亏,都是这三个精英旅团的人乐于见到的事情,灰狼相信对方不会因为这点事来找他们的麻烦。如果七海旅团的人连方尖碑都不在意,又怎么可能在意这个?
三人当中只有罗诺斯一言不发,引得灰狼和马绍尔两人皆不由向这位猎鹰团的大团长多看了两眼,仿佛自从知晓了那个龙骑士的存在之后,对方就一直一副这么神神秘秘的样子。
但三个精英旅团虽然联合,却也没到彼此之间互相信任的程度,因此灰狼也没自讨没趣地将疑问问出口。
“Hephaestus的人动手了。”
一句话将三人的注意力同时吸引了过去。
赫菲斯托斯是希腊神话之中的火神,锻造与砌石之神,第一赛区排名第七的行会以它的名字作为工会的象征,但在这里的当然不是Hephaestus的主会,和他们一样,也是隶属于分支行会的下属旅团成员。
但对方的人数要远比他们多得多,这一次来了三个分会下辖的四个旅团,不过排名基本看不到边,四个旅团当中只有一个进入了前百分之二十之列,其他的在Enigma、AOA与猎鹰团的人看来和杂鱼也差不多。
不过人多有人多的好处,至少在这几个团队的战斗工匠放飞灵活构装时看起来浩浩汤汤,颇为壮观,而且他们还不是惟一一个出手的,赫菲斯托斯的人出手就像是一个信号,连接着有四五个行会的战斗工匠都加入其中。
连马绍尔、灰狼与罗诺斯看着这一幕也不由有些庆幸,还好算计了这些考林人一手,要不然这些人调转矛头来对付他们,他们应付起来还真要费一番手脚。
爱丽莎、妲利尔站在七海旅人号甲板上看到这一幕脸色各自有些凝重,七海旅人号此刻正在徐徐升空,按照艾塔黎亚一贯的方式对方要将他们留下来必须要进行接舷战。
但云海上的空战对于势单力薄的一方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狭窄的甲板限制了她和妲利尔的发挥,而女仆小姐谢丝塔也同样如此,大伙儿当中唯一具有风元素适性,可以脱离甲板之外作战的也只有弥雅而已。
这就是风元素适性者的高贵之处——
而就算是弥雅,在不动用龙骑士能力的情况下,这位海之魔女也一样不太可能挡得住对方的攻势。她自己可能自保没有任何问题,但要护住七海旅人号则有些天方夜谭。
一旦对方向七海旅人号的各处核心舱室发起攻击,不要说单单一位海之魔女,就算是他们船上所有人算上人手也会左支右拙不太够用的,七海旅团人员过于分散的弊端便在这一刻显露出来。
当然若是正常的情况下,要是方鸻还在,他们也不可能惧怕任何正面的空中交锋,那位龙之炼金术士一个人就相当于几个旅团的战斗工匠的正面能力这是下面帝国一方早已见证过的事实。
他们汇聚起如此多的人,如此多的灵活构装,就是为了防范这一点。
但偏偏此刻只有爱丽莎等人心中明白,她们已经指望不上战斗工匠支援,团长正处于昏迷之中,单凭塔塔小姐一个人也没办法在失去战斗工匠的情况下操纵灵活构装。
龙魂小姐能够通过妖精之心控制七海旅人号已经是极限了。
而更关键的是,接下来的突围一战还必须赢得干净利落,要是打得太过难看,或者方鸻指挥的构装体迟迟不登场,指不定会引起Enigma、AOA与猎鹰团的人的怀疑。
单单是下面这些人也还好,要是将对方也引过来,那战局对他们来说就难说得很了。
“还是我来吧,”弥雅也明白在这个当口,再顾及自己的身份就是因小失大了,“我身份暴露或许是一方面,但要是被留在这里会更加麻烦。我会尝试着展露一部分龙骑士的能力,但我的龙骑士还在休眠,事实上我并不能真正驾驭自己的力量,何况这里还是第一世界——”
她看向其他人:“我也只能先吓他们一下,各位抓好机会。”
“我明白。”塔塔的声音从传声筒之中传来,“空战甲板上还有一些绑定在妖精之心上的枪骑兵,需要我将它们投放出来,为大家争取一点时间么。”
“不必了,”弥雅道:“还是将它们留在更关键的时候。”
“好的,”龙魂小姐用冷静的声音道,“各位,第一批空战构装已经进入攻击范围了,是女妖的型号,他们后面的运载小艇上搭乘着登陆人员,注意防范敌人侵入甲板上。”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而星星点点的光芒升上天空时,远远看着这一幕的马绍尔、灰狼与罗诺斯也察觉了一丝异常,“他们怎么不还手?”
“赫菲斯托斯的灵活构装已经侵入到风船的内侧防线之内了,那位大名鼎鼎的龙之炼金术士在打什么主意,将对方放近了再处理,那台六翼炽天使赫尔薇尔呢?”
灰狼皱了皱眉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他没有这个必要,他们的首要目的应当是离开这个地方,只要那条风船一升空,赫菲斯托斯的人就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他们何必要多此一举?”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灰狼想到什么,忽然道:“在先前与我们交锋时,那位龙之炼金术士后半程似乎也失踪了,我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应当就是在对方的龙骑士出手的时候,那台六翼炽天使就再也没出现过。”
他看向其他两人:“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各位,”一直没有说话的罗诺斯却罕见地开了口,“就算没有那位龙之炼金术士,难道你们能应付一位龙骑士,不如说与一位龙骑士比较起来,区区一个龙之炼金术士又算得了什么?”
灰狼讪讪笑道:“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但这里面的确有些古怪,我们先看看七海旅团的人打算怎么应对赫菲斯托斯那些人的攻势,不妨先做准备,万一真让我们抓住什么机会呢?”
“随你,”罗诺斯耸耸肩,“我没什么兴趣,总之方尖碑已经商量好了,等结界消失的时候我再出现。”
说完,他也不顾两人的脸色,自顾自地带人离开了。
灰狼与马绍尔对视一眼,前者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这家伙!”
“算了,”马绍尔摇摇头,“GrayField的人和你,和我们都不是一路人,他们还活在FOX那个年代呢,那位灰之王没有从王座离开之前,他们是不会低头的。”
“那你怎么看?”灰狼问道。
“看看再说。”马绍尔简单地答道。
事实上不止是他们,连赫菲斯托斯的人自己也感到疑惑,他们原本已经设想好了自己的先锋会遭到迎头痛击,甚至连后面第一波次的跳帮登陆的人员都做好了放弃的准备。
他们联络了大量其他公会的选召者,组建了一个足足有三十人的战斗工匠团队,用超过五个波次的进攻,就是为了牵扯那位龙之炼金术士的注意力,然后一举突破对方的防线。
但想象之中的攻击并未出现,那位龙之炼金术士就像是失踪了一样,先前那些犀利的仅属于对方的异体空战构装一个也没出现,更不用说那台噩梦一样的六翼炽天使——赫尔薇尔。
“怎么回事?”
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一时都懵了,身为战术制定者的直觉让他忍不住警觉起来,毕竟玩战术的人都容易把事情想得复杂,他第一时间也吓得连头皮都发紧了。
这不是一个圈套?
但一众战斗工匠们可没想那么多,既然无人阻拦,那么他们就长驱直入,直到一个身穿白袍的女人忽然在七海旅人号前方浮现,就那么悬浮在半空之中。
“风元素适性者!”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在艾塔黎亚每个风元素适性者都稀少无比,尤其是在选召者之中几乎是高位战斗力的代名词,因为风元素适性实在太过适合空海作战,所以哪怕就算是持有者本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天赋,其背后的势力也会投入大笔资源去培养。
但出现在一众战斗工匠视野当中的弥雅带给他们的是一种更不一样的感觉,毕竟凭借风元素适性浮在空海中,与凌空而立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何况那白衣的少女将手一招,一张银网就在她身后浮现。
“骑士域!”
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通过传讯水晶传回的画面看到这一幕头皮一炸,骑士域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三个字,但它背后象征着什么不言而喻。对手有一个龙骑士,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为什么Enigma、AOA与猎鹰团的人会退却了。
对方脑子里那一刻只蹦出一个想法:“妈的,被这些老六坑了!”
如果七海旅团真的拥有一个龙骑士,那他们此刻的行为无疑是用鸡蛋去碰石头,对方如若高兴,对他们大开杀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算对方没那个心情,他们投入的这些公会的精英也应当是全完了。
指挥官下意识就想要命令前面的几个波次撤回来,至于先锋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在他看来第一波次投入战斗的那些人和构装基本已经和死物无异,幸好第一波次主攻的人员大多还有不少复活次数。
希望对方没有心情追击出来,不然这一次赫菲斯托斯恐怕要损失惨重了。
但在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来得及下达那个命令之前,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停了下来,而不仅仅是他,此刻远在山谷之中的马绍尔、灰狼也同时从自己坐的岩石上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灰狼立刻回头看向身边AOA的团长。
而马绍尔目光凝重,在他看来弥雅所展示出的能力是骑士域不假,但这个域未免太‘小’了一些——那片闪烁的银网不要说挡下弥雅面前的所有敌人,事实上它连整个七海旅人号也护不进去。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白衣的少女所施展的龙骑士的能力,好像还并不那么完整一样。
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还只是感到疑惑,但经验丰富的灰狼与马绍尔几乎是立刻想到了那个可能性——对方不是龙骑士,或者龙骑士核心还没觉醒,处在休眠状态之下。
“龙魂还没觉醒的龙骑士,”马绍尔几乎立刻得出结论,“对方还是一个成长阶段的龙骑士,难怪我们没听说过她,我们被她骗了。”
“成长阶段的龙骑士也是龙骑士,”灰狼压低声音道,“也好,先让赫菲斯托斯的人去帮我们顶雷。”
“你不打算放过他们?”马绍尔回过头问道。
“他们要是没讹我们也就算了,毕竟一个龙魂还未觉醒的上位职业者一样也是有杀伤力的,”灰狼吸了一口气道,“但眼下,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马绍尔听了点点头,的确,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帝国对七海旅团的悬赏极为丰厚,否则他们当初也不会起心思。
而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反应要稍微慢一点,不过他虽然没想到对方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仍旧马上抓住了机会,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他心中,“她实力不强,没必要和她正面缠斗,让后面分队的人直接绕开那个女人,去进攻那条风船!”
他立刻下达了决心,那么后面波次的进攻自然就不必再收回来了。
那一刻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心中还有些庆幸,幸好自己犹豫了一下。
而与此同时,弥雅正深深蹙起眉头,她也没想到自己的龙骑士能力竟然衰弱到了这个程度,事实上就算她当初还成长期的时候,‘塞壬’也不至于虚弱至此。
但连续两次重生,两次穿越世界的门扉,从第二世界回到第一世界,似乎对自己的龙骑士核心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她眼下要全部施展自己的力量,似乎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过狼少女面不改色,指挥着银网向前一扫,闪烁的光芒从那些构装体之间滤过,那些由人所操控的机器立刻化作漫天的零件,从半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不管力量如何衰微,但域的力量还是远远超过面前这些人的层次不知道多少个层次,她只是失去了掌控全局的能力,但并不代表她要处理这些小虫子要花费多少时间。
可眼下要护住七海旅人号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弥雅抬头看去,已经看到了夜空星星点点的光芒真汇聚成光流,从她上下两侧绕过,向着后方的七海旅人号而去。
“只能希望自己为七海旅人号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弥雅明白自己已经来不及回防,“希望龙魂小姐来得及抓住这个机会,让七海旅人号飞到足够的高度。”
一旦七海旅人号进入全速状态,这些小型空战构装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它的,除非对方也派出舰队,但帝国人将目光投向南方,第一赛区的最近的选召者舰队几乎都在大雨林一线。
甲板之上,爱丽莎、妲利尔皆作好了接战准备,这已经是这两天以来她们不知道多少次投入战斗了,倒也习惯了这样的节奏。天蓝躲在谢丝塔身后,抱着自己的七弦羽琴——备用的一张琴——仿佛只有女仆小姐才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甚至包括阿德妮、希尔薇德还有水手长巴金斯都来到了甲板,每个人都知道这最后的一战对于七海旅人号来说至关重要,直接决定他们能否成功逃离这个地方。
前方闪烁的星光已经越来越近,那些其实不过是大量灵活构装视觉水晶所散发出的微光,而到对方接近到某个距离——舰务官小姐倚在船舷之上,举起自己手中的魔导铳,将其中一只构装体套入瞄准镜内,正准备开火之时。
一道黯淡的红芒,映入了她的眸子之中。
希尔薇德微微一怔。
事实上不止是她——
战场上的所有人,包括正控制着无数灵活构装投入战斗的帝国一方的战斗工匠们,还有远远注视着战场,正在下达命令的灰狼、马绍尔一行人。
甚至是正在回头的弥雅,也都看到那令人震撼的一幕。
一道红色的光芒,以七海旅人号为中心绽放开来。
守在七海旅人号核心舱内的姬塔脸色大变,学者小姐下意识回头看去。
下一刻,她便提着长袍一转身冲出舱室,并沿着面前那道明亮的光晕向着舰长室的方向跑去,一把推开休息间的门,顾不得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落,一手托住镜架,一面面目瞪口呆地看着无数的红光正汇聚向那中央的一点。
而一切光脉的源头,都正指向方鸻所在的那张床上。
她的团长大人,正漂浮在半空之中,从体内——确切的说,从他心脏的位置正源源不断向外放射出夺目的红光。
那些红光穿过舱壁,穿过七海旅人号,跨过数千尺的距离,在七海旅人号一空里的半径上,形成一个牢固无比的六边形的光幕,就像是一个坚不可摧的护盾一样。
守护着七海旅人号的外围。
只见一片片构装体与小型飞艇正措不及防地撞在那骤然生成的红色光墙之上,化作一片片绚丽的火光。
而与之相对的是,那红色的光幕不动分毫,甚至撞击没有在上面产生一丝一毫的涟漪。
所有人都呆滞了下来,而那个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更好像是石化了一样——他甚至都不需要去看通讯水晶投影的画面,因为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那个巨大的六边体横亘在半空之中。
毫无疑问——
“龙骑士……”灰狼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呆滞住了,“龙骑士域……?”
那条船上,还有第二个龙骑士!?
一旁的马绍尔也傻了,他很想问一下联盟的人究竟是怎么做情报工作的,还有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冒险团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个预备役龙骑士,一个真正的龙骑士,所以对方究竟在和他们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把戏?
你早说自己有这个能力,他们保证连这座山谷都不会进来。
……
“袭击者是——”
声音的后半截被夏然而止地斩断,只留下杂乱无章的背景噪音,事实上这句话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它不存在接收一方。
传令者早已死去,通讯水晶的主人的尸首伏在一旁,斑斑点点的白光正从其上浮起。甚至连通讯水晶本身也被斩为两段落在地上,碎片之间跳动着微弱的魔力火花,仿佛垂死挣扎的火焰。
袭击者是一道光。
那是一个毋须陈述的事实,山谷中几百个人都看到那道横亘天空的红芒,它从那个赤色的六边形上放射出来,如同一把利剑一样横斩开了赫菲斯托斯的五个攻击波次。
那道位列夜空的漫漫星河从中断开来,从前至后冒出点点火光,绚丽得像是一道熊熊燃烧的光带,但那光霞不是自然的景观,而是人造物在起火爆炸。
无数战斗工匠在一刹那之间失去了自己的视野,巨大的魔力反馈甚至让他们的魔导炉紊乱停机,冒出大量的电火花,有些人甚至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那些登陆人员更是看到空投仓从中断开,切口还散发着金红的余温,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从魔导引擎之中溢出的烈焰就将所有人吞没。
最后化作天空中一团耀眼的光芒。
Enigma、AOA、猎鹰团还有山谷中大大小小十数个公会、旅团的数百名成员目睹了这壮观的一幕,他们看到红芒过后,七海旅人号周围的赤色六边形骤然消失。
但一点细小的红光出现在那道红芒的延长线上,没有人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就像是一点星光闪烁在遥远的天际,但它转瞬即至,又折返了回来。
再一次杀入赫菲斯托斯的攻击序列之间。
由于留给他们的时间是如此之短,以至于帝国人的联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那点闪烁的红光在眨眼之间便在攻击序列之中往返了几十次之多。
光从一点跳到任意一点,好像根本不需要任何时间一样,它每一次停留,每一次途径赫菲斯托斯人的构装体,便在身后留下一片绚烂的火光。
庞大的联军在顷刻之间便灰飞烟灭。
光忽然下沉,并掠过地面。
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转身就逃,但犹如一道火焰分开森林,从他们之间经过,化作火海将每一个人吞没,转身的指挥官还没来得及走出一步,就化作飞散的白色絮羽。
点点星光,洒向地面。
当那光再一次转折——
在一个遥远的距离上,马绍尔、灰狼忽然面色大变,一股不可抑制的寒意从两人脚底升起,直升到天灵盖,他们二话不说,拿起通讯水晶便怒吼道:
“快逃!”
“逃得,越远越好——”
不可思议的神色定格在马绍尔脸上,他看到一束红光穿过了面前的灰狼的胸膛,他连忙举起魔导杖,但在千分之一秒内那道光已经向旁边一折。
绕开了他手中的魔导杖,然后从他一侧飞掠而过。
尾随其后的是高温与火海,火焰与风扑面而来,森林犹如在马绍尔眼中熊熊燃烧,树木化作火焰,炭化成飞灰,连树根与地衣也升腾起来,在视野之中开辟出一条道路。
那道路的两侧连岩石也倒塌下来,化作齑粉,奔跑的行人不过是一具具枯骨,仿佛世界也为之覆亡,皆倒映在一面金红色的镜子之中。
而那——
就是龙骑士域。
极纯粹的火元素域,红莲的烈焰之中又映着如同地狱一般的漆黑,纷纷而下的黑色灰烬如同浪潮一样覆盖了整个世界。
那就是旅团的精英们,所最后看到的一切。
弥雅在半空中看着那道红光将整个山谷化作一片金光闪闪的火海,她自然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那是什么等阶的力量,不受控制的龙骑士域在扩张开来的第一个瞬间,便彻底摧毁了这座山谷。
这就是为什么龙骑士们在第一世界会收敛着自己的能力,仅仅是一丝无意识的力量就能造成如此之大的毁坏,而一场龙骑士之间的争斗往往会毁灭一座城市。
但即便是在她见过的龙骑士的力量当中,那道红光的攻击性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那炽烈的火元素之中蕴含着极为纯粹的元素域,就算是与最顶尖的那几类相比也丝毫不逊色,但她又从没见过,是火元素域?龙之金焰?还是湮灭之炎?
都不太一样。
让她不禁想起了黑暗巨龙的灭世之炎。
传说那些被诅咒的巨龙只要飞过一个地方,就能令那里化作一片灰烬,被烧得光秃秃的石头上几十年过去了也长不出任何东西。当年龙之魔女向都伦城发起攻击,所留下的灰烬山林近半个世纪过去了,也阴风阵阵,荒芜一片。
“好强的攻击性,它刚才差点连你也攻击了,你没发现吗?”
弥雅回过头,对自己脑海中那个声音说道:
“萝萝,帮我分析一下。”
“我不要,我还要多睡会,”那个声音不满道,“穿梭空间使用了太多力量了。”
“萝萝,听话。”
“你找那个女人,”萝萝道:“或者我本体正在赶来,等她和你汇合之后,你可以找她询问。”
“你察觉到你姐姐复苏了?”弥雅怔了一下,意外地问道。
“萝萝不知道哦,”妖精少女摇了摇头,“有人向罗夏尔的妖精王国传了信,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说罢,她便沉寂了下去。
狼少女默默向七海旅人号的方向看了过去。
事实上在一刻之前,只有博物学者小姐真正看清了发生了什么,那时她正一只手扶在门框上,看着那团耀眼的红光忽然间从方鸻胸口升起,笔直地飞了出去。
她在那一刹那之间看清了那红光之中的存在,那个细小的人影,与飞扬的火焰状的长发,而短短片刻之间,她又飞了回来,重新出现在博物学者小姐面前。
只是变得高大了许多,混身布满紫色的鳞片,用棱状的竖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完美的容颜上闪过一丝疑惑,那个龙形的女人伸出手来,在她额头上一点:
“照顾好父亲大人,姬塔姐姐。”
然后化作一片飞散的光点,隐隐的红光消失于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其他人才从甲板上冲了下来,众人来到舰长室,看着呆立在这里的姬塔,与躺在床上的方鸻,爱丽莎第一个向她询问道:“发生了什么?”
“我……”
姬塔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自己看到了什么。
但她脑子里其实已经有那个答案,自然成长的龙魂是一个特权,它们本身对于其拥有者没有任何要求,但要如何觉醒自然龙魂艾塔黎亚的凡人研究了十多个世纪也没有任何收获。
希尔薇德走了过来,力排众议:“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回过头:“谢丝塔,你留下来照顾艾德。”
女仆小姐沉默地点点头。
其他人也不反对,他们当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七海旅团又惹上事了,山谷之中第一赛区十多个顶尖行会的旅团灰飞烟灭,其中还有GrayField、普罗米修斯和..D的精英旅团。
虽然那些人还没有复活,但这件事应当已经在第一赛区的社区中掀起轩然大波了。
天蓝事实上已经打开了隶属于星门的论坛,看着那个公开的排名上七海旅团的名次正不断发生变化,一举超过了Enigma、AOA和猎鹰团三个老团队,并且还没停下。
不止是第一赛区,事实上第三赛区也立刻出现了相关的帖子,团队排名的权威性如此之高,在关注度惊人的超竞技体系下,不知多少分析师、领队以及普通观众时时刻刻都在关注这个排名。
只不过几分钟,就有第一批帖子出现在社区中,天蓝向下一瞥:
“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团队排名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
“有几十个团队的名次顺位向下移动了一位,应当突然有团队的名次发生了巨大的提升。”
“有黑马,是谁?”
天蓝没有继续看下去了,作为十二色鸢尾花的小公主,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件事会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而以七海旅团在这一战中表现出的实力他们的名次恐怕不是上升可以形容的。
但眼下的出名对于他们来说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老实说就算是诗人小姐自己也很难看得清楚。
……
七海旅团离开之后第三天。
一支队伍才再次进入了这座山谷之中,来人看着这片烧成了琉璃状的谷地一时不由震撼住了,虽然他们早已听过了汇报,但看着这片炭化的森林还是很难想象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龙骑士的力量也很难如此彻底地毁灭一地的生态,用寸草不生都难以形容他们眼前所见到的景象,烈焰甚至渗入了土壤,将草根与种子都烤熟了。
人们翻开板结的土块,甚至在一两米深的土层下都能找到烤焦的虫子的尸体,可以想象未来几十年里这座山谷都很难恢复生机,火焰已经断绝了一切。
他们在满目疮痍的山谷之中展开搜索,半天之后,另一艘浮空舰抵达此处。
浮空舰降下帆船,垂下横翼,开始缓缓下降,当它降落在山谷内时,一个人才从船上跳下来,落在地面上。
那人来到展开搜索的小队前,开口便问道:“方尖碑呢?”
搜索小队的人互相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把山谷搜遍了,并没有什么方尖碑。”
“不过倒是找到了几处遗迹,都有被火焰烧灼的痕迹,然而遗迹本身保存还算完好。换句话说,如果方尖碑还在,也不太可能被那场大火烧化了,除非它是木头做的。”
“你的意思是几百个人都看错了,Enigma、猎鹰团还有我们的人都异口同声告诉总会说他们看到了方尖碑,不少人还拍摄了视频,那上面的方尖碑并没有什么问题。”
那人皱起眉头看了看这座光秃秃的山谷:“总不可能是几百个人都弄错了,什么幻术能办到这一点,我听马绍尔说当初他们试探过那个结界的强度,本身并不弱。”
他忽然想到什么:“那几座遗迹是什么情况?”
“是罗曼女士的圣殿,”探索小队的成员答道:“最近的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不过那位女士也是大道女神,她的圣殿出现在荒郊野外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或许几个世纪前这里还是前往安德琉斯的通路——”
“遗迹本身都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异常,”对方想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山谷中发现了一座小型秘银矿,储量大概在——”
来人一挥手打断他的话,他对秘银矿并不感什么兴趣,普罗米修斯兄弟会也不缺这一座小型矿藏,何况还是在眼下这个紧要的关头:“矿藏什么的你直接通知后勤处就可以了,我们必须赶在GrayField和..D联盟的人之前找到他们……”
“那座方尖碑肯定与对方有关系,它当初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座山谷中,何况当时发生的事情太过可疑了,”他下了判断,“就算它不在这里,那些第三赛区的人也一定知道什么。”
“他们当时是向什么方向离开的?”他问道。
“这我可不知道,”搜索队的负责人摇摇头,“不过从这里离开帝国也只有往北一条去路,那条航线经过安德琉斯港,从那里出海之后只能进入风暴外海。”
来人这才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人,他点了点头道:“你们继续搜索这个地方,有什么发现立刻通知我。”
说罢,他一挥手,身后一片蓝光闪烁之中一台巨型的兽形构装体出现在那个地方。来人一跃,落在那构装体肩头上,然后让对方载着自己向上飞回了浮空舰上。
搜索队的众人仰头看着这一幕,待到风船离开山谷之后,才压低声音道:“敏尔米,总会居然派他来了,听说灼焰之剑也派出了两名顶尖职业者,其中至少还有一个伪龙骑士。”
那人看了看其他人:“我实在好奇,上面这么费心费力寻找方尖碑是为了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再说这里也没人会知道,”另外的人答道,“不过伪龙骑士也算不了什么,对方不是有货真价实的龙骑士么,还是两个?”
“是一个,”另一人答道:“成长期的龙骑士本身和顶尖职业选手的战斗力差距也不大,至于另外一个龙骑士展现出的力量也十分可疑。”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这座山谷:“力量太狂暴了,其实总会分析过,这种力量本身也不成熟,只是等阶很高。据说‘钢刃’敏米尔的实力也不逊色龙骑士多少,配合另一个伪龙骑士,差不多足够了。”
众人皆点点头。
……
七海旅人号在雾蒙蒙的云层之中飞行了好几天。
大陆在云海的边缘展现出闪亮的一角,绿毯一样的植被沿着雾纱山脉的北缘延伸,形成一道绿色的湾峡——这里是辛塔安大陆北方山脉的末端,远处那座硬币一样闪着光的港口——正是安德琉斯。
但七海旅人号并不打算在这座港口停留。
舰务官小姐早已规划好了航线,在帝国境内停留并不安全,何况那儿可能还有帝国海军,虽然这里是大陆北缘,帝国的边境地带,一个被遗忘之地,通缉令也不一定比他们先抵达了这个地方。
但谨慎起见,还是不在任何帝国港口作停靠比较好。
何况现在说不定还有几个来自于第一赛区的庞然大物正在搜寻他们的下落,身后不知有几条风船正追寻着他们留下的痕迹一路北上。
早在几天之前发生在坎帕的那一战就已经将各个赛区闹得天翻地覆。
还好最后的攻击来得十分突然,以至于根本没有多少人拍到了红光发起进攻的那一幕,留下的图像资料极少,否则现在闹出的动静只会更大。
甚至连军方都发来了消息,与他们联系的还是白葭,只是那时候方鸻还未醒过来,负责联络的姬塔与夜莺小姐也只简单汇报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后者问弥雅需不需要通报一下自己的情况,但为海之魔女拒绝了,她摇了摇头道:“星门港方面也不一定可靠,就算白葭和苏长风值得信任,但那里驻扎的眼线实在太多了,一旦我暴露只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不过其他人就算是听说了这一点,倒也没有要让这位海之魔女离开的意思,首先恩将仇报的事大家都干不出来,何况就算是作这个决定也得等到团长醒过来之后。
“但如果我们不在那里停靠的话,”诗人小姐倚在船舷边,远远看着天边那枚闪闪发光的‘硬币’,叹气道:“船上的补给未必支撑得住。”
“当时我们从艾音布洛克离开得突然,其实并没有准备太多足够的补给,”天蓝有点担忧的说,“离开安德琉斯之后,一路深入瀚瑞那就没有太多停下来补给的机会了。”
“帝国人也是这么想的,”爱丽莎看了看船舷外,“他们不会给我们机会停下来补给的,只能靠希尔薇德小姐想办法了,从这里一路向北深入瀚瑞那外海的岛链群之中,说不定还有机会找到一些补给的机会。”
这儿已经靠近空海大陆的边缘,天空中不时有鸥燕掠过,来自于海陆的风吹拂着船帆,发出呼呼的响声。
诗人小姐看着那些闪光的鸟群,一时无言。
团长还没醒过来,大家甚至还未从几天前那一战之中走出来,那奇特的红光不仅仅是令帝国人猝不及防,事实上连她们也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好船上还有弥雅,还有希尔薇德,海之魔女和那位舰务官小姐这段时间算是站出来成为大家的主心骨,一路上制订了往后的机会,以及他们的目标。
才让七海旅团不至于陷入迷茫之中。
阿德妮此时从舱门边现身,这位铸匠小姐看了看站在甲板上的两人,开口道:“其实各位不必太担心,从这里往北进入瀚瑞那外海,距离我们的目的地不会太远。”
她继续说下去:“风暴外海的海图就算是帝国人也并没有掌握全部,因为这里是娜迦与巨人的地盘,而且终年风暴肆虐,大多数老练的船长也只能凭借经验在其中航行。”
“我正好知道一个锚地,在瀚瑞那诸多岛链之中的一个上,”阿德妮道:“在前往威廉的宝库之前,我们可以先在那里完成补给。”
夜莺小姐闻言怀疑地看向对方:“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早说。”
“毕竟我也无法完全信任各位,”阿德妮道:“我得确认你们是向目的地而去的,而不是仅仅想让我帮你们逃离那个地方而已,合作就是这样不是么?”
她还想说下去,但正是这个时候,爱丽莎与天蓝胸前的通讯水晶皆是一亮。
接着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中传来。
那是塔塔小姐的声音:
“各位请到船舱下面来,骑士先生醒了。”
……
“伊萨,看看这个。”狂乱的风吹拂着风船的甲板,从主桅之间横穿而过,而高大的印第安裔衣衫鼓动,正从甲板下走出来,一边将手中的记录水晶递到面前的年轻人跟前。
伊萨看向内鲁德内。
但他并没有伸手去接,甚至只默默看了那枚记录水晶一眼,“我在社区已经看过相关消息了,那个‘超环’魔导士又出现了,还是在坎帕附近,你认为这个消息是真的?”
“说起来那里离我们并不远,普罗米修斯和GrayField的人号称在那里发现了一座方尖碑,但最后一无所获,闹了个乌龙。”对于同伴一贯的冷淡,鲁德内倒也不介意,只用手抓住缆索,斜靠在船舷上说下去,“消息就是从那个地方传出来的,当时出现了两股近龙骑士实力的力量,不过海鹰之羽的人认为我们在艾音布洛克对于那位超环魔导士的实力勘定有误,对方的实际战力可能要次于真正的龙骑士。”
“方尖碑,”伊萨对于这个消息不置可否,摇摇头道:“它若真在这里,早落在我们、普罗米修斯或是GrayField的人手上了,轮不到海鹰之羽、或者是AOA的人去发现。”
“但参与者都言之凿凿,连普罗米修斯的人都信了,他们好像认为是七海旅团的人带走了方尖碑的线索,还派出了敏米尔去搜寻对方的下落。”
“普罗米修斯的钢之刃。”
“是的,你怎么看?”
伊萨简单答道:“如果那个超环魔导士真的存在,普罗米修斯的人追上去就是送死。”
“你还是坚持原先的判断?”鲁德内又问。
伊萨道,“一个伪龙骑士,在十王这个水平对手面前什么也不是,虽然对于视频中的一切还有争议,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鲁德内回过头看了看天边的云海,“我们怎么办?”
“这和我们没有关系,”伊萨眼中连一丝多余的神情也欠奉,“我们的工作是专注于眼前的任务,在深入风暴群岛之前,我们先在安德琉斯驻留,并在风暴来临之前完成最后的补给工作。”
鲁德内道:“我听说帝国海军会配合我们行动。”
“有他们没他们都一样,但那里是海盗王威廉最后留下故事的地方,”伊萨眼中闪过一道沉沉的光,“要找到他的宝藏,翠之心的碎片,就必须以那里作为起点。”
急匆匆的传令兵正来到两人面前。
“伊萨先生,鲁德内先生,前面有海盗团的行踪,”对方看向两人,禀报道:“鉴于陛下之令,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们要不要绕开这条航线?”
高大的印第安裔起身止住他,咧嘴一笑:“不必那么麻烦,保持航线。”
鲁德内从身后取下那把几乎和他人一样高的弯刃巨剑,轻若无物地单手一挥:“这是穿过风纱山脉最近的航线,你们的任务是保证在两天之后抵达安德琉斯港,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好。”
……
苍白海盗,旗舰黑金号,甲板上——
空盗头子赛宾斯正目瞪口呆地抬着头,看着那道突然出现在自己座舰上空斩裂天地一般的银色的线。
那条线正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仿佛将整个世界分割开来——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而光明与黑暗之间的界线正向着他们而来,看似是极为缓慢,但又仿佛套在死囚脖子上的绞索。
那道绞索正在最后收紧,耗尽了每个人灰暗的眸子里一点绝望的光采。
一切犹如一个不容更改的命运。
仿佛明明触手可及,但又避无可避。
当那条线斩中黑金号的甲板时,赛宾斯仿佛感到自己整个身体都分崩离析开来,那一刻他仿佛回首看到了自己一生真实的写照。
“龙……龙骑士……”
而半空之中,看着正逐渐解体、分崩离析的数艘海盗船,手持弯刃巨剑扛在肩头的鲁德内摇了摇头,那些大呼小叫的海盗似乎一眼认定袭击他们的就是一个龙骑士。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伊萨的话。
就像是不识货的海鹰之羽、AOA的人一样,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人总是无法认知到超出他们想象的力量,只不过海盗们是吓破了胆子,而另一些人明显是低估了。
高大的印第安裔叹了一口气,以他的水平来说当然还远算不上是龙骑士,不过相比较起来,他更喜欢自己的另一个称谓:
天狮座的灰鹰。
……
安德琉斯港内,一艘刚刚入港的风船上,从侧舷垂下的小艇上盖着厚厚的篷布,而一只手正此刻从底下伸出来,摸索着船舷的边缘。
罗昊一下掀开盖布从小艇上跳下来,并左右看了看,见港口内正无人注意这个方向,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取下自己的大盾,并一一提醒其他人下船。
率先下船的是帕克,五短身材的帕帕拉尔人从小艇上面爬了下来,站在地面上一时还有些摇摇晃晃,好像喝醉了酒一样。
“躲在这又黑又狭窄的地方,我整个人都快生锈了。”帕克晕头转向,有些没好气地抱怨道。
魔剑‘格温德斯’正出言提醒:“注意你的声音,帕帕莫女士,你扮演的是一位来自巨树之丘温文娴雅的女性,收起你那公鸭子一样的嗓门,不要令大家暴露了。”
它说得义正辞严,但只有箱子能听到,少年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剑自顾自地唠叨,好像除了这一点之外,它也没表现出什么邪恶癫狂、反社会的本质。
但这也就是在他手上,要在其他人手上这把魔剑可就原形毕露了。
“……我在铸成之日献祭了一千条生命,用一千个人的血才浇灌出我的剑刃,整个北境都知道我杀人如麻的名声——喂,小子,你有没有在怕的?”
少年环抱着双手听着自己魔剑在耳边阴森森、冷测测的话语,唯一的反应就是瞄了它一眼,“我杀了几百亿人。”
“什么?!”
“有机会的话让你见识一下,”他拉了拉巫师尖帽巨大的帽檐,遮住自己高高立起的领子,心中回想起自己在几个游戏之中的鼎鼎大名——当然那些都是单机游戏。
外号自然也是他臆想出来的。
其他人看了箱子一眼,见他在那里自言自语,知道对方多半又是在那把魔剑在深入交流了。
这些日子以来罗昊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只是扯着帕帕拉尔人的领子,低声提醒这家伙:“你给我闭嘴!”
“哦,我知道了——刚才只是不注意。”帕克——帕帕莫女士倒是清楚他们这是在敌占区,没有一如既往地抬杠。
“别说话!”罗昊没好气道。
梅伊女士最后一个从船上跳下来,还有些不太习惯这样鬼鬼祟祟、东躲西藏的日子,她只是默默看着箱子手中的魔剑,提防着对方突然暴起。
按她的想法,这把不详的剑就应当好好地封印起来,或者直接摧毁,但那毕竟是箱子的东西,而她又加入这个团队并没有太长时间,只是考虑着自己应当如何开口。
“离那个女人远一些,”魔剑‘格温德斯’也不喜欢梅伊身上欧力的气息,蛊惑道:“小心一些,光明之神的信徒都是一些疯子。”
“你怕她。”
“放屁,”格温德斯大怒,“我当然不怕。”
“那就保持原状。”箱子道。
魔剑一时语结。
罗昊正抬起头打量着这座灰暗、破败的港口,等到其他人逐渐适应过来,他才转身头开口道:“这里就是安德琉斯了,帝国的北缘,看到城中央那株灰色的大树了么,那就是安德琉斯的象征,黄金之树——”
“这里就是安德琉斯?”梅伊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柔声问道:“黄金之树是整个北境的精神象征,我听说它美丽又强大,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罗昊摇摇头:“我听说北境坎帕曾经一度繁荣,但自从二十多年第一场风暴潮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许多城市在一夜之间被风暴吞没,其中甚至包括了北境明珠塔拉贝。”
他来之前显然查阅了不少资料,此刻侃侃而谈:
“……瀚瑞那外海上,娜迦一脉又借着风暴兴风作浪,让整个北境都衰败下来,安德琉斯曾经也无比繁荣过,这里曾经是中陆贸易的终点,但而今也已破败成这个样子了。”
“风暴潮又令以太变得紊乱,黄金之树自然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不过即便如此,它而今还是整个北境魔力的交汇点——帝国对于黄金之树很看重,还专门留下了额一支舰队看守。”
他看着远处那座港口要塞,“这支帝国军队留在这里的主要任务,就是看守这个以太节点不受海族的侵袭。”
“所以为什么我们要到这个地方来自投罗网?”帕帕拉尔人又忍不住道,“这里到处都是帝国人,只要他们认出我们,我们就死定了。”
“不用担心,我刚才看过了,港口那个公告栏上没有我们的通缉令,”罗昊道,“奥述人又不知道我们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再说像是坎帕这种地方,信息流通是很慢的。”
“自从两场风暴之后,连冒险者公会也不太涉足这里了,普通人又很难进入瀚瑞那海,而对于大公会来说娜迦一族既难对付又缺乏油水,久而久之之就没人再愿意来这里冒险。”
“因此没有其他圣选者,我们被认出来的概率不大,只是眼下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团长他们不会到这里来和我们汇合了,”罗昊看了看其他人,“我建议在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养好体力,再想别的办法出海——”
“我觉得不用那么麻烦,”帕帕拉尔人打断道:“这里这么多船,我们随便抢一条出海,等追上了七海旅人号,帝国人也就拿我们没什么办法了。”
对于损友的这个提议,箱子难得给出了一个正确的评价:“不切实际。”
帕克还来不及生气,罗昊就制止它道:“箱子说得没错,我们就四个人,怎么准备船出海?就算真有一条船,我们也操控不过来,难道你还要先威逼一船水手与你一道上路,要是他们不服从命令你打算怎么办,杀了他们?”
帕帕拉尔人没好气道,“帝国人真是可恶,明明是他们先惹上我们的。”
“何况这也于事无补,”罗昊道:“这里是艾塔黎亚,一个有星辉的世界,水手们不可能冒着背叛亲人,后半生被整个帝国通缉的风险上我们的船的。”
帕克一想也是,这才泄了气,耸耸肩:“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可以租一条船出海,没必要暴露自己的身份,”罗昊解释道:“但这需要从长计议,眼下风暴将至,现在乘船离港太过显眼了,我们得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好在我们是冒险者,只要给钱没有什么是不能解释的,不过我们才一刚刚抵达安德琉斯就马上要离开,这毫无疑问是给人怀疑我们的理由,不管是真是假也好,我们必须停下来休息补给——”
他强调:“就像是真的为一场冒险作准备一样,至少在外人看来应当是如此。”
帕帕拉尔人没想到这胖子考虑了这么多,他原本对方鸻任命对方而不是自己来当这个小团体的队长有些腹诽的,明明是自己加入冒险团的时间更早,资格也要更老得多。
但这会儿,他也忍不住有些服气起来,当然,这种服气是绝对不可能会表现在面上的。
帕帕拉尔人嘀嘀咕咕了几句,总算是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罗昊看向一旁梅伊,“梅伊女士,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吗?”
“没,”梅伊怔了一下,脸不由一红:“没,我没意见。”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吗?”罗昊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并不在这边。
“没什么,”骑士小姐认真地摇摇头:“只是一个年迈的哨兵罢了。”
但梅伊敏锐的注意力其实并没有出错,港口内,那个老哨兵的目光的确停留在了他们一行人身上片刻。
只不过没有停留多久,他便从这些来自异邦的圣选者身上移开了视线,安德琉斯是个一年四季几乎不与外面的世界发生太多交集的地方,这座陈旧、破败的港口像是被世界遗忘了一般。
然而最近一些时日,进入这座港口的圣选者似乎变多了不少,作为看守了这座港口近二十年的老兵,老哨兵敏锐地察觉出了这之间的变化,只不过这细微的变化还不足以让他去做些什么。
他远远地看着港口的方向,心想:
“又一队。”
他的目光扫过天边汇聚的阴云,一边将手中的铅坠丢向栈桥下,那里连接着大陆边缘的峭壁——令不熟悉空海的人看上一眼都要头晕目眩,但其实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危险。
云层浮在汇聚的风元素之上,流动的气流立刻让丝线漂浮了起来,铅坠也固定在某一个高度,远处还有几个水手漂浮在空海之中,试图将掉落的货物搬运上栈桥。
但老哨兵的目光中看不出什么轻松,他看了看铅坠的高度,再看了看远处天边云层的色彩,这个工作二十年来他日复一日干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很少有这样面色阴沉的时候。
老哨兵收起铅垂。
“风元素的活跃程度又升高了,”老人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远处的雷暴云也正在汇聚成形,风暴恐怕真要来了。”
桑托斯家那个孩子说得没错,如果这个时候将男人们抽调走,安德琉斯就完了。
他沉默不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有意义。
当老人抬起头,再一次在港口中看到一个圣选者。
“又一个。”
老哨兵心想。
不过这一次是个少女,还穿着炼金术士的大衣,衣领上的金星数量不少,在这样的穷乡僻壤这可算得上是一个大人物。
只不过大人物本身没有这样的自觉,崔希丝正拿着通讯水晶有些踌躇,茫然地四下看去。
她似乎还不太习惯这里的环境。
……
方鸻放下手中的通讯水晶。
他半靠在床上,七海旅人号的航行十分平稳,只能感受到轻微的晃动——透过一侧的舷窗能看到外面的云层,浮云正沿着风船的划过,风穿过纱帘,吹拂着桌子上的书页哗哗作响。
床边汇聚着七海旅人号上的几乎所有人——除了留守魔导舱的姬塔之外,以及甲板上负责放风的水手长,另外猫人小姐妲利尔也没来凑这个热闹。
毕竟她和方鸻本来也不熟,何况她早就检查过了,这位团长大人也没什么大碍,苏醒过来是早晚的事情。
“是崔希丝。”
他开口,对其他人说道。
大约是因为沉睡了几天的声音,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沙的,他自己都过了一阵子才能适应。
但其他人并不介意,希尔薇德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像是在确认他并没有什么大碍,才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你真打算让她上船,她的身份和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同,你真的可以完全信任一个这样船员么?”
方鸻思索了一下,本来才苏醒过来的他理应当需要静养,但这件事确实没有拖延的余地,而且也必须由他来作决定。
他摇了摇头,用沙哑的声音道:“这件事应当问姬塔的意见,但其实我看得出来,她是忍不下这个心的,那个契约也并不怪崔希丝。”
“你打算怎么解决?”
方鸻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才拿开盖在通讯水晶上的手,问道:“崔希丝小姐,我们的提议你仔细考虑过了么?”
“不,艾德团长,”通讯水晶中,崔希丝的声音正显得有些错愕,“公会那边是不可能会同意的。”
方鸻看向一旁的爱丽莎。
夜莺小姐心领神会,关于崔希丝的事情,方鸻其实交给她来处理的,她也早拿定了主意。
她直接了当地开口道:“不,他们会同意的。”
“可没有合约之后,”崔希丝问道,“公会拿什么保障我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果我和他们再无关系,难道他们不担心我背叛么?”
“这不是你要担心的事情,”爱丽莎道:“七海旅人号只会接纳能够信任的队友,如果你上船,我希望你能够成为我们中的一份子,而不是某个公会的联络员。”
她一边说,不由想到自己与罗昊。但那又不同,他们都知道七海旅团和星门港之间没有利益冲突,而且七海旅团也不可能真正脱离星门之后那个世界而存在。
爱丽莎看向其他人,见其他人看自己的目光并无异色,也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这又令她感到有些安慰。
不等崔希丝开口,爱丽莎又说下去:“而且你还没有看明白么,崔希丝,圣礼公会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通过你和我们达成协议。这个交易的重点其实不是你,而是我们。”
崔希丝沉默了下去。
她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夜莺小姐这么说的意思,如果公会真想要通过她来在七海旅团之间搭起一座桥梁,这本质是一种对未来的投资。在这个投资之中她起到的作用不过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媒介的作用而已,而真正维护两者之间关系的其实不过是一层默契与互信。
既然如此,那么爱丽莎说得的确有道理,用强制的约束来限制这一层默契或者互信没有任何意义,那约束约束不住七海旅团,所能约束的只有她而已。
所以七海旅团不得不考虑,如果她还背负着与圣礼公会与其后面联盟俱乐部的合约,那么有一天她会不会因为合约的约束而背叛七海旅团上的其他人呢?
圣礼公会若要想得到七海旅团的诚意,就首先需要自身拿出诚意来。
她微微有些默然,她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只是无论如何,还是有些小小的心理障碍。无论七海旅团未来如何,那相较于她来说都是一个陌生无比的团队。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被推来推去的交易品,但那是俱乐部的意思,她当然明白自己在这星门背后的一切价值都是建立在对方的认可之上的。
一旦她不被需要,那么她就会失去原本的一切的荣誉与光环,那些曾经让她所向往的东西。真要切断与公会的联系么?崔希丝明白圣礼公会很可能会同意这个要求,经由艾音布洛克一战之后,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团队未来会成长到什么地步。
除非在那之前,七海旅团先一步夭折了,否则他们必将在超竞技的历史上留下名字。
更何况几天前的一战更是证明这一点。
但崔希丝忽然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无所依靠,自己过去所依仗的一切都失去了价值,她在踏上这趟旅程之前从未过多考虑过这一点,一时间连嘴唇都有些微微发白。
不过她只犹豫了片刻就作出了决定,“我……明白了。”
通讯水晶那一头的声音沉寂了下去,不过七海旅人号上所有人已经得知了罗昊他们已经抵达了安德琉斯,如果圣礼公会同意崔希丝真正以自由人的身份加入七海旅团,那么方鸻会让他们将她一起带过来。
船舱内沉寂了下来。
方鸻这才轻轻咳了一声,崔希丝的事对于大家来说不过只是一个插曲,要不是这个小插曲,他让塔塔小姐将所有人汇聚到这里,其实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讲。
他看了看房间内的每一个人,包括一个人坐在一旁的弥雅,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现在讲讲我所遇到的事情吧。”
……
黑暗之中,普罗米修斯的钢刃——敏米尔忽然之间睁开眼睛来。
云海之上的风正吹得船上的风帆猎猎作响,而他抬头看向月光所洒向的云层,以及天边风纱山脉的主峰——朗斯特山在云层下方所投下的一抹影子。
云层分开之后,方能从那个方向上看到天边正在汇聚的风暴,交错的闪电与雷云已将风暴外海之上染成了一片漆黑,仿佛末日一般的景象。而这位来自于普罗米修斯的顶尖选召者正用灼灼的目光看向那里。
他随即微微一笑:
“找到你们了。”
敏米尔松开手,被束成一束的风元素自然从他手中逸散,不知流向何方。
罗塔奥的荒野之民们常常受风所指引,受风所祝福——但对于掌握着这一领域力量的龙骑士来说,从风中的确可以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他几乎已经可以嗅出风中以太的流向。
这条航线上途经的风船如此之少,以至于其航行过后所留下的痕迹也是如此的明晰。
敏米尔回过头,下令道:
“前往安德琉斯。”
……
“阿德妮小姐,你也留下来。”方鸻抬头见铸匠小姐打算离开,叫住她道。
阿德妮微微一怔,她留下来是因为关心方鸻在那台至高者中见到了什么,但听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的决定似乎有些不合时宜,房间中都是七海旅团的人,有些秘密显然不是她应该听到的。
但她正打算悄然抽身,却没想到方鸻会主动叫住她。阿德妮微微有些意外,同时又不由警惕起来,用锐利的目光看向方鸻。
方鸻却轻轻摇摇头:“不用担心,阿德妮小姐,我没有恶意,只是接下来的事可能和你有关,你听一下没有坏处。”
阿德妮愕然地看向他:“我?”
“可我不是你们的人。”她摇摇头。
她对秘密没什么兴趣,也不想惹什么麻烦,只想顺顺当当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没关系,这件事关系到你,我们是合作关系,阿德妮小姐,我希望在合作上你对我们坦诚以待,我们对你也不会有所隐瞒,”方鸻道,“所以这个故事,请你留下来听一下,可以么?”
阿德妮微微有些沉默,她看了看这些人,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但态度却松动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
方鸻这才满意地放下心来,开始讲述自己所见的第一段信息。
那仿佛是在一段漫长的梦境当中回顾过去,在那段前后颠倒、意义含混的梦里,有三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他们彼此志同道合,意气相投,但最终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第一个年轻人心高气傲,坚信自己终有一日会有所成就,他带走了‘灵魂’的设计图,去往了许多的地方,拜访了许多学者,并在许多年之后回到了故乡的高塔之中,从此袅无音讯。
第二个年轻人温和内敛,踏上了其老师的道路,为灵魂寻找匹配的‘容器’,他是三人中惟一将魔导炉中那智慧的结晶发扬至光大,并将那条技术路线走到最后的人。
第三个年轻人成熟稳重,对技术之外的事物漠不关心,他的才智闪耀如夜空的众星,他留下了那个千古的谜题,与思维的迷宫,并带走了三块宝石之一。
而这三个人,方鸻已经非常熟悉。
书桌上摆放着一只星轨,随着船身的起伏而轻轻晃动,龙蜥蜴正从摊开的信纸上爬过,在雪白的纸上留下一串爪印,当众人还沉浸在方鸻的故事之中时,阿德妮忽然开口问道:
“你见到的人是弗里斯顿,海林威尔和杰尔德姆,他们是七百年前帝国历史上最杰出的天才,这就是那台至高者构装……传递给你的信息?”
方鸻抬起头来,铸匠小姐果然第一个开口,这不出他所料:“你听说过他们?”
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这三人在历史上干下了一些事,从而导致奥述的某一位魔法皇帝封杀了他们的一切信息,从此之后他们就在帝国历史上就名声不显。”
她道:“你看到的第三个人应当是杰尔德姆,他就是我家族的祖先……艾德先生,你说你在那段信息当中看到了他带走了一块‘宝石’?”
“弗里斯顿、海林威尔和杰尔德姆曾在诺兹匹兹的地下找到一枚翡翠之星,那是他们事业的起点,后来他们将那枚宝石一分为三,各自带走了其中之一。”方鸻将自己在梦境中所见娓娓道来。
阿德妮显得有些惊讶:“你也知道?”
方鸻点点头,开诚布公地说:“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们在找寻杰尔德姆所留下的技术路线,这并不是骗你的,我们寻找海盗王的秘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阿德妮有些警惕地问。
“你听过众星装置么?”
少女茫然地摇摇头。
方鸻默然,阿德妮是铸匠,她对炼金术士的技术路线一窍不通也可以理解,但她找寻杰德-汉姆的工坊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呢?他抬起头,又问道:“你对那块翡翠之星感兴趣?”
“翡翠之星,”阿德妮叹了一口气,“你是这么称呼它的么,在我家族的历史上,它被称之为翠之心……我父亲毕生都在研究它,我寻回父亲的遗产,就是为了找到它,并从翠之心上印证一些想法。”
“这就是你的真实目的,阿德妮小姐?”方鸻问。
铸匠小姐轻轻点了点头,但却又轻松下来:“是的。”
她有些紧张不安地看向其他人,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之一,要不是方鸻坦率的态度说服了她,她绝不会吐露此事。
当然,那也是因为她对于翠之心过于在意。
但方鸻其实并不在意这一点,他只是想知道真相,毕竟那关系到杰尔德姆的技术路线传承——三条技术路线当中,弗里斯顿的技术路线一分为二,一则留在冬至高塔之中,一则为银之塔的秘学士们所继承。
但这两者他都已经知悉,那条技术路线最后通往妖精龙魂之路,并锻造出塔塔小姐沉眠的意志,令其安置于高塔之中。
海林威尔的技术路线追随着其老师海恩-帆姆,虽然不知最后为何会在精灵遗迹地下的圣殿之内,但无属性水晶相关的知识他都已经掌握。
而只剩下关于林恩爵士,杰德-汉姆与海盗王威廉的谜题至今未解,那背后将一切贯穿起来成一条线的,无疑是他在三人留下的遗产中都见到过的众星装置。
可三个天才之中的最后一位,杰尔德姆在众星装置中究竟留下了怎样的谜题,他至今未知。
他抬头看向这位铸匠小姐。
“正如你所说,艾德先生,我家族的翠之心来源于你口中的翡翠之星,”阿德妮放开心防之后,决定和盘托出,“昔日三位天才将翡翠之星一分为三,并分别带走其中一枚,三枚水晶分别是银纱,苍翠与崇高。”
“据我所知,三枚水晶中属于海林威尔那一枚最后送给了他的情人,一位帝国的公主,在她病逝之后,它成了帝国宝库之中的遗产。弗里斯顿那一枚留在了银之塔,最后下落不明。只有我祖先的那一枚,一直留在家族之中——”
“根据家族中的记载,杰尔德姆后半生痴迷于研究那枚翠之心,他创立了火焰工坊之后,就全身心投入其中,以至于后来连工坊也交由给了他的学生继承。而我父亲正是发现了杰尔德姆留下的笔记和那枚翠之心后,才弃我和母亲而去……”
阿德妮声音有些低沉:“在我印象中父亲是个温柔而富有责任心的人,绝不至于那么决绝与冷漠……我很想弄明白他在那之前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踏上那样一条道路。”
“什么道路?”天蓝下意识问。
但爱丽莎一把捏住她的耳朵,将诗人小姐给扯了回去:“哎,痛痛痛,爱丽莎姐姐别拽了……”
阿德妮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意外地看到有些温暖,摇摇头道:“这没什么不可说的,你们对我开诚布公,我也不会刻意隐瞒什么,何况这些都是公开的信息。我父亲在那之后踏上了反对帝国的道路,为此他与威廉那样的恶党勾结在一起,最后才落得一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方鸻没料到还有这样复杂的过去,也难怪这位铸匠小姐会是这么一副样子,她和贵族千金的经历出奇的一致,但可能身世还要更凄惨与曲折一些。
马魏爵士虽然也被考林国王所通缉,但至少希尔薇德还有一个完满的童年,而且身边还有父亲的旧部与伙伴陪伴,而作为罪人之女,阿德妮此前的颠沛流离可想而知。
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这位女士在这样一个年级便成为了一名传奇铸匠,那经历的精彩相比丝毫也不逊色于在场的众人。
甚至有可能还更甚之。
不过这涉及到对方的隐私,他倒也没多问,铸匠小姐所描述的其实已经补全了最后一块线索,杰尔德姆不知多少代后的后人——阿德妮的父亲,在得到了那位昔日天才的手稿之后,走上了与对方相同的道路。
他在林恩手上得到的那只众星装置,乃至于海盗王船上的那些狩龙人,都是由此而来的,但真正仅此而已吗?他在诺兹匹兹的地下就见过完美形态的众星装置,狩龙人身上那些也并没有更进一步。
那么那位天才,杰尔德姆的后半生究竟在研究什么,阿德妮的父亲又究竟是在看到了什么之后,才会性情大变,丢下她与她的母亲走上了这么一条道路?
方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们从艾音布洛克救出莱拉之后,后者虽然和洛羽一起至今下落不明,但在那之前博物学者小姐曾经告诉过他一件事。
莱拉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死亡降临公会与七魔导士家族所一直在寻找的林恩的遗产,可能正是莱拉身体之中的那个精密的仪器——用以为她——艾什·林恩多年前早夭的女儿赋予新的生命之物。
而那是什么?
他抬起头去,斟酌了一下,向阿德妮讲述了这段故事。
“那就是翠之心,”阿德妮听完之后肯定地道,“而且我知道那是哪一枚,银纱,翡翠之星上分离出的最小的一枚碎片,它原本属于弗里斯顿,因为碎片上有一道裂纹,并分别从裂纹两边诞生出两个不同的灵魂,因此又被称之为银纱的双子。”
“诞生出不同的灵魂?”方鸻大感意外,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概念,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阿德妮也一怔,“这正是我父亲所研究的方向,用某种仿佛用苍翠之星的碎片孕育出灵魂载体,他找到了原属于弗里斯顿的那一枚翠之心,并成功将其分离出来。”
“只是那些载体本身并无灵智,仿佛像是一张空白的纸,”少女继续说下去,“艾什·林恩用其中一枚翠之心来复活了自己的女儿,那个少女应当就是这样将自己的灵魂寄宿在那个装置上的。”
方鸻心中重重的一跳。
这条路线听起来和弗里斯顿走过的路如此相似,但又完全不一样,或者不如说,这不正是弗里斯顿在寻找的完美的载体么?
那位天才试图用人类的灵魂来塑造完美的人工龙魂,但却最后在可塑性上这一步停驻不前,转而走向更极端的路线,以数量来弥补质量,但在那个星空的终末,他和影人们一样将世界的本源——星辉燃烧殆尽。
反倒是银之塔的秘学士们继承了他未竟的道路,在完美的龙魂这条道路上走了下去,并获得了一些成果,但他们仍旧遇上了同样的困难,五个最终成果长眠于高塔之间,始终未能踏出那最后的一步。
而剩下最终的两个,则在一场大火之中宣告夭折。
最后反倒是第五号龙魂,因为阴差阳错的关系,获得了真正的晋升,那就是所属于他的龙魂——塔塔小姐。
但方鸻忽然意识到,杰尔德姆所发现的这条技术路线,似乎正是灵魂学派的互补,人工龙魂在被塑造到最完美的那一刻之前,始终欠缺踏出最后的那一步。
但莱拉的存在已经证明了,人类的灵魂可以与翠之心上分离出的载体相结合,而且莱拉所表现出的能力与人类别无二致,她也可以学习,成长,并不会因为可塑性而驻足不前。
只不过那个装置最终应当是由艾什·林恩接手并完成的,那位大魔导士将自己毕生的研究与心血倾注入了那核心之中,令它成为了霍尔芬学派在这个世界上的见证。
为元素使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那么银纱的双子的另外一半呢?
房间中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方鸻向那个方向看去,看到女仆小姐正转头看向窗棂之外。
而阿德妮也正说下去:“但其实林恩爵士女儿身上的那一个载体并不是银纱双子中的第一个,真正的原型灵魂早在二十年之前就已完成,她有一个名字,叫做奥黛莎。”
“奥黛莎?”
希尔薇德轻声重复了一遍。
方鸻向自己的舰务官小姐看去,“你听过这个名字么,希尔薇德?”
希尔薇德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正想摇头,但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你没记错,小姐,那就是我第一次与您相见时所使用过的名字。”
希尔薇德讶异地回过头,才看到自己的女仆从她身后走了出来,而谢丝塔正看向每一个人,“关于我自己的过去,我所记得起的并不多,我只记得发生过许多事情,随后自己就被转交给了马魏爵士照拂。”
“爵士带着我离开了帝国,来到考林—伊休里安,”她摇摇头,“那是我第一次来到那个庄园之中,与您相见,小姐。”
希尔薇德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仆小姐,眼眸之中回忆起过往的时光,不由温柔地笑了笑。
“奥黛莎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今后你要保护好她,知道了吗,丫头。”
“哦对了,为了保护她,从今往后,奥黛莎得换一个名字。”
“那她叫什么呢,父亲?”
一脸冷漠的少女正怔怔地看着正握着自己手的小女孩,低下头去:“我不知道……”
“那你就叫谢丝塔吧,”小女孩柔声道:“谢丝塔,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房间内一片寂静。
连天蓝都呆住了,夜莺小姐虽然早已有所猜测,但这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方鸻起先惊讶了一下,但随即释然,其实大家都对女仆小姐的身份有所猜测,她表现出的战斗力根本不像是一个女仆,甚至不像是一个人类——要不是凡人的智慧不可能做得出这么惟妙惟肖的人偶,人们几乎都要怀疑她是大炼金术士罗真留给蔷薇工坊的一件珍宝。
但现在谜底揭晓,谢丝塔竟拥有如此曲折离奇的身世。
方鸻看向阿德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女仆小姐的来历与杰德-汉姆脱不了关系,而后者正是这位铸匠小姐的父亲,他们从帝国一路走来,从林恩爵士遗产一直到此刻,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条线将所有的一切串连起来。
但仔细一想,那条线其实不过是希尔薇德父亲,大探险家马魏爵士。
他们不过是溯着对方二十多年前的经历,找昔日的一切碎片而已。
“真的是你。”阿德妮看着女仆小姐,她显然早有所预料,但直到此刻才确认。
“等一等,”天蓝连忙说道,“谢丝塔姐姐也是我们的同伴,可不能把她交给你研究,纵使……纵使那可能和你父亲最后的下落有关,但我们不是还有别的线索吗,比如说海盗王的秘宝?”
阿德妮摇摇头:“你们误会了,关键不是翠之心,而是手稿。如果我知道父亲在做什么,我就能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离开,为什么会站在帝国人的对立面。单单翠之心对我来说没有作用,我也不是炼金术士。”
她看向谢丝塔:“不过你们要保护好这位小姐的身份,据我所知帝国人对翠之心可是很感兴趣的,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试图抓捕我,以找寻我父亲的下落。”
女仆小姐的目光落在天蓝身上。
她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但那不代表着她从不在意自己的出身与来历,那么多年希尔薇德几乎从不在她面前提起过去的一切,她当然明白贵族千金在保护着什么。
她用手轻轻地按着自己的胸口,自己还算是人类么,诗人小姐的话微微让她感到有些触动。
谢丝塔看向其他人,七海旅团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对她的真实身份表示出任何的异议,顶多是有些意外。她目光看向房间之中自己所栽种的藤萝,翠绿的叶片迎风摆动着。
作为人类本身真的重要么,或许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同伴这个身份更加值得看重。
希尔薇德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仆。
而对于阿德妮的话,方鸻仍点了点头,“谢谢你和我们这说这些,阿德妮小姐,这对我们来说帮助很大。为了探寻谜底,接下来我们就准备前往风暴群岛吗,去寻找海盗王的宝藏。”
阿德妮对他表示感谢,她的目的就是寻回杰德-汉姆的遗产,一探昔日的真相,至于其他的东西——甚至包括翠之心本身在内,她都并不在意。
她知道接下来七海旅团还有事要商量,而那些事都与她无关,因此便先告辞离开。
这一次方鸻也没再挽留,等到铸匠小姐离开之后,他目光先落在女仆小姐身上:
“谢丝塔?”
“我没什么,”女仆小姐又恢复了那冷漠的一面,摇摇头,“我失去了很多记忆,关于帝国的记忆对我来说就像是隔了一层纸,对我来说已经很难造成什么影响了。”
她冷冰冰地说道:“团长先生不必关注我,请继续吧。”
方鸻点点头,才看向一旁的希尔薇德和爱丽莎。
贵族千金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她正想开口询问,但一旁夜莺小姐回头看了看之后,抢先开口道:“所以其实团长大人并没有说完全部的信息,是不是在那段信息之中还有什么不方便讲起的?”
方鸻摇摇头,“也不是不方便,只是我自己也不能确定,我看到弗里斯顿、海林威尔和杰尔德姆将那枚翡翠之星一分为三,但宝石之中似乎有一道影子逃离了出来,那梦境之中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在那个梦境中我看到了很多关于那影子的影像,但又含混不清,它似乎去过了许多地方,见过了许多人,与许多人交谈过什么,但我都没有听清楚。”
他继续说下去:“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我不想在外人面前说,同时那台至高者构装还给我灌输了第二段信息。”
“第二段信息?”希尔薇德问道。
“我相信第一段信息与翠之心有关,或者直接来自于翡翠之星的碎片,所以我才将阿德妮留下来,那应当就是她寻找威廉的宝藏的原因,”方鸻答道,“但第二段信息,应当来自于杰德-汉姆。”
“杰德-汉姆?”
“是的,是那位大炼金术士留给我们的信息,”方鸻点点头,“他在至高者构装之中留下了几个画面,在那些画面当中我看到了一些关于帝国的情况,我看到了北境以太脉流的汇聚点,风暴,还有城市毁灭的画面……”
“帝国人似乎正在寻找那些以太脉流的汇聚点,我看到了帝国人的舰队,还有他们与苍白海盗交锋的场景,我不太明白那位大炼金术士专门向我们提示这些意味着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因为后半部分信息大多都残缺不全,意义不明,不过最后的画面来到了一座位于风暴环绕的岛屿之上,在那岛屿的深处我看到了一座遗迹。”
“那些画面像是在给我们指引什么线索……”
“团长认为海盗王的宝库应当就在那座岛上?”爱丽莎问道。
方鸻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杰德-汉姆在那台至高者构装身上留下了前往最后一座工坊的线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段信息应当不是留给他的女儿的,”夜莺小姐分析道:“因为阿德妮从其他线索上也找到了那个坐标,因此他应当用不着如此多此一举。”
“这也是为什么我没将这部分信息告诉她的原因,”方鸻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等我们找到了那个地方,谜底自然会揭晓。”
他看了看希尔薇德、夜莺小姐还有后面的天蓝,弥雅,问道:“这是我昏迷之后看到的东西,你们呢,那个计划实行得怎么样,突围顺利么,Enigma、AOA还有猎鹰团的人有没有追上来?”
“他们应当发现方尖碑是假的了吧,”方鸻又问,“社区上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有找到杰德-汉姆的实验室吗,还有那座秘银矿?”
但等他问完这个问题之后,才发现房间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之中带着意外的色彩,“怎么了?”方鸻一怔,“我问错什么了吗?有人受伤,七海旅人号损失很严重?”
“不,都没有,”夜莺小姐玩味地看着他,“突围很顺利,但你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团长大人?”
方鸻一脸茫然,这才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自己身上:“所、所以,发生了什么?”
“是龙魂和龙骑士,”希尔薇德温柔地开口道,并细细将当初发生的一切讲述了一遍。
“那台至高者构装消失了?”方鸻惊得差点蹦了起来,要不是舰务官小姐赶忙扶住他的话,他几乎要一头栽倒在地。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也没听说过至高者构装可以被数据化的。
那种巨型构装能被水晶收纳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是龙骑士,”在一旁一直没有发言的狼少女,这会儿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有些幽冷,像是静静流淌的泉水,“或者没有完全成形的龙骑士,那个信息传输的过程并不是什么留言——”
她抖了抖尖尖的银色耳朵,看向方鸻,“只是你通过它的眼睛和灵魂,见到了它曾经所见到的一切而已,我们通常称之为记忆同调,龙骑士正是通过这样的手段,从自己的龙魂身上获得经验与传承的。”
弥雅又看向一旁的妖精小姐:“反而是你和塔塔小姐这样的情况,并不算是真正的龙骑士与龙魂之间的关系,至少不是通常关系。”
所以那台至高者构装其实是龙骑士构装,只是未完成的形态,方鸻立刻问道:“那龙骑士身上驻留有龙魂?”
但弥雅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摇摇头道:“恐怕并不是,龙骑士上不可能长久存留龙魂,所以任何人靠近它都不会有任何反应。而真正的情况是,它检测到了你身上的龙魂存在——”
她看向一旁的塔塔:“正因此,你才会激活它。”
方鸻悚然一惊。
他当然明白塔塔小姐的特殊性,她和妖精之心绑定在一起不可能成为其他龙骑士构装的龙魂,一个龙魂无法绑定两台不同的龙骑士,而七海旅人号其实本质上是一条龙骑士形态的风船。
至少是未成形的龙骑士。
他立刻想到一个可能性。
方—妮—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