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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对于士绅们而言。

    死太监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可欧阳志再如何,还是可以沟通的对象。

    既然暂时整不跨这欧阳志,此人背景太大,寻常的手段,又不是他的对手……且此人虽是心狠手辣,可是很快,有人摸透了县尊的脾气。

    他只按法度来办事。

    只要没有触犯他的规矩,该交的税,老老实实的缴纳,那么,你做什么,他一概不管,甚至,倘若你遭受了麻烦,他也乐于为你排忧解难。

    一行士绅跟着欧阳志身后,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大工地,许多人心里哀叹,这都是银子哪,且绝大多数,还是自个儿的银子啊。

    劳力们卖力的夯实着路基,混凝土则是人工搅拌,一个个大锅炉子,下头烧着火,将沥青熬的沸腾。

    欧阳志远远的眺望,远处,常威快步行来,向欧阳志行了个礼:“见过师叔。”

    欧阳志背着手,笑吟吟道:“如何?”

    常威道:“人员足够,技艺也是现成的,所以这工程的进展,极为顺利。”他眉飞色舞,定兴县有的是劳力,有这么多的人力,干起来就快多了:“先前的时候,还有些不太熟练,可现在,过去了半个月,无论是采石,运输,搅拌还有泥匠,现在都熟练都了,一日,可以修两百多米呢,好在这道路是现成的,只需在原有的道路上,拓宽一些,这些地,本是官府所有,倒也无碍,不需花费多少工夫,现在是两头并进……请师叔放心,只要银子和人力管够,学生一定尽力而为。”

    太痛快了,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常威和带来的匠人,又都有丰富的建造经验,这毕竟不是后世的高速路,不过是夯实了土地,铺上碎石,填充混凝土,抹上沥青罢了,倒不需专门开山架桥。

    这北方,都是大片的平原,哪怕是有山岭,也尽力绕过去,所以,进展很顺利。

    欧阳志笑吟吟的点头:“你王师叔修书来,这匠人们的伙食,可要管够。不只如此,各队的匠人和劳力,可挑选一些精壮的,让他们适当的,寻一些娱乐,蹴鞠如何?就来蹴鞠吧,我做主了,县衙里拿出三百两银子出来,各工程队出一点人,组成蹴鞠队,操练一下,每隔一旬,便让大伙儿歇一歇,看看蹴鞠队决胜,胜者,赏银一百五十两,次者银百两,最次的,银五十……”

    常威一脸错愕,身后的士绅捂着自己的心口,又是捶胸跌足,想死。

    “师叔……这……”

    欧阳志笑吟吟的道:“你王师叔既是郑重其事的修书来,自有他的道理,按他的话去做就是了。”

    “是。”

    这就怪了……

    常威一头雾水,这个时候,竟来蹴鞠……

    这不是吃饱了撑着吧。

    嫌银子多?

    可师叔有命,他哪里敢说什么,忙道:“学生明白了。”

    而身后的士绅们,却一个个面面相觑,竟是不知所以然。

    日子没法过了啊。

    说实在的话,现在都已经不是银子的事了。

    自那该死的刘瑾来了之后,成日登门,见天就来,一顿都不落下,你不好好招待,他还不高兴,四处纵容恶奴盯着你,让人寝食难安。

    这里头,流失了多少利益。

    可你要去状告他,细细算来,人家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能告他什么?他是太子身边的人,告也告不倒,反而可能因此而得罪他,到时被他惦记上,谁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

    而欧阳志,要的只是你的税,还有你藏着的隐户和隐田,利益受损就不说了,还成天被他恶心,今日他要修路,明日,他还要拿出银子来,弄什么蹴鞠。

    这……是人干的事吗?

    欧阳志却是面无表情……只背着手,却已踩着泥,到工地上去了。

    可士绅们却没有跟上去,因为……他们的鞋是新的,踩在泥地里,斯文何在?不知道的人,还当自己是泥腿子呢?

    他们目送着,欧阳志走远……心里真是忧愤无比,于是窃窃私语:“这是将自己的银子,不当银子啊,民脂民膏,他就拿来这般的挥霍。”

    “吁……噤声!”

    …………

    弘治皇帝心情不错,给太皇太后问过了安,他早命人将皇孙的话,记了下来……此时,他拿起记下的话,反复的咀嚼,看着看着,忍不住乐了。

    有这样的孙子,夫复何求?

    这辈子,也知足了。

    却在此时,萧敬快步行来:“陛下……”

    弘治皇帝道:“何事?”

    萧敬道:“刘健求见。”

    弘治皇帝颔首:“叫来吧。”

    刘健入殿,显得有些匆忙:“陛下,淮河……泛滥了。”

    弘治皇帝一听,顿时明白了什么:“这即将过冬,何以泛滥?”

    “这……”刘健长长的叹了口气:“近些年来,天象迥异,许多灾情,实是防不胜防啊。”

    弘治皇帝皱眉:“既如此,当立即命人,前去修筑河堤为宜,卿家看,派谁去好?”

    刘健道:“为了一劳永固,老臣以为,此次治水,万万不可轻忽,只是,当下工部尚书身子不好……臣……”

    弘治皇帝突然道:“刑部尚书文涛,从前也在工部任职,对于治水,经验丰富,这些年来,淮河水患频繁,朕想要一劳永逸,就势必,发动浩大的工程,这可是与十万百姓息息相关的事,若是寻常人,朕不放心,不妨,就命他钦命前往,如何?”

    刘健想了想:“老臣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如此浩大工程,户部的钱粮……”

    弘治皇帝苦笑:“从内帑里拨付一些吧。”

    刘健便如吃了定心丸:“若是内帑拨付,老臣以为,既要治河,就要惠及子孙万代,不计一切代价……”

    弘治皇帝是懵逼的。

    朕出钱,所以就可以不计一切代价……

    可刘健心里急啊。

    淮河水患,久治不愈,从前的治理,都是小打小闹,发动数千人,修筑一下溃堤,难得今日陛下爽快,那自当是共襄盛举。

    弘治皇帝叹口气:“上章程来吧。”

    摇摇头。

    显得有些无奈。

    …………

    方继藩收了一封书信,一看这书信,便有点急了。

    狗娘养的,不要钱的吗?

    他捏着书信,寻到了书斋里,书斋里,王守仁和在学里逮了空的朱载墨相对而坐。

    一见到方继藩进来,王守仁和朱载墨都起身:“见过恩师。”

    方继藩面带笑容,风淡云轻的点头,看了朱载墨一眼:“你又打徐鹏举了?”

    朱载墨镇定自若的道:“回恩师的话,他让我打的,他自己说,有本事你打我呀。”

    “……”

    方继藩竟是无言。

    这个要求,确实有点过份了。

    方继藩便道:“你先出去,为师和你的王师兄有一些话说。”

    朱载墨乖乖的噢了一声,作揖:“学生告退。”

    方继藩落座,随即,看着王守仁,将书信摔在了案牍上,想骂娘,可看着一脸平静的王守仁,最终忍住了,露出笑容:“伯安啊,近来可好啊?”

    “恩师。”王守仁道:“一切安好。”

    方继藩道:“你爱踢蹴鞠?”

    王守仁摇摇头:“不喜欢。”

    方继藩忍不住不吐不快了,毕竟他是一个耿直的人:“可你他娘的为啥修书给你的大师兄,然他在匠人和劳力之中,挑选蹴鞠的队员,还让他们进行训练,隔三差五,进行决胜,这不要银子的吗?哪怕是不要银子,就不怕耽误工期?这工期耽误一日,这么多的人员,这么多的车马还有物料,可都是银子啊。”

    王守仁抬头看了方继藩一眼,想了想:“恩师可曾带过兵吗?”

    “……”

    方继藩觉得……王守仁这是反天了,居然敢羞辱为师,好吧,为师没带过兵,咋了,吃你家大米了?

    王守仁很平静的道:“恩师可知道,为何,蒙古人,失了天下吗?”

    “……”

    “因为治河。”王守仁斩钉截铁的道:“这么多的百姓,突然聚集在了一起,按理来说,治河是善政,也是元朝君臣们,难得做的一桩好事。可最终……无数的劳力,到了黄河之后,反了,于是天下闻风而动,烽火四起,最终,我太祖高皇帝脱颖而出,兼并诸强,驱逐鞑虏,才有今日的天下!”

    方继藩忍不住道:“可这和带兵有什么关系,和蹴鞠又有什么关系?”

    王守仁微笑:“这里头的关系,太大了。百姓们被征募起来,在一起修河堤,按理来说,他们所做的,乃是造福天下的事,可为何,他们会反呢?”

    “因为天下苦元已久。”

    王守仁摇摇头:“这当然是原因,可还有一个巨大的原因,那就是,数十万人聚集在了一起,而前元的官吏,对其管理不善的缘故啊,若是恩师带过兵,一定会有此感受,那就是,无数的青壮聚集,可作为主帅,想要命令他们,想要指挥他们,就必须让无数的官吏或是武官,代为传达和管理他们……”



    王守仁道:“恩师,十数万人啊,但凡有一些人,对朝廷心生怨恨,或是抱有其他的意图,散布一些消息,这么多人,辛苦的劳作,疲惫不堪,若是得知,自己的粮食,被上头克扣了,又或者,有时,饮水没有及时供应,他们的怨恨,就会与日俱增。”

    “人一旦聚在了一起,原先胆小如鼠的百姓或是寻常的兵丁,他们的胆子,就会比天还大。他们会愤怒,会绝望,会痛骂,甚至……一些大胆的人,开始尝试着,去挑衅上官,哪怕是再优秀的人,也顾及不到每一个民夫和士兵,而一旦有人挑衅成功,人们就会对上官,不放在眼里。可一旦上官立即严厉的将挑衅者弹压下去,恶狠狠的惩罚,其他人,也会滋生出兔死狐悲的心理。”

    “恩师认为,他们一开始就想造反吗?”

    方继藩觉得头疼,摇头。

    王守仁微笑:“不,他们并不想造反,他们哪怕知道上头克扣了粮食的传言,十之八九,不过是子虚乌有的谎言,他们也乐于,跟着好事者去起哄,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去附和这些好事者,并没有什么坏处,哪怕是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人顶着,而一旦上官们退让,他们也能从中谋取利益。”

    “人与众是不同的,正因为如此,所以韩信自称汉高祖,不过能带十万兵马,再多,便是极限,而他韩信带兵,方可多多益善。可见……人越多,想要稳住人心,使他们乖乖听从你的命令,很难!”

    “学生让各队之间,选拔出蹴鞠队,本意……就是让各队之间通过蹴鞠的对抗,来分散他们对于上官的抱怨,将他们的精力,宣泄在蹴鞠之上。让他们各队之间,滋生出竞争的意识,只有他们卯足了劲,希望在每一个旬日时,自己所支持的蹴鞠队伍能够获胜,他们也能从中分享到喜悦,那么……他们在劳作和茶余饭后,势必会将所有的精力,统统放在蹴鞠之上……满脑子想的是,各个蹴鞠队的胜算,哪怕再有人想要鼓动他们,也难以营造什么声势了。”

    “……”

    方继藩有点发懵。

    蹴鞠流氓?

    相互殴打?

    当然,他们打得,肯定不是上官,各队的蹴鞠迷们,少不得相互较劲。

    将人彻底的分化开,再将他们的精力,统统消磨掉……

    这……方继藩一脸一下子明白了。

    王守仁道:“所以将兵之人,绝不会让士卒们清闲下来。诚如欧阳大师兄,带领数万人,在那里修桥铺路一般,这修桥铺路,哪怕是给了他们足够的钱,他们对于工钱很是满足,起初自是欢欣无限,可这修桥铺路,何其的辛苦,又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时间一久,一旦有人图谋不轨,则可能出乱子,恩师,这也是学生……建议他们建立蹴鞠队的原因,几百两银子的赏金,百来个人挑选出来,练习蹴鞠,即可将祸端防范于未然,有何不可?”

    “你说的有道理。”方继藩倒是乐了:“蹴鞠?”

    蹴鞠他在这个时代是见过的。

    这蹴鞠给他的感觉便是,难度颇高,对于球员的素质有点难度。

    想要练习,只怕需要长年累月的练习才是,可是对抗性,却又欠缺了一些。

    “那就用足球,换一种规则,不只要让那定兴县的球员们来踢,咱们西山书院以及西山的屯田所,都要组建球队出来。他们那儿获胜的球队,还可和西山这儿决胜出来的球队,来一场总决赛,最后的赏金,一千两银子。伯安啊伯安,难怪为师如此欣赏你,原来……你竟还有这样的本事,你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为师倒是觉得……你已继承老为师,七八成的衣钵了。哈哈,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方继藩眼睛眯起来:“到时,这总决赛时,咱们要举行一场巨大的赛事……”

    足球的好处就在于,它比蹴鞠难度低,却没有这么多花哨,无非是双方派出十一个人,直接进行对抗罢了,甚至完全不需要技巧性,临时拼凑起来的球队,就可以进行对抗。

    若如蹴鞠一般,既要用脚、膝、肩、头等部位控球,又要将球射入风流眼,这难度太高了,不适合推广。

    方继藩说着,便激动起来,取了纸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将足球大致的规则讲出来。

    后世的所有运动,但凡能够风靡的原因,其实并不在于它有多花哨,恰恰相反,它最大的优势在于普适性,规则简单,容易上手,成年人可以玩,便是半大的孩子,也可用来嬉戏。

    所以方继藩只随口提了几句,王守仁顿时明白了。

    方继藩道:“你再修书给欧阳志,告诉他,就按这个规则,球,这两日,给他送去。”

    说着,方继藩便去制球去了。

    想要制球,倒是简单。

    因为从宋朝开始,就已出现了充气的球了。

    如今,西山这儿,已有了橡胶,这橡胶外头蒙上一层皮,更是绝好的足球材料。

    只需寻了几个匠人来,一夜之间,数十个球,便制了出来,命人用快马,送至定兴县,随即,西山这里也开始张贴了榜文。

    组建足球队。

    一时之间,许多生员们,倒是来了兴致。

    他们都练习弓马,就算是文学院的生员,也有专门的晨操和晨跑等锻炼项目,一群精壮的大男人,虽是明白事理,用心苦读,学习各种技艺,可人却总有空虚和寂寞的时候,这足球队的征召,却一下子,引起了许多的注意。

    一时之间,在课余之时,各个学院,已经屯田卫所,甚至是飞球营,以及农庄的庄户,纷纷组建出了大大小小的足球队,虽都是草台班子,可在西山,很快便开辟出了几个足球的训练场地,一群人带着球,在球场上驰骋,起初,还只是因为大宗师方继藩的命令,可很快,许多人开始喜欢上这规则简单的足球运动了。

    几乎每日,傍晚吃过了晚饭,各个球队,便纷纷约定了,出现在球场,开始时,只是有一些人在围观,到了后来,有兴趣的人越来越多,哪怕是不少人下了工、下了学,疲惫不堪,也乐于跑过来,围在此瞧一瞧热闹。

    …………

    朱厚照埋头于制造蒸汽机车的传动系统。

    数十次的试验,却都失败了。

    这令他很是恼火。

    每一个难关卡着,都令他脾气暴躁起来。

    外头,时不时传来欢呼,朱厚照抬起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外头出了何事?”

    “在蹴鞠呢……不,是在踢球,殿下,可热闹了。”

    朱厚照撇撇嘴:“踢球而已……啥……啥叫踢球?”

    他抬起眼,看着同样污浊不堪的一个巧匠。

    “呃……学生很难解释。”

    朱厚照觉得自己的神经绷得太紧,这些日子,几乎要疯了,于是便放下手中的图纸:“走,出去走走吧。”

    出了研究所,远处的阔地上,却已是人山人海,此时霞光落下,洒下金黄的余晖,朱厚照疾步上去,进入了这里三层和外三层的人海,随即……便见那阔地之上,两组人马围绕着一个滚动的球,不断的抗争。

    穿着红衣的人,衣上标了‘乙’号的标签,他疯狂的带着球,无数人为之鼓舞和欢呼,而迎面而来,数个蓝衣人,疯狂的迎面拦截。

    红衣‘乙’号身侧的队友冲出,为他护航,乙号眼看着对手冲来,抬腿,狠狠一脚,脚下的球顿时飞出,在半空划过了一个完美的圆弧。

    而在球门前的守门员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球,随即,身体朝着那球扑去。

    扑空了……

    无数人发出了嘘声。

    可随后,那球似也改变了方向,砰……朝着球门的围栏,狠狠的砸去……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了喝彩。

    朱厚照的眼睛,看着一动不动,犹如石化一般,直勾勾的看着。

    另一边,方继藩则没有去凑热闹,他拿着望远镜,坐在楼里,一面和王守仁等人笑呵呵的道:“这一次,屯田队必胜,张信这家伙,太蠢了,亏得我如此器重他,真恨不得将他揪出来,狠狠打他一顿。”

    王守仁不断的抬着望远镜:“飞球队的体力不错,这屯田队,已经油尽灯枯了,这沈傲……似乎一直都在蓄养着精力,他想要后发制人。”

    方继藩翘着脚,真的很后悔,没有收门票啊。

    不过……这球队的水平,其实都很次,完全靠着蛮力在竞技罢了,这也没办法,才刚开始呢,所谓的战术,所谓的技巧,现在统统都需重新摸索。

    “不好,打起来了!”刘文善脸色铁青,举着望远镜,大呼!

    方继藩一听,气炸了,又打起来了?

    “LIU氓!”方继藩恨铁不成钢的举起望远镜,便看到,那球场之上,双方开始推搡起来,裁判想要上前阻拦,将人拉开,结果,一窝蜂的人一拥而上,对裁判拳打脚踢。

    方继藩叹了口气:“紧急送医吧,看来,又要换裁判了,张贴榜文,勇于做裁判的壮士,薪俸翻倍!”

    …………

    哭了,又一个百万打赏,终于……老虎又上了一回广播,还是英俊可爱,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土豪(书友1602191802428)同学,老虎这个舔狗,做定了。



    朱厚照看着有点发懵,眼花缭乱的。

    可这世上,或许其他的东西,他无法理解和接受,可如何玩闹,朱厚照却是再能理解和接受不过了。

    他眼里放光,随即冷笑,朝着身边一人道:“一群白痴,进攻时竟没有人拱卫左右两翼,这足球,和行军布阵一般,岂是蛮干的。”

    不多时,便见一群医学生抬着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出来。

    那人在担架上大叫:“打错了,打错人了,我们无冤无仇,无冤无仇啊……”

    ……

    可观看的观众,却是兴奋的嗷嗷叫。

    进球和打裁判,都是能引发观众们兴趣的燃点。

    于是,欢呼和口哨声,直冲云霄。

    人们津津乐道的议论着两个球队的优劣,各自的球队球迷,痛骂着该死的裁判如何偏颇。

    整个西山,无论哪个团体,俱都组建了足球队,各种关于球队的传闻,亦是甚嚣尘上。

    工学院的球队在数日之后,也成立了。

    队长朱寿带着一帮子钳工、铣工们,日夜埋头操练。

    方继藩却没心思亲自下场去踢球,他自认自己脾气比较暴躁,生怕裁判们受不了。

    哪怕是天气越来越冷冽,也阻止不了人们的热情。

    奉天殿,弘治皇帝感受到了寒意。

    京师已连下了几日的雪。

    弘治皇帝便每日猫在奉天殿里。

    “陛下……”萧敬疾步而来,他身子微微的佝偻,低声道:“淮河那里……出事了。”

    弘治皇帝恍然。

    他抬头,看了萧敬一眼:“何事?”

    “民夫哗变,说是不满差人克扣粮食,有一个打头的,自居自己是伏虎天王,杀了官差,聚众数千上万人,袭了钦差的行辕,文公差一点,便落入贼手,被人救下,连夜赶回了京师……现在……他人就在外头。”

    弘治皇帝微微一愣。

    他皱眉:“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工程实在浩大……”萧敬苦笑,看了弘治皇帝一眼,意味深长的道:“原本是征民夫万人,可朝廷急于要治本,所以这一次,工程量大了一些,招募了七八万民夫……”

    弘治皇帝皱眉,其实这也是为何,每一次大工程,都是钦命朝中高官亲自去督促的原因,地方父母官,能征发数百人上千人,已是极限,若是上万人,非要巡抚亲自出马不可,可再往上,就是各部的部堂出马了。

    为的,就是要防范于未然……

    弘治皇帝痛惜的道:“贼人现在如何?”

    “各地的卫所,已是倾巢而出,前往弹压,幸得魏国公及时动作……诛了一些贼人,其他贼人,只好流窜,想来,不会滋生什么大患……”

    “可朕从内帑掏出来了这么多的钱粮,现在却没了啊。”弘治皇帝并不觉得欣慰,他摇摇头:“召文涛。”

    刘健等人,却是前脚来了,他们似乎也听到了消息,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时间点,就出了事,当初陛下愿意从内帑里拨付钱粮的事,大家高兴的像过年一样,谁曾想到……这才两个月不到的功夫……

    文涛一副狼狈的样子,入殿,拜倒,哽咽的道:“臣文涛,万死!”

    弘治皇帝怒气冲冲的瞪着他,狠狠的拍了拍案牍:“何至如此?”

    文涛带着哭腔道:“臣不敢辩驳,这……这实是臣疏忽了。谁料那招募的民夫之中,竟是混入了不少的白莲教的贼子,他们混迹其中,成日造谣,老臣略有耳闻,命人捉拿了不少,本以为,只要将人拿了,杀鸡儆猴,便可相安无事,谁料……”

    这里头,说起来也太复杂了。

    现在是冬天,农闲的时候,正好修筑河道,朝廷的粮草是充足的,可不少拉来的壮丁,显然有所怨言,为了安抚这个情绪,文涛还让人给了一些工钱打发,可还是出事了。

    这么多人聚众一起,任何事,都会无限的放大,哪怕是一个流言,都会使人生出不安,而一旦有人带头,对抗平日督促他们的督工或是差役,其他人要嘛是冷眼旁观,要嘛,就跟着起哄……

    文涛泣声道:“怪只怪,老臣不懂徐徐图之的道理,只巴望着趁着农闲时,赶紧完工,可万万料不到……”

    弘治皇帝铁青着脸:“无能!”

    无能二字,吓的文涛打了个哆嗦。

    弘治皇帝冷声道:“发生这样的大事,定是官吏欺民的缘故,固然贼子可恶,可若非如此,何以酿此大祸,命有司立即彻查此事,文卿家,你戴罪,听侯处置吧!”

    文涛脸色苍白。

    当初,高兴的过了头啊。

    满朝上下,都是欢欣鼓舞,预算一再提高,征募的民夫,越来越多,为的,就是想一次性解决水患,毕竟,这一次天子掏钱,现在陛下有银子,还不少。

    文涛万念俱焚:“臣……万死……”

    起身,又行了礼,方才怏怏告退。

    弘治皇帝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他看了一眼随来的刘健等人,刘健一脸惭愧。

    作宰辅的,真是难啊,上头,要应付天子,下头,又是百官,可哪一个大臣是省油的灯,三不五时,就有篓子来,此次靡费的钱粮,有数十万之巨,结果……一场人祸,统统毁于一旦,那这河堤,还要修吗?

    他忙道:“老臣万死……”

    弘治皇帝摆摆手,努力的克制自己:“好好的善后吧,大理寺和都察院,要好好彻查文涛,以及相关的官吏,对于贼子,能招抚的,招抚可,弹压亦可,这是魏国公的事。”

    刘健等人,羞愧的无地自容:“臣明白,臣等,这就去办。”

    弘治皇帝挥挥手。

    “马卿家……”弘治皇帝突然想起什么。

    那马文升预备要走,听到陛下的传唤,忙是驻足:“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弘治皇帝凝视着他:“前些日子,朕听你说易经,讲这命卜之术,卿家何时,对这个有兴趣了?”

    “这……”马文升汗颜道:“这只是臣的小小爱好。”

    弘治皇帝苦笑:“朕倒觉得,近来有些流年不利了,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吗?卿家何时开始学的?”

    马文升遮遮掩掩,却又不敢欺君,只好道:“臣不敢隐瞒,臣前些年,也是流年不利,喝凉水都塞牙缝,请了不少的算命先生来测算,可大多都不准,后来臣有些急了,索性,自己……来琢磨着命理……”

    “……”弘治皇帝瞠目结舌,本想开口说,朕也想算算,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妥,便挥挥手:“这是旁门左道……”

    “是,是,臣惭愧。”

    弘治皇帝摆摆手。

    弘治皇帝随即,低头看着奏疏,心里略有不安。

    银子没了。

    他之所以没有发怒,是因为想等此事彻查之后,再作决定。

    他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一眼萧敬。

    萧敬吓尿了:“陛下……”

    “太子在做什么?”弘治皇帝语气很平静。

    萧敬心里想,陛下心烦意燥时,就问太子,问了太子,便更生气……

    他心里叹了口气,支支吾吾。

    弘治皇帝道:“还在制他那会动的车。”

    “是,是,不过偶尔……”

    “偶尔?”弘治皇帝一脸疑惑的看着萧敬。

    萧敬不敢隐瞒啊,他拜下:“偶尔踢球。说是……总决赛……”

    踢球……

    弘治皇帝疑惑的看了萧敬一眼:“蹴鞠?”

    “差不多。”

    弘治皇帝摇摇头:“这个家伙啊,朕是懒得教训他了。”

    萧敬笑吟吟的想说什么……

    弘治皇帝突然道:“什么是总决赛?”

    “好像是说,许多球队决胜,最后选出最强的两个队,进行决胜,前些日子,就选拔出了两支球队,一支是定兴县的采石队,还有一支,便是太子殿下……组成的……组成的……”

    “组成的什么。”弘治皇帝面上风淡云轻,眼睛盯着奏疏,不过显然,他没什么心思在奏疏上。

    萧敬踟蹰了好久,才道:“‘狗裁判不公’队!”

    “……”

    弘治皇帝脑子有点懵。

    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细细琢磨和推敲了老半天,也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样的脑壳,才想出这么个玩意。

    弘治皇帝便长叹一声:“他也难得玩闹,就让他闹一闹吧,朕不想管他。”

    虽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怅然。

    主要是心情有些不好,于是突然道:“比赛何时开始?”

    萧敬哭笑不得的道:“还有两个时辰。”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低头看了一眼奏疏,觉得索然无味:“去西山走一走?”

    他说着,将奏疏推到了一边,当家太难了,哪怕是再怎么缜密,最后总会发现,有一个察觉不到的地方,会掉了链子。

    想着无数的钱粮打了水漂,想着贼子们还未招抚和剿清,想着文涛的无能……

    弘治皇帝站了起来:“朕今日,什么心思都没有,去看看太子吧。”

    萧敬觉得这去看看太子,和去打一打太子差不多的意思,有点吓尿了,自己……这算不算泄露了太子的机密?太子殿下,不会又记恨上吧。

    ……

    今天早起,第一章,昨天的会补回来,大家算好。再感谢一下百万打赏的土豪同学,老虎要为你唱歌,土豪你累不,要不要揉揉肩,捶捶背。



    西山,早已是人山人海。

    球场上,热闹非凡,今日乃是旬日,恰好书院沐休。

    从定兴县,也来了一千多人,除了球队,还有不少主动来观赛的劳力。

    采石队的球员,个个身材魁梧,他们是从定兴县各个球队中脱颖而出,顿时在定兴县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而‘狗裁判不公’队乃是半途杀出来的黑马,在此之前,谁也没有预料到这么个不起眼的队伍,居然一次次淘汰了许多的球队,最后一举夺得了西山的冠军。

    在第六个裁判被打的面目全非之后,这一次的总决赛,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

    甚至……在球场附近,早已准备了十几匹快马,他们会将比赛的过程,以每一盏茶的功夫,轮流飞马送去定兴县,传递战况。

    在定兴县,今日也是不必上工,许多的匠人和劳力也都聚集起来,专门等候着战报。

    比赛还未开始,球场的阶梯看台上,就有数不清的人用各种缝制的布条张挂起来,在人声中随风飘扬,而人头攒动,哨声和喧闹直破云霄。

    而从定兴县来的球迷,则成为了重点的保护对象,他们被谨慎的安排在一个单独的位置,四周组织了数百个飞球营的士兵,保护他们的安全。

    飞球营的士兵,手中举着藤牌……组成了人墙。

    在上空,则有飞球在飘荡,根据下头的比赛得分,张挂出不同的比分布条。

    如此,所有人若是看不清球场上的比分,只需一抬头,分别是红色、蓝色的两个飞球,便各自会张挂出不同的比分,以供人观看。

    当然,最热闹的,还是西山彩业推出的博彩业务。

    方继藩是最讨厌赌博的。

    赌博坏人心术,而且导致无数家庭破碎,作为一个三观奇正,心怀天下之人,方继藩在西山和定兴县严厉的禁止了外围的赌博。

    这是根本的原则问题,凡是有私下博彩者,都是严惩不待。

    可为了增加娱乐性,西山彩业也适当的推出了小额的博彩业务,一张博彩票,只需两文钱,一顿饭而已,再根据不同的输赢,适当的调整了奖金的多寡。

    西山彩业刚刚开张,只是瞬间,五万张彩票便销售一空,人们对于球赛的博彩,倾注了无数的热情。

    于是乎,彩业不得不继续开始加印彩票,在定兴县,在西山,无论是匠人,是劳工,是农户,是生员,是商贾,人人都捏着彩票,激动人心的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

    此时,方继藩则悠悠然的坐在楼里,这楼距离球场并不远,用望远镜,便可以观摩到比赛。

    几个弟子安静的在一旁侍奉,不只如此,连朱秀荣也来了。

    朱秀荣陪坐在方继藩的身边,只是依旧有些无法理解,为何这么多男人,对于一个球,竟倾注了无数的热情。

    此起彼伏的声浪,传到这里。

    朱秀荣似乎觉得这般的抛头露面不好,显得有些拘谨。

    不过方继藩却不以为意,倒是让人意外。方继藩甚至低声对朱秀荣道:“我买了三百张彩票,赌太子殿下能赢,你等着瞧吧。”

    王守仁、刘文善、江臣、唐寅四人,束手立在一边。

    王守仁也是很无法理解,这足球会突然之间一下子风靡起来。

    在他看来,明明这足球,比之蹴鞠要简单的多了,无论是观赏性,还是技巧,比蹴鞠都相差甚远,可蹴鞠固然也颇为流行,可现在看来,其流行的程度,却比足球差得远了。

    “比赛还未开始吗?”方继藩看着几个徒弟问道,显得有些不耐烦。

    “马上两个球队就要入场了。”唐寅道。

    方继藩颔首点头,却是怡然自得的道:“万万想不到啊,为师的门生居然没一个杀进决赛的,为师这是情何以堪啊,你看那些挖石的苦力,还有那些成日拿着扳手,四处瞎晃悠的家伙……噢,对了,有一点最重要,所有的球员入场时,交代下来没有,要搜身,万万不可像上次一般,有人带着家伙去踢球了,这群LIU氓,没有一丁点体育精神!”

    唐伯虎便连忙回道:“这一次,安防严格了许多,恩师放心,不会出错的。”

    方继藩这才放下了一些心,低头,呷了口茶。

    却在此时,王金元气喘吁吁的跑上了楼,焦急地道:“少爷,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方继藩眼眸一瞪,豁然而起道:“又打起来了?”

    “不是。”王金元哭笑不得的道:“是圣驾来了,就在下头。”

    方继藩一听,打起了精神,哪里敢怠慢,边走边说:“为何不早说?陛下是明访,还是微服?”

    “微服。”

    方继藩匆匆下了楼,果然看到一辆寻常的马车稳稳的停下,萧敬在车旁伺候着,数十个禁卫都是便装,将这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方继藩忙上前,正好见车门打开,弘治皇帝屈身徐徐下了马车。

    方继藩道:“儿臣见过陛下,陛下日理万机,在百忙之中,竟还屈尊来西山,关注西山上下的百姓,儿臣……”

    可……他怎么见陛下下车时,脸色不太好?

    方继藩心有点虚了,谁得罪他了?是自己吗?

    对于弘治皇帝的脾气,方继藩觉得是了若指掌的,可他毕竟不是蛔虫,倒也不能立即猜测出喜怒啊!

    好在方继藩历来是在经验中学习如何跪舔的人,他眼角的余光只扫了萧敬一眼,却见萧敬脸色蜡黄,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下子,方继藩心里舒坦了。

    哈哈,和自己没有关系。

    若是陛下是因为自己而龙颜大怒,萧敬的脸色,哪怕是不幸灾乐祸,那也该是平静的。十之八九,又是太子殿下招惹陛下了,萧敬才会如此死了娘一般的表情。

    弘治皇帝阴沉着脸,抿着唇,默默点了点头,便背着手,先行进了楼。

    方继藩便连忙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

    弘治皇帝登楼之后,便见到了朱秀荣。

    他又皱眉,显然对于自己的女儿,在此‘抛头露面’,陛下的心情有点儿复杂。

    朱秀荣也显得局促,忙行礼。

    弘治皇帝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坐下,方继藩亲自给弘治皇帝斟茶,而此时,球场那儿,已是欢声雷动了。

    球员们入场了。

    弘治皇帝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事,举起了桌上的望远镜,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只见那球场之外,人头攒动,而球场之内,红色和蓝色两种装扮的球员陆续入场,一身红色短衫的朱厚照,显得精神奕奕。

    这里是西山,是‘狗裁判不公’队的主场,朱厚照一露面,排山倒海的欢呼便一浪高过了一浪。

    “殿下千岁!”

    “打死裁判!”

    “殿下千岁!”

    弘治皇帝听到这欢呼,而那望眼镜中的朱厚照,则踌躇满志,正在热身,得意洋洋的样子。

    看到了朱厚照,弘治皇帝的心里有几分温暖,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谁是裁判?”

    “……”方继藩一脸无语:“那个穿黑色衣服,脑袋上包的像天竺阿三一样的那个……就是裁判。”

    弘治皇帝一脸的不理解。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对方继藩道:“淮河的民夫反了,从者数千上万……”

    他没有再透露过多的讯息。

    可方继藩一听,顿时明白了。

    陛下想来是为此而气恼吧。

    偏偏陛下又是一个威而不怒,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的人,固然心里大怒,却也只藏在心里而已。

    方继藩便讪讪一笑道:“天灾人祸,此乃常情,秀荣,去给陛下捏捏肩,陛下坐了这么久的车,一定乏了。你看着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肯为陛下分忧的,净是一群酒囊饭袋,啊……萧公公,我说的不是你,你也不是文武,你是太监。”

    萧敬脸色一青,很显然被刺激了,一口老血没差喷出来。

    朱秀荣便站了起来。

    弘治皇帝却是摇摇头,压压手制止。

    “看看这蹴鞠吧。”

    方继藩道:“陛下,是足球。”

    弘治皇帝没有再说话。

    可此时……却已开球了。

    脑袋包的像天竺阿三一般的裁判,抱着球,到了球场的中心,他将球放好,接着吹起了哨子。

    朱厚照先开球,顿时便犹如猛虎一般,带着脚下的球,横冲直撞。

    对面的球员也不遑多让,拼了命的朝朱厚照迎面拦截。

    朱厚照一个漂亮的回传……

    然后………

    他身后一个钳工没有接住,这球,却被对面的采石队球员直接带走。

    顿时,球场一顿嘘声。

    在这气氛之下,弘治皇帝竟也忘去了心里的烦恼,一下子沉浸其中,他举着望远镜,耳边是各种欢呼和嘘声,在这镜片里,朱厚照气得跳脚,一面组织人防守,一面气呼呼的张口,似乎是在破口大骂。

    而与此同时,采石队发起了猛攻,竟是如狼似虎一般。

    采石队的球员,大多出自最底层的百姓,但凡有了一丁点机会,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刻苦,细细的观看,会发现他们的技艺水平,远超了西山诸球队的同行。



    采石队能脱颖而出,自然球技不差,他们的攻击极为犀利,一次又一次摸进‘狗裁判该死’队的禁区。

    随着一声哨声,一个激动的狗裁判该死队的队员因为急了眼犯规,直接吃了黄牌,警告。

    弘治皇帝目不转睛的看着,心却也随着有点急了。

    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几个采石队的球员逼得动弹不得,而其他的球员又屡屡犯规,场外更是嘘声连连。

    弘治皇帝忍不住语气激动的道:“为何他们逼着厚照,就不吹哨,这什么裁判,如此的不公,该死!”

    “……”方继藩其实觉得人家没毛病,可很难和弘治皇帝解释啊。

    足球运动风靡得太快了。

    实际上,虽然规则已经出来,可绝大多数人对于规则,依旧是一知半解,完全靠自己脑补来解读。

    也正因为如此,无论是哪一个队触犯了规则,被裁判警告或者惩罚,人们都忍不住大叫不公。

    场外,只听排山倒海的声音大吼着:“打死裁判,打死他!”

    “狗裁判该死队加油!”

    弘治皇帝急的不得了。

    采石队罚球。

    球进了!

    顿时,天上飘着的蓝色飞球挂出了比分。

    弘治皇帝急的脸都绿了……

    方继藩倒显得很镇定从容,无论是谁胜了,都和自己都无关,自己只是卖票的,嗯……足彩。

    比赛到了中场,该休息了,场面还在胶着状态,狗裁判该死失了一分,难以追平,当裁判吹哨,宣布中场休息,忍耐不住的一群狗裁判该死队的队员,便围着那裁判开始理论,裁判连忙蹲下,护住了脑袋。

    “站起来啊,站起来,我们在和你讲道理,你蹲下做什么,想死吗?”

    裁判瑟瑟发抖,双手护头,膝盖护住自己的腹部,死也不肯站起,众人推推搡搡了一阵……

    朱厚照的肺快要气炸了。

    却又无可奈何……

    到了下半场时,那采矿队显然开始保守起来,竭力守着,不给该死队任何一点机会,而急红了眼的该死队开始急切起来,频频出错,可最终……零比一……惜败。

    弘治皇帝暂时忘却了淮河的事,随着这无数的声浪,也跟着嘘了起来,忍不住道:“明明好几次都有机会的,还有那裁判,真是该死,每一次到了关键时刻便吹哨,此人定是被人收买了……”

    弘治皇帝气急败坏,恨不得抓那裁判来打一顿,方解心头之恨。

    他一辈子没有什么娱乐,总是按部就班。

    这足球,他起先没什么兴趣的。

    可见自己的儿子登场,自然会注意几分,心里也不免怀有几分求胜之心。

    可慢慢的看着看着,再加上场外的氛围,格外的激烈,这巨大的声浪极容易使人随之情绪激动起来,尤其是好几次攻入禁区的时候,弘治皇帝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里,可一旦失败,顿时发出遗憾的声音,有时额上甚至青筋暴起,忍不住想要抄家伙问候裁判的祖宗十八代。

    结束的哨声一起,定兴县的看台上顿时发出了欢呼,喝彩声振天,而其他的看台,纷纷骂声一片,隐约之中,有声音道:“打死裁判,打死裁判……”

    无数的彩票被撕碎了,丢在半空,顿时半空中满是纸屑飘飞。

    输了钱的彩民们,个个眼睛赤红,激动的不得了。

    而得胜的采石队,哪里敢炫耀,立即在重重的保护之下立场,坐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车,立即回家,在这西山,是一刻都不敢逗留。

    片刻之后,一群不忿的该死队便揪住了想要跑的裁判,一群人拳打脚踢。

    朱厚照冲在最前,拼命的拍打裁判的那包的如天竺阿三一般的脑壳。

    好在早已做好准备的护卫和西山医学生们拼命的分开了人群,将那裁判往担架上一丢,仓皇鼠窜。

    人们依旧还不肯离场,还在喋喋不休的议论和怒骂。

    弘治皇帝气咻咻的回过头来道:“这裁判不公,真是岂有此理,这样的人也可做裁判吗?若这样的人为官,不知要冤死多少百姓。厚照用手接了球又怎么了,不是又放回脚下了吗?最后不还是踢着走了,为何要罚球?”

    方继藩一脸的尴尬,老半天,才一脸蒙圈的振臂一呼:“裁判该死!”

    弘治皇帝满意的看了方继藩一眼,似乎心平气和了一些,却还是有些不忿,想说什么,可自恃身份,慢慢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背着手,一脸阴沉的样子,口里吐出四个字:“玩物丧志!”

    “……”对于这位老泰山,方继藩是打心里服气的,方才激动得青筋在额上暴起的他,现在就如那些该死的渣男,糊弄了失足妇人做了不可描述的事之后,点了一根烟,就开始叹息人心不古,道德缺失……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陛下,只是偶有娱乐而已,这西山上下,无论是匠人和庄户,平日劳作都很是辛苦……”

    弘治皇帝的心情似乎还没有完全平复,背着手,带着一张阴沉的脸下了楼。

    方继藩赶忙跟了出去,外头却是人山人海,人们三三两两的出场,所有人在窃窃私语,或是高声议论,十之八九的人,却都是痛斥裁判不公,或是谈论方才双方的球技。

    弘治皇帝有些恍然,看着这么多人,每一个人都心无旁骛。

    他突然转过头,看了方继藩一眼,却是突的道:“西山和定兴县也聚众了这么多人……为何不似淮河的民夫们一般?”

    听弘治皇帝这么一问,方继藩不急不慢的回道:“陛下,说来惭愧,人一旦聚众起来,就如带兵一般,臣的门生王守仁,对此了若指掌。”

    “嗯?”弘治皇帝看向王守仁。

    一直跟在后头的王守仁上前,道:“陛下,臣随恩师学艺,所学,俱都出自恩师。”

    弘治皇帝似乎觉得方继藩和王守仁都是话里有话。

    于是便又回到楼中去,坐定道:“来,说说淮河的事吧。”

    方继藩道:“请问陛下,不知淮河修堤聚集了多少民夫。”

    “七八万人。”

    弘治皇帝呷了口茶,轻描淡写的样子,可显然心里的怒气还未消散。

    方继藩便微笑着道:“七八万人聚在一起,且还都是男人,这讯息的传播,何其的迅速啊,陛下啊,人聚在一起,就成了众,一旦有什么流言蜚语,或是有人带了头,就不是闹着玩的,在儿臣看来,淮河所发生的民变,是情理之中。”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自太祖高皇帝以来,哪一次修河堤,不要闹出一点事……只是这一次,闹的有些大了。

    方继藩接着道:“想要使百姓们安心做工,单凭让他们吃饱是不足的,因为人日复一日的紧张劳作,就极容易受身边人的影响。定兴县那儿也招募了这么多民夫,其实前些日子,确实出过一些小乱子,毕竟聚众数万人,泥沙俱下,谁也无法保证,这其中会不会混入一些奸贼,一旦传出什么流言,百姓们盲从,无法分辨,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正因如此,所以……一下子聚众了这么多人,必须得让百姓们有一个精神上的寄托,使他们的精力花费在别处。”

    “花费在别处?”弘治皇帝凝神。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陛下难道不信吗?不如我们试一试。”

    方继藩说着,寻了萧敬来,对萧敬耳语一番。

    萧敬听了方继藩的耳语,有些无语,便征询似的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萧敬道:“那么,奴婢去布置。”

    看着萧敬离开的背影,对于方继藩所谓的试试,弘治皇帝倒是滋生出了好奇心。

    怎么试?

    ……

    到了傍晚的时候,许多的农户们便纷纷盛着饭,举碗出来。

    农户们来自五湖四海,每到这个时候,许多人便会来晒谷场一面吃着饭菜,一面天南地北的胡侃。

    周岩,其实就是锦衣卫布置在农户中的缇骑,这厂卫无孔不入,哪怕是西山,按着规矩,也需布置密探。

    当然,西山不是重点的打探对象罢了,所以周岩绝大多数时候,都和其他普通的农户无异,只是在此潜伏。

    今日,他却带来了几个朋友。

    弘治皇帝和萧敬以及几个护卫,都是寻常庄户的打扮,也各自端了饭菜来。

    所有的庄户们蹲着,开始扒着碗里的饭菜。

    弘治皇帝觉得新鲜,也跟着如此。

    有人见弘治皇帝几人面生,便忍不住道:“周大腿子,这几人是谁。”

    周岩咧嘴一笑道:“我亲戚,来投奔我的,才刚刚来西山。”

    此时天色昏暗,也没人在意,毕竟随时都会有新的庄户进来。

    庄户们开始胡侃了,当然,所有人胡侃的内容,几乎都是今日球赛的事。

    “那该死的采石队,好端端的,怎么就输给了他们呢。我眼看着那裁判几次都胡乱吹哨的,哎,输了八文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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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户们有人懊恼着,有人开始吐槽裁判,也有人议论着每一个球员。

    一群男人在一起,很快对所有的球员如数家珍。

    哪一个跑的快,哪一个犯了错,五花八门。

    某种程度而言,足球已成了社交的运动。

    哪怕是起初,不太喜欢这项运动的人,听的多了,耳朵出了茧子,自然也知道,那采矿队里哪个是前锋,哪个是后卫,哪个守门。

    平时他们的工作实在艰辛,固然在西山能吃饱饭,可每个人,都向往更美好的生活,因而,都不得不辛苦的劳作。

    在这闲暇时刻,他们似乎不愿放过任何关注这球队的机会。

    弘治皇帝只蹲一旁默默的吃着饭,偶尔,看到光屁股的小子自身边走过,而后撅起某个不可描述的东西,当着弘治皇帝的面,嗤的一声,将这童子尿化作了银弧,射了出来。

    妇人们在身后,叽里呱啦。

    这……原来就是寻常百姓的日常。

    弘治皇帝心里这般的想着,听着男人们的议论,竟是若有所思。

    只有萧敬,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满脑子想着,太子殿下是否会怪罪的事。

    现在怪罪倒也罢了,哪一天皇上若是不在了怎么办?难道一定要赶在皇上面前死?

    他乱七八糟的想着。

    却似乎有人看出了萧敬的异常:“老丈……”

    “啊……”萧敬错愕的抬头,第一次……有人叫自己老丈。

    说话的是个精壮的汉子,一面端着碗,一面乐了:“老丈一定输了不少吧,买了多少咱们狗裁判该死队赢?”

    正式的名字,该是‘狗裁判不公’,不过人们更喜欢叫该死,朗朗上口,还带节奏,押了韵脚。

    萧敬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慌忙点了点头。

    其他人哄笑起来:“哈哈,一定买了许多。”

    弘治皇帝莞尔,意味深长的看了萧敬一眼。

    萧敬的声音细,不敢打话,只低头扒饭。

    其他人只因为,萧敬输的太多,所以才神魂不属,倒也不觉得有异。

    倒是弘治皇帝给了那锦衣卫校尉周岩一个眼色。

    周岩会意。

    他哈哈一笑:“我听说一件事,前些日子,那王东家,似乎贪墨了不少银子……将咱们的种苗,偷偷拿去卖了……”

    众人一听,庄稼人家,是最在乎来年的种苗的。

    这些种苗,可都是屯田所培育出来的,给他们试种……因而,许多人觉得很珍惜。

    周岩自知方都尉在这里的声望高。

    不过王金元那种商贾,名声却很是欠佳。

    所以,他没有说方继藩的坏话,而是直接从王金元入手。

    “是吗?他有这样的胆子。”有人气咻咻的道:“就不怕上头知道,杀他的脑袋。”

    其他人纷纷道:“这狗东西,大腹便便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听说他家里已有四房妻妾了。”

    “哼!等我若是中了彩,也娶一个婆娘。”

    “哈哈……”有人大笑:“说起来,下个旬日,就是咱们西山的一场友谊赛,是屯田队,对上医学院队,可有乐子看了。”

    “啥?医学院队,那些书生,上一次他们和狗裁判该死队,可是输了两个球的,得买屯田队胜,屯田队的前锋叫杨贺,这个人了不起,身体可结实了,踢得一脚好球,他从前会蹴鞠,能射风流眼的。”

    “呀,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那到时咱们买屯田队。”

    “也不成,若是都买,这赔率就不高了,听老哥的话,想要发财,还得买偏门。”

    周岩一脸无语的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的脸上,却是一脸震撼。

    他能感受到,当一个坏消息出现时,人们的愤怒,可很快,这股子愤怒,并没有持续多久,哪怕大家都不喜欢王金元,可很快,他们更关系的,却是男人们都爱关心的方向。

    萧敬也是目瞪口呆。

    他可是东厂厂公啊,专门打击的,就是妖言,可是……厂卫这么多人,捉拿了多少妖言惑众之人,可相比于人家方继藩,轻轻巧巧一个足球赛……

    弘治皇帝脑子顿时乱了。

    他想起了方继藩的话。

    他忍不住又朝周岩使了个眼色。

    周岩苦笑,便不禁道:“我听说了一件事,前些日子,走失的那头牛,其实是被人吃了,是李大头,亲眼所见,可他不敢说,这是……”

    “王家的牛?被谁吃了?”

    大家一起看向周岩。

    周岩一副忌讳莫深的样子。

    若是以往,这等事,难免引发人的愤怒。

    牛是最宝贵的物资,是耕地的主力,也是农人的命根子,若是这王家的牛,当真是因为别的原因走失的,那么……后果就太可怕了,毕竟,人都会有兔死狐悲的心理,他们家,也真的有一头牛啊。

    “你是说……那该死的姓温的?”

    姓温的……

    不就是西山的那个大厨吗,做牛肉是出了名的,不过他有方都尉庇护,因而人送外号温牛。

    “我早该猜到是他,咱们方都尉,给他骗了啊,一瞧他獐头鼠目,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

    “是呢,生的极丑,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听说他下头,有一个厨艺班,也凑了一个球队。”

    “是吗?哈哈,一群厨子,踢什么球。”

    “据说请了外援呢,招募了几个从前踢蹴鞠的来,成日躲在后山那儿练习。”

    “呵,他们真敢比赛,我定买他输……”

    “……”周岩无语。

    弘治皇帝居然一时忘我了,听着津津有味,他忍不住道:“这却是未必的。”

    众人都看向他。

    弘治皇帝道:“踢球讲究的可不是个人的本事,靠几个球技好的人,未必能胜,朕……依我来看,决胜的关键,在于配合,就如行军布阵一般,哪一个环节有所缺失,就可能溃败。”

    “呀,大兄弟竟还懂这么多。”

    许多人佩服的看弘治皇帝一眼,虽然不知道弘治皇帝说的对不对,可听着有模有样的样子。

    弘治皇帝道:“就说今日这场比赛,除了裁判……”

    他一说到裁判,数十个庄稼汉子就怒了,有人抛了筷子,大叫道:“打死裁判!”

    众人咬牙切齿的大骂,西山的人,当然支持自家的球队,这一次没有人不输的。

    弘治皇帝竟觉得这些庄稼汉子很实在,没错,这些该死的裁判。

    他继续道:“除了裁判之外,该死队的根本问题,就在于配合上出了问题,那朱寿几次带球,都可以传出去,与人配合,突破对方的防线,可他太刚愎自用了,竟妄图一人突破对方的防线,那采石队的队长,是个精明的人,就是那个甲号,我看他衣上缝着是叫‘叶秋’吧,这叶秋一眼就看出了该死队的弱点,所以专门让人盯着朱寿,只要朱寿动弹不得,该死队,想赢,却是难了。”

    众庄户们不擅长总结,这么一听,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今日比赛的光景。

    有人一拍大腿:“老哥,就是这么一回事!我说呢,那采石队,个个生的贼眉鼠眼,獐头鼠目,猥琐不堪的样子,他们能赢?”

    弘治皇帝淡淡笑道:“只要该死队,能找到这个问题所在,尽力改正,下一次,鹿死谁手,就未可知了。”

    庄户们纷纷点头:“恩公是个极聪明的人,我听说他织毛衣就很厉害,耕地也是一把好手,他这一次输了,定会接受教训,下次,保准赢的,听了老哥这么一说,下次再有决赛,我买五十张彩票。”

    “我也买!”

    弘治皇帝被一群庄户佩服着,竟心里生出一股子得意感。

    拳打保育院,脚踢养济院啊。

    众人眉飞色舞,纷纷围拢上来。

    弘治皇帝呢,心里想着白日的比赛。

    这些日子,实在不轻松,又遇到了那淮河的噩耗,实在令他不胜其扰,心中烦躁,现在却觉得心情放松了不少,他将白日所见,一一分析,众人听的纷纷点头,如痴如醉。

    那周岩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萧敬,一脸懵逼,啥意思,陛下是来干啥来的?

    萧敬面带微笑,却也有些无措。

    好不容易,天色不早了,屋里的婆娘们,开始河东狮吼,大呼男人们回家,众人才意犹未尽的纷纷起身,相互告别。

    弘治皇帝说的口干舌燥。

    他难得一次说这么多的话,可说了这么多,心里竟有小小的爽快。

    抬头,天上弯月如钩,隐隐约约的月影,洒落在他的脸上。

    他背着手,徐徐朝着黑暗中前行。

    黑暗之中,许多人自夜雾之中现身,有人忙是打起了灯笼,照着弘治皇帝脚下的路。

    弘治皇帝目视着黑暗,这一刻……他有的……绝不只是那从庄户身上找到的优越感。

    他努力的回想着,今日自来了西山,再到现在,这一天下来,所有的感受。

    他所见的,他所闻的,他能感受到的。

    他是天子,这是他的职业病。

    “陛下,天色不早,得赶紧回宫了,奴婢派人,将马车赶来。”

    “噢。”弘治皇帝淡淡的道:“是啊,该回宫了。”

    …………

    第四章,还有。



    弘治皇帝上了马车。

    若有所思。

    等马车到了镇国府不远的时候,他突然道:“停下,且看看方继藩在否。”

    萧敬汗颜,小心翼翼道:“陛下,方继藩睡了,他每日睡得早……”

    “……”弘治皇帝无言。

    自己可都是子时三刻才睡呢。

    这个家伙……

    只是,毕竟是自己的女婿,是自己外孙的爹,也不好说什么,便故作漫不经心的道:“是啊,毕竟他有脑疾的嘛。”

    马车外头的萧敬一听,眼睛都要哄了,就差点说,他脑子比谁都正常。

    当然……

    是不是有脑疾,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皇帝的女婿有病,所以,他的许多行为才好解释。

    难道你敢说驸马爷成日贪吃贪睡,还游手好闲。

    “明日……召方继藩与王守仁觐见。”

    弘治皇帝没有说什么:“回宫吧。”

    …………

    虽是夜渐渐深了。

    可在定兴县工棚附近的简易球场里,还是有无数的人,人头攒动着,焦灼的等待着消息。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无数人循着声音,朝着马蹄声的方向涌去。

    那马上的人终于气喘吁吁的到了面前,他看到了一张张热切的脸。

    每隔一两盏茶功夫,就有快马而来,上半场采石队获得了巨大的优势,可变数依旧很大,从西山传来的消息,那狗裁判该死队并非是浪得虚名,这令无数人心焦起来。

    不会追平了吧,又或者……反转了。

    许多人或捏着彩票,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喜欢。

    只可惜,球赛是在西山进行,下一次,一定要让西山的球队,来咱们定兴县决胜……

    “如何了,如何了?”

    无数人焦灼的询问。

    马上的骑士好不容易才喘息好了,最后……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扯着嗓子道:“咱们采石队,胜了,一比零,完胜!”

    “……”

    夜色之下,是寂静。

    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可随即,人群中爆发出了喝彩。

    赢了!

    干脆利落。

    就说采石队会赢的。

    叶秋队长,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哈哈哈哈……

    赢了……

    不只是球队赢了,便连许多人,也赢了,明日就去兑奖去。

    人们欢声雷动,说不出的喜悦,方才无数人凑在一起,低声的议论着每一个球队的好坏,以及每一个球员的优劣,可分析了再多,也不过是枉然。

    现在……

    “且听我说,咱们的球员,马上就要坐车回来,大家伙儿,迎咱们的健儿回家。”

    又是一阵欢呼。

    欢声雷动。

    哪怕明日还要开工,哪怕其实所谓的足彩,即便赢了,绝大多数人,也只是挣几文,至多也就数十文的钱,可这胜利的喜悦,却是可以分享的。

    ………………

    在远处,欧阳志背着手,远远的眺望着前方的黑暗,黑暗中,欢呼不绝。

    身后,一个文吏忧心忡忡的道:“县尊,是否让他们早些去休息,毕竟,明日就要上工,可别耽误了……”

    欧阳志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急这一刻,他们劳累了这么多日子,难得可以如此轻松,让他们再高兴一阵子吧,人彻底的歇息放松了,才可精神百倍的上工,否则,让他们总是绷着,日复一日的劳作,迟早,会憋坏的。”

    欧阳志这时……方才理解了自己的王师弟,王师弟……真是个人才啊,他所懂得,其实未必是什么文武艺,若论文武艺,欧阳志甚至并不觉得,自己比他要差。

    王师弟厉害之处在于,他懂人心!

    欧阳志抿嘴一笑,回头,看了那文吏一眼:“足彩,你也买了?”

    文吏颔首点头:“买了,赢了三十文呢。”

    欧阳志沉默了,随即他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恭喜。”

    “县尊买了?”

    欧阳志沉默着,再没有说话。

    他登上了车,在车里,他取出了一沓足彩,作为西山大宗师的首席大弟子,欧阳志当然而然的买了西山的球队赢。

    只是显然,太子殿下并不争气。

    他将这一沓足彩撕碎了,而后打开了马车的一扇小窗,趁着夜色,丢了出去,那白色的纸片,借着月光,如雪絮一般的纷飞。

    欧阳志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无喜无悲。

    ………………

    弘治皇帝一宿未睡。

    震撼。

    太震撼了。

    治天下,就是治人心哪。

    淮河之事儿,令他忧心。

    而昨日的所见所闻,却突然,给弘治皇帝一种醐醍灌顶的感觉。

    萧敬见弘治皇帝未睡,只好陪着,陛下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书,而他……却只能站在一旁,他不断的打着哈欠。

    弘治皇帝道:“你若困了,就去歇一歇。”

    萧敬打了个哈哈,忙道:“陛下,奴婢还有一些精神。”

    他说着,身子摇摇晃晃,几乎睁不开眼睛。

    弘治皇帝便没有说什么。

    等晨曦露出了曙光,才有宦官疾步来:“陛下,方都尉与侍读学士王守仁求见。”

    弘治皇帝手搭在御案上,目光闪烁,若有所思,他淡淡道:“宣。”

    方继藩和王守仁入殿。

    方继藩跨前一步,振振有词:“儿臣万死,儿臣……竟把陛下撂在了西山,结果自己竟去睡了,儿臣……赤胆忠心,无法接受这等不忠不孝之举,儿臣心已死了,如千刀万剐、万箭穿心……”

    王守仁在身后,面无表情,事有反常即为有,可换句话来说,恩师都没反常,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当方继藩说心已死了的时候,王守仁还是学不到师兄们那般淡定自若,面皮不禁的颤了颤,心有戚戚然。

    弘治皇帝抿嘴而笑:“压压手,朕能体谅,不要告罪了……”

    方继藩颔首。

    弘治皇帝随即目光穿过了方继藩,看了王守仁一眼,沉默片刻,道:“这足球……颇有几分意思。”

    方继藩正色道:“陛下,这是儿臣的弟子王守仁……”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道:“朕都知道,否则,为何让你与王卿家同来。朕观足球,规则简单,决胜却是激烈,一场决战,热闹非凡。”

    他顿了顿,心里竟有一些期待,下一场的友谊赛了。

    哪怕不能去看,也想知道,最后的结果。

    他发现,这其实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观看赛事最大的乐趣,对于寻常人而言,是胜负,可对于弘治皇帝这样自诩自己是主宰者的人而言,他反而对于每一个球队在赛场上的表现,以及比赛过程中,每一个球员的发挥,对其进行归纳和分析,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弘治皇帝心里想笑,可随即,他又绷着了脸,露出严肃的样子:“朕……昨日……倒也体察了民情,印象最深刻的,却是似乎百姓们,对此津津乐道,朕想起,继藩对朕说过一番话,现在恍然回头去看,方才发现,这其中,竟是蕴含了极大的道理。王卿家,你是如何想到,应对民情,堵不如疏的道理。”

    堵不如疏……

    这是弘治皇帝归纳和总结出来的道理。

    得让百姓们有点念想。

    他们劳作,已经极辛苦了,偶尔也需放松,让他们神经紧绷着反复劳作,一旦麻木,定会容易生怨。

    倘若再有人暗中煽风点火,哪怕居上位者,并非刻薄寡恩,照样可能是干柴烈火,那修淮河,不就是如此吗?

    修河堤,难道不是为了百姓?不是为了防止,百姓们遭遇水患?

    朝廷拿出这么多银子,甚至弘治皇帝还从内帑中,取出大量的钱粮,这本该是恩典,可结果呢………一个火苗,一句流言蜚语,就制造了漫天的怨恨,最终,闹的惊天动地。

    反观在西山,弘治皇帝也能感受到,百姓们未必是对一切都满意的,他们固然感激太子和方继藩两位恩公,可并不代表,现管着他们的低级官吏们,他们完全满意。

    所以……他们也有抱怨。

    若是不对其进行疏导,不令他们产生某种共同的兴趣,一旦有人想不开,难道……不也可能出现修淮河时的情况吗?

    弘治皇帝欣赏的看着王守仁。

    王守仁朝弘治皇帝行礼,不卑不亢的道:“陛下,臣带过兵……对于军中之事,有所了解,方知,在这军中,万万不可让士卒们清闲下来,一旦清闲,遇到了战时,他们便会抱有各种的念头。人有了杂念,就再难一心一意了。况且,一旦士卒们清闲,没有了共同的喜好,就极容易侵扰百姓,为虐一方……因而,臣带兵时,哪怕是让士卒们休息,也绝不只是放任他们自行其是这样简单。”

    “而当下,大量的百姓做工,这和带兵,也没有什么分别,人群聚集起来,就是巨大的隐患……臣这才想起了此法,恩师对此,极为认同,便将这蹴鞠,改良为了足球,臣对恩师,佩服的五体投地,起初还不知他的用心,现在细细回想,方才知道,这足球,真是妙不可言。”

    ……………………

    第五章送到,好累了,睡觉。



    听了王守仁的话。

    弘治皇帝微微一愣,他若有所思,心里不禁想,王守仁所言,确实极有道理,尤其是这足球,此时听了王守仁的提醒,他方才细细的开始对比起蹴鞠和足球的区别。

    弘治皇帝也知道一些蹴鞠,只是难有什么热情,这蹴鞠更多的是表演性质,对于球员的要求也是极高,反观这足球,不过短时间之内,立即风靡了整个京师。

    弘治皇帝感慨道:“无论是治民之道,还是带兵之道,在朕看来,都是治天下的道理,王卿家,实是令朕大开眼界,小小的足球,竟有如此用途……若是当初,朕命卿家去治河,何至如此?”

    相比于那刑部尚书文涛,这王守仁,真是无论哪一点,都比他强得多啊。

    弘治皇帝心里只有后悔的份。

    他手微微的搭在了御案上:“足球风靡,不是坏事,朕听说,现在西山和定兴县组建了大大小小许多的球队,下一场,该是一场预赛了吧,这足球,既能强身健体,又能使百姓们有点儿盼头,这不是坏事,朕下一次,要亲自去看看这一场预赛不可。”

    他看了方继藩一眼:“方卿家,可欢迎吗?”

    方继藩忙道:“欢迎之至,欢迎之至,陛下圣明哪,儿臣…”

    弘治皇帝点点头。

    却又带有欣赏的看了王守仁一眼。

    却在此时,外头有宦官道:“陛下,内阁大学士刘健求见。”

    弘治皇帝颔首,却是板着脸。

    等刘健入殿,行礼。

    弘治皇帝淡淡道:“淮河治水,有司可有结论了吗?”

    “查过了。”刘健沉声道:“陛下,大理寺那儿,得出来的结论是,此事,涉及到了白莲教教匪,这些人狼子野心,居心叵测,暗中造谣生事,煽动百姓,根据大理寺的建言是,白莲教匪十恶不赦,理当将首恶统统拿捕归案。而刑部尚书文涛,竟是不能明察秋毫,玩忽职守,理当……罚俸三年……”

    弘治皇帝显得不耐烦,敲了敲案牍:“这么大的事,只是罚俸?”

    “后头还有……”刘健错愕的看着弘治皇帝,他没想到,陛下的情绪如此激动:“还有就是,老臣的建言,不妨,可将其调任南京。”

    一下子,弘治皇帝明白了。

    所谓调任,就是刑部尚书,平调至南京任刑部尚书。

    级别虽还是一样,可南京的刑部尚书,毕竟比刑部尚书的权柄要小得多。

    这边算是彻底的断绝了文涛的仕途,让他乖乖去南京养老而已。

    这个处理的建议,是刘健反复斟酌过的,这事儿太大,想从轻发落都不可能。可是处罚再重,又过犹不及了,毕竟,文涛乃刑部尚书,地位崇高,门生故吏不少……

    弘治皇帝皱眉:“朕不这样看,他不只是玩忽职守这样简单,他是昏聩,是无能!”

    刘健不敢回答,陛下这些话,过于诛心了。

    弘治皇帝板着脸道:“欧阳志在定兴县修路,也征募了这么多的民夫,何以定兴县能够相安无事,可到了他文涛那里,就出了乱子。你们啊……遇事总是说,这个贼子无礼,那个贼子穷凶极恶,白莲教匪猖獗,这满朝上下,可曾有人想过怎么对付吗?”

    刘健瞠目结舌,只好道:“臣等万死。”

    萧敬站在一旁,忍不住咳嗽一声:“陛下说的……”

    他话没落下,弘治皇帝却是冷冽的看了萧敬一眼:“朕不但是在说朕的文臣,也在说你!”

    啥……

    萧敬本还想帮腔呢,谁料到引火烧身,陛下,奴婢是您这边的啊。

    可他不敢反驳,忙是拜倒,战战兢兢:“是,是,奴婢万死。”

    弘治皇帝豁然而起。

    倘若没有方继藩和他的弟子们珠玉在前,倒也罢了。

    可你们看看人家,人家也在修路,人家还在西山,在新城,招募了多少民夫啊,这么多的人,是那文涛的多少倍?

    可结果呢,结果却是,人家相安无事,所有的宫城,进展都是顺利,一切的事,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你们这些人,不是酒囊饭袋是什么?

    弘治皇帝瞪着萧敬,怒气冲冲:“厂卫上下数万人,数万人,捉了多少所谓的乱党,又抓了多少,妖言惑众之人?又花费了朕多少的内帑,什么厂卫,你们就不会动一动脑子,想一想,什么叫堵不如疏,再想一想,怎么防范于未然,似你们这般,朕要尔等何用?”

    萧敬想死……

    他脸色铁青,哪里敢辩驳。

    弘治皇帝厉声道:“厂卫内部,要整顿,要检讨。刑部尚书文涛,昏聩无能,有眼无珠,罢黜了吧,朕也该处置几个尸位素餐之人,以儆效尤了。否则,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这样的烂下去。我大明,就是养了太多吃闲饭的。吃了闲饭倒也罢了,却还只晓得作威作福,可耻!”

    钱啊。

    这么多内帑,统统被这些家伙折腾了。

    折腾完了,还来一句白莲教匪猖獗,还想去南京养老?

    从前,倒还罢了。

    可隔壁家的孩子得了一百分,你考了三十分,还敢说不就差一点可以及格吗?你侮辱朕智商?

    刘健一脸的不解。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陛下突然如此怒气冲冲。

    他想了想:“陛下所虑,不是没有道理,既如此,那就罢黜文涛。只是刑部尚书……”

    弘治皇帝背着手,淡淡的道:“大明,唯独不缺的就是刑部尚书……就以左侍郎顶上吧。至于左侍郎的人选……”

    弘治皇帝稍稍的迟疑,他看了一眼王守仁:“王卿家,你懂刑名吗?”

    侍郎……

    王守仁才三十多岁啊。

    按理来说,该在翰林里再磨砺一番。

    小小年纪,就成为一个部堂的佐二官,这放在整个大明,都是鲜见的。

    方继藩心里乐了,这事儿,可是为难我家王守仁了,什么叫做你懂刑名吗?当事人,肯定要谦虚一番嘛,不过这不打紧,他不好意思,我这做师父的,却得给他吹一吹。

    方继藩刚要开口。

    却听王守仁朗声道:“陛下,无论是刑名还是带兵,或是治民,只需融会贯通一个道理,便可一以贯之,臣不懂刑名,却可以做的比别人好。”

    “……”

    殿中沉默了。

    臭不要脸。

    方继藩心里悲愤的想,伯安这是一丁点都不客气啊,口气大的很,当然,好听一些,叫做耿直,这难道是学自己的?

    弘治皇帝也没想到,王守仁这般的痛快,微微的一愣之后,嚅嗫了嘴,乐了:“甚善,如此,王守仁敕为刑部左侍郎!”

    刘健有些错愕,他不太明白,咋王守仁突然得了如此器重。

    弘治皇帝看了王守仁一眼:“朕拭目以待,看看你如何融会贯通,噢,还有……下旬的球赛,朕要看看。”

    方继藩心里乐开了花。

    左侍郎,这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再进一步,就是一部的部堂了。

    想不到啊,我方继藩也有今天,还有门生,直接成为大明有数的高官,幸福来的有些快……

    方继藩道:“陛下,臣这门生……”

    “你别说话。”弘治皇帝不给方继藩任何‘谦虚’的机会:“就如此吧,诸卿家……退下!”

    …………

    萧敬……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

    却是……无可奈何。

    这一次陛下对于刑部尚书的处置,实是过于严厉,可他犯下了大错,谁也无可奈何。

    倒是王守仁突然被敕为了刑部左侍郎,却是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起来。

    ……

    几个旬日。

    弘治皇帝都出现在了西山那最佳的观赛台上。

    陛下似乎对于足球,有浓厚的兴趣。

    毕竟,一项娱乐,不但有趣,还可抵挡流言蜚语,这对于弘治皇帝而言,实是一举两得之事。

    所谓上行下效。

    陛下几次据说都去观球了,倒是让百官们既是担忧,也忍不住对于球赛,关注了起来。

    《球经》现在成了和求索一般同名的刊物。

    里头大多都是揭晓最近的比赛结果,或是一些球员和球队的分析,还有最近一些日子,球赛的预告。

    而如今,对于许多人而言,无论在哪儿,身上夹带着一本球经,兜里带着几张足彩票,已成了流行的事。

    大家凑在一起,谈一谈球,说一说各队的优劣,倒也是极有意思的事。

    毕竟,平日的工作,实在过于辛苦,难得休闲下来,有了这球赛,却使人多了几分盼头。

    这球经会请一些人来投稿。

    而近来,竟有一个叫‘朱大寿’的家伙,开始崭露头角,他滔滔不绝的讲述各个球队的优劣,指出每个球员的问题,甚至对于每一场球赛,做出预测。

    起初,人们对此,并没有在意。

    只是……

    …………

    今天鲁迅文学院结业,也就是说,老虎的学习,终于结束了,前些日子,为了码字,翘了很多课,请了不少假,最后一天,所以还是乖乖学习,所以,更新来迟了,老虎现在趁课余时间,拼命的写,总之,今天更新可能会迟,但是今天任务不完成,老虎不会睡,就这样。



    这朱大寿虽是分析的头头是道,只需一看,便知此人非凡。

    足球到了现在,毕竟还只是平民的爱好。

    哪怕是有达官贵人有了那么点儿的兴趣,可碍于自己的身份,总还不至于凑这球评的热闹。

    而此人,显然可能是个饱读诗书之人,极善于总结归纳,将个个球员拎出来一通评论,有鼻子有眼的,哪怕是不认同他评论的人,单凭他这有理有据的分析,也不禁为之欣赏。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对于下一场即将到来的决赛的分析。

    经过几轮的预赛之后,眼看着年关将至,所以新的一场总决赛即将开始。

    这一次,几乎没有意外。

    至少在预赛时,定兴县的采矿队迅速的击溃了对手。

    毕竟得了一届的冠军之后,名声出来了,也有了不少的赞助。

    要银子有银子,要人……定兴县的球员里,不知多少人希望加入采矿队。

    这球队的规模,已扩充到了三十多人,替补就有十几人。

    队长叶秋,更是风头一时无两。

    因而这一次,采矿队比之从前,更加的强大。

    而在西山这里,狗裁判该死队虽是惜败于采矿之下,队伍也有所扩充,毕竟他们是西山翘楚。

    因而,在经过几轮预赛之后,最终对决的,又是这两个曾经的老对手。

    绝大多数人看到了采矿队的阵容,顿时震惊了。

    这简直就是梦之队啊。

    几乎所有的精兵强将,都被其收入门下,因而人们对于采矿队的期待最高。

    哪怕是在西山,叶秋队长也成了许多人倾慕的对象。

    可这个朱大寿,竟是直接了当的指出,此次采矿队必败。

    他大致分析出了原因,采矿队原本最大的优势,在于其整个球队配合极佳,可因为招募了更多精英球员的加入,虽然总体而言,实力增强了,可其配合能力却是未知之数。

    而对于死裁判该死队,却是接受了上一次惜败的教训,势必会调整战术。

    接着,他开始分析双方上场的每一个球员,指出他们的弱点,最终他认为,采矿队最大的弱点,恰恰是其队长叶秋,叶秋擅长于进攻,而进攻对于团队的配合最是关键,一旦死裁判该死队严防死守,削弱了叶秋的锐气,那么采矿队的失败,也就可见了。

    许多人看了这评论,忍不住叫骂,采矿队怎么会输,这个朱大寿是谁啊,怎么像和朱寿一伙的,这摆明着,就是吹捧啊。

    上一次,死裁判该死队,输的还不够惨吗?

    又想骗我们的钱去买死裁判队赢?

    许多愤怒的球迷,甚至咒骂《球经》,以此抗议。

    …………

    弘治皇帝显得饶有兴趣,他依旧还是一早起来,见过了内阁大学士,好不容易逮着了一些空闲,让萧敬斟茶上来,一面抱着茶盏,一面让人将厂卫的奏报送来。

    他现在,显然对于民间的反应,很是热心。

    前几日,自己可是足足的熬了一宿呢。

    弘治皇帝面带微笑,低头看着,这里头所奏报的内容,无所不包,例如东市和西市的物价,现在到了几何,例如最近京里发生了什么事……

    弘治皇帝暂时没有心情关注物价,也没有兴趣去看各个衙署发生了什么。

    而是一路朝后翻阅。

    等到了一个地方,他停了下来。

    “京中《球经》出新刊,百姓叫骂不绝,更有人至书铺要求退刊,引发争执,前因后果,似与《球经》中一篇与帝同姓者评论有关…”

    弘治皇帝看着,脸都绿了。

    他眼里忽明忽暗,神色凝重。

    后头,还有关于某些百姓痛骂的内容。

    显然,厂卫的奏报,还是有一些修饰的,尽力不会用什么不雅的言辞,让其出现在陛下的案头上,可见这些痛斥,显然可能比现实中温柔的多。

    可哪怕是如此,上头的字眼,却依然尖锐。

    弘治皇帝铁青着脸,手微微在颤抖。

    萧敬察觉出了异样。

    咋了?

    陛下对于奏报,还不满意?

    他知道陛下关注球赛,所以对于球赛的内容,也格外关注,早就吩咐了下头,关于球的事,都要打探的详尽一些。

    可陛下这一副眼里要杀人的样子,却让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陛下……不会对奏报……不满意吧。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萧敬也不知咋了,最近总是被陛下呵斥。

    所以他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陛下……兵部尚书马文升,马上就要觐见了。”

    哐当……

    那茶盏顿时摔下来。

    直接摔了个粉碎。

    萧敬吓的脸都白了,忙不迭的拜倒。

    这地上可满是茶盏摔碎之后的碎瓷,萧敬的双膝一跪,便有碎瓷扎在他的皮肉里,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裤腿泊泊而出。

    “陛下……奴婢万死啊,奴婢……真真该死。”他二话不说,扬起手就是给自己几个耳光。

    啪啪啪,下手极重,萧敬的脸上顿时多了几道鲜红的掌印。

    弘治皇帝瞥了他一眼……

    忍不住道:“无事,朕……只是不喜这茶而已,你怎么了?”

    “……”萧敬的脸被自己打成了猪头,双膝也扎破了,狼狈不堪,却看着陛下,懵了。

    这些日子,看来是过于紧张,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萧敬尴尬的擦了一把汗,忙道:“奴婢,这就去换,这就去换。”

    弘治皇帝的脸色,渐渐的缓和下来。

    他显然没有料到,一个球经的评论,竟会引起如此的轩然大波。

    弘治皇帝第一次直接感受到了民意的力量。

    以往所谓的舆情和民意,都是二道贩子,转过了不知多少道手,什么海晏河清,什么天下大治,哪怕是有一些不好的民意,经过了无数道的润色和修饰之后,却也已面目全非。

    唯独是朱大寿……当失去了天子的光环时,弘治皇帝不禁有些无言……这些人,骂人真狠哪。

    他假装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只背着手,道:“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吧,萧伴伴,你也去包扎一下,瞧你这个样子……”

    “是,是……”

    萧敬想哭。

    他觉得自己和陛下的距离,竟有些远了。

    这是一个不妙的信号。

    从前自己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陛下一挑眉,他就知道陛下在想什么。

    可现在……

    弘治皇帝突然道:“对了,总决赛那一日……早一个时辰起来,朕要处理好手头的奏疏。”

    “是……”

    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朕这评论,花费了多少的心力,里头的点评,哪一个不是反复的推敲。

    你们不是骂朕吗?

    好啊,那就来看看。

    弘治皇帝的心里竟有些急切起来。

    萧敬预备要走时,弘治皇帝突然又叫住他:“萧伴伴。”

    “奴婢在。”

    弘治皇帝冷冷道:“从内帑里拿一笔银子,五万两吧,买西山队胜!”

    “啊……”

    萧敬错愕的看着弘治皇帝。

    …………

    总决赛是最吸引人眼球的。

    满京城,都在热议着这一场决赛。

    也正因为如此,足彩的赔率不断的浮动,不过这一场决赛,悬念却不高,许多人都认为,此战定是采石队必胜。因而,这狗裁判队该死的赔率,曾一度涨到了一赔五。

    不过慢慢的,开始有下跌的趋势,毕竟赔率高,不少人看好。

    到了后来,却不知是谁在背后操纵,一下子,赔率暴跌,想来是有大庄家突然进场,竟是生生砸盘,将赔率砸到了一赔二方才堪堪的稳住。

    几日之后,比赛的日子……到了。

    …………

    方继藩手里捏着《球经》,竟是哭笑不得,他是今日才正式看了一眼球经的。

    毕竟,方继藩并不关心谁输谁赢,反正无论谁赢,方继藩都在最大的赢家。

    《球经》的销量火爆不说,足彩的抽成也是丰厚。

    当然,这不是银子的事,如果有必要,方继藩随时可以将这些所得献给朝廷,他就是这样的人,置身于名利场,却一身傲骨,视名利如浮云,心里有的,只有家国天下,有的……是万民的福祉……

    践行良知二字的准则,是方继藩被人尊称为大宗师的主要原因。

    ……

    西山早已建立起了巨大的球场。

    中间是球场,四周则是阶梯状的看台,直接用砖石,再铺上混凝土建成。

    且这足球的盛行,让西山的望远镜,销量连日暴涨,进场的人们,人手一个望远镜,除此之外,还有无数人打出了各色的布条。

    浩瀚的人潮之中……

    在一个看台上,则是一个书生举着望远镜,他的手里有一个看板,看板上,他需虽是用炭笔,记录下比赛的经过。

    这是即时的消息,要保证记录下之后,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

    也就是说,在这场比赛的每一刻所发生的事,都会用各种手段送至每一个角落。

    再次感谢本书第一土豪同学(书友160219180242876)今天打赏的十五万起点币。支持是动力,一直有大家支持,艰辛的码字道路上也是充满光明,谢谢大家!



    弘治皇帝的圣驾,有些迟。

    当他的马车到了观景楼时,比赛几乎要开始。

    坐在马车里,弘治皇帝能感受到,车外数不清的欢呼声。

    弘治皇帝的心,不能平静。

    这些日子,天天看厂卫奏报上来的舆情,有些人,实在太过分了。

    弘治皇帝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会以另外一种姿态,处在舆情的旋涡之中。

    最重要的还是,历来被称颂为圣明的他,哪怕他知道身边的人所谓的圣明,不过是恭维而已,所以并不喜欢。可这并不代表,他喜欢被人用吐沫淹死。

    采石队在而今,已有了许多的球迷,尤其是队长叶秋,弘治皇帝的一个球评,顿时惹来了滔天大波。

    弘治皇帝的马车停住。

    方继藩人等,忙一脸懵逼的站在楼下迎候。

    看到朱大寿这个名儿,方继藩其实就打了个哆嗦,后脊冒着一股子寒气。

    摸着良心说,第一次看到朱大寿的时候,方继藩就想到了猪大肠。猪大肠是人们喜闻乐见的营养品,将其处理了,切成片儿,添入胡椒、花椒,放至锅里,慢火温个三个时辰,这胡椒猪肚汤,令人回味无穷。

    当然,最重要的是,大寿二字,意境悠远,方继藩一眼就看出,这是谁了。

    再联想到‘朱大寿’作死的言论,前些日子,据说有不少球迷痛骂,方继藩就觉得自己头皮有点发麻,事情……似乎是在不好的方面慢慢的进展。

    方继藩后悔了,忍不住一拍自己的脑壳,脑残吗?早知道玩乒乓球了。

    方继藩今日笑的格外的谄媚。

    以至于身后的几个门生,都是汗颜。

    “儿臣……”

    弘治皇帝板着脸,面带几分幽怨的扫了方继藩一眼,他背着手,淡淡道:“上楼。”

    待上了楼,弘治皇帝不客气的坐在了最好的位置上,铁青着脸,熟稔的拿起了望远镜,看了看球场,两个球队,已经入场,欢声如雷。

    一脸淤青,不知谁将萧敬打成了包子脸的萧敬眼睛有点睁不开,眯眯眼,他预备给弘治皇帝斟茶。

    方继藩等他茶水端了来,却是将他拦住,笑呵呵的道:“萧公公,歇一歇,我来,我来。”

    抢过了茶水。

    萧敬肿的老高的腮帮子,不禁的将嘴一扁,姓方的,你大爷,咱泡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现在茶端来了,你说你来?

    方继藩却没理他,笑吟吟的抱着茶盏,轻轻的搁在了弘治皇帝面前喝茶,方继藩笑的格外的灿烂:“陛下,您喝茶,陛下肯屈尊来此,这是儿臣的荣幸啊。儿臣听说,古之圣君,君臣同乐,今陛下无心之举,岂不正合了圣君之道吗?儿臣这辈子,没有佩服过谁,最佩服的,就是陛下,陛下……”

    弘治皇帝道:“还没开始?”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开始了,开始了,马上了。”

    弘治皇帝淡淡道:“朱寿上场了吧。”

    方继藩抬起望远镜,看了一眼:“上了,正在热身。”

    弘治皇帝值得玩味的噢了一声。

    方继藩心里想,朱寿这一场输了,会不会被吊起来打呢?

    他尴尬的一笑:“朱寿前两日,病了……”

    这是为输了做铺垫,毕竟是兄弟,方继藩,还是很愿意插兄弟两刀,啊,不,为兄弟两肋插刀的。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却是直言不讳的道:“他没有病!”

    “……”方继藩面上露出尴尬,咳嗽道:“陛下太耿直了,真是了不起啊……”

    铛铛铛……

    钟声一响。

    随即,四面八方吹来牛角号。

    场中一下子欢呼起来。

    弘治皇帝没搭理方继藩,却是直接拿起了望远镜,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比赛开始!

    头包的如天竺阿三一般的裁判,戴着一个白手套,口里含着哨子,哨子一吹,随后,扬起的手放下。

    开球了。

    …………

    叶秋开球!

    他气势如虹。

    在一个棚子里,生员张毅一面看着场中,一面唰唰的写下几笔,而后,一旁的人接力一般,将消息传出去。

    “叶秋队长开球,气势如虹,如猛虎下山。”

    …………

    “不妙,叶秋队长失球。朱寿夺球,一个漂亮的回传,呀,狗裁判该死队进攻了!”

    …………

    场外,无数人欢呼着,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弘治皇帝坐着,呷了口茶,却显得风云淡轻。

    到了中场,双方你来我往,好几次,攻势凌厉的叶秋,几乎杀至禁区,却都没有进球。

    而这时,弘治皇帝却是气定神闲起来,他突然对方继藩道:“该死队,下半场,要发威了。”

    “啥?”方继藩一脸发懵。

    弘治皇帝淡淡道:“你等着看吧。”

    …………

    至下半场。

    所有人都有些焦灼。

    该死队这一次打的很稳,哪怕是得球,也没有迅速发起进攻。

    反观是该死队,几次猛攻之后,显得有些焦虑起来。

    他们承载了太多的希望,这一次希望赢的漂亮。

    因此,一到了下半场,他们进攻更加猛烈。

    弘治皇帝抬着望远镜,心要跳出嗓子眼里。

    却在此时,一个疏忽,球被带走。

    朱厚照的队友,将球传至朱厚照。

    当采石队发现球传出时,却发现……朱厚照早已气定神闲的在他们的身后,带着球……径直朝着禁区狂奔。

    一下子……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匆忙组织回防。

    …………

    球……进了!

    一下子,场中欢声如雷。

    该死队,一比零获胜。

    弘治皇帝激动的眉一挑,狠狠一拍案牍:“好!”

    …………

    弘治皇帝心里激动的不得了。

    现在……该知道朱大寿有多厉害了吧。

    …………

    一切,都如朱大寿的评论所说的那样。

    在上半场,采石队被不断的消磨了斗志和体力之后,他们之间的配合,开始出现了极大的问题。

    而朱厚照为首的该死队,突然转守为攻,在一次次的配合之下,朱厚照突然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场外,只有万千人吼叫。

    却已分不清是欢呼还是嘘声了。

    第二次……朱厚照突破了禁区……球进了!

    置身在这无数的呼喊声中。

    弘治皇帝再也坐不住了,忍不住拍案而起。

    留给采石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而采石队,却显得极为顽强。

    他们妄图扭转颓势。

    可是……

    弘治皇帝眯着眼,却是一脸镇定自若。

    如他所判断的一般,叶秋这些人,越是急于求成,反而,在战术上,就彻底的中了该死队的圈套。

    第三次……

    朱厚照冲入了禁区。

    而此时,已至最关键之时。

    朱厚照抬脚,一脚将球飞出!

    球……又进了。

    吊打!

    整个球场,几乎已经疯狂。

    数不清的人,歇斯底里的吼叫。

    弘治皇帝坐下了。

    比赛结束。

    人们还意犹未尽。

    接下来,似乎又成了球赛的传统项目。

    疯了似得护卫和西山书院医学生们,冲入了赛场。

    还是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方继藩放下了望远镜。

    太可怕了。

    他最见不得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似自己这般,连杀鸡都手颤的人,怎么忍心目睹这样可怕的事。

    他忙是回头,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弘治皇帝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兴奋和喜悦。

    “……”

    弘治皇帝低头喝茶,一面慢悠悠的道:“比赛……尚可。”

    尚可是啥意思?

    方继藩觉得自己智商有些不够用。

    他干笑:“是啊,陛下,尚可。”

    弘治皇帝随即道:“时候不早,朕还有许多的奏疏……”

    他站起了身。

    哪怕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他依旧还想着自己的本职。

    方继藩本想庆祝一下,可见陛下风淡云轻,一副置身于外的态度,忍不住有点拿捏不定,他忙干笑:“儿臣,恭送陛下。”

    弘治皇帝没有留恋,直接下了楼,上了马车。

    他面上,还是老样子。无喜无悲。

    …………

    一个时辰之后。

    弘治皇帝至奉天殿。

    他坐下,萧敬忙给他斟茶递水。

    弘治皇帝随即开始处置手中的票拟。

    一直忙了一个多时辰,他才伸伸懒腰,站了起来,活动了关节,而萧敬这一次学聪明了,少说话,多做事。

    弘治皇帝抬目看了萧敬一眼,突然道:“足彩,兑了吗?”

    “啊……”萧敬方才想起来:“奴婢这就去……”

    弘治皇帝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萧敬,真是越发的懒惰了,叹了口气。

    萧敬再不敢迟疑,忙是下去吩咐,才大汗淋漓的回来,拜倒:“陛下,已经安排妥当了,此次……只怕奖金,有近二十万两银子。”

    “噢。”弘治皇帝颔首:“淮河治水的银子,算是拿回来了,这淮河的灾情,朕是一日都放不下啊,此次,得再择贤明,朕从内帑里,取出一笔银子,将这河堤,该修的都得修好了,否则,百姓们……该当如何是好呢?不能再让他们受水患了啊。”

    萧敬忙道:“陛下爱民如子……心心念念的还念着百姓,奴婢……佩服之至。”

    弘治皇帝只抿抿嘴,却是不置可否。

    ……………………

    身体不行了,从前熬夜杠杠的,生龙活虎,昨晚一点多回来,脑袋就蒙圈,坐在电脑边,就犯困。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