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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蝙蝠!”

    骆兴朝听到李志群提到这个名字,顿时心头一惊,他对这个名字当然是记忆犹深,当初孙向德被李志群抓捕,供出了中统高级特工蝙蝠,还是自己买通了吴世财的手下,查明了所有情况,并上报了情报科。

    后来情报科及时行动,采取了爆破的手段,炸毁了接头的咖啡馆,还差点炸死了孙向德,破坏了七十六号的抓捕计划,从此蝙蝠就不知所踪,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想到今天他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李志群看到骆兴朝有些诧异,便接着解释道:“蝙蝠,是中统方面的高级特工,也是前任苏沪区区长苏元南亲自发展的情报员,曾经为中统提供过很多绝密情报,据我们判断,此人应该是藏身在日本情报部门内部的内鬼。

    他的身份是绝密,只有陆元南一个人知道,所以后来中统苏沪区全军覆没,可是这只蝙蝠却漏网了,沈乐接任之后,来到上海,策反胡云鹤的同时,又唤醒了这只蝙蝠,我们判断蝙蝠很有可能是和罗嘉纳属于一个情报小组,这样,他们应该共用一个信鸽,也就是说,只要我们顺着这条线找到信鸽,也就能够挖出这只蝙蝠!”

    骆兴朝终于明白了,原来李志群之所以这么看重这条情报线,除了它能够钓出沈乐这条大鱼,还因为这条情报线竟然可以牵扯出“蝙蝠”,这可是日本人和李志群一直都在寻找的重要目标。

    李志群接着说道:“现在胡云鹤的身份无可置疑,至于他放弃中统情报线的原因,我们以后再查,现在既然有机会就不能放过,而且动作一定要快,不然就连这条线只怕也要出问题了。”

    骆兴朝此时已经搞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所有脉络,心中有了底,说道:“主任,这件案子由您亲自主持,相信很快就可以有所收获。”

    李志群此时表情有些无奈,摆手说道:“目前只能由我亲自接手了,老实说这几个月来,我们的干部损失的太严重了,一场大动乱,中高层干部几乎换了一大半,王副主任又遭遇空难,新的干部在资历和经验上都欠缺很多,人才难得啊!”

    李志群此话却是由衷而发,他之前在中统的时候,职务地位都不高,所以手里面并没有什么储备人才,以至于组建七十六号特工总部之时,还需要借用丁墨的旗号,这才招齐了人马,搭起了架子。

    之后手下慢慢地充实起来,正觉得羽翼已丰,兵强马壮之时,却又遭到了上海情报科的重重一击,差一点给打回原形,如今确实是有些难以为继了。

    骆兴朝和李志群又交谈了一会,便起身告辞离去。

    李志群也带着整件案子的资料,还有拼凑起来的法币钞票,赶往影佐机关,向晴庆正良汇报案情进展。

    晴庆正良听李志群汇报,找出了潜伏的内鬼,又亲眼看到两个半张法币钞票完整的拼凑在一起,顿时非常高兴,他满意地对李志群说道:“李君,这次你做的非常好,我没有想到你的动作会快,回到上海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找出了内鬼,这样一来,再做事就方便了许多。”

    “是啊,不过这一次主要是骆兴朝发现了上海站的联络点,这才逼的胡云鹤现身,不然没有这么顺利。”

    晴庆正良点头说道:“没错,我早就说过,骆兴朝做事还是得力的,以后你去南京任职之后,很多事情可以放心的交给他去做。”

    说到这里,他又怕李志群多心,接着解释道:“当然,上海这里的工作更为重要,你还是要兼顾好。”

    李志群心中清楚,尽管自己在伪政府得到警政部长的职位,但是他的主要力量都在上海,这里才是他的根基所在,而且之前影佐裕树也交代,上海的地位重要,特工总部作为影佐机关的外围组织,必须要坚守留在上海这块阵地,所以,他之后的工作,主要还是以上海为主。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南京的闻浩羽翼已丰,二十一号在南京打击抗日力量极为得力,成绩显著,已经成为南京的主要汉奸情报部门,日本人觉得没有必要在把七十六号调入南京,所以七十六号的总部就一直留在了上海。

    就是李志群自己也不愿意放弃上海这块风水宝地,和上海相比,南京的体量终究是有些小了,时至今日,人口不过六十余万,经济方面也相差上海甚多。

    可是上海却足足有三百多万的人口,周边又都是富庶之地,经济发达繁荣为亚洲之冠,如今特工总部几乎控制了上海所有的偏门生意,黄赌毒各行各业都在其控制之下,每年李志群从中捞取的财富不计其数,这也是李志群维持特工总部这么庞大的一个机构,所必不可少的资金来源,所以李志群是绝不会把这样重要的基地交付给他人。

    听到晴庆正良的话,李志群知道日本人还是信任他的,心中松了口气,赶紧回答道:“请您放心,我会妥善安排好工作,上海的工作绝不会出现问题。”

    晴庆正良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现在已经挖出了内鬼,那么冯斯年你就带回特工总部关押,审讯起来也方便,我们影佐机关也要在这几天,迁往南京,这里我们只剩下一些留守人员,人手也不多,很多事情兼顾不来。”

    “是,我今天就带走!”

    之前李志群一直不敢把冯斯年带回特工总部,就是防备被内鬼察觉,现在没有了后顾之忧,李志群当即点头答应。

    晴庆正良又说道:“李君,你对情报市场的工作进展的怎么样了?”

    李志群一听,有些无奈地说道:“事情没有我们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菲利普斯的身份特殊,出入的都是守卫严密的部门,不是领事馆就是驻军军营,要么就是工部局,我们的探子根本靠不上去,对他无法进行更进一步的跟踪监视,这个工作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晴庆正良也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他开口说道:“李君,我不是催你,但是影佐将军和王先生已经在南京准备还都大典,时间就在这个月的月底,你作为新任警政部长,也要尽早赶往南京做好筹备工作,你要安排好你的工作,当然,你也不要太过于心急,欲速则不达,我们做情报工作还是要严谨,总之你心里要有个数。”

    李志群点头答应道:“是,我会妥善处理好手中的事务,尽早赶往南京。”

    从晴庆正良的办公室里出来,李志群从牢房里提出了冯斯年,赶回了特工总部羁押。

    而骆兴朝传递出去的消息,也在很短的时间里传到了宁志恒的手中。

    听完易华安的汇报,宁志恒不禁有些无奈,之前左刚那边也已经证实,景园教堂的牧师罗嘉纳被捕,宁志恒就已经清楚大致的情况。

    之前情况不明,他实在是不敢轻易涉险援救罗嘉纳,现在核实了情况,可罗嘉纳已经被捕,他对易华安吩咐道:“马上发电总部吧,通告罗嘉纳被捕的事情,让他们通知中统方面做好应对措施,我们也就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易华安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胡云鹤怎么处置?”

    “还用问吗?尽快处置!我就说过,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底线?连老上级都出卖,这样的叛徒汉奸,人人得而诛之!”

    “是!”易华安领命而去。

    上海特工总部,骆兴朝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身子轻轻地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目养神,这一次的嫁祸计划总算是顺利完成了,尽管中间出了不小的差错,错估了胡云鹤的身份,以至于李志群一直心存疑虑,好在最后那半张法币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彻底钉死了胡云鹤的内鬼身份,不然只怕会再起波澜。

    其实在他心里一直也有疑惑,上线一直给他没有交代清楚,那半张法币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这半张法币在他的手里保存了很长时间,后来知道徐永昌牺牲,他就把法币上交给上线,转送给处长宁志恒,按照时日,这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了,可是最后却用在了这次的行动上。

    这一次的行动计划确实是极为周密的,每一个步骤都是考虑周详,布置了相应的预备和补救措施,细节上处理的精准无比,这在情报工作中绝对是极高水平的一次行动。

    骆兴朝从行动计划的风格和细节之处,清楚的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他几乎可以断定,这次嫁祸行动的设计者,和之前布置设计上海大动乱的设计者,二者的手法如出一辙,揣摩人心丝丝入扣,节奏把控不差分毫,骆兴朝作为两次行动的主要实施者,亲身参与其中,感受尤其深刻。

    之前大动乱的行动,是由处长宁志恒亲自设计并直接指挥的,那么这一次呢?再加上这半张法币的出现,骆兴朝不由得暗自心惊,难道处长根本没有离开上海,还逗留在这险地不去?

    这种事情他自然是不敢开口询问上线,只能在心里暗自猜测。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崔元风推门而入,走到骆兴朝的面前,低声汇报道:“二处的米子晋把那位罗牧师抓回来了,正在进行审讯。”

    米子晋是二处的情报科长,一直负责监视罗嘉纳,接到李志群的命令之后,就立刻抓捕了罗嘉纳,带回特工总部,立刻审讯。

    骆兴朝摇头叹道:“但愿他能够坚持的时间久一点,给他的上线撤离的时间。”

    崔元风苦笑道:“这可不太容易,据我们以往的经验,中统特务一旦被捕,几乎没有能够坚持太久的,一切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就在这个时候,骆兴朝的目光一扫,透过身侧的窗户玻璃,看见特工总部大门处,几辆轿车开了进来,这是李志群的车队。

    “李志群从影佐机关回来了,他肯定会去审讯室,亲自审讯罗嘉纳,你让下面的人多留心,有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是!”崔元风领命而去!



    看着躬身站立眼前的封时年,骆兴朝露出和蔼的笑容,他挥手示意封时年坐了下来。

    封时年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的沙发,恭声问道:“处长,您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骆兴朝打开抽屉,取出一摞厚厚的钞票,起身来到封时年的面前坐下,将钞票放在桌几上,说道:“老封,这一次的任务虽然失败了,可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责任并不在我们,你的功劳我是不会忘的,这是我为你申请的奖金,足够你安家之用了。”

    封时年看着眼前的这些钞票,对着骆兴朝顿首行礼,感激地说道:“多谢处长,之前您就多有馈赠,真是救了我们全家了。”

    骆兴朝的态度越发亲切,一摆手,笑着说道:“哎,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太客气,怎么样?你夫人的身体康复了吗?”

    之前封时年的妻子肺病久治不愈,用了三支多息磺胺后,很快就得到了控制,又花钱调养了一段时间,如今也大为好转,为此,封时年对骆兴朝极为感激,听到骆兴朝询问,赶紧回答道:“都是处长的垂爱,她用了药之后,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骆兴朝点了点头,脸色一正,说道:“好!既然没有了后顾之忧,那我们就谈一谈你的工作安排。”

    此言一出,封时年的心中顿时一紧,他的本意自然是拿到钱之后,就赶紧和家人逃离上海,去往香港谋生,哪里还有心思留下来为特工总部卖命。

    听到骆兴朝的话,封时年赶紧抢先开口说道:“处长,我这个人能力不济,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事情,我想还是回学校教书……”

    “是想要逃跑了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骆兴朝就出言打断,随即脸色就是一变,眼中露出一缕杀机,吓得封时年身形一颤,顿时说不出话来。

    骆兴朝冷哼了一声,身形在沙发上一正,语气变得严厉,说道:“拿了好处就想从容脱身,你真以为特工总部是你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地方,告诉你,打从你再一次踏进这个大门起,你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骆兴朝的一番话,让封时年心中一黯,对于这个结果,他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现在果然如此,这些人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骆兴朝冷冷地看着封时年,好半天才语气一缓,开口说道:“老封,如今你可不同以往,李主任和我都对你寄予厚望,你对陈鸿池那些人都很了解,这是你的优势,也是你的机会,可不要就这样错过了,这样吧,你去情报科报到,我会让崔科长对你多加关照。”

    封时年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只好点头答应道:“多谢处长的提携,我一切遵照您的意思。”

    骆兴朝看到封时年答应,也是哈哈一笑,语气越发的和蔼,接着说道:“你这段时间把家人接到极司菲尔路来,我给你找一处住所,出入都要小心,咱们特工总部人多嘴杂,万一你的消息泄露,军统找上你,是迟早的事,你心里要有数。”

    封时年连连点头称是,最后骆兴朝又对他勉励了几句,这才把封时年打发走。

    骆兴朝这么做,当然也是有原因的,这次行动的知情人都被灭口,只有封时年这个关键人物还活着,骆兴朝自然不能就这样放任封时年离去。

    如果说之前封时年的投敌,还是因为王汉民的出卖,不堪重刑之下,不得已而为之,那骆兴朝还是抱有同情之心,所以之后,他才对这些人网开一面,放了一条生路。

    可是这一次,封时年完全是因为个人原因就出卖昔日的同志,并险些造成重大损失,对于这样的叛徒,骆兴朝是绝不认同的。

    无论是因为家人的病重,还是生活处境的窘迫,都不能成为其投敌卖国的理由。

    况且封时年的情况特殊,他对上海站的诸多干部都非常的熟悉,对上海站威胁太大,此次任务之后,骆兴朝就准备要进行清除。

    可是对于封时年的处置,上峰却另有指示,指示上说的很清楚,在近期内不能清除封时年,并且还要保护好此人。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封时年出卖黄立辉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只有骆兴朝及其参与行动的手下知道,如果封时年在近期被清除,那么李志群一定会知道,这是封时年出卖同僚的事情泄露,而遭到的报复行动。

    这样一来,原本刚刚以为内鬼已经清除,解除戒备之心的李志群,会再一次提高警觉,对身边的人,尤其是此次行动的知情人再次进行甄别,这岂不是适得其反,完全违背了宁志恒此次嫁祸行动的初衷。

    但是放任封时年离去,离开了情报科的掌控,让其出卖同僚之后,得了钱财全身而退,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骆兴朝必须要把他留在身边,一来是便于控制,二来就是在以后的时间里,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借口,在不引起李志群怀疑的基础上进行清除。

    重庆军统局总部,局座接连收到了来自上海站和上海情报科的两份电文,内容不尽相同。

    上海站的电文内容,主要是叙述近期的工作情况,同时汇报了情报点被七十六号发现并监视,上海情报科出手援救,陈鸿池在电文中对其不惜冒着巨大的危险,深入七十六号特务们的包围圈,救出上海站情报员的举动,甚为敬佩,请总部代为转达感激之情。

    上海站刚刚重建,上海情报科为上海站多次援手,看到这份电文,局座对上海情报科的表现也很是满意。

    而上海情报科的电文内容里,却对援救上海站的行动只字不提,只是汇报了一个重要情报,七十六号特工总部抓捕了上海景园教堂的牧师罗嘉纳,据调查,这位罗嘉纳牧师很可能是中统通过香港教会安插到上海教会的情报员,请总部转告中统局,尽快做出应变,避免更大的损失。

    局座看着电文不禁暗自赞叹,宁志恒做事大气,对援救上海站一事毫不居功,反而对中统方面的情报员被捕一事极为重视,特意发电文汇报,可见其之心胸,是顾全大局的。

    局座对于中统方面虽然是极为不满,但大敌当前,他还不至于坐视中统蒙受重大损失,反正也只是给对方一个通知,至于之后的事情,就要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了。

    在上海,宁志恒结束了此次行动,暂时解除了木鱼小组的困难处境,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开始处理手中的一些事情,并准备动身前往南京,因为他接到了上原纯平的电文。

    自从长沙保卫战之后,日本人的攻势受阻,所以放弃了之前制定的行动计划,转而开始为长期战争作准备工作。

    华中派遣军的指挥系统也开始逐步从前沿阵地后撤,华中派遣军司令部的诸多机关部门在之前的几个月都纷纷入驻了南京,上原纯平也在前几天回到了南京,并来电让宁志恒前往南京相聚。

    宁志恒也早有此意,为此之前也做了诸多准备工作,甚至在一个月前,就派遣了情报组长康学致,和行动组长邓志宏,各带领一部分手下人员,进入南京,为之后的情报工作提前布局。

    至于南京的藤原会社,也是加派了人员,扩大了规模,一切工作做好,于是宁志恒开始准备他的南京之行了。

    傍晚时分,南京城北部市区的雨石酒楼,酒楼掌柜关成益抬眼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便嘱咐了身旁的伙计几句,转身出了柜台,进入了后堂,穿过后院,拨开插销,把后院的房门打开。

    很快,一个身影快步进入,关成益随即把后门关上,跟着这个人一起进了自己的房间。

    来人身穿长衫,身形较高,两鬓飞霜,瘦削的脸颊,深陷的眼睛把两边的颧骨高高地衬托出来,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着就像是一个旧时文弱的教书先生,此人正是中统局苏沪区区长沈乐。

    而关成益也是沈乐的旧部,跟随沈乐一起进入南京潜伏,这处雨石酒楼就是他们的联络点之一。

    两个人进了屋,沈乐跺了跺脚,抖抖身上的寒气,然后来到屋子里中央的火炉旁坐下,双手展开靠向火炉取暖,在火光的闪烁之下,他的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关成益看着沈乐的表情,就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静静的坐在一旁,屋子里一时间落针可闻。

    “总部来电,嘉元在上海被捕了!”

    好半天,沈乐才冷不丁蹦出一句。

    关成益的眼眉一挑,他知道沈乐口中的嘉元是谁,是沈乐的老部下郑嘉元,也是跟随沈乐多年的老人。

    这一次沈乐受命组建新的苏沪区,挑选了一批有经验的老部下跟随,关成益和郑嘉元就是其中之二,两个人也是多年的好友,听到沈乐突然爆出这一句,关成益顿时脸色一变。



    之前沈乐接到了重庆总部的紧急电文通知,得知罗嘉纳,也就是郑嘉元在上海被捕,顿时被惊吓得不轻,他急忙紧急发送电文至上海,命令情报线切断与之关联的所有联系,可是到底来不来得及,只有天知道了!

    关成益闻言,心情也是沉重,他轻声问道:“知道什么原因吗?”

    沈乐摇头说道:“具体被捕的原因不祥,不过他是胡云鹤的单线联系人,这次被捕肯定是和胡云鹤有关系,我只能通知到信鸽,无论是何种情况,胡云鹤是难以保全了,只是胡云鹤也就罢了,可这一次竟然把嘉元也给搭了进去…”

    说到这里,沈乐不禁连连摇头,懊悔不已,当时去上海布置情报网络的时候,当他得知以前的部下胡云鹤,摇身一变,竟然已经成为伪政府特工总部的高级干部,他手里又急缺这样有价值的情报来源,于是他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接触一下,结果只略施手段,胡云鹤马上俯首就范,以他的身份,自然得到了沈乐的看重,不惜安排自己的亲信郑嘉元作为他的上线,结果这才几个月,就出了问题。

    沈乐在中统多年,身居高位,手下原本收拢积攒了不少人才,可是几经波折,损失惨重,如今手里的老部下已经不多了,折一个少一个,实在是损失不起,郑嘉元的被捕,这让沈乐倍觉伤感。

    关成益看着沈乐低声问道:“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牵连到蝙蝠?他可是我们手里最重要的情报员了。”

    关成益是沈乐的助手,也是苏沪区的情报组长,蝙蝠的存在,沈乐自然也没有瞒他。

    “蝙蝠是另一条情报线,应该不会有事,只是嘉元还是知道一些蝙蝠的情况的,当初我原本打算安排嘉元给蝙蝠做单线联系人,所以说过一些关于蝙蝠的情况,不过这些情况日本人和特工总部也早就掌握了,之前没有出问题,现在也问题不大。”

    沈乐知道,之前陆元南给蝙蝠相继安排了两支情报小组进行配合工作,可都分别被日本宪兵和七十六号破获抓捕,所以关于蝙蝠的情况,日本人和七十六号一定也掌握了不少,根据这些情况,最起码对于蝙蝠的身份是有一个大致的了解,郑嘉元知道的也不会比这多,所以对蝙蝠的威胁并不大。

    关成益皱眉说道:“区长,现在上海的局势越来越不好,这个时候不宜再让蝙蝠冒险行事了,是不是让蝙蝠进入蛰伏,暂停情报活动,先避避风头再说。”

    沈乐闻听,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日本人和伪政府动作这么大,马上就要在南京建都,改组成立所谓的新国民政府,总部不断催促我们加大情报收集的力度,蝙蝠这段时间接连发出了重要情报,尤其是关于刚刚结束的三方会谈的一些秘密情报,为此总部对他寄予厚望,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同意让蝙蝠蛰伏。”

    “可是过度使用,会对蝙蝠的安全造成重大威胁,区长,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们现在的处境艰难,不能硬来,蝙蝠不能就这样白白的折损,再说,现在我们手里根本没有有价值的情报员,没有了蝙蝠,您以后在中统的地位更难以维持,孰轻孰重,您还是要考虑清楚!”

    关成益的一番话,让沈乐心头一震,他如今被排挤出了中统权力的中心,以往的威势不在,手中仅有的这点力量,确实是再也经不起风波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你说的有道理,我会通知蝙蝠暂时进入蛰伏状态,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说到这里,他身形一正,摆手说道:“这次是来通知你一声,我之前的落脚点不能用了,行动组那边又出了问题,我必须要再换一个落脚点了。”

    关成益眼神一紧,他急声问道:“老严那边怎么又出了问题?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了!”

    沈乐也是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闻浩的耳目太灵通,我们在南京只要动作大一点,就会被他找上门来,只一个月我们就损失了四个人,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要怪,就怪您当初把闻浩调教的太好了,现在这徒弟打师父,中统的那一套他都清楚!”

    关成益忍不住埋怨了一句,让沈乐一时无言,闻浩是沈乐的老部下,沈乐对他不比旁人,自他一入行,就把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一路提拔,成为沈乐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可以说亦兄亦父,关系极为亲厚。

    以至于闻浩投降日本人后,沈乐也遭受到了牵连,成为了宿敌攻击沈乐的重要借口,最后沈乐不得不离开重要岗位,去办公室任了一个闲职,如今关成益旧事重提,让沈乐心中一黯,一时有些无语。

    关成益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看着沈乐神情暗淡,赶紧转了话题,说道:“区长,现在南京的情报部门越来越多,日本华中派遣军的军部情报处,宪兵司令部,特高课,二十一号,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在南京城里,我们的活动余地越来越小,是不是去郊区躲一躲?”

    关成益是沈乐一系的老人,跟着沈乐吃了不少的苦头,如今早就被磨平了锋芒,要不是沈乐相召,他是绝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跟着他潜入敌后,现在只想着安安全全熬过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没有了半点的争胜之心。

    沈乐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中统情报部门屡遭打击,自己的苏沪区里,上上下下畏敌思想严重,就是这些老部下也是如此。

    只是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半年前他被再次委任为苏沪区区长,手中没有得力的人员,这些老部下们尽管知道前途危险,可在他一纸相召下,还是纷纷赶来投效,和他一起进入敌后潜伏,这已经是非常难得了,他不能再多要求些什么。

    沈乐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再考虑考虑,对了,你明天去东街,把我们之前看好的那一处房子盘下来,权当是我的一个备用落脚点,我明天晚上就把电台先搬过去。”

    关成益点头说道:“好,我明天一早就去,现在的房子也不贵,不会有什么问题。”

    现在在南京人口比之战前几乎少了一半,房产自然也就便宜,随便找一处安全屋,还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沈乐和关成益商量完毕,便站起身来,在关成益的相送下,从后门悄然离开。

    一直留守在后门附近放风的两名警卫人员看到他出现,赶紧远远地跟在其后,三个人一路快行,走过了两个街区,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门口,他回首向四下看了看,这才微微点头,两名警卫人员会意,这才转身离开。

    这处院落不大,位置隐蔽,不适合多人藏身,所以只有沈乐在这里临时落脚,警卫人员们只在他出行的时候随行,平时也藏身附近,并不贴身保卫。

    沈乐做事谨慎,每一次的落脚点都不会停留很长的时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换,这个习惯让他几次躲过了二十一号的追查,总算是有惊无险。

    他掏出钥匙打开院门,仔细查看了自己布置的标记,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来到几步上前,推开房门,反手关紧。

    此时天色已晚,四下黑暗一片,他在门框旁边拉了灯绳,房间正中悬吊的电灯亮起,发黄的灯泡将屋子里闹得明亮了起来。

    他忙碌了一天,实在有些疲乏,脚步沉重的来到靠着墙壁的桌案前,拿起暖瓶,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可是眼光一凝,就察觉出不对。

    他是中统的老牌特工,多年来自有一套独有的经验,他对自己住所的每一件物品的摆放都有特定的方式,比如说暖瓶手把的方向,还有茶杯手把的方向都会刻意的冲着门口,桌椅之间的距离始终都是一个脚掌的距离等等,总之有一处不对,就说明有潜入者进入过房间。

    沈乐心头一震,身形立时一顿,转身一个箭步靠向墙壁,背靠着墙壁,是防止有人突然前后夹击,并伸手向一旁桌案下面摸去。

    他虽然是情报特工,可是长时间身居高位,出行身边一直有人保护,而且在特定的情况下,没有枪支反而比佩戴枪支更安全,所以他身上没有带武器的习惯,反而是在家中,在隐蔽之处都常藏有枪支,以备紧急之需。

    可是当他的手摸向桌案之下,却是摸了个空,自己隐藏在这里的短枪竟然不见了。

    沈乐的额头顿时渗出一层冷汗,心中暗叫不好,竟然有人潜进了自己的住所,还取走了他隐藏在暗处的武器,能够毫无声息地摸到他眼皮子底下,此人必定是个高手。

    就在他准备再次移动的时候,突然从房间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主任,您还是老当益壮,机警不减当年!”



    角落里突然传来这句话,让沈乐顿时心中猛地一跳,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只听一声,就已经知道来者是谁!

    一个身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显现在灯光之下,面容清晰可见,来人正是沈乐的旧部,如今南京二十一号的掌控者,闻浩!

    看到闻浩现身,沈乐轻轻叹了一口气,紧张僵硬的身体缓缓地松懈了下来,他向左右看了看。

    闻浩知道他在找什么,微微耸了耸肩,笑着说道:“您放心,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等您等了好半天了!”

    沈乐闻言,这才神情一松,上前一步,走到桌案前,提起暖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拿在手里喝了一口,转身坐了下来,头也没有抬,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闻浩也和沈乐一样,来到桌子旁,坐在对面的一张椅子上,不以为意地回答道:“中统的那些手段,这么多年也没有长进,老严这个人我知道,行动方面还算严谨,可就是吃不得苦,熬不住性子,我在城东来回扫荡,他们还敢逗留不去,出问题是早晚的事。”

    沈乐一听,不由得暗自骂了一句,果然又是老毛病,中统方面的特工,之所以在敌后接连受挫,损失惨重,很大的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们在战前没有严明的纪律约束,所属成员仗着手中特权,生活比较优越,吃不得苦头。

    结果大战一开始,潜伏在敌占区的中统人员,无法适应残酷的斗争和恶劣的环境,很多人干脆主动投敌换取好处,就是坚持下来的人,也在这方面多多少少都存在着一些坏毛病。

    南京的城东地区,相对其他城区,是南京最为繁华的地区,这里人口也较为密集,各种商铺林立,除了正规的商家,还有不少舞厅和赌坊,影院,甚至妓院和烟馆,各种三教九流聚集于此,不用说,行动队的队员就是在这里被沈乐盯上了。

    沈乐接着说道:“我这一个月来,在城东抓了四个人,行动队那点底细早就问清楚了,其实我昨天就找到这里了,只是人多眼杂,今天找机会才自己摸了过来。”

    沈乐一听,转头看着闻浩,好半天才冷声问道:“怎么,真的是自己过来的,你不想着抓我,去给你的日本主子请功?”

    闻浩不由得双手一摊,苦笑一声:“主任,您说笑了!”

    沈乐却是没有好气地说道:“那你是来做什么?跑来和我这个老头子聊天吗?以后你也别叫我主任了,我担待不起,倒是你这个特工总部的大主任,威风八面,风光一时啊!”

    沈乐在战前长期担任中央党务调查处南京调查室的主任,身处中枢,手握重权,所以下属都称呼他为主任,即使是今天,闻浩依然不改称呼。

    闻浩闻言脸色顿时一红,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跟随在沈乐身边,叫了沈乐多年的主任,从来没有喊过别的称呼,让沈乐刺了一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沈乐看着闻浩有些尴尬,也就不再刺激与他,直接开口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既然不是来抓我,难道是来重新投效党国?”

    其实沈乐对于后一种情况,是根本不抱幻想的,闻浩如今在伪政府的地位,与他之前在中统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之前在中统,闻浩不过是他手下的情报组长,最多算是一个中层骨干,可是如今闻浩在伪政府里,却是手握重权的情报头子,直接掌控“二十一号”这个情报部门,还是那句话,不把他绑上,送到日本人面前就已是顾念旧情了。

    闻浩闻听沈乐询问,赶紧回答道:“这一次来,当然是要好好的和您谈一谈,我之前听到消息,是您接替陆元南,就任苏沪区区长,就一直在找机会想和您见一面,可是这半年来,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一直没有机会。”

    “谈一谈?你不会以为我会和你一样,甘心为日本人效力吧?你痴心妄想!

    我当初把你引为心腹,视为兄弟,把你从一个外省的调查员,一路提拔到南京中枢的情报组长,也算是对你有些恩情,可你是怎么报答我的?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贪生投敌,我被盛向怀那帮家伙诬陷,差点被关进大牢,最后职位也没了,身边的兄弟走的走,散的散,处境一落千丈!

    原本想这样也好,最起码躲在重庆大后方,可以过几天安稳的日子,可是你又跑到南京组建了这个所谓的“二十一号”,搞得是沸沸扬扬,结果我又被人从角落里拎了出来,一纸调令,就扔到了这里,让我来做你的策反工作,我这把老骨头拜你所赐,被害得还不够惨吗?最后难道还要去卖身投敌,那你还不如一枪把我给崩了,一了百了!”

    沈乐越说越气,指着闻浩一顿训斥,浑然忘了如今的处境。

    闻浩听到沈乐的一番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羞愧难当,沈乐所言皆是实情,沈乐对他有教导之情,知遇之恩,可是最后受了自己的牵连,落在现在的境地,闻浩可以别人下狠手,但唯独对沈乐却是实在是不能,要不然也不会费尽了心思前来和沈乐相谈。

    他等着沈乐说完,赶紧解释道:“主任,您言重了,其实当年我也是无奈,撤离南京的时候,我那一队人被乱兵冲散,运气不好,落在了日本人手里,可偏偏又被人认出的身份,最后就走到了这一步,没想到把您给牵连了。

    不过现在时局不同了,王先生出来组建新的国民政府,现在还都南京,这朝代要变了,我们也不是没有修成正果的机会,这不也是一条出路嘛?您就一定肯定重庆政府能够光复南京?光复河山?”

    现在的时局确如闻浩所言,对重庆政府来说并不乐观,日本人在军事上占尽优势,大半个中国已经沦陷,日本人的占领区越来越大,所扶植的伪南京政府替代重庆政府的机会很大,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一个投机的好机会。

    可是沈乐闻言,却根本没有理睬,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闻浩,目光冰冷,顿时让闻浩的话语一滞,赶紧话锋一转,说道:“当然,这场战争持续下去,不知道何时才能终结,最后的结局如何,我们谁也无法预测,老实说,我们这些人不过是棋盘中的一枚棋子,是黑是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站在胜利者一方,否则就会被赶出局,所以我想和谈一谈我们日后的出路在哪里!”

    沈乐显得有些意外,他听出闻浩好像还真有别的想法,于是出声问道:“哦,你倒是说一说,我们有什么出路?”

    看到沈乐的表情有些缓和,闻浩也是精神一振,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开口说道:“您听说过三国时期,诸葛兄弟的故事吗?”

    “说说看!”

    “当初三国鼎立,南阳的诸葛兄弟想要借机干一番大事业,可是不知最后定鼎天下者何人?于是即为前途又为保全家族,想出了三兄弟分别投向三国的计策。

    大哥诸葛瑾报效东吴,被孙权信任重用,为东吴大将军,二弟诸葛亮投效蜀国,被刘备重用,为蜀汉丞相,三弟诸葛诞投奔了曹魏,最后官拜大将军,也就的是说无论三国最后谁统一天下,诸葛家族都可以屹立不倒,保全下来。

    如今我们为什么不能仿效他们呢?”

    听到闻浩的这一番话,沈乐顿时心头一震,他紧紧地盯着闻浩,不由得有些心动,好半天接着说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很简单,我们暗自为盟,互相为对方背书,如果日后南京政府赢了,那我可以为您作证,您是被我说服,一直为南京政府做事,以后性命无碍,家人也可以保全。

    相反,如果重庆政府最后赢了,你就为我证明,说是您策反了我,暗地里为重庆政府服务,我也可以将功折罪,不失为一条退路。

    这样一来,无论最后结局如何,我们兄弟都可以保全,得一个善终,您觉得如何?”

    闻浩的话让沈乐的眼前一亮,只觉豁然开朗起来,这个提议对于沈乐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原因很简单,说是相互结盟,其实沈乐是处于下风的。

    他现在身处敌后,周围都是日本人和伪政府的势力,可以说是如履薄冰,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如果能够得到闻浩的庇护,最起码安全上是可以无虑的。

    突然他眼神一紧,开口说道:“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闻浩急忙解释道:“您多想了,我绝不会要求您出卖兄弟,出卖情报,当然如果对彼此都有好处,我们可以相互交流一些情报,但也是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您和我互不干涉,各管一方。”

    沈乐闻听心中大定,不用他出卖自己一方的利益,出卖自己的旧部,付出的就是最后那一句承诺,一旦重庆政府成了赢家,救下闻浩的一条性命而已,这对他是再合算不过的交易了!



    闻浩这个设想自然是专门为沈乐而定的,换作是旁人,此时早就被他抓了,送交给日本人了。

    这场结盟其实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因为现在日本人占据绝对上风,重庆政府获胜的几率不大,而且他和沈乐达成共识,如果被中统方面知道,中统只会对沈乐大加赞赏,可是一旦被日本知道,对闻浩来说,可绝对是一场大麻烦,搞不好就要性命难保。

    所以闻浩在这场结盟中,承担的风险是非常大的,但这也是他能够想出来,唯一能够让沈乐认同的方案。

    于是他接着说道:“主任,这次我们的协议不能落于纸上,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约定。”

    沈乐当然清楚其中的利害,他面色已经缓和下来,忍不住轻声问道:“这样一来,你可要吃些亏了,你能相信我?”

    闻浩重重的点了点头,语气诚恳的说道:“对您,我信得过!”

    沈乐心头一震,闻浩这样对他,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他也是缓缓地点头说道:“好,那就这样定了,只限于你我之间的约定!”

    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伸手相握,算是达成了盟约。

    闻浩接着说道:“不过之前我们还是要一切照旧,毕竟是各为其主,您让手下也要收敛一些,他们的行踪并不严谨,我可以网开一面,可是南京城里的情报部门众多,以后还会更多,无论落在谁的手里,都是大麻烦。”

    沈乐当即同意,欣然接受,说道:“这个我清楚,这些人确实是要好好约束一下了,我过段时间就把他们撤到郊区严加整顿,你也不用为难。”

    说到这里,沈乐的眼珠一转,开口问道:“你现在在南京已经坐大,可是我听说特工总部的主任李志群也要来南京任职警政部长一职,这会不会对你有所影响?”

    李志群就任警政部长的事情,消息并不隐秘,知道的人很多,沈乐也是了解的。

    闻浩不以为意地笑道:“这倒没有什么,我现在是独立主事,全权处理南京政府的首都特工事务,和七十六号分割的清楚,他也管不到我的头上。

    再说我现在投靠的是日本特高课课长今井优志,他对我非常的支持,已经出面谈妥了,七十六号的势力不进入南京发展,这里还是以我为主,您只要不在上海出事,在南京,我都可以保您安全。”

    如今二十一号已经完全脱离了七十六号,甚至在某些方面,占据了足够的优势,而且闻浩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做事远比李志群圆滑,在南京得到了众多支持,所以并不惧怕李志群的为难。

    可是沈乐却是另有打算,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你知道吗?就在今天,总部来电,郑嘉元在上海被捕了,是被李志群抓捕的。”

    “郑嘉元被捕了?”闻浩顿时一愣。

    紧接着,沈乐把具体的情况向闻浩介绍了一遍,当然有些不需要让闻浩知道的情况,他也只字不提,最后开口说道:“嘉元和你也是多年的交情,我就怕李志群下了狠手,取了他的性命,你有没有办法把他救出来?”

    闻浩一听,不禁为难的说道:“主任,您是知道的,我当初是被李志群赶出上海的,原先还有些联系,可是之前因为军统南京站的案子,我下手截了他的胡,双方就彻底翻了脸,现在可说是水火不容,我开口只怕是适得其反。”

    沈乐却是不肯放弃,他现在为了救出郑嘉元,也只好厚着脸皮再次说道:“你可以通过特高课方面向李志群要人,就以他是我的旧部,调到南京来侦破我中统苏沪区为由,也是说得通的,我知道嘉元的性子,时间一长,只怕会死在李志群的手里,哪怕就关在你的二十一号,我只求能够留嘉元一条性命!”

    沈乐的话语诚恳,完全是求闻浩出手的姿态,这对闻浩而言,是从未有过的,他嘴巴张了张,拒绝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好半天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

    “好吧,主任,我去试一试,但是不能保证能够救出来,而且救出来也只能关在我的二十一号,不能释放,毕竟要是过了日本人的手,是经不起查的。”

    沈乐闻听大喜,只要能够留下郑嘉元一条性命,他哪里还计较许多,赶紧点头答应道:“这我知道,你尽力去做就好!”

    闻浩接着说道:“主任,以后这类事情能免则免,做多了,我也很为难!”

    沈乐当然是满口答应:“一定,一定,再说你救出嘉元,以后我也可以好为你说话,是不是?”

    两个人相互约定好了细节问题,确定了联络方式,闻浩这才起身告辞离去。

    与此同时,在上海特工总部的审讯室里,李志群却是一脸的恼火。

    这一次他碰到了一个硬茬,无论是如何用刑拷打,最后甚至使用了电刑,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罗嘉纳竟然是死不开口,就是张口也是几句含糊不清的圣经福音,好像这个人还真是个虔诚狂热的新教徒。

    看着眼前几乎已经不成人形,浑身是血的罗嘉纳,李志群不由得升起一些敬佩之心了,这还是他抓捕了这么多中统特工以来,第一个能够熬过这么长时间的硬汉,倒是刷新了他对中统特工的认识。

    正在给罗嘉纳检查的军医起身向李志群汇报道:“主任,人犯的体征已经下降的很厉害了,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罗嘉纳已经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李志群知道不能再继续审下去了,再用刑就必死无疑,他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军医赶紧开始进行救治,和身边的助手一起动手,几个人忙成一团。

    李志群离开了审讯室,看着身后跟着负责此案的二处情报科长米子晋,吩咐道:“看来这一次是失算了,这个家伙还真是个硬骨头,时间过去越久,我们抓捕他上线的可能就越小,你盯紧了他,只要能够支持审讯就接着审,能挖出多少算多少。”

    “是,卑职明白!”米子晋点头领命。

    李志群现在确实是顾不上审讯罗嘉纳了,只能交给米子晋处理。

    伪政府的各个部门已经开始向南京搬迁,作为已经内定为警政部长的他,也参加了伪政府的高层会议,王填海再三督促他,尽快接手警政部,前往南京处理好搬迁事宜,时间非常紧迫,他分身乏术,特工总部的工作只能放一放了。

    骆兴朝的办公室里,敲门声响起,崔元风推门而入,紧走几步来到骆兴朝面前,低声汇报道:“处长,之前李志群从影佐机关带回来的那个中年男子,没有关在大牢里,而是关在了后院的宿舍里,特意交代单独关押,除他以外,旁人不得提审,可是李志群自己到现在也没有去审讯过,”

    骆兴朝略微思索了一下,他知道李志群这段时间一直在处理一个案子,而且经常出入影佐机关,可是李志群之前对特工总部里的内鬼心存疑虑,消息封锁的非常严,以至于骆兴朝一直没有摸清楚具体情况,现在这个从影佐机关带回来的人,一定和这件案子有关系。

    “有专人看管吗?”

    “有,是刘建志带人看管,都是李志群的人,寸步不离。”

    刘建志是李志群的亲信人员,也是一直跟随在李志群身旁,在南京抓捕冯斯年的随行人员之一,对这件案子是知情的,李志群就把看管冯斯年的任务交给了他。

    “能接触到这个人吗?”

    “能,秦三现在管着后院的杂务,打扫卫生和送饭的时候,或者人犯放风的时候,都能够接触到,但是肯定都在刘建志这些人的监视之下。”

    秦三一直是崔元风手下的重要耳目,去年伪政府六大会议召开之时,因为监管范钟夫不利,致使范钟夫当众自绝身亡。

    结果这件事情闹得很大,会议之后,王填海把李志群严厉的训斥一顿,李志群转身就撤了当事人邓明乡的职务,把他派到外围组织海社做事,而直接监管范钟夫的小头目秦三,因此也被牵连,当即被撤了职,还差一点被关了起来,后来骆兴朝设法又把他调到了总务处,在大院里管一些杂务。

    骆兴朝想了想,接着问道:“这个人身上有伤吗?有没有审讯过的痕迹?”

    崔元风摇头说道:“据秦三说,整个人看上去都还好,行走坐卧都很正常,应该是没有伤,只有脸上有一些淤青,但并不明显,肯定是没有经过审讯室,不然绝没有这么轻松。

    而且秦三听过刘建志和人犯交谈过,此人是地道的上海口音,应该是上海本地人。”

    骆兴朝点了点头,吩咐道:“你设法多调查一些此人的情况,最好能摸清楚他的身份,哪怕就是一个人名,我们要顺着这条线,搞清楚李志群之前的行动。”

    “是!”崔元风点头领命!



    两天后,上海藤原会社会长藤原智仁,带领随身秘书赤木幸仁,以及木村真辉一众护卫人员,登上了开往南京的火车。

    这一次去往南京,宁志恒是准备在南京布置自己的情报网,南京这里虽然不如上海繁荣,但之后的政治和军事地位将会逐步的增强,宁志恒也是未雨绸缪,为以后做一些打算。

    一路无话,火车顺利达到南京,火车站台上,南京藤原会社的社长加茂庆知带领会社的高级职员恭候,接到宁志恒一行人,众人上了轿车,一路驱车赶往为宁志恒准备的住所。

    坐在轿车的后座,看着车窗外面的景物和街道上的人流,宁志恒心情是极为复杂的,他在南京学习并生活了四年的时光,这里算的上是他的第二故乡,可是自从淞沪会战爆发,他奔赴上海前线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

    如今南京久经战火,百业衰败,人口锐减,只从这街道上的景物就可见一斑。

    不多时,车队来到一处高级别墅的门口,早就有佣人把院门打开,车辆驶进院子里停了下来。

    木村真辉为宁志恒打开车门,迈步下了车,一旁的加茂庆知赶紧为宁志恒介绍道:“这是我们特意为您选定的一处住宅,处在南京中心区域,周边也都是高级住所,大多都是军方和新政府的高官居住,无论环境和治安都是最好的。”

    宁志恒抬头看了看,这处住宅是一栋中西风格融合的高级别墅,虽然只有两层建筑,可是占地面积很大,简洁对称,突显沉稳,塔形斜顶和柱式装饰,显得极为庄重气派。

    他又转身看了看身后的草坪和院落,微微点了点头,对加茂庆知说道:“这处住所我很满意,加茂君,辛苦了!”

    加茂庆知闻言赶紧躬身答道:“只要会长您满意就好,我们之前刚刚进行了装修,里面的程设和家具都是最新订制的,您请进!”

    加茂庆知是藤原会社最早招收的一批日本员工之一,做事一向稳妥仔细,精明能干,很得平尾大智的看重,后来京沪铁路开通后,总部决定在南京开设分社,平尾大智就向宁志恒推荐了此人,这一年多来,工作成绩也是优异,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差错。

    宁志恒在他的引领之下,进入了别墅大门,眼前豁然开朗,和整个别墅的外观一样,整个建筑都是给人以高大气派的感觉,门廊客厅南北舒展,餐厅偏房东西相通,四周都是落地窗观景,大厅显得极为敞亮,目光所见,所有的陈设品和家具都是简约大气,布置一新。

    易华安和木村真辉马上开始梳理人员,布置安保,分派工作,有条不紊地处理杂务。

    宁志恒上了楼梯,直接来到二层,这里有他的卧室和书房,他照例开始进行仔细的搜查,这是他每到一个新的住所,都要彻底清理一遍的习惯。

    其他的房间,易华安和木村真辉也会带人清理,很快就把屋子里的所有房间都检查完毕。

    此时天色已晚,就在这个时候,上原纯平的联络官荒木哲上门求见。

    “藤原先生,将军听说您抵达南京,请您过府一叙。”

    宁志恒有些诧异的看着荒木哲,笑着说道:“我临来之前并没有通知叔父,他是怎么知道我今天到达的?”

    荒木哲微微一笑,用手指了指东边,解释道:“将军的府邸就跟您的住所相隔不远,刚才路过的时候看到这处别墅有人,就让我来看一看,如果是您到了,就请您过去!”

    宁志恒这才恍然,刚才加茂庆知介绍说,这附近居住的都是军方的高官和伪政府的政客,看来上原纯平也是居住这里,正好来往也方便。

    既然上原纯平相召,宁志恒也就不再耽搁,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换上一身和服,携带上礼品,赶往上原纯平的府邸。

    上原纯平闻讯赶紧出来迎接,叔侄二人许久未见,自然是亲切非常,将宁志恒让进府邸,两个人在雅室里的榻榻米上跪膝而坐。

    宁志恒从旁边取过一方木匣,轻轻地推到上原纯平的面前。

    上原纯平知道宁志恒向来礼数周到,每次相逢,必送自己贵重之物,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他笑着说道:“上一次在武汉,你送给的是我的成稿书籍,这一次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他和宁志恒关系亲近,利益相连,彼此又有叔侄的名分,相互之间根本不用客套。

    宁志恒的表情略显得意,开口说道:“您打开看一看就知道了,这一次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上原纯平一听也是来了兴致,他伸手取过木匣,轻轻打开,只见里面整齐摆放着五副书卷,顿时眼睛一亮。

    他生平最喜爱的就是文学,最得意的就是书法,可是他的文学水平也就是一般,可是书法水平却是真的出众,即便是黑木岳一等一众学者也是颇为认同的。

    所以宁志恒抓准了他这两个喜好,特意挑选了合适的礼品送给他,不怕他不满意。

    上原纯平从中取出一副书贴,缓缓的展开,只略一查看,顿时心中狂喜,忍不住惊呼一声:“这就是董其昌的《五经》吗?”

    只见整幅书贴全部以小楷书成,字字精准,笔笔细致,尤其是在画面的处理上十分讲究,尽显端正之感,结体紧密,章法布局上,字距稍稍密了一些,相反行距却宽松了许多,给人的感觉,卷面极其干净整洁,中规中矩。

    日本人性格刻板,最是讲究规矩和细节,对于这样中规中矩的精品,感受尤其深刻,所以大多喜欢端正厚重的楷书,上原纯平也不例外。

    宁志恒看着上原纯平难以掩饰的目光,就知道他心中的喜悦,点头说道:“叔父好眼力,这五卷书法是我专门为您准备的,相信您一定满意!”

    “满意!非常的满意!真是太难得了!董其昌的楷书难寻,你看这副书卷,整体一气呵成,中间竟然无一丝颤笔,整体观之,浑厚苍劲,笔笔见骨,有一种庙堂之高的气象,你怎么找到这样的精品的?”

    上原纯平欣喜万分,嘴里不停的赞叹着,目光盯在这副书贴上,根本就不离分毫。

    宁志恒嘿嘿一笑说道:“这是有人专门送给我的,平白得来,也算是一桩趣事!”

    于是他将万木林的事情大致讲给了上原纯平,当然在他的语气里,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不过是随手而为的一件小事。

    上原纯平听完也并不为意,一个中国帮派分子的死活,在他这样的人眼中,实在不值一提,他微微一笑,说道:“值得,太值得了!影佐这个家伙跟我关系还算好,之前在参谋本部任职,可是这次时来运转,竟然谋得了组建新政府的好差事,现在很得各方势力的支持,就是我也是眼红啊!正好借他的手敲些好处,这也不算什么!”

    说到这里,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书贴,对宁志恒说道:“新政府还都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五天后,这个月的三十号,南京新政府将会举行盛大的还都仪式,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和我一起去观看。”

    宁志恒闻言,却是把嘴微微一撇,脸上露出不屑之色,淡淡地说道:“不过是一群沐猴而冠之徒,我对这样的人,一向是没有好感的,更懒得去看他们表演!”

    宁志恒的话说得非常不客气,却是让上原纯平颇为认同,日本人崇尚强者,鄙视弱者,对于这些附属更是不放在眼中,王填海之流不过是他们用来侵占中国的工具,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在日本高层之间从不晦言,所以宁志恒的话并不突兀。

    上原纯平用手指微微点了点宁志恒,无奈地说道:“你啊!我听说你在上海从来不与新政府的人打交道,并且联合本地势力对他们颇为排斥,搞的王填海多次向影佐抱怨,说是连他们的办公场所都不能保证,这就有些过分了!”

    宁志恒嘿嘿一乐,双手一摊,辩解道:“他们还好意思抱怨?这些人在一起就是一场闹剧,他们一到上海,就到处抢房子抢官职,您知道吗,不过一个落魄文人,在那位王先生面前,大呼小叫地喊了几句和平运动的口号,摇身一变就成了宣传部的高官,这在上海滩都引为笑谈,真是滑稽!我羞于与之为伍!”

    上原纯平听到宁志恒的描述,也是颇为好笑,他看宁志恒确实没有参加庆典的兴致,也就不再多说,换了个话题说道:“你没有兴趣那就算了,你这次来南京打算逗留多长时间?”

    宁志恒摇头说道:“现在还不知道,看情况吧,老实说南京这里的基础太差了,各方面远不如上海,今天来的时候,看到街上的商铺行人都破财不堪,所谓六朝古都,实在是言过其实,我打算看看再说,只当是散散心,再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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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志恒嘴上是这么说,可是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南京这块阵地,他还是要插一脚的,虽然因为条件所限,不敢说经营成上海那样的局面,但最起码也要有建立自己的情报渠道。

    上原纯平听到宁志恒的话,笑着说道:“那也好,上一次你去武汉看我,可那个时候正是大战将起,军中事务繁忙,我们相聚的时光太短。

    这次你就多停留些时日,而且这两天华中方面的军中将领很多都在南京聚集,准备参加这一次的新政府还都仪式,我组织一次聚会,正好跟你介绍一下,多结识一些朋友,对你的事业也会有所帮助!”

    “那太好了,一切听从叔父您的安排!”宁志恒顿时大喜。

    他这一次来到南京,最重要的就是要通过上原纯平,接触到日本华中方面军的高层,编织新的关系网,将自己的影响力渗入南京城的方方面面,就像当初在上海做的那样。

    不同的是,当初在上海,他没有靠山,没有背景,完全是白手起家,花费了许多水磨功夫和大量的金钱开路,这才逐步形成了局面,直到后来和上原纯平认为叔侄,又得到藤原弘文的认可,他的地位这才彻底稳固了下来,影响力越来越大,方有了今日之局面。

    现在他的起点就很高,有上原纯平支持,藤原家族做背景,做起事情来会方便很多,他只需要再刻意打好上层的关系,那些中层以下的部门就根本不用考虑,最多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这就是社会阶层不同,所产生的巨大差异!

    第二天一大早,宁志恒就带着一行人出了门,他所居住的地点就是原国民政府办公区域附近,现在这处建筑已经成为日军华中派遣军司令部,宁志恒只是简单的在附近看了看就离开了。

    他佯装一路游览,很快来到了原军事情报调查处的旧址,这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可是现在已经大变了模样,原来的院墙已经拆除,几栋办公楼还保留着,只是没有了兵士警戒站岗,办公楼门口有不少进进出出,脚步匆忙,看来是另做他用了。

    原来自己最常去的红韵茶楼也不见了踪迹,光秃秃的一片,显然已经毁于战火了,街道两旁的店面门面稀少,大多都关着门,只有几处开张营业,市面上显得非常萧条。

    宁志恒的心情暗淡,在远处看了看原先自己办公室的位置,好半天才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快步离去。

    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自己的住所看一看了,三年过去了,已经物是人非,这座南京城完全变了一番模样,战火过后,萧条落败,再不复当初的繁华景致!

    一直在一旁陪同的加茂庆知,看着宁志恒情绪低落,只道是会长初次游览南京,可是见市容冷落,名不符实,所以感到失望,便上前说道:“会长,南京城名气虽然大,可是战火过后,确实是今非昔比了,不过中部市区大多都是政府部门和行政机关,确实显得有些冷清,倒是城东地区还算是不错,商业繁华,人文荟萃,还是值得一去,我们的藤原会社就开设在城东,您正好可以去视察一下。”

    宁志恒点了点头,他正好要去自己的藤原分社看一看,也好处理一些事情。

    一行人改道转向东部城区,果然一过鼓楼大街,明显感到街面上景物的不同,两旁的建筑保留完整,店铺商户变得多了起来,街道上的行人川流不息,就好像回到了大战前的模样。

    宁志恒知道,这里原本就是商业繁华的市区,当初他抓捕日本间谍武田枫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布下了网,当时因为地形复杂,人口太密集,刘大同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才找到武田枫的踪迹。

    如今故地重游,宁志恒难免心生感慨,东部市区应该是南京城保留最完整的地区了。

    车辆很快来到一处三层楼房处停了下来,这里就是南京的藤原分社。

    宁志恒等人下了车,早就得到通知的会社职员等候在楼下大门处迎接,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宁志恒迈步进入藤原会社进行视察。

    南京的藤原分社开设一年多的时间,可是因为规模大,背景深,经营的又是紧俏的各类走私物资,很快就在南京发展起来,在原本就已经衰败的南京商界独占鳌头。

    宁志恒在各处转了转,视察一遍工作,对会社的管理还是满意的,加茂庆知又将宁志恒引到在办公楼的最顶层,这里有特意布置给宁志恒和易华安的专用办公室,一切都按照上海藤原会社的样子,甚至就连屋子里的陈设都一般无二。

    看得出来,加茂庆知是用了心思的,宁志恒越发的满意,温言勉励了几句,让加茂庆知备受鼓舞。

    接下来宁志恒在城东市区又走了走,便结束了行程,回到自己的住所休息。

    当天晚上,宁志恒和易华安单独出行,来到城东一处高级公寓,两个人从后门进入,早就等候在此的康学致和邓志宏赶紧起身相迎。

    宁志恒来到主位坐下,挥手示意他们都坐了下来,直接开口问道:“都布置的怎么样了?”

    情报组长康学致首先汇报道:“我们情报组总共来了十名队员,现在在东区开设了一家贸易行,布置了三名队员,还有两名队员进入了市政厅,其他的队员正在布置,不过那些关键的部门,我们暂时还没有门路。”

    在上海,情报科的成员遍布商界,警界,和政界各个阶层,都是先从普通职员干起,然后运用情报科的各种资源,慢慢地提升至关键岗位,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用金钱开路,这种潜伏方式,虽然花费许多资源和时间,但润物无声,悄无痕迹,是最安全的方式。

    宁志恒想了想,说道:“剩下的人几名队员想办法尽快安置,如果能够进入二十一号,就再好不过了,闻浩的野心很大,到现在二十一号还在不停地扩召人马,这是个好机会。”

    康学致点头答应道:“是,我会尽快安排。”

    宁志恒又转向邓志宏问道:“行动组的安排怎么样了?我说过,行动组的布置必须集中而且隐蔽,他们的身份要便于随时出动。”

    邓志宏也汇报道:“我们行动组这次调来十六名队员,打算进入警界,现在城东警察部门里,我已经花钱买通了一个警长,他答应给我几个巡警的名额,我打算以巡警的身份掩护,逐步把人员集中在一起,这样只要接到指令,我们就可以迅速出动,不会担心周围的人察觉。”

    宁志恒点头说道:“记住,情报组人员要多花些资源,手法和在上海一样,总之不要怕花钱,尽快占据关键岗位。

    行动组人员的宗旨是低调隐蔽,人员集中在一起,随时等候指令行事。

    你们的工作暂时由学致主持,电台也由学致掌握,目前的任务就是尽快适应环境,融入身份,如果有情况尽快和华安联系,他会为你们提供帮助!”

    “是!”两个人齐声答应。

    宁志恒大致安排完工作,就和易华安快速离去,以后他就不会再和这些手下直接联系见面了,一切工作仿效上海的模式,都由易华安用电台代为转达命令。

    两天后,上原纯平在自己的府邸举行一个小型的聚会,遍邀军中好友前来相会,与会者皆是华中方面军的高级将领,光是师团长级别的中将就有八位,甚至还请来了华中派遣军的总司令官西尾英博,两位总参谋长板垣次郎和铃木光济。

    上原纯平郑重将自己的义侄藤原智仁介绍给大家,凭借着藤原家嫡系子弟的身份,藤原智仁马上得到了这些将领的认同。

    当然这和在上海的情况大不相同,毕竟这里才是华中派遣军的核心权力中心,每一个高级将领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背景,地位都远高于上海的各个部门,在这个圈子里,他们对藤原家虽然有着足够的敬意,但对藤原智仁这个嫡系子弟还是从容相待。

    宁志恒自然是清楚自己的地位,还不足以让这些军中实力派太过重视,不过不要紧,这只是一个开始,他要做的就是慢慢地融入其中,刻意结交,所以也是放低了姿态,以上原纯平的晚辈身份,态度诚恳的对与会的将领们表达了自己的善意。

    这些军中将领们对于宁志恒的表现都是极为满意,这个年轻的贵族子弟,不仅态度恭敬,而且仪表出众,学识渊博,尤其是口才极佳,与众人的交谈中,无论其身份的高低,都能够恰到好处地尽显自信与内涵,展示出不凡的交际能力,话语之间,不露痕迹地调动着聚会的气氛,不由得都是暗自点头。

    上原纯平自然清楚宁志恒的交际能力,对他的表现并不意外,宴会上欢声笑语,气氛极为融洽,直至宾主尽欢,这才各自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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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众位宾客一一送走,叔侄二人这才说笑着回到房间里,上原纯平满心的欢喜,此次宴会进行的顺利,自己的义侄表现得无可挑剔,与会众人对藤原智仁的评价极高,都相继表达出亲近之意,从一定程度上而言,自己作为藤原家嫡系子弟的叔父,二者借势互补,在军中的地位也得到了一定的巩固。

    上原纯平今日饮了不少酒,面色红润,兴致不减,笑着对宁志恒说道:“今天与会的将领,都是军中的实力派,尤其是石村和山田两位师团长,他们和我较为亲近,你应该多去走动走动。”

    宁志恒当即点头答应道:“我会在近期一一拜访他们,我打算明天就上门拜见西尾总司令官和坂垣参谋总长,就是不知他们各自有什么喜好?”

    这些情况,上原纯平自然清楚,他打起精神,仔细和宁志恒讲解,介绍这些人的情况和喜好,之后两个人又叙谈良久,宁志恒这才告辞离去。

    接下来的两天里,宁志恒携带重礼,分别登门拜访了几位重要人物,进一步拉近彼此的关系,效果非常的不错。

    就在宁志恒努力结交日军华中高层的时候,上海市区,特工总部的审讯室里,已经不堪折磨的罗嘉纳在米子晋的严刑审讯之下,终于开了口。

    他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把上线的情况做了交代,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当米子晋根据他的口供赶去抓人的时候,早就已经人去楼空了。

    罗嘉纳,不,郑嘉元自然清楚这一点,他凭着坚强的毅力,在极为痛苦的酷刑之下,苦苦煎熬了这么多天,就是在为自己的上线争取转移的时间,直到他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的身体也确实支撑不住了。

    没有多少人能够经受住永无休止的非人折磨,能够坚持到现在,郑嘉元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可是郑嘉元虽然开了口,但他的上线和下线都已经逃去无踪,完全就是一个断了线的风筝,毫无情报价值,于是米子晋只好请示暂时主持工作的一处处长骆兴朝。

    骆兴朝知道了情况,表面上非常遗憾,但是心里却暗自高兴,这几乎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他命令对郑嘉元进行救治,暂时保住他的性命,等候李志群回来处置。

    而这个时候,正在南京忙得焦头烂额的李志群,也顾不上这些事情了,警政部部长的办公室里,他和自己的上司,时任南京政府特工委员会主任委员,前任警政部长的周福山,再一次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原来,就在伪政府改组之后,当周福山知道李志群被内定为警政部长之后,自然是心急如火,他和李志群不和,甚至不惜刀兵相见,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他虽说是特工委员会主任,可是特工委员会的实权都在李志群的手中,他只是空有一个名分而已,之前能够和李志群打擂台,所依仗的不过就是警察部门的武装力量,如今却要被李志群夺走,那他以后的在李志群面前就更没有话语权了。

    可是这件事情是影佐裕树亲自决定的,就是王填海也不能否决,于是周福山另辟蹊径,向王填海请示之后,紧急提拔自己的内弟,原警政部主任秘书杨树容为警政部常务次长,这样一来,即便是李志群担任警政部长,可是因为他的主要力量在上海特工总部,所以肯定对上海方面的事务更加照顾,在他离开南京的时候,警政部的工作实际上是常务次长主持,这等于是架空了李志群的实权,周福山变相的掌握着警察部门。

    可是李志群是最为贪权之人,又如何肯吃这个暗亏!这不,刚到南京正式接任警政部长之后,马上就向王填海提出改任自己的亲信邓祖辉为常务次长,以便在他不在南京的时候,主持日常工作。

    王填海知道李志群身后有影佐裕树撑腰,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候,不愿意再生枝节,就同意了李志群的提议。

    可是这下子就让周福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如今可是在南京,不是在上海,李志群手下无人,他并不怕李志群犯浑,更何况他如今身为南京政府的三号人物,又兼财政部长的重职,底气十足,于是亲自找上门来。

    办公室里,两个人激烈的争吵不休,周福山对李志群极为不满,多次劝说无解后,最后干脆直言威胁道:“如果你一意孤行,执意要撤掉杨树容,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以后你警政部和特工总部的经费就请你省着点花,现在新政府百废待兴,资金紧缺,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经费给你!”

    言下之意,竟然要苛扣李志群手下两个部门的经费,李志群顿时急红了眼,之前特工总部的经费原本就不多,还时不时要影佐机关支持,再加上自己在上海搜刮了不少钱财,这才支撑了下来,现在警政部这个摊子更是不小,如果周福山真的卡他的脖子,这日子可真就难过了。

    他指着周福山恶狠狠的说道:“我李某人不是吓大的,如果周部长真敢做的这么绝,我们就去王先生和影佐机关长那里打官司,我倒要看一看,谁笑到最后!”

    “那就拭目以待!”周福山根本不怕李志群的威胁,他心中有数,日本人就算是再支持李志群,甚至为他开口,要了警政部长的职位,但也不可能直接插手伪政府的财政经费支配,因为这样做太难看了,就是王填海也绝丢不起这个人,最后大不了训斥自己几句。

    可是现在伪政府的财政本来就是紧张,这是事实,各处都捉襟见肘,自己只要稍微找那么一两个借口,就能够轻易搪塞过去,这种官场手段简直就是小儿科,周福山自然是驾轻就熟,所以他也暗下决心,要给李志群一个好看!

    看到周福山摔门而去,李志群被气得满脸通红,看来这个警政部长并不好当,李志群的性格强势,从不肯妥协让步,再加上官场阅历不够,本人又与王系人马难以融合,这让他在伪政府这个系统里,一直显得格格不入。

    如今来到南京,离开了上海的大本营,没了之前大权在握的底气,在旁人有意无意的排斥下,就更感觉四面树敌,举步维艰。

    尤其是现在自己的势力无法进入南京,眼看着闻浩崛起,在南京日渐壮大,已经有取代自己的趋势,李志群更是焦虑如焚,深感自己的地位不稳。

    今天周福山明目张胆的威胁他,就是一个信号,他很清楚,如果周福山真的找借口为难他,他还真是防不胜防,只怕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李志群懊恼之余,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想的太简单了,离开上海来到南京,也许不是什么好事情!

    时间到了月底,三月三十日,今天是伪政府正式定都南京的日子。

    一大清早,整个南京城里,就在警察部门的督促下,到处挂满青天白日的满地红国旗,只是和重庆政府的国旗不一样的是,南京政府的国旗上面加了一条三角黄布飘带,上面写着“和平、反共、建国”六个大字,显得颇为滑稽!

    南京政府的军政要员们,只要是有资格登场的人物,都一个个打扮的西装革履,衣冠楚楚,早早的赶到新的国民政府大礼堂,准备参加所谓的还都仪式。

    宁志恒当然没有心情去观赏这场闹剧,他这几天忙碌不停,拜访华中军界的实力人物,可是今天这些将领会去观礼还都仪式,所以宁志恒也就干脆休息一天。

    不过他也没有在家里闲着,正好得空去藤原会社去看一看,他这个会长自从几天前去视察了一回,就再也没有去过。

    于是一行人出了门,赶往城东的藤原会社,一路上看到街道两边到处插着带着三角飘带的青天白日旗,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说道:“真是不伦不类,难为他们怎么想出来的?”

    易华安闻听,也是颇为不屑,说道:“这是南京政府的强制要求,每家每户,包括各个商家都必须悬挂,否则立即抓捕。”

    宁志恒不以为意,这时他突然看到街道上的人流聚集,开始有人拉着横幅,手里拿着标语,于是吩咐道:“开慢一点,看看是怎么回事?”

    司机闻听赶紧放慢了速度,车辆缓慢的在这些人群旁边驶过,宁志恒透过车窗看的清楚,这些标语横幅上竟然都是祝贺国民政府建立,还有和平运动的一些口号,不由得暗自诧异。

    易华安赶紧解释道:“据说是原来维新政府建立的什么‘大民会’组织,都是花钱雇来的市民,举行一些游行庆贺之类的活动,都是演戏,面子上也好看一些。”

    宁志恒心中不悦,嘴里冷哼了一声:“简直愚昧,可笑之至!”



    中国局势动荡几十年,每逢政权的更迭创建,就必然会搞这一套,伪政府立国不正,国内民众皆为不齿,所以尤其喜欢搞这些事情,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车队来到藤原会社,宁志恒下了车,左右看了看,满大街都是惹眼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眉头皱起,迈步进了藤原会社的办公楼。

    加茂庆知看到宁志恒前来,赶紧跟着来到三层的办公室,宁志恒对他吩咐道:“过两天,会有一个汇泰贸易行的康老板,来我们会社拿货,以后他们的货源要优先保证,需要什么,就尽量满足他,明白了吗?”

    这个汇泰贸易行就是康学致开设的新贸易行,宁志恒觉得有必要给这个贸易行安排一个藤原会社下家的背景,这样一旦出了问题,自己也可以找借口插手,就如同当初在上海保住秦乐池一样,为他们保驾护航。

    加茂庆知一听,不敢怠慢,赶紧用心记下了这个贸易行的名字,能够让会长亲自安排,这个贸易行的背景一定了得,自己可要多多留心了。

    宁志恒接着说道:“好了,去这个季度的账目拿过来,我核对一下。”

    加茂庆知答应一声,转身退了出去,不多时将账目取了过来,宁志恒挥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开始查阅账目。

    不多时,宁志恒又将加茂庆知喊了进来,看着账目,问道:“我记得上海乐和贸易公司每个月都会用我们的渠道发送一批货物,买家是哪个公司?”

    加茂庆知一听,点头说道:“买家的公司一直是茂源商行,不过在四个月前,出了一些状况,中间有一个月,乐和贸易公司并没有发货,之后再发货的时候,买家就换了一个公司,名叫同满福商行,老板叫顾承泽。”

    “知道位置吗?”

    “我们相隔两个街区,东华街的街角,我还去看过一次,门面也不大,是个新开的铺面。”

    宁志恒心中有数了,汇源商行暴露以后,地下党组织短时间里,又建立同满福商行这个新的运输渠道。

    于是他对加茂庆知吩咐道:“加茂君,现在我们藤原会社日渐壮大,可是木秀于林,也不是没有人在暗中眼红窥伺,所以你做事要小心谨慎,对于我们交易的任何资料都要保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接触,具体的交易情况,只能你独自掌握,无论任何人询问,都不能泄露出去,明白了吗?”

    加茂庆知当然知道自家的会社是以走私起家的,很多事情尽管大家都清楚,但还是不能摆到明面上的,他赶紧躬身答应道:“明白了,请您放心,我平时把业务都是分工处理,一般的职员是只是知道各自负责的情况,所有的交易都是我亲自处理,绝不会泄露出去。”

    宁志恒特意交代加茂庆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再发生之前类似的情况,同满福商行一旦暴露,防止有人顺着这条线找到上海的乐和贸易公司,这样秦乐池就会暴露,随之危及上海地下党组织,好在自己的藤原会社的生意大多都见不得光,一般的情报部门也不敢查到自己头上。

    宁志恒交代清楚,便把账目交给加茂庆知,说道:“仔细收起来,记住,小心无大错,不要以为我们藤原会社背景深,就可以无所顾忌,毕竟这里是南京,不是上海!”

    加茂庆知躬身领命,接过账目退了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宁志恒突然听到窗外的嘈杂之声大起,顿时一怔,站起身来到窗口,顺着窗户向外看去。

    只见在街道上,人群涌动,一股人潮跌跌撞撞地向这边跑来,他们神情惊恐,有的手里还都拿着一些标语,有的干脆把标语都扔在地上,正是之前宁志恒看到的,那些伪政府花钱雇佣来的游行人群。

    突然在他们的身后还响起了零散的枪声,人群顿时如同泄闸的洪水一般,嘴里不断地发出惊呼声,快速奔跑着,好像是被人追赶着一样,场面越发的混乱。

    这时房门也被推开,易华安快步走了进来,急声汇报道:“会长,外面发生了骚乱,整个街面上乱糟糟的都是人!”

    “我看见了,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木村已经让所有护卫队员戒备,让我来请示您,是不是赶紧撤离此地?”

    “慌什么,现在外面这么乱,搞不清楚状况,出去更危险,除了护卫队员之外,命令给所有的会社职员也发放枪支和子弹,准备应变!

    另外,通知宪兵司令部和警察部门,让他们赶紧派人来!”

    藤原会社的职员都是从上海招募的日本侨民,这些人在日本国内,大多接受过一些军事训练,最起码用枪是没有问题的。

    易华安领命退了出去,这个时候外面街道上变得更加混乱,哭叫声,嘶喊声连成一片,宁志恒再次来到窗口的时候,居高临下,他的眼力极好,已经可以隐约看到人群后面有日本军士的身影。

    这是什么情况?这些游行人群是伪政府花钱雇佣来装点门面,歌功颂德的,活动肯定是早就安排好的,怎么还会有日本军士驱赶?

    很快加茂庆知跑了进来,向宁志恒汇报道:“会长,我已经给宪兵司令部打了电话,他们很快就会派人来这里保护您,可是据他们说,现在整个城东地区都发生了骚乱,很多驻军士兵在打砸商铺,驱赶人群,已经伤了不少人,他们让我们坚持一会!”

    宁志恒闻听,暗自诧异,果然是日本军士在杀人抢掠,而且动乱的范围这么大,东部市区是南京城最繁华的地区,日本军士估计也是因此选中了这里。

    可这是为什么呢?今天是南京政府还都的日子,按理来说,日本高层应该保证还都仪式的顺利进行,怎么会纵容军士抢掠和杀害市民?

    竟然骚乱的规模这么大,那么以宪兵司令部有限的兵力,只怕也难以控制和及时援救自己,为了保险起见,宁志恒还是拿起了电话,给派遣军军部打了过去,很快电话接通。

    宁志恒表明了身份,电话那边顿时紧张起来。

    “藤原先生,我们刚刚得知了动乱的情况,正在调动部队弹压,我现在马上派部队去接应您,请您坚持一会,部队会以最快的时间到达。”

    放下了电话,宁志恒心中这才稍微安定了下来,他快步下了楼梯,来到一楼的办公厅,这个时候,大门已经关闭,所有的护卫人员和会社职员都守在这里,各个手持武器,严阵以待,看到宁志恒下来,众人都把目光集中过来。

    宁志恒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的市民到处乱跑,不时传来玻璃门窗破碎的声音,还有听着不断响起的枪声,沉声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木村真辉赶紧来到身前,说道:“会长,外面已经死了不少人,这些军士现在到处抢掠财物,根本没有军官约束,骚乱已经离我们很近了,很快就会蔓延到我们这里。”

    宁志恒表面镇定,但心中也是担忧,如果按照正常的情况,这些日本军士当然不敢抢掠藤原会社,更不敢伤及自己,可是现在事态明显失控,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之下,一旦被卷进骚乱之中,什么情况都会发生,这些底层军士红了眼,失去了理智,可是什么都敢干。

    他转头对身旁的众人说道:“大家不要慌乱,宪兵司令部和军部已经派部队前来接应我们,再多坚持一会,骚乱很快就会过去!”

    “嗨依!”

    “嗨依!”

    众人自然知道会长的身份尊贵,日本高层听到消息,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前来救援,自己等人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坚持到救援部队的到达,不然会长的安全一旦出了问题,这里的所有人都下场难料。

    就在这个时候,街道上奔跑的人群中突出几个身影,他们扑在大门的玻璃上,重重地拍打玻璃,为首的一个青年,挥舞着手中的相机,用日语急声呼喊着:“请放我们进去,我们是记者,联合通讯社的记者,拜托了!请快把我们放进去……”

    其他几个人也是用日语高声呼救,不停地拍打着大门,显然街道上的骚乱越来越近,迫使他们不得不找地方躲避。

    众人都转头看向宁志恒,要是换作一般市民他们自然不会理睬,可是这些人明显都是日本记者,联合通讯社也是日本军方和伪政府控制的一家官方报社,里面的记者大多都是日本人。

    宁志恒当即点了点头,木村真辉一见宁志恒同意,赶紧带人上前打开大门,几个人踉踉跄跄的冲了进来。

    这个时候有其他市民看到这个情景,也都赶紧跑了过来,想着一起进入藤原会社躲避,却被木村真辉等人手持短枪,冲着天空连发几枪,给吓得连连后退,看到这里无望,只好再次逃离。

    很快这条街道上已经看见了日本军士的身影,他们砸烂街道两边商铺的门窗和玻璃,冲进去开始抢掠财物,动乱已经蔓延到眼前。



    随着街道上的军士越聚越多,已经有人冲到了藤原会社的大门前,只是藤原会社的办公楼远比附近的商铺要高大坚固,所以一开始零散的军士并没有准备冲进来。

    不过很快就聚拢了一队人,他们已经砸抢完了这条街上所有的铺面,看着藤原会社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结队冲了过来。

    宁志恒早就观察到这一情况,马上命令所有人准备,各自持枪,静等着对方冲进来。

    很快会社的大门上的玻璃被砸开,一队军士撞开大门冲了进来,木村真辉率先抬手一枪,先是打在了空处,枪声响起,这些军士顿时惊觉,急忙回身撤出了大门口。

    木村真辉这时才高声喊道:“这里是藤原会社,是京都藤原家的产业,你们马上离开这里!”

    其他护卫队员也各自出声,高声呵斥警告,他们都是使用的日语,外面的军士们这才抬头看了看门口的招牌,发现这是一家日本商社。

    可是这些军士们已经抢红了眼,满大街就剩下这家日本商社,而且规模最大,显然也是最有实力,就这样放弃了,实在是不甘心。

    此时周围的其他军士们也已经聚集过来,这些人迟疑了一会儿,但很快贪婪的劣根性占据了上风,他们根本不顾忌对方是否是日本人,决定继续进行抢掠,于是纷纷举枪,已经有军士掏出了手雷,准备硬冲进来。

    宁志恒暗自叫苦,原以为这些日本军士会对日本的商行有所收敛,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贪婪,甚至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哪怕是日本藤原家的名头,不足以阻止他们。

    军队的破坏力是可怕的,尤其是失去控制的军队,一旦没有了约束和羁绊,疯狂起来足以毁灭眼前的一切。

    军士们知道商社里面的人拥有武器,但不过就是几把短枪,他们并不在意,毕竟和他们这些野战部队的战斗力无法相比。

    他们相信只需要一个攻击动作,就可以轻易摧毁对方的抵抗,于是很快组成一个攻击队形,其他军士也开始移动,准备从一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

    宁志恒眼看着这些军士的动作,就知道凭借自己手下的这些人员,只怕是难以抵挡对面军士的进攻的,原因很简单,对方人多势众,且不论是在武器装备和战术素养方面,二者都相差甚远。

    真正交起手来,只怕连一个冲锋都抵挡不住,不由得心中暗自焦急,尽管他的身手卓绝,可是在这种热兵器的攻坚战中,最多也就是能够多杀几名军士而已,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就在他暗自焦急的时候,突然外面结队的军士们轰乱了起来,紧接着,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和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这些军士们赶紧收缩在一起,开始后腿,只见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驾驶着军车,从西面冲了过来,尖锐的哨声和喇叭里的呼喊声到处响起,很快将这些乱兵向另一个方向逼去。

    这支队伍的手臂上都缠绕着“宪”字臂章,显然这是一支宪兵部队。

    看到这幅场景,所有人紧绷的神经都是一下子松懈下来,这是救援的部队及时达到了,这支宪兵部队很快展开,把藤原会社前前后后的保护起来。

    两名军官下了军车,一前一后,快步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为首的一名大佐军官,看着眼前的众人,赶紧出声问道:“我是宪兵司令部的安田加南,奉命前来保护藤原先生,请问,藤原先生是否安全?”

    此时,宁志恒从木村真辉的身后走了出来,沉声说道:“我就是藤原智仁!有劳安田君了!”

    安田加南是南京宪兵司令官,他接到宁志恒被困东城的消息后,不敢有半点耽搁,马上紧急调动了一支宪兵部队,亲自带队向城东方向突进,一路急行,终于在关键时刻赶到,救下了藤原会社里的人。

    安田加南赶紧顿首行礼,躬身说道:“藤原先生,听说您被困在这里,上原将军非常着急,他很快就会赶到,请您不用担心!”

    宁志恒点了点头,问道:“安田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有军士暴乱,这些军士完全失去了控制,刚才甚至还想要攻击我,这简直是疯狂!”

    安田加南苦笑道:“藤原先生,我也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之前接到了汇报,只是说一些一零六师团的军士在鼓楼一带抢掠,我派出了部队处理,可是动乱扩散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城东各处就都打来电话,我只好汇报给了军部,现在军部已经出动大批军队进行弹压,具体的情况需要抓住这些乱兵之后,再进行详细的调查!”

    “一零六师团?”

    宁志恒闻听一愣,他当然记得这支部队,这就是长沙战役之时,差一点被中国军队全歼的那支部队,后来侥幸突围,逃出了中国军队的包围圈。

    不过这支师团是华中方面军的主力师团,一直都是驻扎在武汉地区,难道是换防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角落里却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我知道这次动乱事件的起因!”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了过去,原来说话的人,正是之前被宁志恒救入会社的那几个记者中,为首的那一个青年男子。

    看到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他,青年男子赶紧上前几步,来到宁志恒的面前,躬身一礼,开口说道:“鄙人是联合通讯社的记者吕成峰,多谢藤原先生的救命之恩,要不是您,我和我的同事们必然要死于乱兵之中了。”

    宁志恒一听才知道,这个人并不是日本人,而是精通日语的中国记者,接下来,吕成峰把事情的原委详细的叙述了一遍,众人这才搞清楚了整件事情的起因。

    原来今天早上,联合通讯社的主编让吕成峰带着几位同事去南京城市区,给举行庆祝游行的南京市民们拍照,并准备大加报道此次游行庆祝的活动,这原本就是联合通讯社的官方任务,之前吕成峰等人也是经常做这种事情的。

    他们这些记者赶到现场之后,开始一切都还顺利,可是当游行队伍进入鼓楼大街的时候,迎面却遇到了一队日本军士,这些军士看着游行队伍喊着口号,尤其是高举的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顿时情绪激动起来,他们一拥而上,打散了游行的队伍,把那面国旗撕成两半,还纵火燃烧了起来。

    紧接着,这些军士中里有人高喊了几句,原来他们这些军士正是刚刚换防回南京的一零六师团的军士,长期在前线作战,战损严重,所以被调回南京休整。

    这些日本军士和中国军队纠缠了数年,对中国人怨恨极深,此时进入了南京城,看到满大街都是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都是情绪不稳,他们对这面国旗尤其敏感和痛恨,都抱有极大的仇视之心。

    他们认为日本军人在中国的三年苦战,与举着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的中国军队厮杀战斗,损失惨重,伤亡累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可是没有想到,一夜之间,已经占领三年的南京城又公然恢复了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而且挂的满城都是,这让他们认为伪政府的建立,是日本高层对日本军人的背叛,对中国政府的妥协,于是在相互鼓动之下,这种情绪很快就失去了控制。

    开始他们把目标指向了街道两旁商铺住户门前悬挂的国旗,还只是撕扯国旗,但很快事态就发展的不可收拾。

    悬挂的国旗太多,军士们干脆就回到军营,又招来了许多同伴,只要看到有悬挂国旗的店铺和住户,就撕毁国旗,然后冲进去打砸一通。

    可是很快事态就完全变了性质,打砸随即就变成了抢掠,开始还只抢掠悬挂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的店铺,后来就变成了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劫掠的大动乱,遇到稍有反抗者,还马上举枪射击。

    之后越来越多的军士们看有机可乘,都纷纷参与进来,至此局势彻底崩塌,越演越烈,整个东城区就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吕成峰和几名记者在这期间一直在拍摄照片,记录了整件事情的发生,对前因后果非常的了解,现在听到宁志恒的询问,赶紧将情况详细告知。

    “原来是这样!”

    众人这才恍然明白,宁志恒对安田加南微微顿首,感激地说道:“安田君,这一次多谢你的及时救援,不然我只怕要稀里糊涂死于乱军之中了!”

    安田加南急忙躬身回礼,他的消息灵通,自然清楚这位藤原会长的到底何许人也,今天自己能够及时救下这位权贵,也算是得了一个大大的彩头,心中不禁暗自兴奋。

    “藤原先生,您太客气了,能够为藤原家服务,是我的荣幸,以后如果有需要,您可以直接吩咐我,安田,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让您失望!”

    这番话说的诚恳,宁志恒顿时眼睛一亮,这个安田加南还真是个有心之人,看来以后是可以下一下功夫,如果能够借这次机会,进一步拉近彼此的关系,倒也不枉自己冒了这一番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