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三时,宁志恒正在办公室里研究泄密案的材料,同时在一张重庆市地图上仔细查找着,将泄密案九位嫌疑人的家庭住址都一一标了出来,尤其是曹绍钧,夏斌,劳景明这三个人的地址。
如果这三个人真有问题,按照日本人布置上线和信鸽的习惯,那么和他们联系的上线应该也藏在他们住所或者工作场所的附近地区。
可是军事委员会处于国党办公区的中心位置,周边都是办公单位,军警甚多,这对于接头或者传递消息并不利,宁志恒更倾向于,他的上线应该隐藏在鼹鼠住所的附近。
这个时候,邵文光前来汇报工作,他将一份调查材料递交到宁志恒面前。
“处座,这是我初步搜集关于曹绍钧,夏斌,劳景明,这三个人的一些材料,并在他们家附近布置了监视点,后续的调查我会再跟进。”
“好,工作要做的越细越好,但也不要惊了他们。”宁志恒将材料接了过来,“再去给我找一张重庆城的地图,要最新描绘的版本。”
重庆城这一年的变化太大,很多地区在老地图上都没有标记,这让宁志恒的推演工作很是吃力。
邵文光急忙点头答应道:“是,我这就去市政厅问一问,看有没有最新版本的市区地图!”
等邵文光离开,宁志恒打开手中的材料开始查看,里面的内容和边泽转给他的内容差不多,不同的是,邵文光做的工作更细致一些,主要针对的并不是这三个嫌疑犯本人,而更多的是他们的家人,接下来宁志恒要扩大调查范围,查一查在嫌疑犯的周围到底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
宁志恒查阅得非常仔细,他认真分析嫌疑犯身边每一个人的身份,这在这个时候,他的目光被一张照片吸引了。
这是一张抓拍下来的年轻女性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子个子不高,但体型匀称,身穿素白旗袍,头发后盘,容貌清秀,气质很是不俗。
宁志恒调看材料,原来这个女子正是中校作战参谋夏斌的妻子,名叫宋安娴。
宁志恒仔细端详这张照片,总觉得这个女子的容貌和身形好像在哪里见到的,可是一时间却没有什么印象。
要知道以宁志恒的记忆力,这种情况是很少发生的,除非是之前在不经意间见过这个女人,印象不太深刻,不过这也足以引起他的警觉。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起身快步来到旁边的大方桌前,他开始查看桌上的每一张照片,终于拿起其中一张,放在眼前仔细的端详。
这是之前他重点关注的嫌疑目标,华南小学教员纪永岩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纪永岩正站在一处街边,左腋夹着一本书,右手提着一个菜筐,他的身后是一处菜摊,状态好像放学之后在街上的菜摊买菜。
可是这张照片的边沿还有一个女子的影像,距离纪永岩有两米左右,只是当时监视的人取景以纪永岩为主,这个女子只露出了半个身子,但好在她的容貌和身高都显露了出来。
对,就是这个女子!
宁志恒之前就仔细查看过关于纪永岩的所有照片,可是对这个形似路人的女子并没有太过在意。
不过好在他的记忆力惊人,对人的脸部特征有超常的识别能力,在看到宋安娴的照片后,马上就有所觉。
他把两张照片并排放在眼前,两相仔细的对照,很快他就得出一个结论,这两张照片上的女人,是同为一个人。
宁志恒是从来不相信巧合的,情报工作也从来没有巧合,现在日本间谍嫌疑人和泄密案里最值得怀疑的嫌疑人竟然有了交集,这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尽管只是夏斌的妻子,但这也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他仔细观察着这张照片,他发现宋安娴的头部向纪永岩的方向略有探出,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是正在说着话,而看着她说话的方向,只有纪永岩一个人,这说明她正在和纪永元对话,这就更加证实了之前的判断,这两个人是相识的。
宁志恒的心头忍不住一阵欣喜,一切果然如他所料,夏斌果然就是那四名高级内线之一,纪永岩就是他的单线联系人,也就是他的信鸽。
他在材料里找出纪永岩失踪前的住所,并在地图上标注清楚,果然,纪永岩的住所和夏斌夫妇家只有一个街区的距离,而且纪永岩的住所就在夏斌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上,这样他们相互之间的联系非常方便,只要设计得好,甚至能够天天错肩而过,而不引起他人的注意,这绝不会错了!
至于他的妻子宋安娴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这就需要进一步的证实,宁志恒倾向于,宋安娴很有可能被夏斌一起拉下了水,最后也沦为日本间谍,成为他与纪永岩之间的联络人。
但现在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测,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纪永岩就是日本间谍,若是按照对付普通人的方法,那就简单了,军统局说你是间谍,那你就是间谍,不需要任何证据,抓进大牢一审,就什么都是了!
可是这次的泄密案不同,夏斌的身份特殊,他是军事委员会军令部副部长宋宿元的亲信旧部,没有确实过硬的证据,就根本无法认定他的间谍身份。
只凭借着自己记忆中的一张画像,就说纪永岩是日本间谍,然后就认定夏斌是内奸,不要说那位宋副部长不肯答应,就是局座等人也不会相信。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抓住纪永岩本人,找到电台或者密码本,撬开他的嘴,证实他的身份,并让他指认夏斌夫妇为内奸,人证物证俱在,这才算得上是证据确凿。
可是如何才能抓住纪永岩呢?通过对夏斌刑讯来查找,这肯定是不行的,这违反了军统局和军事委员会大佬们的约定。
那就从夏斌的妻子宋安娴入手!
自己是不能对夏斌动手,可是对夏斌的妻子可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军统局可没有同意对其他人留手。
对于日本间谍,宁志恒的概念里可没有男女之分,当初他抓捕日本女间谍川田美沙的时候,只不过一个小时,就被他给折磨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要不是当时赵子良看不下去,制止宁志恒继续下手,川田美沙当场就会被宁志恒折磨至死。
不过宁志恒做事情向来小心谨慎,他取过宋安娴的调查材料看了一遍,宋安娴的父亲是华北巨贾宋元奎,大战之后也逃到了重庆栖身,开办有一个商贸公司,还有一个兄长也在公司做事,这都算不上什么有力的人物,他这才放下心来。
现在重庆城里高官权贵太多,搞不好就会得罪一个,宁志恒虽然也是跟脚深厚,并不惧怕,但还是要谨慎行事,尽量不要树敌。
不,不对,这个思路不对,宁志恒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欠考虑。
在泄密案发生之后,夏斌都已经被抓进军统局一个月了,他有没有开口认罪?宋安娴和纪永岩都不能够保证,所以按照日本间谍的警觉性,纪永岩现在肯定是处于蛰伏状态,停止一切的情报活动,和夏斌夫妇的联系必然中断,或者更加警觉一些,干脆就另换身份和藏身之处,等待风声过后,确认夏斌没有出卖他,才再出来联系,这才是更加稳妥的应对办法。
也就是说,即便抓住了宋安娴,她也未必知道纪永岩现在的下落,而且抓捕了宋安娴,甚至还有可能惊动纪永岩,毕竟他是知道宋安娴的身份的,他在暗处,宋安娴在明处,纪永岩是有主动权的。
所以自己只能是先找到纪永岩,从他的身上找到突破口,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可是纪永岩已经失踪三个月了,自己如何才能找到这个人呢?一切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宁志恒不禁有些头痛。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又回到桌案前,看着那些照片,一张一张地查找其中隐藏的线索,最后他有些失望地将这一叠子的照片都扔在桌上,回身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打了出去。
“大头,你和延庆到渝中燕北路口等我,我有事情问你们。”
渝中燕北路正是纪永岩失踪前的住址所在,宁志恒要就近查找纪永岩的踪迹,他相信,纪永岩就算是离开,也不会距离夏斌的家很远,因为他还会在暗处留心观察夏斌夫妇的动静。
放下了电话,宁志恒将纪永岩的材料和照片都收拾好,放入文件袋内,迈步走出办公室,对赵江说道:“安排一下,随行人员便装,我们出去一趟!”
“是!”赵江马上领命。
宁志恒平时出门也就是五六个队员护卫,赵江听到宁志恒吩咐,不敢怠慢,决定多带些人,他拿起了电话,开始招集部下,到宁志恒下楼之时,行动队员已经集合到位,等候宁志恒的命令。
“出发!”
宁志恒一声令下,一行人离开二处大院,向渝中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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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志恒赶到燕北路口的时候,刘大头和陈延庆也带着一些手下,在那里等待多时了,他们的警察总局距离这里更近一些。
看到宁志恒的车队到来,刘大头和陈延庆赶紧快步迎了上来。
“处座,您有什么吩咐?”
宁志恒抬头看向四周的街道和景物,用手划了半圈,对刘大同说道:“我已经确定,纪永岩就是我们要找的吉田隆佑,我估计他的藏身之处距离现在这个位置应该不会太远,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要找到他。”
刘大头和陈延庆不禁一愣,他们在纪永岩失踪之后,将附近的地区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纪永岩的身影,不知道处座现在有什么办法?
宁志恒对陈延庆吩咐道:“你带我去纪永岩原先的住所去看一看。”
“是!”
陈延庆答应一声,他监视了纪永岩二十多天,自然是知道的,他轻车熟路地带着宁志恒来到了燕北路中段的一处大院里。
这个院子很大,房屋大多都是木石混建,中间是院坝,四周是一圈半封闭的二层楼建筑,每一层都有好几个房间。
陈延庆指着东北方向二层的一个房间说道:“这里就是纪永岩的住所,他在这里租了一间大房子。”
这个时候,大院子里的租户都从房间里探出头来,不安地看着宁志恒等人。
宁志恒办案很少穿军装,一般都是便装出行,可手下的军士身强体健,气质彪悍,就是穿着中山装,也难掩其军伍的气质,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住户们不知这些人所为何事,暗地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宁志恒皱了皱眉头,转身说道:“去把房东找来!”
刘大同赶紧领命,不多时,一个警察就把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带到宁志恒的面前。
这个妇人穿衣打扮倒是不差,容貌也颇有几分姿色,年纪虽然大些,却有些风韵,倒是比普通的川中女子出众不少。
宁志恒看了看她,开口问道:“你就是这里的房东?叫什么名字?”
女子看着眼前这些人,吓得心中忐忑,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我叫程六姑,是这个院子的房东,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宁志恒接着问道:“你对以前的房客纪永岩还有印象吗?”
程六姑一听是找纪永岩,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这个人有些印象,在我这住了几个月,三个月前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不见了,当月的房钱也没给我。”
“平日里,纪永岩和谁经常接触,关系好一些?”
程六姑赶紧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收租才和他见一面。”
宁志恒脸色一变,冷声说道:“你考虑清楚再回我的话,如果敢有所隐瞒,后果你担待不起。”
宁志恒的话让程六姑吓了一跳,她赶紧说道:“我只是知道他是北平人,一口的京片子,是个教书先生,手头上也还宽裕,院子里都是拖家带口的,也就是他自己一个人租了一间大房间,平时房租从来没有拖欠过,给的都是大票子,不过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比别人好过一些,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走了,说什么也不像逃租的人。”
程六姑所说的情况倒是和宁志恒的判断相近,他接着说道:“带我去他的房间!”
程六姑赶紧点头答应着,带着宁志恒上了楼梯来到最里面的一处房间门口,房门上挂着门锁。
“这个房子后来又租出去了,租客平时这个时候都在上班,您…”
程六姑的话没有说完,宁志恒挥了挥手,身后的赵江一脚就踹开房门,程六姑被吓得躲在一旁,不敢多言。
宁志恒推门走了进去,只见房屋里的空间果然不小,外面是个厅堂,里面还有一个套间作为卧室。
房间里的程设很齐全,宁志恒在在屋子里看了一遍,转身对程六姑问道:“这个房间里怎么没有厨房?”
在那张照片里可以看出来,纪永岩当时是在买菜,可是他的租房根本没有厨房,他买菜做什么?
程六姑一愣,赶紧说道:“厨房都在一层,一层全是石块垒砌的不怕火,二层都是木头盖的,生火容易点着了,我都是不让他们在二层生火。”
宁志恒点了点头,对守在屋外的赵江吩咐道:“把院子里的每一个住户都叫过来,我要依次询问。”
赵江点头答应,开始把所有的住户依次带到宁志恒的面前,这些住户看着院子里这些警察还有行动队员们,都是吓得战战兢兢,被带到宁志恒面前,对宁志恒提出的问题都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宁志恒也只是针对纪永岩的生活习惯还有作息规律问了问,不过他很快知道纪永岩为什么会在下班的路上买菜了。
原来纪永岩自己一个人居住,实在不值得动火,每天的伙食都是和楼下的一户租客搭伙合吃的。
这户租客一家四口,一对夫妻带两个孩子,户主叫罗高谊,也是纪永岩在华南小学的同事,因此两个人关系极好,情谊不同一般。
所以纪永岩经常会在下班的途中买些好菜,甚至还会买些肉类,拿回来给大家打打牙祭,罗家人和他相处的很不错。
“罗高谊现在哪里?”
罗高谊的妻子小心地回答道:“再过一会就放学了,他很快就会回来。”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走进了院子,很快就被带到了宁志恒的面前。
宁志恒冷声问道:“你就是罗高谊?”
“是,长官,我就是!”
“纪永岩和你是同事,你们的关系好像很不错?”
罗高谊看了看宁志恒,知道这些人只怕是来者不善,纪永岩在三个月前突然失踪,罗高谊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现在果然被人找上门来了。
“长官,我们以前并不相识,只是他应聘华南小学当教员,我们才结识,后来我介绍了这处房子给他,之后的相处还算融洽,也算得上是朋友,不过我对他几乎没有什么了解,他很少提及以前的事情!”
“你不用太紧张,我先给你解释一下,我们是军统局的,纪永岩是我们追查的一个日本间谍,他是一个真正的日本人,化名混入陪都,刺探我们国家的情报,对我们国家的危害很大,所以任何隐瞒,或者替他遮掩的行为都是叛国!你清楚了吗?”
宁志恒的语气严厉,脸色非常严肃,他重申了问题的严重性,就是怕罗高谊为了私情隐瞒了重要的线索,甚至把他的侦破工作引向了错误的方向。
听到宁志恒的话,罗高谊不由得腿一软,差点瘫软下去。
军统局?日本间谍?
这些和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现在竟然跟他扯上了关系,这让罗高谊的心脏紧张得扑通扑通直跳。
看着罗高谊吓得煞白的脸色,宁志恒不禁摇了摇头,接着问道:“这些问题我也问过别人,现在我问问你,你知道纪永岩平时喜欢做什么吗?经常去哪里逗留?还有什么说得来的朋友?总之,你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给我叙述一遍,不能有一点的遗漏!”
到了这个地步,罗高谊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他和纪永岩确实走的最近,关系不同常人,所以掌握的情况也比其他人细得多,很快就把知道了所有事情都叙述了一遍,宁志恒都一一记录在案。
最后宁志恒又问道:“你再仔细回忆一下,这个纪永岩和一般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比如他的饮食习惯是偏甜还是偏咸?生活习惯是习惯早睡还是早起?总之能够让他区别于常人的地方,都说一说!”
罗高谊苦笑着说道:“他这个人平时饮食也没有什么忌口的,总之我们做什么他就吃什么,至于说生活习惯也还好,就是比较爱干净,别看他是一个人居住,屋子里收拾得向来干干净净,这个人的学问也不错,工作也很尽心…”
突然,罗高谊好像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对了,他喜欢喝茶,非常喜欢喝茶!”
宁志恒一愣,他问道:“在重庆,大多都喜欢喝茶,满大街的茶馆茶庄,这有什么稀奇的?”
罗高谊摇头说道:“纪永岩也喜欢喝茶,但是从来不去外面的茶馆,我和他去过一次之后,他就再也不愿意去茶馆喝茶了,一是他喜欢安静,不喜欢茶馆的嘈杂,二是,他喝不惯茶馆的茶叶。”
“喝不惯茶馆的茶叶?为什么?你说清楚一点!”宁志恒本能的察觉出这是一个很关键的线索,赶紧追问道。
罗高谊赶紧解释道:“重庆人喜欢的茶叶大多都是绿茶和花茶,可是纪永岩不一样,他只喜欢喝麦茶,麦茶在重庆并不多见,一般的茶馆里都没有,所以他都是自己在家中自己泡一壶麦茶,有时候也叫上我一起品茶,他的泡茶手艺很不错,泡的麦茶别有一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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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茶?这还的确是比较少见,这个时候不比后世,麦茶此时在中国只有北方才有流传,起源于东北地区,后逐渐传入关中,南方地区喝这种茶的人极少,这也是大战之后,北方人大量涌入重庆地区,重庆这才开始也有人喝麦茶。
纪永岩的口音就是北方人,想来在北方待的时间一定很长,有这种喝麦茶的习惯倒也不足为奇,况且日本人对麦茶也是情有独钟,这也进一步证实了纪永岩的身份。
宁志恒的心中围绕着这个线索仔细盘算着,他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只要是有别于众人的信息,都可以成为追查的线索。
纪永岩不出意外应该还是在渝中区,甚至就在燕北路附近的街区,他有爱喝麦茶的习惯,这就有可能还会去附近的茶庄购买麦茶,可是在重庆地区,大多数的茶庄应该都是经营绿茶和花茶,甚至是乌龙茶为主,麦茶作为比较少见的茶种,应该没有多少茶庄有这个货源,这就是说,纪永岩的购买渠道并不多,那么是不是可以根据这条线索找到他呢?
宁志恒接着对罗高谊问道:“你知道纪永岩的麦茶是在哪里购买的吗?”
罗高谊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问过,我平时还是喜欢喝清淡一些的花茶,麦茶还是有些重了,只是浅尝了几次,对这些也不太了解。”
宁志恒点了点头,又向罗高谊询问了一些问题,这才开口吩咐道:“罗先生,这次你提供的材料很有用处,不过这还不够,以后你如果想起来了关于纪永岩的其他事情,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去军统局行动二处找我,我姓宁,宁志恒。”
罗高谊哪里还敢拒绝,赶紧点头答应,宁志恒说完,他将自己名字,办公室的电话和行动二处地址写在记录纸上,撕了下来。
他深知普通人的心理,大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图个平安度日,很难会主动交代情况,除非是动之以利。
于是宁志恒又从兜里取出钞票,抽出几张大额美元,连同记录纸一起递交到罗高谊的面前。
“这,不敢当…”
罗高谊一时间手脚无措,连声推辞,不敢伸手去接。
宁志恒没有多说,一把塞在他的怀里,沉声说道:“以后多留意一下纪永岩的事情,你是最熟悉纪永岩的人,如果能帮我们找到他,也是为国家做了贡献,我就再奖给你五百美元,这笔钱足以让你们全家在重庆过上好日子了!”
但倒不是宁志恒不愿意多给,而是对于罗高谊这样的平头百姓,给多了反而不是好事。
“您放心,我一定留心,如果有消息一定通知您!”罗高谊听到宁志恒的话,顿时眼睛睁的老大,忍不住连连点头答应。
宁志恒说的没有错,五百美元对他,对他的家庭,帮助实在是太大了,让他根本无法拒绝,再说,纪永岩既然是日本间谍,那就没有以往的情分可言了,罗高谊对日本人也是深恶痛绝,不然也不会远离故土,举家逃到重庆求生活。
宁志恒起身出了房间,这个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这处房屋的租客也赶了回来,只是看到一屋子的警察和行动队员,吓得缩在一边,不敢吭声。
宁志恒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美元钞票,交给一旁的程六姑,说道:“对不住了,这钱去把门锁修好。”
程六姑没有想到,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还会给她赔钱,急忙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宁志恒走出了这处院子,挥手把刘大同和陈延庆叫到一旁,开口吩咐道:“现在有一个线索,纪永岩这个人很喜欢喝茶,而且只喜欢喝麦茶,这种茶目前在重庆并不多见,你们要以现在这个地点为中心,在周围的茶庄里打听一下,看一看,到底有哪些茶庄有麦茶的货源,然后拿着纪永岩的照片去依次询问,看一看会不会有所收获?”
说完,宁志恒将纪永岩的照片递了过去,刘大同赶紧接了过去。
“处座请放心,我们今天晚上连夜行动,明天向您汇报结果!”
宁志恒再次说道:“好,辛苦你们了,但还是要注意方式方法,给那些茶庄老板们说好,一定要注意保密,胆敢隐匿不报,与日谍同罪,要是找到这个人必有重赏!”
“是!”
宁志恒交代清楚,这才下令收队,一行人回到了行动二处,这个时候,已经等候多时的邵文光将一份市区地图送到宁志恒的办公室。
“处座,这是最新版本的市区地图,但还是有很多地方没有描绘,主要是市区区域变化太快。”
宁志恒让邵文光帮手,两个人将旧的市区地图摘下来,把新的地图挂在墙上,拍了拍手,点头说道:“老邵,现在有个新的情况,我现在已经把目标集中在夏斌一个人的身上,他的妻子宋安娴也有很大的嫌疑,所以你可以撤出其他两处的监视,要把监视力量集中在宋安娴身上,我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邵文光一听赶紧点头领命,他对宁志恒极有的信心,既然能够确定目标,那么夏斌一定是有问题的,泄密案的嫌疑人已经可以锁定了。
他有些兴奋的说道:“处座,还是您独具慧眼,总部那边熬了一个多月都找不到这个内奸,您不过一天就找出来了,真是让卑职开了眼界,这要是让总部知道,还不把下巴都吓掉了,哈哈!”
邵文光说的没有错,案件的进度确实快的惊人,从昨天下午,边泽将九名嫌疑人送交到行动二处,将案子转交到宁志恒手上,到现在也不过二十七八个小时,宁志恒就已经排除了其他嫌疑,锁定了夏斌,这个侦破速度的确让人惊叹不已,只怕是边泽万万也想不到的。
宁志恒微微一笑,摆手说道:“目前只是找到了这个内鬼,可是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找到真正的内奸,只是最简单的一步,困难的是如何证明他就是真正的内奸,不然各方面都无法交代。”
邵文光知道这些作战参谋的背景都甚是深厚,事情要比以往的案件更加复杂,他赶紧说道:“只是监视宋安娴,是不是太被动了,如果这个女人并没有后续动作,我们的时间有限,可跟她耗不过,军事委员会那边一直催促的很紧。”
说到这里,斟酌了一下,提议道:“是不是可以对宋安娴采取强硬措施?”
军统局因为手握特权,做起事情来少了很多顾忌,像这种情况基本上就是把人抓了,再上手段,三木之下,什么情况拿不到手?
邵文光也是这样,既然锁定了目标,他就建议直接拿人。
宁志恒摇了摇头,对邵文光说道:“现在抓人还为时尚早,目前我已经在着手追查他们的上线,等我抓住他们的上线,有了人证和物证,让他们无话可说,谁也跑不掉!”
“抓他们的上线?”邵文光更加惊讶了,宁志恒的动作也未免太快了,一天时间,不仅锁定了真正的目标,现在已经着手开始追查上线了,他这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处长的手段,当真是雷厉风行!
“如果我所料不差,此事明天我们就会有结果,如果进展顺利,你也不用再麻烦了,直接就收网抓人!”
第二天上午九时,已经忙活了一个通宵的刘大同再次前来拜见。
“处座,我们昨天晚上到现在,已经将渝中区所有的茶庄都过了一遍,可是确实没有找到纪永岩的踪迹。”
刘大同是警察局长,手下的警察都是地头蛇,对于市面上的商铺情况非常的了解,昨天晚上,他亲自带人把茶庄的老板都询问了一遍,可结果却大失所望。
“没有找到?”宁志恒诧异的问道。
一个人常年的生活习性,是非常难以改正的,纪永岩不可能小心到这种程度。
刘大同确定的说道:“渝中区总共六十三家茶庄,售卖麦茶的也就十二家,而且货量都不多,购买的人也不多,这些人茶庄老板应该都有印象,我把照片给他们看了,只有一家叫乾元茶庄的老板认出了纪永岩,可是他说纪永岩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再出现了。”
“难道他真的离开了渝中?”宁志恒有些疑惑了,他在屋子里来回的走了几圈,还是不太相信纪永岩会这么做。
夏斌是打入中国最高军事部门的重要棋子,这样有情报价值的内线,只要没有确认夏斌已经暴露,日本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现在纪永岩一定会在暗处观察,不可能就此远遁。
一定是某些地方疏忽了,宁志恒紧皱着眉头,脑子里将各种信息迅速的过了一遍,试图找出其中的漏点。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宁志恒上前拿起了电话,没有想到竟然是罗高谊的电话。
“宁,宁先生,我是罗高谊,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
宁志恒接到他的电话,忍不住心中欣喜,他知道,罗高谊一定是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他,看来自己昨天的话起了效果。
“罗先生,我当然记得你,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看来你没有让我失望!”
罗高谊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想和您见一面,当面谈一谈,不知道您有时间吗?”
“那好,我去找你…”
半个小时之后,宁志恒走进了燕北路附近的一家茶馆里,很快就看到了等候多时的罗高谊。
罗高谊看到宁志恒进来,也赶紧起身招呼,宁志恒笑着点头,快步来到茶桌前,伸手示意两个人相对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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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志恒伸手招呼伙计,要了一壶龙井茶,茶叶沏好,这才对罗高谊说道:“罗先生,看来你是想起了什么,请不要有什么顾虑,我洗耳恭听!”
“好,好的。”罗高谊看着宁志恒有些紧张的说道,“宁先生,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把所有和纪永岩有关的事情都回忆了一下,这里面我忽略了一个事情,不知道对您有没有用处?”
“你说!”
“纪永岩和房东程六姑关系很暧昧。”
宁志恒赶紧追问道:“他们之间有关系?你确定?”
罗高谊重重地点了点头,确认说道:“最少不是普通的房东和房客之间的关系,这件事别的租客都不知道,只有我清楚,程六姑曾经到学校找过纪永岩,打扮的很是漂亮,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程六姑穿长裙的样子,模样很是出挑,两个人还在办公室里卿卿我我的说了好一会话,后来我和纪永岩在一起喝茶聊天的时候,我还为此打趣过他,纪永岩只是笑,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他们之间一定有关系。”
宁志恒一听点了点头,他是知道程六姑的情况,毕竟她是纪永岩的房东,陈延庆对纪永岩身边的人都进行过一些调查,其中就包括程六姑。
程六姑是个寡妇,男人原来就是川军的军官,后来出川抗日,牺牲在了上海,程六姑就守着几处家产收租过日,生活倒是无虑,没有想到,竟然会和纪永岩暗中暧昧。
想来也是,纪永岩一个单身男子,又是教书先生,文质彬彬,手中又不缺钱,这对程六姑这样的寡妇而言,倒真是一个不错的对象,两个人走到一起也不奇怪。
宁志恒问道:“纪永岩失踪后,程六姑有没有什么变化?”
如果纪永岩的失踪,程六姑是提前知情的,那么她就不会有太过激的表现,反之,如果是不知情的,情郎突然抛下她逃走无踪,这在一般人而言,感情上是无法接受的,很有可能会有失态的举动。
“情绪上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房客们面前抱怨了两句,说是她一个女流之辈也不容易,看不出来一个教书先生还逃租,搞的我也很尴尬,毕竟当时是我给纪永岩介绍的房子,后来我说把纪永岩欠的当月房租补给她,她却说不用了,她只是有口无心,让我别介意,说话很是客气,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果然是如此!程六姑只是走了一个过场,看来她是提前知道纪永岩离开的事情,所以并没有表现过激的态度,甚至不愿意要罗高谊的补偿,显然就是为了做个样子给大家看。
也就是说,纪永岩是提前和程六姑有所交代的,既然是有预谋的离开,两个人的关系不可能就这么断开了,他们之间一定还会有暗中联系。
宁志恒通过这一点,心中大定,只要顺着程六姑这条线,一定会找到纪永岩的藏身之所。
不过宁志恒没有时间对程六姑进行跟踪布控,如果她一直不和纪永岩联系,那岂不是要白白跟她一起耗费时间,而现在宁志恒最缺的就是时间。
泄密案只是这一次清缴工作的开始,重庆地区潜伏着数百名日谍,宁志恒必须要在三到四个月里对此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洗,之后的工作会非常的繁重,他没有时间去浪费,所以在手段方面难免要狠辣一些,也是顾不得了。
事不宜迟,今天就要寻机抓捕程六姑,她一个女流之辈,撬开她的嘴并不难,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抓住纪永岩,找出证据,确认他日本间谍的身份,然后抓捕宋安娴,再撬开她的口,从而钉死夏斌的内奸身份,这次的泄密案就可以大功告成,圆满结束。
宁志恒打定主意之后,笑着对罗高谊说道:“太感谢了,罗先生,这次你可立了大功,我绝不会亏待你!这样,你回去以后一切如常,不动声色,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等到纪永岩落网之时,我一定履行承诺,重金相谢!”
“宁先生太客气了,说实话,我也不全是为了钱,抓捕日本间谍也是国民的责任,我是真没有想到,在身边称兄道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的人,竟然会是日本间谍,想一想都害怕,哎!”
宁志恒看得出来,纪永岩说的是真心话,他也徐徐说道:“是啊,日本人亡我之心不死,简直是无孔不入,凡我国民都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来,我以茶代酒,先敬罗先生了!”
罗高谊赶紧举杯相邀,两个人相互敬茶以谢!
宁志恒让罗高谊先行离开,自己马上准备了抓捕方案,他专门把行动组长聂天明调了过来。
聂天明和赵江都是他留在行动二处的嫡系,有好处自然要照顾自己的手下。
聂天明接到宁志恒命令,马上以最快的速度带人赶了过来,宁志恒把程六姑的情况给他做了详细的说明,然后仔细叮嘱道:“天明,这一次的抓捕任务可是至关重要,赣北泄密案可是目前首要的大案,就是委座也是非常的关注,其中牵扯了军事委员会多名高层,现在迟迟不能结案,我们军统局一直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如果今天能够抓捕住这个日本间谍,整个案件就可以顺利完成,这个功劳可是通了天的,你一直卡在上尉的军衔而无法晋升,不就是因为没有拿得出手的大功吗?这一次可是绝好的机会,你可要把握住!”
宁志恒的一番话,顿时让聂天明心头狂喜,他在军衔上迟迟不能够晋升,这已经成为他多年的一块心病。
当初投在宁志恒门下的同事们,随着宁志恒的步步高升,一个个也都飞黄腾达,军衔在这几年之间连续晋升,当时和自己同为上尉行动队长的霍越泽,现在都已经是中校科长,主持上海情报科,地位超然,俨然是军统局的一方诸侯。
就是当时还是小小少尉的孙家成,左氏兄弟,季宏义等人,现在也都早早地晋升为校级军官,唯独自己还在原地踏步,到现在一直没有得到晋升。
他倒并不敢埋怨宁志恒不给机会,毕竟军统局不同于作战部队,军衔的晋升极为严格,没有大功不得晋升校级军官,这是铁律,无人敢胡来!
况且处长对自己也没有薄待,以尉级军官担任行动组长的高职,在军统局也就他和赵江两个人,自然是宁志恒的特殊关照,可是如果再想向上升,这军衔就必须要晋升到校级军官才可以。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他必须全力以赴完成这一次任务,绝不能再错失良机。
他郑重的回答道:“处座,您放心,这一次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人抓住,绝不会给您丢脸!”
宁志恒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何至于此?不过是抓个日本的间谍,还用你把命拼上?放心,我亲自指挥,你听命令就是了!”
宁志恒很快安排了任务,在程六姑的周围布置了监视人员,对她的抓捕必须是秘密进行,绝不能泄露半点风声,不然被纪永岩察觉到,导致此人再次逃去无踪,那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时机,只要程六姑落了单,宁志恒就可以对她下手了。
程六姑的住处并不在纪永岩租住的大院里,她身家不薄,附近还有好几处房产,现在就住在大院旁边的一处宅子里,家中还有两个佣人。
可这里是渝中区的中心地带,人烟稠密,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非常多,在这大白天里,只要动手就难免惊动旁人,而且这一天里程六姑一直没有出门,宁志恒并没有找到什么抓捕的好时机。
不过宁志恒并不着急,他的耐心很好,看着夜幕降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宁志恒看了看时间,为了稳妥起见,他决定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再采取抓捕行动。
在附近安静守候的聂天明和他的手下们,也都乔装改扮潜伏在周围,静等着宁志恒的命令。
时间到了晚上八点,突然程六姑家的院门悄然打开了,一个身影闪了出来,这马上惊动了正在远处监视的宁志恒。
“处座,有人出来了!”
“知道了,大家注意!”
宁志恒的眼力极好,借着街边的路灯,很快看出这是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形。
程六姑家中只有两个佣人,而且是一对老夫妇,宁志恒看着这个苗条的身影,就只能是程六姑自己了。
他不禁心中一动,重庆可不是上海,除了那些娱色场所,这里的人基本没什么夜生活,一个女子深夜出门也是很不安全的,可程六姑还是要在这么晚的时间出门,还是独自一个人,这是要去哪里呢?
会不会是去见纪永岩?如果是那可就再好不过了,正好省下了抓捕审讯程六姑的时间,直接跟着她,就可以找到了纪永岩,省时又省力。
如果不是也没关系,程六姑现在已经处于宁志恒的手掌之中,现在深夜出行,简直就是自投罗网,宁志恒可以轻易地将她抓捕归案,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下一步的审讯工作,总之今天晚上,必须要有一个结果了!
。
宁志恒已经很久没有在一线参与行动了,他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亲自跟着程六姑的后面,聂天明等人远远地坠在身后。
宁志恒的眼力超强,即使是在夜色之中,也能够将前方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只见程六姑的脚步很快,接连向东穿过两条街,来到了一片建筑区。
这里并不是住宅区,却是东部码头的仓库区,周围已经没有了路灯,只有依稀昏暗的月光照影,程六姑来到一个路口,回身看了看,没有发现异常,便一转身来到了一排仓库前,在仓库一端盖着两间瓦房。
程六姑来到房门前,轻轻敲了敲房门,里面很快有人回了一声,房门打开,程六姑闪身进去,房门又被关上。
“怎么今天过来了,不是让你这几天别过来吗?”房间里一个男子轻声问道。
这个男子头上缠着白布包头,一身短衣打扮,满嘴的胡须,这原本是普通川民的打扮,可是在他右侧脸庞上划着一道深深地疤痕,弯曲狭长,就像一条形象狰狞的蜈蚣,这一下让整个人看上去都凶狠了许多。
程六姑随着男子,来到房间里的一张床前一起坐了下来,焦急地对这个男子低声说道:“永岩,你的仇家到底是什么人?昨天来到好多警察,还有一些穿中山装的汉子,这些人凶神恶煞的,他们到处打听你的下落,还询问了所有的住客,你那个好朋友罗老师,被他们关在屋子里问了好长时间,也不知道都说了什么,我也不敢多问,回去后是越想越怕,这才来给你通个信,你还是走吧,这里肯定是待不长的!”
原来这个疤脸男子,竟然就是失踪三个月的纪永岩,只是他现在的形象和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刻意蓄上了胡须,缠上了川民惯有的白包布,主要是脸上这道深疤,不仅没有了半点斯文气质,就是整个人的容貌也完全变了个模样,这幅样子,就是让刘大同和陈延庆站在眼前,也根本辨认不出来,他就是纪永岩!
纪永岩正是日本间谍吉田隆佑,自从他进入重庆之后,就一直以学校教员纪永岩的身份潜伏下来,并和房东程六姑有了暧昧关系,三个月前,他突然间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有人在暗中跟踪监视他,这顿时惊的他毛骨悚然!
因为当时他正好刚刚唤醒了潜伏的鼹鼠没有多长时间,发出了第一份军事情报,这个时候突然发现被人跟踪,他还以为是中国情报部门找上门来了,于是当机立断,马上决定迅速脱身。
可是鼹鼠的情报价值太高,在一切都没有落实之前,纪永岩不可能轻易放弃,还必须要守在鼹鼠的周围确认消息,思虑之后,纪永岩对自己下了狠手,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一刀,彻底把自己的脸变了一番模样,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这样之前对他监视的人就再也认不出来,他还可以继续在附近潜伏下来。
而当时纪永岩和程六姑正是情浓之时,他舍不得和程六姑断了关系,而且之后的潜伏也要借用陈六姑本地人的关系,于是谎称自己在北平老家的仇家找上门来追杀于他,把他的脸划破了,他现在必须要躲避仇人,可是他又舍不得程六姑,不想离开她。
程六姑自然是不疑有他,还真以为纪永岩是为了她留在这里,甚为感动,所以就在附近给纪永岩换了个地方隐藏,两个人继续做着露水夫妻,平平安安的度过了两个月的时间。
后来纪永岩发现内线鼹鼠的情况正常,并没有发现不对,于是又恢复了和鼹鼠的接触,而且鼹鼠很快又送出了一份非常重要的军事情报,不过这一次为不知什么,中国情报部门马上发现了问题,很快就把所有可疑的人物都抓了起来,其中也包括了那只鼹鼠,没有办法,纪永岩再一次更换了藏身之所,程六姑又为他在朝天门码头附近的仓库,找了一个看仓库的工作,一直躲到了现在。
纪永岩听到程六姑的话,不由得心头一沉,和三个月前被跟踪监视不同,这一次中国情报部门已开始大张旗鼓的寻找他了,想来鼹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因为鼹鼠是知道他之前小学教员的身份的。
鼹鼠既然已经暴露,自己再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看来必须要走了。
他来到程六姑面前,轻轻扶着她的肩膀,和声说道:“六姑,我的仇家势力很大,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这一次,连警察都出动了,看来你说的对,我再也不能留在这里了,今天晚上我就走,对了,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人跟着你?”
程六姑见纪永岩真的要走,心中也是不舍,听到吉田隆佑询问,赶紧说道:“没有,我等了一天才敢出来找你,应该是没人注意我!”
吉田隆佑点了点头,既然决定要走,就不能有片刻犹豫,他深知间谍工作的危险性,哪怕多停留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六姑,你先走,我收拾一下就离开,等风声过去之后我再回来找你!”
纪永岩和程六姑交代了两句,两个人依依惜别,把程六姑送出了门,纪永岩也快步来到屋子里,从床底下取出一个皮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快步来到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昏黑的夜色让他看不清楚前方的道路,他借着淡淡的月光快步而行,忽然之间,身边的景物一动,同时几道身影向他扑了过来,纪永岩的双手在第一个时间内被挟制住了,脚弯部也被重重一击,身体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只是一瞬之间,纪永岩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毫不犹豫地一低头,牙齿咬住自己的衣领,要用力咬破之时,一支有力的臂膀从后方缠了过来,将他的头颅高高勒起,巨大的力量几乎让他的呼吸瞬间窒息,牙齿一松动,不能自主地离开了衣领。
只短短的一瞬间,纪永岩就被以聂天明为首的几名队员牢牢的控制住,为了以防万一,聂天明亲自出手,刚才就是他勒住了纪永岩的脖颈,险之又险的制止住了纪永岩的自绝,差点让纪永岩得逞。
紧接着夜色之中亮起出无数道光亮,现身出来的行动队员们把手电都集中到了纪永岩的身上,照得纪永岩无法睁开眼睛。
此时宁志恒也从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来到纪永岩的面前,用手端住他的下巴,左右掰动,仔细看了看他的脸,目光扫过那道深深的疤痕,过了片刻,终于确定目标无误,这才舒了一口气,说道:“倒真是个狠角色!带走吧!”
听到处长的命令,队员们将纪永岩衣领扯了下来,同时反手铐住,并用布团塞住他的嘴巴,把人带了下去。
赵江上前把脚边的皮箱拎了过来,用手掂了掂,不由得高兴地说道:“处座,错不了,肯定是电台!”
“打开看看!”宁志恒也不禁高兴地说道。
赵江把箱子摊在地上,解开皮扣,打开箱盖之后,里面赫然是一部小巧的电台。
宁志恒眼睛一亮,他也上前在皮箱里翻找了一下,很快在夹层里发现了一个蓝本,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赵江赶紧把手电筒移了过来,为他照明,果然不出意外,正是密码本。
“大功告成!”宁志恒忍不住弹了一下纸页,兴奋的说道。
至此,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确认纪永岩身份的最好的物证就是电台和密码本,尤其是密码本,电台可以造假,可是这密码本可是无法造假的,这两样东西拿到哪里去,都是足够的铁证,就是军事委员会那些军方高层,也无法反驳,有了这个东西,夏斌就算是后台再硬,也休想有半点机会。
可以说泄密案到现在已经算是侦破了,剩下的就是走程序了,夏斌已经在行动二处的大牢里,宋安娴在邵文光的严密监视之中,一切都在宁志恒的掌握之中。
宁志恒带队赶回了行动二处,马上下令开始对纪永岩的审讯工作,泄密案事关重大,他要亲自撬开纪永岩的嘴巴。
行动二处是独立于总部的行动大处,它的审讯室更是布置的刑具齐全,听到是处长亲自来主持审讯,刑讯科的所有人员都紧急待命,听候宁志恒的吩咐。
纪永岩被五花大绑地捆在粗大的木桩之上,脖子被一根皮带死死地勒在木桩之上,呼吸都难以舒畅,脑子里一团乱麻,只能勉强看着眼前这位青年。
宁志恒挥了挥手,刑讯人员上前将纪永岩嘴里的布团取出,纪永岩被堵的喘不上气来,布团一去,新鲜的空气涌入,忍不住大口的呼吸着。
宁志恒已经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亲自接触审讯工作了,当初在南京时期,自从他在审讯室里亲手击杀了日谍池田康介之后,大家都尽量避免让他主持审讯,以免发生意外,算起来已经有两年多了。
宁志恒看着纪永岩的这张脸,心中暗自思忖着,怪不得刘大同他们查遍了渝中的茶庄,都找不到这个家伙,谁能够料到,此人为了隐藏身份,继续执行潜伏任务,甚至不惜把自己毁容,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哪怕是经过训练的间谍,能够下的了这个狠手,可见其心性之坚忍。
而且从今天抓捕的情况看,这个家伙一见不对,就直接要服毒自尽,没有半点犹豫,其人的处事果决,悍不畏死,定然是一块难啃的骨头,看来今天的审讯工作,不会太顺利。
宁志恒淡淡地说道:“纪永岩,这一次为了找你可是不容易啊!差点把渝中区翻了个遍,怎么样?电台和密码本都落在我的手里,还是说点什么吧!”
纪永岩尽管知道自己证据确凿,身份上已经无可抵赖,但还是倨傲地仰起了头,不发一言。
宁志恒也只不过是走个过场,他知道对方是个难缠的角色,也就没有指望凭借着三言两语解决问题,这种人他见的多了,最后不还是要吃了苦头才能低头。
宁志恒转头吩咐道:“把他的嘴巴堵上,把手也捆起来,不要伤了!”
审讯人员一愣,但很快明白了宁志恒的意思,上前重新把纪永岩的嘴死死地塞住,不让他的牙齿合拢,又将他的手缠上布带,牢牢的固定在木桩上。
“行了,直接上重手,我倒要看一看这个家伙能撑多久!”
宁志恒命令马上得到了执行,根本没有过渡手段,和之前一样,直接就是铁签和烙铁,长长的铁签子插进纪永岩的十个脚趾甲里,钻心的疼痛让吉田隆佑几乎无法忍受,紧接着火红的烙铁印在在他的身上,空气中的焦臭味弥漫不散,可是他的嘴被死死地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挣扎之声。
宁志恒没有开口喊停,审讯人员就不敢停手,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将能够使用的刑罚在纪永岩的身上试了一遍,铁签子抽出来再插进去,烙铁烧红了再印上去,直到人犯再次昏厥。
良久之后,宁志恒这才示意审讯人员将纪永岩口中的布团取出,一盆冰凉刺骨的冷盐水浇在纪永岩的身上,水中的盐分刺激得身体神经剧烈的收缩,一阵剧烈的痛楚将吉纪永岩从昏厥中惊醒了过来。
宁志恒上前将他口中的布团取出,再次的问道:“好了,我不想再多说,我只要你开口指认,到底谁是你的鼹鼠?赣北防御计划到底是谁交给你的?只要你如实回答,一切都可以提前结束,怎么样?”
纪永岩呼吸微弱,咬紧牙关,强忍着浑身剧烈难当的疼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勉强睁眼看着宁志恒,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提这种问题?对方能够找到自己,知道自己的掩饰身份,不就是因为鼹鼠的暴露吗?这个时候为什么反过来让自己指认鼹鼠,难道自己猜错了,鼹鼠并没有暴露?
这个时候,纪永岩的心中升起一丝希望,鼹鼠的身份太重要了,一个能够接触中国军方最高军事机密的情报员,如果能够保留下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试一试!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突然张嘴咬住舌头,就要将自己的舌头咬断,只要对方拿不到自己的口供,就无法指认鼹鼠,鼹鼠就有逃生的可能。
可是宁志恒的手更快,就在纪永岩张嘴之时,一只大手卡在他的下颌骨上,纪永岩只觉得脸颊酸痛难当,牙齿再次被撑开。
“真是又臭又硬!”
宁志恒骂了一句,一手取过布团,重新塞进纪永岩嘴里,接着命令道:“接着来,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要停!”
接下来又是一轮的拷打和煎熬,纪永岩很快就坚持不住,再次昏厥了过去,于是再浇醒,再刑讯,直到检查的军医汇报,犯人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之时,纪永岩还是硬咬着牙关不开口。
这可真出了宁志恒的预料,纪永岩是他见过的日谍里,仅次于付诚和池田康介的死硬分子,在这么严酷的刑讯之下,还是抵死不招。
可是接下来就有些难办了,宁志恒可不敢像对待付诚和池田康介那样,直接给他上电椅,电椅的审讯力度太大,因为嫌疑人的体质不同,对电流的承受力也不一样,审讯的力度无法精准控制,万一不小心推高了档位,直接把人电死或者电成白痴,那这条线索就断了,重要的人证就没了。
和以往的案件不同,赣北泄密案是要向军方高层交代的,没有了最关键的人证,没有了纪永岩的指认,就无法定夏斌夫妇的罪行,宁志恒手段虽然狠辣,可还是知道轻重的,纪永岩绝不能死!
宁志恒看着再次昏厥的纪永岩,转头对军医问道:“他还能继续审讯吗?”
军医仔细检查了一下纪永岩的情况,“处座,他的身体已经达到审讯的极限,接下来即使是接受刑讯,也很快就会昏厥,他好像是有能力强迫自己进入昏厥状态,潜意识的躲避审讯。”
宁志恒不由得一愣,他知道在国际情报组织里,有不少的情报部门都设有反刑讯的训练,其中一门很有效的技巧,就是自我催眠,控制自己在感官上隔绝审讯带来的无边痛楚,隔绝肉体上的煎熬,强迫自己的意识进入一个封闭的空间的,对外界不闻不问,如同一个活死人。
不过这也只是听闻,没想到今天还真碰到一个,不由得暗骂了一声晦气,回到重庆主持清剿工作的第一仗就遇到这个硬茬,自己还不敢用电椅对付他,不过宁志恒知道这种反刑讯手段也不过是辅助作用,人毕竟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完全摒弃生理反应,他相信,只要不停地刑讯折磨,没有人可以抵挡住无休止的煎熬痛苦,开口是早晚的事。
再说纪永岩的身份已经确实,无可抵赖,自己还可以反过来通过夏斌夫妇的口,来证实他们的关系,夏斌不能用刑,宋安娴可不在禁止之列。
想到这里,宁志恒吩咐道:“把他带下去进行医治,这个人非常重要,绝不能出半点问题,给他用一支磺胺,明天接着审讯,我就不信他是铁打的!”
手下的人赶紧点头领命,把纪永岩从木桩上解了下来,拖了出去。
宁志恒抬手看了看时间,对纪永岩的审讯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便示意大家各自休息,众人熬了一天一夜,早就疲惫不堪,听到命令后,这才回去各自休息。
第二天上午八时,重庆渝中区一处监视点的窗口处,邵文光正手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对面的一处宅院。
身后的房门打开,一个行动队员端着早点走了进来,将早点摆放在桌案上。
手下的情报队长洪立也看着对面宅院说道:“科长,这种事情交给我们就可以了,还用您亲自带队。”
邵文光头也不回,继续看着窗外:“我不放心!泄密案是首要大案,也是处座主持清剿工作的第一案,这个宋安娴是唯一的疑点,处座把这个任务交给我,这是对我的信任,就绝不能出现半点差错。”
“科长,照您说,夏斌夫妇肯定就是日本间谍了,干脆就抓起来审一审,不就知道了。”
“可能是处座有别的考虑,不过,处座说这一两天就会有结果,我们盯不了太久,所以更要严密监视,绝不能在我们手上出问题!”
“是!”
洪立点头答应,然后又笑嘻嘻地靠了过来,低声问道:“科长,听说您在战前就跟着两位处座,卫处我们是了解的,可是这位宁处,我们一直接触不上,总听说这是咱们军统局出了名的狠人,号称第一行动高手,您说是真的吗?”
洪立是军统局扩编时期,从军中调入的保定系人员,对宁志恒并不是很了解,加入行动二处之后也只是匆匆几面,还见的是谭锦辉这个替身,当然对这位赫赫有名的宁阎王有所怀疑,这才出言询问自己的上司。
邵文光转头看着洪立不禁哑然失笑,不过他和洪立平时的关系不错,也没有训斥于他,随手把望眼镜交给了一旁的手下继续监视,自己来到桌子旁边,拿起一块酥点,咬了一口,边吃边得意的说道:“那是你们接触的少,要说这军统局里,最了解这对师兄弟也就是我了!
说实话,其实就是卫处,你们也是不了解的,别看卫处一天到晚和声悦色的,大家都以为好脾气,那是冲着黄副局长,不与那些人计较,不然真以为是好相与的?
当初卫处刚刚加入军情处的时候,我就跟着他,他年纪轻轻就心思缜密,胆识过人,在广州军阀横行之地,以一个小小的上尉之力,力挽狂澜,压的各方势力低头,轻松解决了一场兵灾,那风采至今难忘,后来调入总部,我们这些老人才知道,经他的手到底杀了多少人,说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一点都过分。
按说卫处这样的俊才就够出众了吧?可是后来宁处加入了军情处,这才让人知道什么是盖世奇才!刚刚加入军情处不到半年,就横扫日本人在南京的情报网络,多少潜伏了多年的高级日本特工,都被他挖了出来,一举扭转中日谍报局势。
他也从一个少尉连升三级,晋升少校,总部为了他特意增设了行动组,让他担任主官,军情处所有重大行动都由他主持,那时候,宁处毕业不过半年,才刚刚满二十岁。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应该有所耳闻,他带队奔赴淞沪战场,屡立奇功,就是统帅部的高级将领们也亲自为他请功,几次破例晋升,才到了今日的高位。
其实大家都知道,宁处的功劳远远不止这些,只是因为我们军统局的保密条例,所以才不能外传,总之你要记住一点,宁处这个人绝不是可以敷衍搪塞之人,他御下极为严苛,最恨有人对他的话阴奉阳违,老实说,他撒手不管二处的具体事务是件好事情,大家还能缓口气,不然以他的为人,就是黄副局长也要退让三分!”
邵文光的这番话,让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心头一凛,他们都没有想到,原来自己二处的主官竟然如此威势,以前都不免心存侥幸,看来日子不好过了。
正在大家窃窃私语之时,一旁的电话铃声响起,洪立拿起电话接听,马上如遭电击,赶紧对邵文光说道:“科长,处座电话!”
邵文光赶紧扔下手中的早点,几步上前接过电话,很快连声点头称是,然后放下电话,命令道:“处座指示,马上抓捕宋安娴,泄密案开始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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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宋安娴的抓捕非常顺利,这对于行动二处的特工们来说,根本毫无难度,他们翻墙而入,然后破门强袭,手无缚鸡之力的宋安娴毫无防备,就被控制住了。
行动队员将试图挣扎的宋安娴反手铐住,堵住嘴巴,带出门外,一把推入轿车。
邵文光转身对洪立吩咐道:“我先带人回去复命,你留下来,立刻搜查这处住所,看一看有没有可疑的物品,然后查封!”
“是!”洪立点头答应!
邵文光钻进轿车里,关上车门,车辆飞快离去。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就在押送宋安娴上车的同时,不远处,一个挎着篮子的中年女子正躲在树后,吓得手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眼睁睁地看着离去的车辆,随即反应过来,转身就跑。
邵文光很快把宋安娴带回二处,直接进入审讯室,这个时候宁志恒刚刚结束了一场刑讯。
“处座,宋安娴已经抓回来了,您看…”
宁志恒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审讯记录放在一旁,开口说道:“带进来吧,正好也让这位夏夫人见识一下,也许能省一番手脚!”
惊魂未定的宋安娴被推进审讯室内,她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紧张地四下张望,只见这处房间里空间很大,房顶比普通的房屋要高一半,墙壁上挂着各种刑具,整个房间完全封闭,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只有一盏白炽灯吊在空中,昏暗晦涩让人感到阴森森的可怕,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宋安娴乍一闻这味道,险些吐了出来。
房屋的中间立着一个粗大的木桩,木桩上正捆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体,旁边有两个彪形大汉将一盆冷水浇在这具身体上,地面上湿漉漉的到处是血水,整个房间的气氛阴暗凄惨,宛如一座人间地狱。
宋安娴这个时候早就吓得六神无主,腿都软了,她自小家境优越,一辈子也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情。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军靴的大汉走了过来,军靴将脚下的血水踩的啪啪直响,他将宋安娴嘴里的布团取了出来,然后把她推到一张审讯桌前,按在一张椅子上。
抬眼看去,在审讯桌后面,坐着一个身穿中山装的青年男子,正将一支钢笔磕在桌子上,轻轻的倒来倒去,冷厉的目光看着宋安娴,好像能将一下子将她整个人看透一般!
半晌之后,这位青年才开口问道:“夏夫人,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吧?”
宋安娴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强自镇定地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夏夫人,明人就不说暗话了,这里是军统局行动二处,鄙人是二处处长宁志恒,哦,顺便说一句,你的丈夫夏参谋也在这里,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什么请你来这里了吧?”
宋安娴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的丈夫夏斌被怀疑是日本间谍,被卷进了一场大案里,已经被抓进军统局一个多月了,她甚至都不能探视,至今生死不知,没有想到,这些特务们竟然连自己也抓了进来。
“我不明白你们想要做什么?你们冤枉我丈夫还不够,还要抓我,真是太放肆了!”
宋安娴的话让宁志恒眉头一皱,心中不禁冷笑,进了这个审讯室里,还敢有这个胆量和他说话,这个宋安娴也算是有胆子的了。
他也懒得再跟她多费口舌,直接开口问道:“夏夫人,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们开门见山,我只问你一件事情,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我马上就放你走。”
宋安娴只是倔强地看着宁志恒没有说话。
宁志恒接着问道:“你认识纪永岩这个人吗?”
宋安娴一听“纪永岩”这个名字,不禁一愣,她的目光明显感到错愕,显然她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下意识的动作就让宁志恒一下子就看了出来,宋安娴一定知道这个名字。
“我不知道这个人!”
宋安娴的回答不出宁志恒所料,果然还是要用些手段的。
宁志恒冷冷地一笑,将手中的钢笔扔在桌子上,不疾不徐的说道:“看来我们军统局的名头不好使啊!夏夫人,我劝你还是说实话,你看…”
说到这里,宁志恒用手指了指宋安娴的身后,宋安娴回头看去,一个大汉将那个捆绑在木桩上的人犯头发抓住,一抬手将人犯的面孔露了出来。
这是一个容貌憔悴的女子,满脸都是伤痕,嘴角还滴淌着鲜血,浑身血肉模糊,凄惨的模样吓得宋安娴的心一抖嗦。
“这个女人叫程六姑,就住在你家附近,我想你也许还认识,她在我们追查日本间谍之时,不仅刻意隐瞒他的行踪,为他提供藏身之所,最后还为日本人通风报信,我当初也劝告过她,对我的话要老老实实回答,否则后果她承担不起,可惜啊!她置若罔闻,在给日本人传递消息的时候,被我们当场抓获,你看,这就是下场,也怨不得我!夏夫人,夏夫人…”
早就被这一幕吓得胆战心惊的宋安娴,被宁志恒声音唤过神来,这才转头小心地看着宁志恒。
“夏夫人,不要心存侥幸了,没有人可以熬的过这一关,相信我,不用半个小时你就会比她还惨,人也就废了!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宁志恒的话还没有说完,宋安娴就已经被吓坏了,她身子前冲,扶住审讯桌的桌沿,对着宁志恒哆哆嗦嗦的说道:“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父亲是宋元奎…”
宁志恒冷笑一声…
“我大伯是宋宿元!”
宁志恒的笑容顿时凝固…
他突然反应过来,转头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一旁站立的邵文光,邵文光被宁志恒看的莫名其妙,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宁志恒又转回头,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和声问道:“请问是夏夫人的大伯…?”
“宋宿元!我大伯是军事委员会军令部副部长宋宿元将军!”宋安娴急声解释道,她也是神情紧张地看着宁志恒。
么的,果然是这样!
宁志恒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所有事情,之前他选择三个怀疑目标,其中以夏斌的嫌疑是最小的,原因就是其他两个人之前就是军事委员会的作战参谋,而夏斌只是一个作战部队的少校营长,就当时而言,他是没有什么情报价值的,按理说日本人是不会选择他作为培养目标。
在宁志恒最后确定夏斌为内奸的时候,还为这个情况有些不解,现在看来事情很清楚了,因为夏斌的妻子竟然是军方大佬宋宿元的侄女,凭借这层关系,夏斌在军中的发展必然一帆风顺,成长起来是早晚的事情,对日本人来说,夏斌才是最有发展潜力的情报员。
案情是联系上了,可是宁志恒却也审讯不下去了,宋宿元是军中宿老,早期的同盟会会员,也是委座的亲信之一,他的侄女被自己抓了起来,这个事情可就难办了!
审讯拷打是不可能了,宁志恒还没有狂妄自大到谁都敢怼的地步,真要是下了狠手,就等于是和宋宿元撕破了脸,以后绝对是后患无穷。
可是放了她也不可能,宋安娴的身份不能确定,她是接触纪永岩的关键人物,也是泄密案的重要嫌疑犯,宁志恒还需要她的口供指认纪永岩和夏斌的关系。
这下子可是进退维谷,让宁志恒颇为为难,他恼火的看向邵文光,这个时候邵文光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对宋安娴的调查报告里,竟然没有她的大伯宋宿元的资料。
他吓得不敢迎对处长的目光,此时心中懊悔不已,自己处处小心,还是在细节上出了纰漏,这一下子就踢到铁板上了,搞的处座骑虎难下,处境很是尴尬。
宁志恒想了想,最后开口说道:“夏夫人,我看这件事情有些误会,这样吧,我先安排你休息一下,之后的事情我们再商量,不过,你还是要考虑一下我刚才的问题,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个事情你说不清楚,就算是宋将军出面,你也不可能离开这里,你还是要好好想一想!”
此话一出,宋安娴不由得身子一软,坐回到椅子上,心中不禁庆幸不已,总算是对面之人顾忌自己的大伯,没有对自己下毒手,不然,她是绝不可能熬过这一关的。
宁志恒转头对邵文光吩咐道:“去安排一间干净的客房,调派两名女军官配同夏夫人,除了不能擅自外出,要招待好夏夫人的生活,明白了吗!”
“是,我马上去办!”邵文光赶紧点头领命。
看着邵文光将宋安娴领了出去,宁志恒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清剿工作开局不顺,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搞的这么麻烦,明明所有的嫌疑人都被自己抓了起来,可是夏斌夫妇的身份特殊,自己投鼠忌器不能动手,无法取得口供,吉田隆佑又是出乎意外的死硬,远不像之前抓捕的日本间谍那么好对付,这让宁志恒有些恼火不已。
他手扶着桌案,气急败坏地命令道:“把纪永岩带上来,接着审,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口!”
让宁志恒没有想到的是,他抓捕宋安娴不到一个小时,局座的电话就打到行动二处。
电话那边局座急切的声音响起:“志恒,是不是你的人抓了宋安娴?如果是,马上停止审讯,千万不要伤了她,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原来就在邵文光动手抓捕宋安的时候,正好她父亲宋元奎安排家里的佣人给女儿送一些物品,结果这个女佣快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小姐被人抓走,马上跑回去告诉了宋元奎。
宋元奎知道女儿也被抓了,自然是心急如焚,他马上向自己的大哥宋宿元打电话求助,宋宿元一听就知道,这件事情很可能因为自己的侄女婿夏斌的关系,连累到了侄女身上,他知道军统局的行事作风,生怕这些特务们下了黑手伤了侄女,于是马上给局座打电话,质问这件事情。
局座对于这些军中宿老一向都是颇多顾忌,尤其是宋宿元是委座的亲信,自是不愿意得罪,他马上答应调查此事。
现在泄密案已经交给宁志恒的手里,他自然第一个就找到了宁志恒。
听到局座询问,宁志恒赶紧回答道:“宋安娴是被我抓了回来,可是您放心,我没有伤她分毫,现在正安排在客房里休息,一切都安好!”
事情还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局座听完心神一松,这才想起来询问宋安娴的事情。
“志恒,你到底因为什么抓捕宋安娴,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就赶紧把人放了,我们虽然不惧宋宿元,但他到底是委座的亲信,还是要以和为贵!”
宁志恒听完不禁有些犹豫,他也想把人给放了,可宋安娴牵扯已深,没有她的口供,万一纪永岩这边再有意外,自己拿什么来指认夏斌是鼹鼠?
他倒不是一定要做包青天,执法如山,嫉恶如仇,眼睛里不揉半点沙子,在国党内部,腐败滋生,到处都是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事情,他宁志恒也不是什么执法卫士,犯不着操这份心。
可是事情牵扯到了日本间谍,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尤其是夏斌的位置太过于重要,这一次的赣北防御计划泄密,如果不是宁志恒及时发现,不客气的说,最少有数万将士将会被日军屠杀,赣北地区是长沙三大前沿阵地之一,一旦崩坏,将会影响整个长沙会战的战局,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说夏斌这个内奸的危害性实在是太大,宁志恒就是拼尽全力,也要将夏斌挖出来,这一点绝不能妥协。
宁志恒仔细斟酌了一下语句,开口回答道:“处座,这个宋安娴是赣北泄密案的嫌疑人之一,也是侦破此案的关键人物,我现在也是颇为头痛,但是人真不能放!”
宁志恒的话顿时让电话那边的局座一惊,他语气狐疑的说道:“你是说宋安娴真的涉及泄密案,确定吗?”
“确定!他们的上线我都已经抓到手了,缴获了电台和加密密码本,宋安娴和这个间谍见过面,可是她坚决否认,局座,这个案子通了天,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宁志恒连声叫苦道,顺便把案子进展的情况向局座汇报一下。
“你说什么?”局座的声调突然拉高,完全是不可置信的意思,“你已经抓捕了泄密案的上线,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十时,审了一个晚上,目前还在审讯中,不过他的身份已经确认无误,我…”
“好,我马上过去,当面听取你的汇报!”
没有等宁志恒说完,局座就打断了他的话,一把扣下电话,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去,对外屋值班的刘秘书吩咐道:“马上备车,我们去二处!”
“是!”刘秘书急忙点头领命。
“等等,通知一下黄副局长和边向南,要他们一起过去,要快!”
行动二处距离军统局总部的路程并不远,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二处,宁志恒和卫良弼带着一应手下军官,在门口迎接两位局座的到来。
刚一下车,局座就迫不及待的对宁志恒命令道:“我马上要听你的汇报,屋里说!”
说完,当前一步走进办公楼内,黄贤正和边泽紧随其后,宁志恒和卫良弼相视一眼,只好挥手解散手下的军官们,快步跟在局座的后面。
在二处会议室里,几个人相对而坐,局座首先开口问道:“志恒,你的动作好快啊,案子刚到你手里,昨天就把人抓到了,怎么也不向我汇报?”
局座的话让屋里其他几个人也是颇有同感,就是卫良弼也不知道泄密案的具体进展,目前也是一头雾水之中。
这里面尤其是边泽心中最为惊奇,泄密案是他经手的大案,里面牵扯的关系盘根错节,诸多限制束手束脚,搞的他疲于应付,侦破工作到底有多大的困难,他是一清二楚,最后历时一个多月,最终低头认输,把案子交给宁志恒了事。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大前天下午把案子交到宁志恒手中,昨天晚上人家就把日本间谍抓捕归案,甚至连电台及密码本都缴获了,打死他都想不通,不到两天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五十个小时,宁志恒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一旁的黄贤正也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志恒,这件案子事关重大,你可要慎重,把案子的细节和证据都要一一落实,不要只图快,要不然那些委员会的委员们可是应付不过去的!”
尽管他对宁志恒的侦破能力一向充满了信心,可是宁志恒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迅速侦破如此要案,他还是心里有些不踏实,生怕出了纰漏,最后下不来台。
宁志恒这个时候也顾不了许多了,案情的细节必须要交代清楚,否则两位局座根本不会相信,得不到他们的支持,接下来的侦破工作就很难进行了。
他赶紧点头说道:“您放心,证据是确凿无误,这个日本间谍是日本特高课的情报人员,他潜入重庆地区之后,化名纪永岩,伪装成华南小学的教员,是我们二处早就锁定的目标,跟踪他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是这个人非常的狡猾,在三个月前发现了我们的跟踪,马上脱离了我们的监控,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多方查找,在昨天晚上抓捕了此人,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这才敢动手抓捕与之相关的嫌疑人宋安娴,目前我们已经确认,隐藏在军事委员会内部的鼹鼠,就是作战室的作战参谋,也就是宋安娴的丈夫夏斌,目前只要撬开他们两个人的口,泄密案就算是成功破获,可是没有想到,我抓捕之前的调查工作没有做到位,宋安娴竟然是宋副部长的侄女,我知道后赶紧停止了对她的审讯,现在审不能审,放又不能放,进退两难,之后的措施还请局座示下。”
宁志恒干脆把难题交给局座,让他来决定要不要对宋安娴动手,这样自己也可以脱身,避免和宋宿元这样的大佬对上。
局座听完宁志恒的叙述,不觉有些惊诧莫名,他回头看了看黄贤正,黄贤正也是摸不着头脑,他是行动二处的直管领导,主要科室的负责人都是他的人,二处的实权其实掌握在他的手里,他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二处什么时候开始干情报二处的工作,开始负责内部反谍的工作了。
看到两位局座的表情,宁志恒只好再次解释道:“这件工作并不是二处的直属成员负责,是我自己以前布置的一些外围人员,可是他们的经验太过欠缺,反而惊醒了对方,结果导致目标脱离视线,直到我回来,才重新找到了目标!”
局座沉思了片刻,宁志恒的这些话有真有假,他自然是听得出来。
宁志恒有自己的外围人员,这并没有什么,军统局很多特工都有自己的外围成员,至于有什么作用,大家因人而异,有的是用来经商敛财,有的是用来打探消息,有的甚至是用来干些杀人越货的脏活。
可是宁志恒的外围成员可就厉害了,竟然负责追查日本间谍,这真是让他难以相信。
重庆地区的情况特殊而复杂,流动人口越来越多,就是那些正规的情报特工们都一筹莫展,这些外围人员如何发现这位潜伏的日本间谍的?
不过现在他并不想深究,他最关心的是证据,是拿得出手的证据,是用来说服军方大佬们的证据。
局座沉声问道:“电台和密码本在哪里?”
宁志恒早有准备,他将皮箱放在桌案上,轻轻推到局座的面前,然后解开皮扣,打开箱盖。
局座和边泽赶紧进行查看,局座拿起最上面的密码本,仔细查看起来,不多时,终于确认无差,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哈哈,干的漂亮,志恒,又是一本密码本,这个功劳我记下了,有了它,就足以证明纪永岩的间谍身份,那么证明纪永岩和宋安娴有关系的证据呢?”
“您看看这张照片!”宁志恒赶紧将纪永岩和宋安娴交流的那张照片,递交到局座的面前。
宁志恒指着照片为局座解释道:“身穿长衫,夹着书本,手提菜篮的男子就是纪永岩,旁边这个女人就是宋安娴。”
局座仔细端详着照片,为了确认无误,开口吩咐道:“放大镜!”
宁志恒急忙从抽屉里取出放大镜,递交到局座手里。
局座拿起放大镜,仔细查看宋安娴脸部特征,尤其是嘴唇的动态,最后点头说道:“没有错,他们是在交谈。”
其实只要两个人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上,按照军统局特工工作的原则,宋安娴的嫌疑就已经可以确定的,要不是她的身份特殊,局座不会这么小心谨慎的。
突然他发现照片后面还有东西,于是照片翻过来查看,点头说道:“做事的人很仔细,拍摄照片的时间和地点都有标注,时间的确是三个月之前!”
他将放大镜和照片交给一旁黄贤正,让他接着查看,自己转头接着对宁志恒说道:“你手下的人很得力,有你做事的风格,志恒,现在看来宋安娴的嫌疑不小,这个女人确实不能放,不过就凭借一张照片,只怕不能让宋宿元放手啊!你还要从纪永岩身上打开突破口。”
宁志恒点头说道:“对纪永岩的审讯工作一直在继续,只是这个家伙是个少见的狠角色,到现在一直没有开口。”
黄贤正在一旁赶紧说道:“志恒,你下手不要太重,宋安娴我们不能动,纪永岩就是唯一指证夏斌的人证,可千万不能有失。”
这个时候大家都想了起来,宁志恒在军统局里,审讯人犯出了名的粗糙,之前的劣迹斑斑,宁阎王的称号最初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传起来的。
局座也马上面色一紧,对宁志恒问道:“现在纪永岩怎么样?”
宁志恒看着两位局座紧张的表情,颇为无奈地摊手说道:“局座放心,人还活着,正在审讯室里进行审讯。”
可是他的话显然并不足以取信于人,局座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吩咐道:“带我们过去!”
宁志恒知道他们不见到真人是不放心的,于是只好起身当前带路,一行人很快出了办公楼,进入二处的审讯室里。
审讯室里的审讯正在进行,邵文光脸色阴沉地看着再次昏迷过去的纪永岩,这个家伙确实难缠,只要刑罚的力度超过一定限值,他就能进入昏迷状态,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了。
“浇醒他,今天一定要让他开口…”
就这个时候,局座等人推门而入,邵文光回头一看,赶紧立正敬礼。
局座走到面前,看了看一团血肉的纪永岩,不禁眉头皱起,他向邵文光询问了一下审讯的进展情况,突然转头对宁志恒问道:“人犯怎么和照片上的人不一样?”
局座观察仔细,纪永岩的面容大变,再加上血肉模糊,很快就察觉出了不对。
宁志恒点头说道:“这个日谍之前被我们跟踪,为了继续潜伏,干脆自己直接毁了容,不过面部特征并没有改变,仔细对比还是能够认出来的!”
局座闻言一怔,回头仔细端详了半天,这才放下心来,淡淡地说道:“看来是块硬骨头,不过照你这样审下去,他最多还能撑两天,人必死无疑,换一换手段吧!”
宁志恒赶紧说道:“请您放心,我们有足够的医疗手段维持他的生命,只要是人,不可能长时间的经受这样强度的折磨,开口是早晚的事情!”
看到宁志恒不以为意,局座摇了摇头,再次对宁志恒说道:“你的手太重,还是要注意分寸,真把人给搞死了,可就前功尽弃了,慢慢熬吧,对了,绝不能上电椅,他这个样子,肯定是下不来的。”
看到局座如此的小心叮嘱,显然对自己不太信任,宁志恒只好点头称是,一行人离开了审讯室,回到办公室里接着讨论案情的下一步措施。
如今案情其实已经大白,大家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商谈良久之后,处座开口说道:“泄密案现在已经是各方关注的头等大案,统帅部也为此多次催促我们结案,既要马儿跑还不给吃草,这是在为难我们啊!
看来现在不能顾虑太多了,军统局不是慈善堂,我们的让步是有限的!
既然目标已经集中在了夏斌夫妇身上,我就出面和宋宿元谈一谈,以宋安娴为条件,直接对夏斌进行刑讯,看一看他到底是要保侄女还是要保侄女婿?”
说到这里,局座的口气越发的冷厉,他是委座最信任的心腹,手握重权心高气傲,这一次为追查泄密案,多次被高层针对,已经是有些恼火了,现在既然已经证据确凿,他干脆就抛开顾忌,打算和宋宿元摊牌,再说谈判对象只有宋宿元一人,军令部不是军政部,针对一个副部长,局座还是有把握的。
黄贤正一听也是点头赞同道:“那好,泄密案已经是拖的太久了,进行到这一步,凭借我们手上的证据,夏斌已经脱不了身,宋副部长再袒护就说不过去了!”
果然层次不一样,解决的方法就是不一样,两位局座下了决心,局面一下子就打开了,直接对夏斌进行刑讯,宁志恒是非常有把握的。
这个夏斌本身就是被日军俘虏后,经受不住严刑拷打,这才投降日本人,由此可以看来,他根本算不上什么硬骨头,只要进了审讯室上了手段,宁志恒有把握不出两个小时,就能让这内奸开口,这样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局座接着对宁志恒吩咐道:“你等我的消息,我去和宋副部长当面谈一谈,他现在还在等我的消息呢!”
“是!”宁志恒点头领命。
事情商量完毕,大家便起身离开行动二处,宁志恒和卫良弼送至大门口,这才转身回了办公室。
卫良弼脸带兴奋之色,轻轻地一拳捶在宁志恒的肩膀上,嘿嘿笑道:“志恒,你这动作可是太快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一转身,你就已经把泄密案给破了!这一次清剿行动第一把火,算是成功了!”
宁志恒也是舒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老实说,这件案子并不难破,难得是这里面的关系复杂,大家都有所顾忌,不过现在两位局座肯出头硬扛,我们的工作就好办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宁志恒肯定的说道:“还是要先结案,敲定了夏斌的身份,我们先把这份功劳拿到手,接下来还是要撬开纪永岩的口,他身后一定还有上线,顺着这条线挖上去,我估计收获少不了。”
卫良弼疑惑地问道:“他就是信鸽,电台都已经搜出来了,还会有上线?”
对于日本间谍组织,军统局都有一定的认知,一般来说负责收发电文,联络和传递往来信息的信鸽就是这条情报渠道的顶端,也是情报渠道的负责人,很少再会布置上线。
宁志恒笑了笑,分析说道:“这一点师兄你就有所不知了,对于这个纪永岩,我知道的还真不少,只不过今天没有向两位局座说明,纪永岩的真名字叫做吉田隆佑,三十二岁,原来是隶属于上海特高课的情报员,可是在半年前被武汉军部情报处接手领导,而在重庆地区活动的日本间谍组织,也都是受这个部门的领导,他们在重庆有一个庞大的情报网络,所以纪永岩和夏斌这个情报小组只是这个庞大情报网络中一条线。
还有,这一次的赣北泄密案,泄密的整份计划内容详细,数据齐全,足足有好几页的内容,这么多情报内容,纪永岩是不可能用电文来传递的,那他是用什么方法送出去的呢?一定是拍摄成胶卷,交给他的上线,或者是有特殊的渠道,专门为他输送这类电文无法传递的重要情报,所以再一次证明了,纪永岩绝不是尽头,他的身后还有人,只要我们牵出了这一条线,很快就可以接触到这张情报网,而且日本人的这张情报网只是刚刚建立,人员多,时间短,一定有很多漏洞来不及完善,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所以我说泄密案到现在其实还只是开始,真正的收获还在后面!”
卫良弼被宁志恒的话惊住了,这番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而且他也没有想到泄密案柳暗花明,还有一村,自己这位师弟走一步算十步,胸有成竹,对之后行动早就设计好了计划。
他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纪永岩还没有开口,你连他的真实身份都知道了,志恒,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宁志恒哈哈一笑,抱着卫良弼的肩头晃了晃,笑着说道:“师兄,你我兄弟同心,有事情怎么会瞒你,这不是在通知你吗?这些事情就是对黄副局长也不能说,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了!”
“这我知道!”卫良弼点头笑道,他们两个人一直形如一体,共同进退,在军统局里自成一脉,当然是不分彼此的。
宁志恒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接着说道:“师兄,这一次的泄密案可是大功,足够我们把自己的人再提一级了,老实说,我们兄弟不要说在军统局,就是在二处,力量也有些薄弱了,这一次可是个好机会!”
卫良弼连连点头,笑着说道:“对,对!别的人不说,就是老邵,现在还只是个少校,别的科室的科长,除了电讯科的莫婉婷,其他都是中校,他这个少校就显得有些不合适了,这一次你考虑考虑他!”
卫良弼又何尝不想提拔自己的人,只是这一年来,上面有黄副局长统筹大局,自己手边也没有什么立功的好机会,很难说的上话,现在宁志恒回来了,自己的底气也就足了,他知道这位师弟的能力出众,性格强势,主持清剿工作绝对是个好机会,于是赶紧为邵文光说话。
“这是自然,该想的都要想到。”宁志恒点了点头,随即脸色一紧,“这一次宋安娴的调查工作,老邵可是出了纰漏,搞的我这么被动,好在两位局座肯出面担待,他是你的人,回头说一说他,我就不多说了!”
邵文光毕竟是宁志恒微末时就结识的老人,宁志恒不想多加训斥,由卫良弼来出面教训,话说狠了也无妨。
卫良弼笑着点头答应道:“我好好说一说他,恶人我来做,回头给他升一级,好人你来当!”
此言一出,两兄弟相视哈哈笑了起来。
局座和宋副部长的沟通很快就有了结果,很快就给宁志恒回了消息。
电话那边局座沉稳有力的声音:“志恒,我这边已经谈妥了,宋副部长同意对夏斌进行刑讯,不过你一定要掌握分寸,不能刑讯太重致人死命。”
站在宋宿元的角度来说,保侄女当然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个侄女婿就只能放弃了,况且这一次证据确凿,夏斌绝对是在劫难逃。
“当然,请局座放心,我的手艺没那么糙,一定不会伤了他的性命!”宁志恒再三保证道。
可是局座停了停,还是开口说道:“你刑讯逼供的本事要有侦破水平一半我就知足了,我可告诉你,宋安娴绝对不能碰,而且最后定案还是不能牵扯到她,这是宋副部长的底线。”
对此宁志恒早有预料,真要是给宋安娴上了手段,不死即残,那可就没有余地了。
他原本就不是锱铢必较的人,在国党内部风气败坏,他也不得不和光同尘,况且他的目标就是夏斌,只要挖出这个威胁巨大的鼹鼠,至于宋安娴,宁志恒是不在意的,况且还有宋副部长庇护,自己当然是见好就收。
放下了电话,宁志恒脚步轻快的走出了办公室,马上下令对作战参谋夏斌进行刑讯。
当戴着手铐和脚镣的夏斌再一次进入审讯室的时候,明显感觉出气氛不对。
对面的宁处长完全没有了上一次的客套,而是用一种戏谑的目光看着他,这种目光好像是一只凶狠的狸猫盯上无路可逃的老鼠,阴沉沉的渗透入骨。
宁志恒没有多说,直接命人把夏斌捆在木桩之上,然后吩咐道:“夏参谋这一个月休息的血脉不通,还是让我给你松松筋骨吧!”
宁志恒这一次是存心让这个汉奸受些苦头,干脆都不问话,直接对夏斌上了重刑。
“你们怎么敢这样对待我…”
“快放开我…”
尽管夏斌不停地挣扎求救,甚至是苦苦哀求,但是宁志恒仍然足足用了两个小时的刑罚,折磨的夏斌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宁志恒看了看时间,才挥手制止了审讯人员的动作,徐徐几步来到夏斌的身前,开口说道:“夏参谋,怎么样?我这些弟兄们的手艺还不错吧,这筋骨松的不错!”
夏斌喉咙咕噜一声,轻轻吐出一口血水,勉强的发出声来。
“你们…你们这是在刑讯逼供,即便是我承认了,也是你们屈…屈打成招。”
“还心存侥幸!”宁志恒冷冷地一笑,“夏参谋,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别人的嫌疑都已经洗清,你现在是本案唯一的嫌犯,现在的审讯工作是也经过了你的那位老上司,也是你妻子的大伯父宋副部长的首肯,如果不是证据确凿,我们也不会这么对待你!”
夏斌听完宁志恒的话,眼睛突然睁的老大,他试图想从宁志恒的脸上分辨出这些话的真假,可是只能看到一张冰冷的面孔。
如果真如对方所说,自己最大的靠山都放弃来了他,那这一次可就在劫难逃了。
“实话说吧,你的上线纪永岩已经落网,他交代出了你和你的太太宋安娴…”
“不可能,安娴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夏斌突然用尽力气大喊道,“你们这些魔鬼,连个女人都不放过…”
夏斌激动的反应让宁志恒一怔,他能看的出来,这是夏斌是情急之下的话语,他的面部表情惊恐而焦急!
“有没有关系,我说了算!夏参谋,如果你真的想为你的妻子洗脱罪名,那就老老实实的交待所有的问题,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有你的口供,再凭借着宋副部长的关系,我可以对宋安娴网开一面,如果你一意孤行,和纪永岩一样,临死都要拉着你妻子垫背,那我只能说声抱歉了!”
说到这里,宁志恒转头吩咐道:“去把纪永岩带过来,让夏参谋看一看他的这位搭档!”
如果之前他的话,夏斌还有所怀疑,那最后一句话,彻底让夏斌失去的抵抗下去的信心。
很快,审讯人员拖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扔在夏斌的面前,一个审讯人员抓住纪永岩的头发一拧,将他的面孔对着夏斌,让夏斌看的清楚。
“怎么样?你还有什么侥幸可言?抓捕他的时候,电台和密码本一应俱全,无可抵赖,上了些手段就什么都说了。”
看着夏斌绝望之极的眼神,宁志恒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已然崩溃。
他挥了挥手,让审讯人员把纪永岩拖了出去,转头对夏斌说道:“看来夏参谋还是有妄念啊!好,既然不愿意说就不用说了,来人,把他的牙齿都拔出来,反正他也用不着了…”
宁志恒的声音不高,但让人听着狠戾非常,毛骨悚然。
“别,别,我说,我说…”
夏斌心中那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溃了,他知道自己根本熬不过这一关,纪永岩的被捕,彻底打掉了他的最后希望,他知道,这些军统局的特工们是绝不会半途而废,放过自己的,等待自己的将是无休止的折磨,就像当初日本人折磨自己一样,上一次他屈服了,这一次仍然如此。
接下来夏斌老老实实地把所有事情都讲了出来。
事情正如宁志恒之前了解到的一样,夏斌当初在南京被俘,日本人了解到了他未婚妻的大伯是国党政府的军方大佬宋宿元,马上对他进行了策反,严刑拷打加威逼利用,夏斌没有过得了这一关,最终叛变投敌。
后来被秋田彰仁带到武汉,三个月后,凭借宋家的关系进入了军事委员会担任作战参谋,他的联络上线纪永岩,也就是吉田隆佑一直跟在他的左右,暗中观察他的一切。
后来到了重庆之后,吉田隆佑得到指示,唤醒了夏斌,开始了情报活动。
“你的妻子宋安娴在中间扮演什么角色,为你们传递消息?”
“不,不,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和黑山,也就是纪永岩,也就只接触过三次,平时根本不联系,根本就用不着什么联络员,我不知道黑山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把我妻子牵扯进来,但我妻子确实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那真是一次意外,四个月前我被黑山唤醒,开始进行情报搜集工作,在第二次接头的时候被我妻子发现了,她看见我深夜换了衣服出门,以为我是去会情人,就暗中跟踪我,一直到了我们见面的小酒馆,却意外地发现了黑山,当时我情急之下,谎称黑山是我老家的亲戚,黑山也就顺着我的话应承了,就这样他们两个认识了,后来我妻子说在附近还遇到过几次这位老家的亲戚,我就知道黑山应该住在我家附近。”
“可是宋安娴一直否认,她说根本不认识纪永岩!”
“我妻子当时说碰到过黑山,我就告诫过她,这个人不是好人,让她不要接近他,再加上我被抓的事情,她可能是怕惹上是非,所以否认认识黑山。”
宁志恒想了想,决定放过这一段,不论夏斌说的是真是假,反正宋安娴是肯定要放的,结案报告里也绝不能牵扯她,这是局座对宋副部长的承诺。
“好吧,还是说一说你自己,赣北泄密案的具体情况。”
这才是宁志恒这次审讯,最重要的部分,必须要敲定其中的细节。
夏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说道:“两个月,作战室奉命研究和制定长沙会战的军事部署计划,我们几个人负责赣北地区防御计划,计划完成之后,我记下了具体的内容,回到家之后默写了出来,然后拍成胶卷,和黑山接头,把胶卷交给了他,不过这一次黑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变得我差点认不出来了,他跟我说有人盯上了他,让我进入蛰伏状态,停止一切情报活动,等候他的消息,当时我就知道不好,果然没过多久,军事委员会开始进行内部甄别,我侥幸躲了过去,可是很快军统局插手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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