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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真相大白,宁志恒将夏斌的口供整理了出来,很快写出了结案报告,来到军统局总部,向局座当面汇报。

    “夏斌开口了?”

    办公室里,局座接过了结案报告,并没有打开观看,而是放在桌案上,起身示意宁志恒,两个人在一旁的沙发上相对而坐。

    “开口了,不过两个小时,这小子就全招了,夏斌代号墨斗,是在南京保卫战时期被日军俘虏,熬刑不过投降叛变,纪永岩代号黑山,真实姓名还不清楚,是日本特高课成员,他们两个是单线联系,我们根据口供,已经在夏斌家中的暗格里找到了一张花旗银行的存单,足足有三万美元之多,是他出卖两次情报所得,同时还有一部德国产的微型相机,夏斌就是用这部相机拍摄的情报内容。”

    局座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宋安娴到底有没有牵扯其中?”

    虽然他已经答应了宋副部长,放过宋安娴不予追究,但是宋安娴的身份他还是要心里有数的,以便以后进行防范和控制。

    宁志恒有些迟疑,摇了摇头解释道:“按照夏斌的口供,宋安娴只是在偶然的机会结识了纪永岩,而且据我判断,宋安娴在这个情报小组里的位置确实多余,这一次就是因为宋安娴的出现,我们才得以把夏斌查了出来,说实话,其实是这个女人坏了他们的事,所以我认为宋安娴并不是他们的同伙。”

    说到这里,宁志恒小心地说道:“这一次都是我调查工作失误,幸好局座为我担待,不然还不好收场!”

    局座对宁志恒的诚恳态度非常满意,他身形后仰,靠在沙发背上,神态轻松的说道:“这点担当我还是有的,总不能大老远让你跑回重庆当恶人,不过这也不能怨你,宋宿元早年参加革命党,加入同盟会,怕牵连家里人,特意改了名字,把‘元宿’两个字调换了一下,对家里人的情况也一直避讳其深,从不与人谈起,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所以外界很少有人知道他和宋元奎的关系,这个情况他不说,我也不清楚,你不要太在意!”

    原本还有这个原由,怪不得邵文光这个老手还会出现这个纰漏。

    局座接着问道:“你们现在已经对夏斌的家开始搜查,动作大吗?”

    宁志恒一愣,但是他很快明白了局座的意思,局座这是想要把这件事情的影响压下去。

    “今天早上抓捕宋安娴的时候就是当众抓捕的,之后进行了彻底搜查,还查封了住宅,这个动作肯定是有些大了,您的意思是…?”

    局座摆了摆手,有些失望的说道:“今天从你那里回来,我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和宋宿元谈不拢,我就打算退一步,可以赦免夏斌夫妇的间谍罪责,把夏斌夫妇都转为我方的情报员,这样既可以保全他们夫妇二人,照顾了宋宿元的面子,还可以让夏斌为我们做事,给日本人传递对我们有利的假消息,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是现在,你们的动作太大,以日本人在重庆地区的情报力量,他们迟早会知道你们抓捕宋安娴和查封夏斌住宅的事情,这样我的想法就行不通了。”

    局座的这个方案确实有可行性,开始的本意,原本是为了和宋宿元妥协谈判,可是后来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可是现在布置还是晚了,夏斌的妻子被抓,住宅被封,日本人自然会联想到夏斌已经暴露,再用他来传递假情报已经不可行了。

    宁志恒当然也不希望局座这么做,他花费这么大的气力侦破此案,除了是为了挖出夏斌这个对国家危害性极大的鼹鼠,最后也是为了要政绩和好处,泄密案是已经通天的大案,作为主持侦破案件的执行人,自己的好处自不必多说,就是自己的那些手下还等着这份大功加官进爵呢!要是让局座这样给低调处理,压了下去,这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暗自庆幸,还好当时没有连夜抓捕宋安娴,拖到了第二天白天动手,不然局座还真有可能这么做,那自己可就亏大了。

    宁志恒赶紧表情认真的说道:“局座,现在黑山死不开口,之后的审讯结果如何不好说,如果他不配合,这件事情也是行不通的。”

    宁志恒口中的理由充分,让局座无话可说,但局座对宁志恒心里的小九九也是心中有数,提了一句也就不再坚持了,毕竟接下来的清剿工作还要靠这位大将,过多插手或者打击都是不合适的。

    “不过,您的这个设想却是极好的,如果能够给日本人传递假的军事情报,牵着日本人的鼻子走,这对于我们接下来的军事行动是大为有利的,夏斌既然不可能了,我这里倒有一个好的人选,不知道局座您有没有兴趣?”

    宁志恒接下来的话,让局座极为诧异,他疑惑地看向宁志恒,开口问道:“你有人选?具体说一说?”

    宁志恒上前一步,仔细解释道:“我手里有个人,此人叫梁实安,目前在军事委员会兵役部担任参谋一职,这个人早年在作战部队,后来调入军事委员会任职,现在夏斌落网,这作战部作战参谋的职位可就空出来一个了,如果能把梁实安从兵役部调入作战部,顶替夏斌的位置,这件事情很有成功的可能!”

    局座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志恒,嘴里问道:“志恒,你要把你的人安插到作战部担任作战参谋,你又如何能确保他和日本间谍拉上关系呢?还是说,他本身就是日本间谍?”

    局座的心思剔透,反应灵敏,宁志恒一开口就被他察觉出问题来了,这个梁实安的身份绝不简单。

    宁志恒顿时露出敬佩之色,赶紧说道:“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这个梁实安的身份确实有问题,您还记得南京时期的黑水小组的案子吗?那个日本间谍顾文石,我们为了抓他,甚至把南京城整整戒严了六天,为此您还大发雷霆,把我们训斥了一顿!”

    “有,是有这件事!”局座很快回想了起来。

    “举报顾文石的就是梁实安!”

    于是宁志恒开始仔细为局座解释具体的情况。

    “你是说,梁实安原本就是日本人策反的间谍,只是你并没有追究,放过了他?”

    宁志恒点头说道:“局座,梁实安当初是被顾文石一步一步拉下水的,当初谷处长以重要军事情报为诱饵,结果梁实安却没有窃取这一情报,足见其心中还是忠心爱国,后来还试图击杀顾文石,并向我们举报,我们这才得以抓住了顾文石,由此破获了黑水小组,雪山小组,还有山谷小组,这个梁实安居功至伟,我看他是真心悔过,又有重大立功表现,最后就把他放了回去。”

    局座有些犹豫地问道:“他身边的人当初已经全部暴露被捕,日本人还会信任他吗?”

    “我觉得可能性很大,日本人之所以对他弃之不用,不外乎两点,第一点就是怀疑梁实安已经反正,不再为他们效力,可是如果他们真的确定了这一点,那为什么不用之前梁实安留下的把柄,向我们告发梁实安,用我们的手清除,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我调查过,梁实安这两年就在兵役部,至今平安无事,这说明日本人对梁实安反正的事情并不确定。

    第二点,就是因为梁实安的地位太低,兵役部属于那种边缘的清散衙门,很难接触到机密情报,为了这样一个情报价值不大的人员,冒着暴露的危险接回关系,日本人认为这样做得不偿失。

    不过只要我们把梁实安提到重要的岗位上来,让日本人看到他的价值,让他们认为梁实安值得他们冒这场风险,这样他们就有可能会联系梁实安,重新把梁实安归入他们的情报组织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宁志恒的一番话,让局座听的连连点头,这个方法不错,把梁实安当做鱼饵,静等日本人上钩,如果能够成功当然好,不仅可以给日本人提供假的军事情报,就算是不成功,也可以在作战部里安插一个眼线,算一算怎么也没有坏处。

    局座越想越有道理,开口说道:“这个提议很好,只不过作战参谋的职位至关重要,每一个名额都是有人盯着的,看来是要花些手脚了!”

    “这件事情还是要您出面解决,比如说服一位大佬收梁实安为门生,哪怕是名义上的,有个好的借口,日本人不知内情,是看不出破绽的!”

    宁志恒当然没有这个能量,在大佬云集的军事委员会安插一个作战参谋的位置,这种事情还是要交给局座这样的高层。

    其实宁志恒之前想过通过黄贤正的关系解决此事,后来觉得这件事情怎么也绕不过局座,毕竟编造假情报需要和作战部高度合作,内部的反谍工作之后也是局座的情报二处负责,自己也只是暂时接手。

    可以说梁实安的使用只能交给局座,所以宁志恒干脆把所有的事情合盘交给局座负责,也算是顾全大局。



    宁志恒和局座仔细商量了一下细节,确实了具体的措施,局座这才满意的说道:“这件事情很有可行性,整件计划由你来制定,情报二处来具体执行,我可以提供协助,既然是钓日本人这条大鱼,我看就以‘寒江’二字来命名。”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局座寓意深远,志恒佩服之至!”宁志恒赶紧回答道。

    “我回去就开始制定‘寒江’计划的具体方案,上报给您审批!”

    “好!”局座点了点头,接着开始脸色一正,“泄密案至此告破,接下来你马上接手我军统局内部,密码破译小组组长易东的空袭案,这个案子可是我心头的一块心病,一天不破,我寝食难安!”

    说到这里,局座忍不住一拳打在面前的茶几上。

    他这几年对于电讯处的工作投入极大,为了组建全国的最好的电讯部门,他不仅花费巨资购买添置了世界上最好的电讯设备,还想尽一切办法,从全国召集了最好的密码破译专家和数学家,组成密码破译小组,对这个部门可以说倾尽全力的支持,好不容易上了轨道,刚刚做出一点成绩,结果破译小组的领头羊,灵魂人物易东被日本飞机空袭灭杀,导致破译小组现在的工作毫无进展,名存实亡。

    尤其是当局座知道,这完全是一场有预谋的袭杀之时,简直是怒不可遏,这说明在军统局内部,甚至就在电讯处内部,肯定存在一个内鬼,这个内鬼不清除掉,他又如何安心?

    宁志恒对此也早就有所准备,他点头答应道:“我马上接手此案,尽快侦破,绝不让您失望!”

    局座对于这一点倒是深信不疑,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他拍了拍宁志恒的肩膀,满意地说道:“你做事我放心,那就尽快吧,我会通知谷正奇向你交接,对了,其他那些作战参谋和宋安娴放了吗?”

    “没有,正要请您的示下!”

    “回去就放了吧,态度客气一点,对了,把宋安娴的家恢复一下,派专人送回去!”

    “是!我马上就办!”

    宁志恒出了局座的办公室,又快步来到黄贤正的办公室,向他汇报具体的情况,黄贤正对宁志恒的表现当然也是满意之极。

    清剿行动的第一仗就进行的如此顺利,不到三天,挖出了夏斌这个鼹鼠,抓捕上线,缴获电台和密码本,宁志恒的一套动作迅猛快捷,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一地眼珠子。

    黄贤正的脸上也增光不少,今天上午从行动二处回来后,局座对黄贤正很是恭维了几句,让黄贤正心情大好。

    “这一次行动成功,我会为你在统帅部请功,让大家都知道,这是我们保定系的功劳,叙功报告赶紧交上来,打铁要趁热,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宁志恒急忙点头答应道:“多谢局座栽培,对了,接下来我会主持易东被日本人空袭的案子,之前我答应过谷正奇,要和他联合侦破此案,您看…”

    黄贤正不以为意地说道:“这点小事不用请示我,你自己拿主意,谷正奇这个人格局太小,有功必争,让他沾点光也无所谓。”

    “是!”

    行动二处的走廊里,邵文光灰头土脸的从卫良弼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刚刚被卫良弼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心情颇为沮丧。

    这个时候,手下的队长洪立跑了过来,汇报道:“科长,处长刚刚从总部回来,要你过去一趟。”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邵文光嘀咕了一句,也不敢怠慢,赶紧整了整衣服,快步来到宁志恒的办公室求见。

    赵江把邵文光让了进去,邵文光以询问的眼光看了看赵江,赵江微微一笑,却不做答,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无碍,这才把他领了进去。

    宁志恒今天的工作很繁重,回到二处就下令释放其他作战参谋,又派人把宋安娴送回她父母的家中,然后抓紧制定寒江计划,赶写叙功报告,还有处理泄密案的首尾。

    这些工作忙的他脚不沾地,听见邵文光的报到之声,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看邵文光,不觉笑出声来。

    “怎么灰头土脸的?让师兄骂了?”

    邵文光无奈地点了点头,回答道:“这一次全是我咎由自取,连普通的调查工作都没有完成好,给您惹了大麻烦,真是惭愧!”

    宁志恒一听,笑着摆手说道:“也算不上什么麻烦,军事委员会里除了统帅部里的那些大佬,我们惹不起,其他的部门也就那么回事,只是不值得为此撕破脸罢了,对了,叫你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让你办。”

    邵文光没有想到宁志恒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出言安慰,不由得心头一暖,赶紧挺身回答道:“请处座指示!”

    宁志恒正声说道:“泄密案目前为止已经告破,但这仅仅是开始,从今天起,后续的侦破工作由你完全负责。”

    “后续的侦破工作?”

    “对,纪永岩的身后一定还有上线,你负责审讯此人,一定要撬开他的口,挖出他的上线,或者是泄密胶卷的运输渠道,总之要压榨出他所有的情报价值,我有一种预感,纪永岩会是一个聚宝盆,我们从他的身上将会得到丰厚的回报,能不能做到这一点,就看你的了。”

    宁志恒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卷宗放在桌案上,向前一推,接着说道:“这是泄密案的全部资料,里面有些内容就是两位局座都不知道,你回去研究一下,老邵,我和师兄入行之初,你都出力不小,你和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自不比他人,师兄这一次为你想的很多,现在二处主要科室的科长,也就你是个少校,你也知道我们军统局校级军官的晋升有多难,这一次可是个大好机会,我在泄密案的叙功报告上,可是重重地给你写了一笔,如果你能够再挖出纪永岩身后的日谍,趁热打铁,我会力保你晋升中校军衔,两位局座那边我也会为你打招呼,总之,机会我可是给你了,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宁志恒的一番话顿时让邵文光惊喜万分,他眼睛紧紧地盯着宁志恒,身子挺得笔直,高声说道:“多谢处座栽培,卑职一定竭尽全力完成任务,绝不会让您和卫处失望!”

    “好,还有,如今夏斌已经伏法,纪永岩就不用对他太客气了,加大审讯力度,给他上电椅,对了,注意别伤了他的手,总之要尽快取得他的口供,时间拖长了,日本人那边反应过来,纪永岩就没有价值了!”

    邵文光上前取过卷宗,点头领命,宁志恒的工作太多,没有时间和他多聊,挥手示意他退下。

    邵文光走到房间门口,突然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着宁志恒。

    宁志恒一愣:“还有什么事情?”

    邵文光赶紧回身走了几步,来到宁志恒面前,低声说道:“处座,今天卫处让我调查一个人!”

    “什么人?”

    “军事委员会军政委员林震的长子林慕成!”

    宁志恒一听,手中的笔一顿,看着邵文光问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邵文光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我还没有开始调查,不过,处座,这个名字很耳熟啊,我记得我们在南京时期,您曾经让我追踪调查一个日本间谍雪狼,当时就是因为雪狼也在一直跟踪一个叫林慕成的青年军官,这两个人会不会是一个人?”

    到底还是卫良弼,不愧是军统局少有的精英,心思缜密,精明练达,当时自己只是提了一句,便被注意到了。

    宁志恒想了想,点头说道:“确实是一个人!”

    “真是一个人!”

    邵文光受命调查林慕成,只是突然想起林慕成在几年前也是宁志恒调查的对象,一时不知所措,所以向宁志恒请示。

    宁志恒接着说道:“南京的那件事情不准提,其他的情况你可以了解一下就行了,不要惊了林慕成。”

    说到这里,他生怕邵文光坏了他的事,干脆挑明了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师兄看上了林慕成的妹子林淑岚,结果人家老头子不愿意,就是我的老师出面也被驳了回来,估计这是要走大舅子的路线,想法子讨好他,你别节外生枝,之前的事情已经不能再提,不然最后坏了事,我可不饶你!”

    听到宁志恒一说,邵文光才恍然大悟,卫良弼的年纪也不小了,一直未能成婚,这一次找了一个女友相处的不错,邵文光也是知道的,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番故事。

    他赶紧笑着说道:“这我哪敢!坏了卫处的姻缘,还不得把我毙了,我知道怎么做了,请处座放心!”

    说完,他嘿嘿一笑,立正敬礼,转身离去。

    看着邵文光的背影,宁志恒这才缓了口气,林慕成的事情必须要找机会解决,不然就这样不上不下的拖着,早晚要出大事。

    就在这个时候,赵江进来汇报道:“处座,情报二处的情报组长于诚,前来求见!”



    泄密案刚刚结案,于诚就上门汇报,看来谷正奇对空袭案催促的很急。

    “请于科长进来!”

    很快于诚带着一路笑声,快步进入办公室。

    “处座,这一次卑职有幸再向您学习,可真是高兴地不知怎么才好,接到命令就赶紧向您报到来了!”

    于诚向来处事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更何况是对宁志恒这个狠角色,情报处里和宁志恒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他了,对宁志恒他是从心底里服气的。

    宁志恒也起身来到于诚的身边,笑着说道:“老于,我不是你的主官,用不着太客气,还是叫我志恒吧!”

    宁志恒虽然职位高于于诚,但两个人没有隶属关系,于诚是用不着尊称处座的,可是于诚老于世故,如何敢称呼志恒二字,赶紧摆手说道:“处座,小处不可随意,您可不要吓我!”

    说完脸上露出夸张的表情,宁志恒也只是客气一下,他当初对于诚可是没少敲打,几次给他下马威,现在看来效果真是不错。

    “哈哈,那就随你吧!来,我们坐下谈。”

    宁志恒将于诚让在一旁坐了下来,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听说空袭案一开始就是由你负责的,怎么样,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有没有找到可疑的目标。”

    一提到空袭案,于诚将手中厚厚的卷宗放在桌案上,脸色一下子变得沮丧起来,苦笑着说道:“根本就是毫无进展,处座,我来向您介绍一下具体的情况。”

    之后,于诚将一个月前发生的空袭案具体情况仔细叙述了一遍,然后接着说道:“当时我们根据现场的情况,判断这是日本人有目的的袭杀,日本人查明易东有幽闭恐惧症,甚至还有可能知道目前他刚刚接受了破译日本军事密码的新任务,所以才迫不及待对易东下手。”

    宁志恒听完于诚的叙述经过,想了想说道:“你们分析的很对,日本人之所以采用空袭这种方法杀害易东,就是想让我们以为这只是个意外,以掩盖我们内部有内奸的事实,为这个内奸打掩护。”

    于诚赶紧点头说道:“正是这个道理,不过欲盖弥彰,所以局座命令我们进行内部排查,可是目标一直无法确定下来,知道易东有幽闭恐惧症的人并不少,因为每一次日本人空袭的时候,大家都躲进附近的防空洞里,只有易东不在,难免会相互打听,所以他的同事和邻居都有可能知道这件事,范围不好确定。

    可是知道易东接手破译日本军事密码的事情,就只有他们破译小组的核心成员才知道,破译小组平时的工作很特殊,也很隐秘,平时也不和其他的部门打交道,而且对于密码破译的工作内容,我们都是强调过保密条例的,绝不能向外界透漏,应该没有情报外泄的可能,所以我们把目标集中在了破译小组这十八名成员当中。”

    “一共十八名成员?”

    “对,加上易东有十九名,破译室工作人员一共一百零三人,但大多都是辅助服务人员,比如清洁警卫之类,但核心小成员只有十九人,都是全国最好的破译专家和数学家,这些人是重点怀疑目标。

    局座命令不能打草惊蛇,要让日本人和内奸以为,我们真的相信易东的死是意外,同时我们也确实不能对这些专家刑讯,这都是金疙瘩银宝贝,真把人伤了,这密码工作全是靠脑子,以后出工不出力,活就没法干了。所以一直在调查他们身边的情况,可是调查的东西一大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不就等着处座您来接手了。”

    宁志恒打开卷宗,里面厚厚的一摞子调查报告,忍不住轻叹一声,今天晚上可是要熬个通宵了。

    “老于,你看,我现在还在处理泄密案首尾,你带来的这些资料,我也要过一遍,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来,这样,你先回去,我先熟悉一下情况,明天我给你打电话,我们一起去破译室看一看,再走访一下易东的家人。”

    于诚也看见宁志恒办公桌上一堆的文件,赶紧点头答应,站起身来告辞离去。

    宁志恒送走了于诚,回头看了看满屋子的文件和材料,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开始着手处理公务。

    当天晚上宁志恒连家都没有回,翻看资料到深夜,直接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对付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后简单梳洗了一下,就给于诚打过电话去,然后离开二处,向总部赶了过去。

    在总部机关门口,于诚早就等在那里,看到宁志恒到来,赶紧迎了上来。

    “处座,破译室的位置还要走一段距离,我给您带路。”

    于诚上了宁志恒的车,车辆很快向东行驶了一段距离,停在一处大院门口,这才下了车。

    于诚指着大门说道:“这里就是破译室,特意和总部其他部门分离开来,就是怕引人注意,管理的也很严格,戒备森严,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不能带出一片纸张,否则军法从事。”

    宁志恒看了看大门,光秃秃的一个字也没有。

    于诚笑道:“破译室这个部门不敢挂牌子,听说美国就有一个破译部门叫‘黑室’,所以大家也把这里叫‘黑室’,总之保密等级是最高的。”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谁知道还是出了内鬼!”

    宁志恒叫自己的警卫都留在门口,自己和于诚两个人进入大门,门口有一队警卫把守,值班军官早就接到了通知,检查过两个人的证件后,这才放行。

    宁志恒进入大院后,四下打量了一遍,这里和普通的大户宅院没有什么区别,估计原本就是占用了大户人家的住所,只是里面的气氛很压抑和安静,走廊和院子里也有警卫人员,偶尔有人走过,也是脚步匆匆,见了宁志恒二人也不做理会。

    于诚显然习以为常,他带着宁志恒进入了内院,指着几处房间说道:“这几个房间就破译小组的工作室,无线电接受室,监听室,档案室等等,里面的人正在工作,现在我们进不去。”

    宁志恒皱着眉说道:“不是说现在的破译工作毫无进展吗?那他们还在干什么?”

    于诚摇了摇头,肩膀一耸说道:“鬼才知道,这些人都傲气的很,稍微问他们一点知识,就不耐烦,也从不解释,我还得陪着笑脸。”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中年人快步迎了过来,离着几步远就伸出了双手,笑着说道:“宁处长,我听到是您来视察,就马上赶了过来,真是怠慢了!”

    宁志恒笑着伸出手与之相握,笑着说道:“老卞,宁某不请自来,要打扰一番了!”

    来人正是宁志恒的熟人,电讯处中校科长卞德寿,几年前在南京时期就是少校组长,和宁志恒接触过几次,并曾经协助他破获了旗袍案和电波案,两个人也算是故交。

    宁志恒昨天晚上查阅资料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卞德寿目前正担任破译室的主任,他不懂破译密码,只负责配合破译室这些专家的工作,类似于大管家之类的职务。

    卞德寿对宁志恒这个军统高层自然是不敢有半点怠慢,他看了看一旁的于诚,就知道两个人是为何而来的,赶紧笑着说道:“宁处长,有什么事情您就吩咐,我一定配合!”

    宁志恒指了指工作室,开口说道:“我能进去看一看吗?”

    卞德寿赶紧点头说道:“没有问题,我马上安排。”

    一旁的于诚眼睛翻了翻,没好气的说道:“老卞,我都来了这么多次了,想进去看一眼,你就拉长个脸说不行,怎么这一次这么痛快?”

    可卞德寿根本不做回答,装作没有听见,转身去安排事宜,很快走了回来,请宁志恒过去,于诚也赶紧跟上。

    卞德寿看了看于诚,嘴巴张了张,最后什么都没说,于诚也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跟在宁志恒身后走进了工作室。

    这几处的工作间都是相互连通的,里面的空间极大,第一个打工作间摆放的都是大型的无线电接收设备,有八名报务员带着耳机在仔细的接收并记录各种电波信号,滴滴之声不绝于耳。

    第二处房间有一个长长的方桌,桌子上摆放着各种数据材料,有八九个电讯专家正在低头计算着,没有人抬头看他们三个人。

    宁志恒上前看了一眼桌案上的材料,一个专家马上伸手把材料挡住,并收拢了起来,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宁志恒,好像看着一个小偷,要不是宁志恒旁站着卞德寿,估计就要喊警卫了。

    宁志恒无奈,只好转身看向一旁另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这名男子正在将一组数码填写进一个表格里,抬头看了看宁志恒,微微一笑,露出友好的表情。

    宁志恒也赶紧微笑相对,伸手示意,从桌案上取过一张电文,都是普通的阿拉伯数字排列,宁志恒只是有些好奇,但他对密码破译也是一窍不通,翻看了两眼就随手放下了。

    转身又看向其他专家,心里默默地把他们和自己查阅材料里的人一一对应,这才进入第三个房间,这里面都是办公桌,看来办公场所比较紧张,每个人只有一张办公桌,大家都是共用一处房间,这个屋子里也有几位专家在计算数据,不时有报务员把一份新的电文递交过来。

    整个破译室的工作状态非常的安静,没有人多说一句话,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交流,大家都在静静地忙碌着。



    宁志恒也没有多说一句,把几处房间都走完,也同时把破译小组的成员都看了一遍,这才出了工作室。

    于诚在后面也不知宁志恒的用意,稀里糊涂地跟了出来。

    宁志恒转头对卞德寿问道:“老卞,这些专家们一个不少,他们平时的工作状态都是这样吗,好像很繁忙的样子。”

    卞德寿点头说道:“平时也是这样,不过你别看他们的脾气臭,也不爱搭理人,可是工作态度都是没得说,有时候工作起来没日没夜的。”

    于诚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有什么用,这几年咱们军统局投入那么多,也没搞出什么成绩来。”

    这句话卞德寿不爱听了,辩解道:“密码破译这种事情很难说,有时候灵光一闪就比得上几年的积累,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宁志恒挥手打断了他们的话,接着问道:“易东在这里的时候,工作表现怎么样?”

    “没得说,易东这个人是个工作狂,不仅是个优秀的数学家,对数字有一种天生的敏感,而且是日本留学生,精通日文,可以说大多数工作成绩都是他做出来的,工作非常积极,平时他总是最早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哎!可惜了…”

    卞德寿摇头叹息一声,对于整个破译小组而言,易东的去世是无法弥补的损失,这一多月以来,破译小组的工作几乎停滞不前。

    宁志恒接着问道:“我想问一下,易东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卞德寿说道:“没有什么爱好,他这个人很闷,只喜欢工作,但是为人很和善,性情有点文弱,是个很内向的人!”

    宁志恒点了点头,这些和于诚交给他的材料大致相同,他昨天晚上也着重看了看易东的材料,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问道:“那他平时会把工作带回家里去吗?”

    卞德寿一愣,摇头说道:“不会,这里的每一页纸都不能带回去,他们的破译工作只能在破译室里进行,即便是在家里进行破译,哪怕是一张验算纸,或者是表格,都要进行销毁,绝不能流传出去,以前曾发生过这种事情,后来被严厉地处罚,他们就再也不在家里工作了,哪怕是在这里加班,都不会把工作带回家里。”

    宁志恒沉思了片刻,接着说道:“我看了当时的案情资料,空袭案发生的当天,这些专家里有八名专家还是在破译室工作,剩下的包括易东在内的十一名专家在家中休息,这是为什么?”

    卞德寿解释道:“当天是十六号,破译室的规矩是逢六休息,每个月的六号,十六号,二十六号,这三天是休息日,所以大多数专家都在家中,还有八名专家是在破译室加班。

    因为他们手中的工作各管一摊,都有分工,有的负责计算,有的负责整理,有的负责分析,工作进度不同,所以工作相对自由,用不着都扎在一起,有些人愿意加班我们也不拦着。”

    “那么易东平时爱加班吗?”

    卞德寿一愣,想了想回答道:“易东平时没有什么业务爱好,休息日也经常在破译室工作,尤其是被害前,几乎没有休息过,后来终于成功破译了日本人的几份密码,局座对他大为奖励,还命令他趁热打铁,加紧破译日本人的军用密码,所以他积极性很高,休息日也很少休息。”

    “那为什么当天没有来加班呢?”

    卞德寿和于诚相视一眼,于诚有些迟疑的说道:“十六号毕竟是休息日,易东即使不来也说的过去,长时间工作,偶尔休息一天也不为过,大部分专家不也是在家休息吗?”

    宁志恒摇了摇头,不置可否,转头命令道:“我们去易东遇害的地方看一看。”

    于诚答应一声,两个人一起出了门,卞德寿想了想也追了出来,陪着笑脸问道:“宁处长,不知道我方不方便一起去看一看。”

    于诚这个时候可是抓到机会了,板着脸说道:“老卞,这破译室里面你说了算,出了这里,可就是我们的事情了,我们侦破此案事关机密,你就不要参合了。”

    这些天里,卞德寿对于诚多次上门调查搞的有些不耐烦,所以总是以保密为借口,怼的于诚心里不痛快,现在于诚抓住机会,一句话顶得卞德寿一个跟头。

    卞德寿气的翻了翻白眼,转身就要离去,宁志恒赶紧伸手拦住他,打趣着说道:“老卞,老卞,老于和你开个玩笑,还计较了?一起去看一看,有很多事情我还要你参谋参谋。”

    宁志恒的话让卞德寿很有面子,他颇为不屑地看了看于诚,这才和宁志恒两个人上了车,一行人很快行驶了一个街区,就来到了一处废墟前面停了下来。

    宁志恒等人下了车,四下看了看,只见附近的建筑也是倒塌一片,砖瓦遍地,炸的很是彻底,显然当时轰炸的密度很大,他开口问道:“这里就是易东原来的住所?”

    “对,就是这里!”于诚点头说道,他上前几步,用手划了个半圆,“这里一切我都没有让人动过,都保持着爆炸后的样子,这两天市政厅的人总是催促我们,这片住宅也要尽快恢复起来。”

    于诚做事情认真仔细,现场保护的也很好,宁志恒四下看了看,于诚跟在后面,指着一处空地说道:“这里就是易东住所前面的一处空地,轰炸标识带就是在这里找到的。”

    宁志恒点了点头,又开始在附近走了一遍,转头对于诚问道:“易东的家人现在在哪里?”

    于诚回头看了看卞德寿,易东隶属于电讯处,易东家属的安排应该归他管。

    卞德寿赶紧回答道:“就在前面不远,局座特意交代,厚待易东的家眷,所以发放了高额抚恤金,还分配了一处独立的院落。”

    宁志恒点了点头,局座做事情还是讲究的,总算对得起易东这个有功之臣。

    在现场待了许久,宁志恒来到在那片空地上走来走去,低头思索着什么,卞德寿和于诚守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

    良久之后,宁志恒才抬头看了看他们,开始分析道:“昨天晚上我看了看你们之前调查的材料,我就有些怀疑,日本人为了袭杀易东,可谓是煞费苦心,不惜调动轰炸机进行突袭,这么大的动作筹备起来可不容易。

    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工作,投入这么多的精力,他们绝不会允许这一次的任务轻易失败,所以他们必须要最大限度的保证成功率,首先一点,也是最难的一点,就要确认易东的位置。

    我们从头分析一遍,易东的行踪很好掌握,他没有什么喜好,平时只有在家,或者在破译室这两个地点活动,日本人要想准确的攻击易东,就只能从这两个地点入手。

    首先在破译室进行轰炸,这一点比较困难,轰炸机在高空投弹,准确性是非常低的,即便是低空轰炸,也需要有地面的指引,也就是要有轰炸标识,否则他们不可能准确的轰炸目标。

    而破译室这里是戒备森严,属于军管地带,周边都有警卫把守,哪怕是轰炸之前,日本间谍也很难在附近布置标识,而且事后很难脱身,没有了地面标识,在破译室进行轰炸是成功率极低的。

    那就只能在易东的住所进行轰炸了,我看过周围的情况,这里的管理很松懈,也没有布置警卫,和普通的家属区没有什么两样,而且很巧,在易东住所的前面正好有这块空地,在轰炸之前,趁着大家躲入防空洞之时,只要手脚麻利,在这里布置轰炸标识是没有什么难度的,也不用担心撤离的问题,所以日本人选择了在他的住所动手。

    轰炸地点已经确定了,现在就要确定易东的位置,当天虽然是休息日,可日本人是怎么认定易东一定会在家休息,而不是在破译室工作?

    要知道易东是经常在休息日加班的,而且就算不去加班,也可能是出去逛街游玩,陪陪家人放松一下,他们是怎么确定易东一定就在家中呢?

    日本的轰炸机都是从汉口起飞,来到重庆上空,全程七百多公里,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航程,就算有内奸确定在当天,易东在家没有去加班,也没有出门游玩,再向武汉汉口发报,日本的轰炸机接到出发的指令开始出发,他们又如何保证在一个半小时之内,易东就留在家中不动等着他们来轰炸?

    这里面的变数可太多了,可最后他们还是成功的,这是什么原因?”

    宁志恒一连串的问题让卞德寿和于诚哑口无言,他们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于诚毕竟也是经验丰富的特工,很快就回答道:“我们当时调查的时候,我询问过易东的太太,他说易东平时也不爱出去游玩,这是常态,我也就忽略了这一点,现在看来,日本人一定做了工作,迫使易东一直逗留在家里。”

    宁志恒沉声说道:“他们一定在之前对易东做了手脚,这一点一会儿我们去问一问易东的家人就可以查清楚,我想我们离真相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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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志恒等人很快来到了易东家人的住所,这是一处独立的宅院,面积虽然不大,但是在重庆已经是难得的住所了。

    院子从里到外收拾的干干净净,看的出来女主人是个利索的家庭主妇。

    初见易东的妻子,这个女子大概三十多岁,面容清秀却遮不住一丝哀伤,表情淡淡地看着于诚,她身后躲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这是易东的女儿。

    于诚上前和蔼地轻声说道:“真对不起,易太太,今天还是要再问一问你,关于易先生的一些事情。”

    易太太有些迟疑的说道:“于组长,您不是已经问过好几遍了,我该说的都说了,都一个多月了,您给我一句实话,我先生的死是不是有问题?他不是被日本人给炸死的吗?”

    这位易太太也是个精明人,从于诚的几次接触上,就看出军统局总部对易东的死并不认同,只是易东被日本飞机轰炸至死,整个过程清清楚楚,她也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问题。

    于诚看着易太太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身后的宁志恒开口说道:“易太太,易先生对于我们军统局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他的去世让军统上下非常的意外,所以对他的死因我们不得不慎重,不过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调查,之后我们不会再来打扰您。”

    易太太抬头看了看宁志恒,这个身形挺拔的青年一脸的严肃郑重,她点了点头,答应道:“哪里的话,也谈不上打扰,局里对我们母女很关照,我还是知道好歹的,有什么事情你们就问吧。”

    易太太将几个人让进屋子里落座,为他们倒上茶水,宁志恒这才开口问道:“我们今天只想问一问,易先生去世那一天,有什么异常表现没有,虽然那天是十六号,是休息日,但我们知道他平时经常的加班,那天为什么没有去加班?”

    易太太轻声回答道:“我先生平时工作太忙,很少陪我们娘俩,那天是休息日,他那段时间难得好心情,准备陪着我们去看一场电影,所以就没有去上班。”

    宁志恒奇怪地问道:“看电影?可是你们最后并没有去啊?”

    易太太叹了口气,悲伤的说道:“这就是命!如果我们去了,我先生也许就不会被日本人炸死,早上起来,我先生就有些不舒服,走几步头就晕的厉害,这也是他的老毛病了,一般都是吃点药休息一下就好。

    所以我们就没有出去,家里有点药就给他吃了,躺在床上休息,可是没过多久,日本人的飞机就来了,他又和以前一样,死活不肯去防空洞,我只好带着女儿离开,谁知道这次运气就这么差…”

    说完,易太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轻轻地抽泣起来。

    果然有问题,宁志恒等人眼睛一亮,赶紧追问道:“易先生是从什么时候感觉不舒服的,是在早餐前还是早餐后?”

    易太太仔细回忆了一下,回答道:“是早餐前,他一大早起来就有些头晕,不过并不厉害,也不痛也不痒,只是站一会就头晕,多休息就没事了。”

    “易先生以前有过这种症状吗?”

    “之前也有过几次,不过看过局里的医生,医生说是因为用脑过度,心情焦虑引起的神经方面问题,多休息吃点药就好了。”

    “易先生这段时间心情焦虑吗?”

    “没有啊,那些天他的心情可好了,说是工作上的事情很顺利,局里还奖励了一笔钱,要不然也没有心情带我们娘俩出去看电影。”

    宁志恒和于诚相视一眼,然后接着问道:“那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易先生吃过什么东西没有?”

    日本人对易东做手脚,不外乎是在饮食上下手,既然是早晨起来就感觉到不舒服,那很有可能前一天的晚上就中了招。

    “前一天晚上?”易太太仔细回想着,接着说道,“前一天晚上也就是在家里吃的晚饭,都是我炒的一些饭菜,没有什么特别的,最多是多炒了几个下酒菜给他们下酒。”

    他们?宁志恒顿时精神一振,他沉声问道:“那天晚上易先生喝酒了?和谁在一起喝酒的?”

    “还能有谁?顾正青,他们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喝几杯,那晚上非要过来和我先生喝酒,我只好炒了点下酒菜,他们一直聊到了很晚。”

    顾正青?宁志恒的脑海里马上显出一个身形,正是今天在破译室里见到的那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对宁志恒还算是态度友好,不比其他人态度冷淡。

    于诚开口解释道:“这位顾正青和易先生都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年纪又差不多,关系自然走的亲近一些。”

    可是宁志恒却有些不认同,他听易太太的口气,好像并不喜欢这位顾正青,便接着问道:“这位顾正青为什么要来找易先生喝酒,只是为了聊天吗?说没说有什么事情?”

    易太太摇了摇头,回答道:“我又不喝酒,早早地就回屋带着孩子休息了,至于他们说什么我不清楚,不过这个顾正青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我很少和他说话。”

    提及顾正青,易太太的语气很是不悦,看得出来她对顾正青的观感并不好。

    “易太太好像很不满意顾正青,是不是他有不敬易太太的地方?”

    宁志恒从调查资料里知道顾正青一直是单身,也没有谈女朋友,会不会对易太太有非分之想,而引起易太太的厌恶。

    易太太摇头说道:“这个顾正青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我是不在人后说是非的,您随意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言下之意,显然不愿多说,看得出来这位易太太有些文化,很有涵养,不比一般三姑六婆的普通女子。

    宁志恒没有强人所难,接着问道:“那顾正青和平时相比,有什么异常表现吗?晚饭所有的食物都是你家的吗?”

    “没有什么不同,和平时一样,不过他每一次来和我先生喝酒,都是带一瓶上好的红酒,我先生爱喝,以前家境好的时候,我先生就有喝红酒的习惯,后来战乱一起,易家就败落了,我们又四处奔波,来到重庆之后,这里的条件更艰苦,一瓶上好的红酒,我们可是负担不起。”

    易太太的话一下子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宁志恒问道:“易先生喝的红酒是顾正青带来的?”

    “对,每次都带,顾家的家境好,总能搞到一些好东西,不比我们。”易太太确认道。

    “那吃饭的时候,顾正青也喝红酒吗?”

    “他不喝,他喜欢喝白酒,红酒是专门给我先生准备的。”

    宁志恒点了点头,他心里有了些底,接下来他又询问了一些问题,便起身告辞。

    一行人出了易家,边走边讨论今天的调查收获。

    于诚开口说道:“之前还是我疏忽了,现在看来顾正青就是内奸,他是易东的好友,自然知道易东患有幽闭恐惧症,也知道他有头晕的毛病,又是破译小组的核心成员,也清楚易东开始对日本军方密码进行破译,所以开始密谋对易东的谋杀。

    在休息日的前一晚上,借上门饮酒之机,在红酒里做了手脚,让易东喝下去,造成易东旧病复发的样子,易东身体不适,不疑有他,只能和往常一样,在家卧床休息,然后日本轰炸机飞临上空,趁着警报之声响起,大家躲入防空洞之际,顾正青安排同伙布置轰炸标识,而易东因为幽闭恐惧症和往常一样拒绝进入防空洞,被轰炸机集中轰炸致死,这样大家就都以为易东是意外死亡,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易东,顾正青还可以平平安安的继续潜伏,真是好算计,可惜一开始就被识破了,现在还是落在我们手里。”

    对于于诚的判断,宁志恒是完全赞同的,目前来看,顾正青的嫌疑实在是太大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卞德寿问道:“老卞,刚才易太太说顾正青为人不堪,和自己父亲的女人不清不楚的,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卞德寿是这些破译专家的大管家,负责照顾这些人的起居生活,应该也知道些这方面的情况。

    卞德寿听到宁志恒询问,开口说道:“其实没有易太太说的那样严重,这些都是那些好传闲话的三姑六婆嚼舌头,事情是这样,顾正青的父亲在财政部任职,半年多前看上一个逃难来的年轻女子,这个女子的丈夫在来重庆的途中被乱兵打死了,一个人孤苦伶仃在重庆举目无亲,后来迫于生计,就委身在顾家,政府官员是不能纳妾的,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名份,可是后来不知为什么就传出来顾正青和这个女子有些瓜葛,顾母发了威,就把这个女子撵走了,顾正青为此和他父亲也闹了好长时间的别扭,后来才慢慢缓和了下来,其实照我看,他那个父亲为老不尊,也不是什么好路数。”

    宁志恒皱了皱眉,这些市井的家长里短他并不在意,只是顾正青这个人,必须要试一试他的成色了。



    这个时候于诚不禁跃跃欲试了,空袭案的案情获得巨大突破,他如何按耐的住,便开口请示道:“处座,我看可以对顾正青进行抓捕了,只要抓进去一审,就可以挖出他的上线,要抓紧时间动手啊!”

    宁志恒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开口说道:“不要得意忘形,以破译室保密等级,我们没有局座的命令是不好蛮干的。

    况且目前来说,这些还都是我们自己的猜测,顾正青和易东经常在一起喝酒,每次都带红酒,这并不出奇,还有头晕也是易东的老毛病,我们强行把这一切连在一起,是不是有点自说自话了?局座说过,这些破译专家不能轻易进行审讯,屈打成招他是不认的。

    所以,还是要在侧面来证实,证据确凿才可以向局座申请抓捕,再说,对付这种没有经过训练的半吊子货,只需略施手段,便可知其真假,还用的着用那些笨办法!”

    宁志恒的口气轻松,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正如于诚所说,顾正青的身家清楚,家人又都在重庆,他不可能是真正的日本间谍,最多是被日本人策反,这种间谍最好对付,他们不仅意志力弱,还没有经过特工组织的训练,对付起来相对容易的多。

    于诚知道宁志恒的手段高明,赶紧点头说道:“还是处座您想的周到,我这脑子一团浆糊,差点捅了篓子。”

    宁志恒转头对一旁的卞德寿说道:“这就要看老卞德手段了?”

    “我?”

    卞德寿不明所以,但是他接到上峰的命令是,全力配合宁志恒的一切行动,现在全军统局各处室上下,都必须接受宁志恒调动和安排,他又怎么敢有所违背。

    “宁处长,您指示吧!”卞德寿立正回答道。

    当天下午三时,破译室的主任办公室,顾正青推门而进,来到卞德寿的面前,轻声说道:“主任,您找我?”

    卞德寿看到顾正青进来,脸上顿时露出和蔼之色,他伸手示意顾正青坐下来,笑着说道:“正青,来,快坐!”

    卞德寿这个人平时对这些专家们都很客气,毕竟都是难得的高尖人才,所以顾正青也没有感到意外。

    “正青,叫你来还真是有点事,”卞德寿起身为顾正青倒了一杯热水,放在顾正青的面前,“你也知道,自从易组长意外身亡,没有了他,我们破译室的工作就一直停滞不前,大家辛苦了一个多月,一份电文都没有译出来,总部对我们的工作有些不满意啊!”

    顾正青自然是知道的,他赶紧解释道:“主任,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这日本人的密码破译起来有多难!再说他们的电讯保密工作又做的好,咱们的密码每半年一换,人家是三个月一换,这一个密码公式刚研究的有点眉目,人家就已经更换了新的密码公式,研究的速度还不如人家更新的速度,以前有易组长在的时候,这工作效率快,赶得上他们的更新速度,现在…”

    卞德寿赶紧双手下压,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苦笑着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大家的工作态度我都看在眼里,总部也是知道大家都辛苦,这不,总部打算扩充破译小组的规模,也减轻一下大家的负担,现在从重庆各大院校里挑选了一些大学生,开设了一个破译培训班,教师就由你们这些专家们担任,负责教授他们一些密码知识,培养一下后续的人才。”

    顾正青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是要让他去当教书匠啊!他急忙出声道:“主任,这事可轮不到我,我您还不清楚,在这个破译小组里,我的水平一般,难为师表,您还是让刘先生,钱先生他们去吧,他们德高望重,水平又高,去教书育人正合适!”

    看到顾正青一开口就推辞,卞德寿心中不悦,不禁面色一板,开口说道:“正是因为刘先生,钱先生他们业务能力强,目前破译室处境艰难,更不能离开他们,再说教授学生一些基本知识,你的水平足够了,就不要推辞了!”

    顾正青一听才知道自己中了招,感情人家正是嫌自己业务水平低,才打发出去应付差事,不禁脸色难看起来,他急声说道:“我这个人脾气急,没有耐心,教不了学生,还请主任另选他人吧!”

    “啪!”卞德寿一拍桌案,眼睛一瞪,再没有之前的和蔼之色,“顾正青,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军统局电讯处破译小组的成员,军统局是什么单位?你应该清楚,你现在也是军人身份,必须要服从上级的命令,没有条件可谈!”

    卞德寿一翻脸,顿时让顾正青一愣,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卞德寿如此的态度,以前卞德寿这个主任都是一副和蔼可亲,温和儒雅的样子,此时一发威,竟然如此严肃峻厉,让顾正青不敢再多言一声。

    卞德寿也是知道有些失态,他忍了忍,脸色变得缓和下来,耐心的解释道:“正青,你也不要多想,这个教师的工作也不是长期的,毕竟你们这些专家们各有所长,这些本领都要传授给学生,所以我会安排大家轮换着教学,你和安元纬两个人算是第一批!”

    听到卞德寿的口气,顾正青就知道这个决定已经不可违抗,军统局的军法森严,就算他是破译小组成员,但是也要遵从上级的指令,这时尽管他心中有千般不愿,也只能点头领命。

    卞德寿接着说道:“你安排一下,培训班的教学是封闭式的,进去之后很长时间里和外界隔绝,不能通信,不能打电话,你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干净,和家里人交代清楚,不要到时候出问题。”

    顾正青一听,诧异地问道:“怎么如此严格,我岂不是连家也回不了?”

    卞德寿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们是军统局,保密条例你不清楚吗?不要问的太多,再说你孤家寡人一个,牵挂少了许多,人家安元纬有家有口的都没有说什么?好了,快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有专车送你们。”

    听到卞德寿的回答,顾正青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起身告辞退了出去。

    看着顾正青出门离去,卞德寿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他毕竟不是专业的特工,演起戏来差了不少,不过好在顺利完成宁志恒交给他的任务。

    宁志恒这是要试探顾正青,如果他真的是内鬼,那么调离破译小组这么大的事情,就必须要和他的上线进行汇报,要知道这个内鬼最有价值的就是他的身份,是他破译小组专家的身份,离开了这个岗位,就再难接触高端机密,岂不是沦为路人,那对于日本间谍组织而言是极大的损失,日本间谍组织一定有所反应的。

    顾正青回到了办公室,想了半天,便起身来到另一个办公室,找到自己的同事安元纬。

    安元纬四十来岁,******,短发短须,显得有些不修边幅,正在阴沉着脸收拾自己的物品,看到顾正青进来,也只是点头示意,没有说话。

    顾正青上前轻声问道:“老安,主任和你说了?咱们去当教书匠的事情?”

    安元纬重重的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你说这是什么事?突然就让我们去做这些事情,听说还不让和外界接触,这不就是坐牢吗?”顾正青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恼火的说道。

    安元纬闷声说道:“认了吧,这是军统局,难道你还敢抗命?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现在大家都是人心惶惶,工作毫无头绪,没有半点进展,搞不好要把我们给拆掉呢。”

    顾正青一听眼睛瞪的老大,惊异的问道:“还有这种事情,不可能!把我们解散了,谁来破译密码。”

    安元纬撇了撇嘴,低声说道:“我们这些人不吃香了,易组长一死,总部就看不上我们了,听说正准备请美国人来帮助我们组建新的黑室,搞不好等我们回来,这里就是美国人说了算了。”

    说到这里,安元纬轻叹了一声,他们这些人加入军统局,在这个乱世里,好歹算是有个栖身之所,生活物资都是优先供应,一家老小不用颠沛流离,生活总是有保障的。

    如果没有这个工作,就算是有满腹的知识,可是现在各个学校都在停课,连大学教授都发不出薪水,他们这些人出去又如何生存?

    顾正青一惊,赶紧追问道:“还有这种事情,你听谁说的?”

    “就在刚才,主任把我叫过去,我在门口听到他在打电话,说是什么破译密码的美国专家,很快就要来我们这里主持工作了,我还要回家处理家事,你也早点回去安排安排,明天我们一出发,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哦,好,好!我也要回家安排一下。”顾正青反应过来,也连连点头答应着,随即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快步出了破译室的大门。



    顾正青的脚步匆忙,心绪更是纷乱,他快步出了大门口,一旁的值班军官赶紧上前说道:“顾先生,今天怎么这么早?”

    顾正青一愣,也很快反应了过来,这是要例行检查,他身子站稳挺直,伸开双手,脸色无奈的说道:“今天有些事情,要先走一步。”

    值班军官上前在顾正青的几个衣兜简单查验了一下,确认没有夹带违反规定的物品,向顾正青点了点头,便侧身放行,顾正青也没有多说,快步离去。

    顾正青先是回到了军统局分配给自己的住所,取了随身的一点物品,然后叫过来一辆黄包车,一路西行,穿过了几条街区,很快来到了一处宅院的门口,下了车,快步走了进去。

    顾正青确实没有没有经过训练,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一直远远跟随着几道身影,看着他进去大门,不多时,一辆黑色轿车也停在了他家不远处。

    宁志恒坐在轿车后座上,透过玻璃窗,注视着顾家的大门,卞德寿在一旁解释道:“这里就是顾正青父母家,自从来到重庆之后,他嫌军统局分配给他的住所狭小,就和他的父母居住在一起,顾家是官宦之家,顾父也是财政部的高官,在重庆颇有家财,所以条件比其他专家要优越许多。”

    宁志恒指着大门,问道:“他现在还和父母住在一起?”

    卞德寿摇头说道:“没有,半年前因为那个女人的事情,顾正青和父亲吵了一架,然后就搬到自己的宿舍居住,虽然后来父子关系缓和,但也很少回父母家,估计这是要回来打个招呼,毕竟要离开一段时间。”

    宁志恒接着问道:“今天你给他安排工作的时候,他有什么表现?”

    卞德寿想了想,确认说道:“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还是宁处长您想的周到,他后来还真去找安元纬确认了一下,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安元纬按照我教给他说的话,和顾正青说了些情况,顾正青也没有起疑。”

    “有没有起疑,我们还要看效果,不过我估计他很快就要动作,他的情报价值巨大,日本人对他很看重,一定会给他布置紧急联络方式,以应对突发的情况,明天他就要出发,以后就没机会联络了,再加上还有那个美国专家的消息,他今天一定会和上线汇报。”

    宁志恒为了让顾正青动起来,不禁调动了他的工作,还编造了美国专家即将入主破译室的假消息,就是让顾正青知道情况严重,迫使他启用紧急联络方式,去寻找他的上线。

    于诚在一旁兴奋的说道:“处座说的是,顾正青的情报价值巨大,他的上线肯定不会是基层情报人员,日本人一定会安排情报组织里面比较重要的成员,隐蔽性高的特工负责,我们这一次绝对能抓住一条大鱼。”

    宁志恒也赞同于诚的的判断,顾正青这样重要的情报员,他的存在一定是绝密,能够掌握这个情报员的日本间谍绝不会是小人物,宁志恒甚至猜测,应该会是日本人在重庆地区的情报网高层。

    他也笑着说道:“老于,你的运气不错,这一次抓住这条大鱼,顺藤摸瓜,沿着这条线找下去,收获绝对不会小,到时候我给你叙一大功。”

    于诚一听宁志恒的承诺,不由得喜上眉梢,他笑嘻嘻地说道:“我就说嘛,只要跟着处座您,抓个把日本间谍算什么!我可算是沾大光了!”

    说完,他看向卞德寿,嘿嘿一笑,开口说道:“老卞,也算你一功,不让你白忙活。”

    卞德寿苦笑着说道:“破译室里出了内鬼,总部不治我的罪就是仁慈了,这一次如果真的挖出来,还请宁处长为我美言几句,老实说,我这个主任就是个摆设,在破译室那个大院里我还能监护着,可出了那个大院,我就无能为力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顾家的大门,不禁有些恨恨地说道:“你说,这顾正青家里有钱有势,不愁吃不愁穿,自己也算是青年俊彦,日子可比那些老百姓强多了,他当汉奸图什么呢?”

    宁志恒突然想起什么来,突然问道:“我记得顾正青是日本留学生?”

    “是,不过很早就回国了,当初就是因为他的数学基础好,又精通日文,所以才入选了密码破译小组,他本人也是很积极的,表示愿意为国效力,后来我们对他的情况进行了严格的审查,包括他的家人和朋友,履历和表现都没有问题,这才申请通过了,后来他在破译室负责翻译分析的工作,也是尽心尽责,在工作上从来没出过差错,我是真想不到,他会是内鬼!”

    卞德寿边说边感叹不已,同时也不能理解顾正青的这种行为。

    宁志恒淡淡地一笑,他知道卞德寿虽说也是军统局的中层干部,可说到底也就是个技术人员,很少接触外勤任务,见识难免少了一些,便开口分析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月有阴晴圆缺,人有七情六欲,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弱点,日本人只要找准了这个弱点下手,拿下顾正青并不是难事,而且顾正青别的方面都还好,可是年过三十,到现在没有成家,在感情方面一定经历较少,我要是日本人,一定会针对这方面多下功夫。”

    说到这里,宁志恒突然想起今天上午听到的关于顾正青的传闻,他觉得自己应该找到了一个很有价值的线索。

    他转头对卞德寿问道:“顾正青平时的私生活怎么样?平日里有没有找女人的恶习?”

    卞德寿摇头说道:“这绝对没有,顾正青在这方面没有问题,和别的专家们一样,他每天也就是在家和破译室这两处活动,从来不去那些勾栏场所,再说我们单位的保密等级高,也不允许他们频繁和外界接触,平时都是多次告诫过的,这些专家们都是热心于工作,在私生活方面作风正派的很,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卞德寿作为破译室的大管家,平时对这些专家们很是关注,对他们也会定期做一些调查,以掌握他们的最新情况。

    于诚也在一旁说道:“根据我们的调查,顾正青在这方面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老实说,除了之前老卞说的那个女人,也没有听说他在外面有什么相好。”

    宁志恒点了点头,思虑了片刻,看着窗外淡淡的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估计今天就可以见分晓了,但愿我们的目标没有选错,对了,顾家的电话监听了吗?”

    监听电话是电讯处的手段,卞德寿赶紧说道:“上午就申请处里了,我们处长亲自安排,目前顾家的电话已经被监听,所有的接打电话和通话内容都会记录在案,顾正青如果用电话联系,逃不出我们的监听。”

    宁志恒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要全方位的监控,虽然他用电话联系的几率很低,但也不能忽视,从现在开始,只要顾家有人出门,都要派人跟踪,确定其行踪和去向,并记录在案,也许顾正青会通过家里的其他人传递消息,当然这个可能性也很低,但是我们不能有任何疏忽和遗漏,不能放过每一个细节。”

    “是!”于诚和卞德寿齐声回答道。

    宁志恒在顾正青的身边布下监视网,静等着顾正青动作,时间到了下午五点的时候,赵江向宁志恒汇报道:“处座,黄副局长来电话,他为您准备了家宴,让您晚上去家中吃饭。”

    宁志恒一听,抬手看了一下时间,皱了皱眉头,现在正是追踪顾正青的关键时刻,他是很迫切想要知道结果的,可是黄贤正叫他去吃饭,自己是绝对不能推脱。

    于是他转头看了看一旁的于诚,于诚赶紧说道:“处座,你有事情就先去忙,跟踪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对付这样角色,卑职还是没有问题的,一有结果我就向您汇报,绝不会耽误事情!”

    于诚此时已经笃定了顾正青的身份,对这一次的跟踪行动非常有把握,现在宁志恒如果离开,自己正好接手,如果能够亲手找到或者抓捕顾正青的上线,这个功劳可真是不小,这是老天爷在照顾他啊!

    宁志恒也认为接下来的工作交给于诚是没有问题的,毕竟于诚也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对付顾正青一个生手,有心算无心,优势是很大的。

    他点头说道:“那就好,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记住,顾正青是一个生手,但是他的身份特殊,情报价值巨大,他的上线一定是个重要人物,肯定是一个情报老手,你在跟踪的时候,要千万小心,不要轻举妄动,多带些人手,把距离放远,把网撒大一些,别惊了他。”

    “是,我马上调集手下的人员。”于诚连声答应道。

    宁志恒吩咐完毕,看时间也不早了,这才带着自己的警卫离开了。



    宁志恒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黄贤正家里吃饭了,这一次回来,只是在当天的深夜拜访了一次,到现在一直忙的脚不沾地,所以也还没有来得及正式拜见。

    他先是去准备了一些礼品,这才向黄贤正的家赶去。

    来到黄贤正的家中,黄贤正夫妇正在等候他的到来,和黄夫人见礼之后,把礼品交给黄贤正的秘书余光佑,宁志恒和黄贤正来到书房叙谈。

    两个人相对而座,黄贤正笑着先开口说道:“我知道你这一回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刚才打电话去二处,说是你又出去调查空袭案了,真辛苦你了!”

    宁志恒不以为意地说道:“让您操心了,其实倒是谈不上辛苦,只是觉得时间紧迫,所以才抓的有些紧。”

    黄贤正摆手说道:“没有必要给自己压力,老实说,重庆地区情况复杂,他们搞了这么长时间没有成绩,你一回来就解决了泄密案,这就足以说明问题,就是缓一缓,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黄贤正口中的他们,当然是指局座及他手下的人员,他接着问道:“怎么样,你对这个案子有没有把握?”

    宁志恒笑着说道:“我已经正式接手了空袭案,昨天下午情报处的于诚向我汇报情况,我一时之间忙不开,今天才有空去看了看,目前来看一切还好,初步选定了怀疑目标,接下来就是跟踪监视,不过这一两天内应该有了结果了。”

    看宁志恒说的轻描淡写,似乎并没有将这件空袭案太放在心上,黄贤正皱眉说道:“今天就选中目标了?志恒,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图快,更不要大意,总部对空袭案还是极为重视的,你一回来就破获泄密案,是夺了彩头,不过接着来还是要稳扎稳打,不要懈怠,不要让他们挑出毛病来。”

    听到黄贤正的指示,宁志恒急忙点头笑道:“是,您放心,我一定小心应对,我对这一次的清剿工作还是有把握的,绝不会给您丢脸。”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知道你的本事,对付这些日本间谍并不是难事,但你要注意,局座这个人可以共患难却不可以同富贵,现在用的着我们,就百事顺应,等他用不到我们的时候,就又是一副嘴脸了,要不是这一次上面的压力确实太大,我也是不会让你冒险回来的。”

    “志恒明白!”

    黄贤正接着问道:“你前一段时间是不是去了武汉?”

    宁志恒猛然抬头,诧异地看向黄贤正,去往武汉的事情,他并没有通知总部和行动二处,重庆这边应该并不知道才对,而且自己离开上海也不过二十天左右,身边知道的人不多,外界的人更不知道,毕竟以他在上海的地位,没有人敢质疑或者打探他的行踪。

    “局座您怎么知道的?”宁志恒出声问道,他没有半点隐瞒,毕竟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上海那边,上海站和七十六号打翻了天,我身份特殊,夹在中间怕受牵连,只好躲到武汉去,不过待的时间不长,也就二十天左右。”

    黄贤正挥了挥手,笑着说道:“你别多想,今天上午,运送物资的柳瑞昌,送来了一箱古董,其中就有一尊暖玉观音,真是稀世之宝,可是这尊暖玉观音我见过,那是武昌三宝斋的镇店之宝,在武汉政府时期,我就多次想要购买,只是他们当初要价太高,我只好忍痛放手,后来离开武汉,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现在想来都是后悔不已,今天上午见到了这尊玉观音,真是失而复得,心里实在是欢喜,还是要多谢你了!”

    宁志恒一听这才明白,原来是黄贤正诈了自己一手,这才心神一松,笑着说道:“我临回来的时候过于匆忙,就带了两件随身的衣物赶了回来,其他给您准备的礼品都由运输渠道输送,今天总算是送来了,不过,局座,我之前送回来的一些古董,有不少来路不明,尤其是这尊暖玉观音,当初我是以日本人的身份购买的,您可不要外示与人,以免出了纰漏。”

    宁志恒这时也借机提醒黄贤正,不要在这些古董上漏了风。

    “这我心里有数,你收集这些宝贝也不容易,只怕是各种手段都用上了,你不知道,我这两年也收了不少的宝贝,加上你送的那些,这地下室和防空洞里都放满了,就是不敢摆出来,一是来历都不好说,二是日本人见天的轰炸,生怕运气不好,这多年的心血毁之一旦,哎,孤芳自赏,好生无趣。”

    说到这里,黄贤正一脸的苦笑和无奈,宁志恒笑着说道:“以后等抗战胜利,您再把您的收藏摆出来,也就无碍了。”

    黄贤正笑道:“也只好如此了,对了,这一次你回来能够留在重庆多长时间,你离开上海太久,对我们的运输渠道会不会有影响?”

    宁志恒对这也早就有打算,回答道:“最多三个月,虽然说一切都上了轨道,可是我不在上海那里盯着,终究还是不放心。”

    黄贤正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最终点头说道:“那还好,你心中要有个数,到时候不论清剿工作进行到何种程度,你都要及时回到上海主持大局,有了上海这块基地,我们两条腿走路,这才算稳靠。

    现在我最怕的就是这条运输渠道出事情,这条渠道现在对我们来说,可是越来越重要了,这一年来,光是对前线的补给,就让军中大佬对我们刮目相看,当初把你留在上海,这一步真是走的太对了!”

    说到这里,黄贤正忍不住连声感叹,当初宁志恒被强调入上海战区,自己是千般不愿的,可是没有想到,最后反而成了手中最大的王牌,他黄贤正现在的地位稳固,在保定系里也越来越有发言权,不是凭借着手中的权力,那点权力在这些大佬眼中根本不算事,他们看中的是黄贤正手中源源不断的物资。

    宁志恒当然也是这样想的,上海那边才是他的基业所在,重庆这里经营的再好,也没有什么发展的空间了,上面的头头脑脑太多,压的他伸展不开手脚,留在这里徒费时间。

    两个人在书房里叙谈良久,彼此交换意见,直到黄夫人敲门,让他们入席吃饭。

    两个人赶紧结束了交谈,出了书房来到餐厅,餐桌上已经坐着一个高瘦的少年,正是黄贤正的长子黄桂生,之前一直在长沙的大舅,国党议员彭英的家中。

    宁志恒一见,笑着打着招呼:“桂生也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重庆?”

    黄桂生和宁志恒在南京时期还是见过面的,他也点头示意,说道:“志恒哥,我是上个月刚刚回来的,说是长沙要打大仗,那里已经不安全了,大舅他们就先把我送回来了。”

    宁志恒点头说道:“长沙现在已经是战火连天,留在那里确实不妥。”

    黄桂生一撇嘴,嘟囔着说道:“我看重庆也不过如此,这一个月就被轰炸了四次。”

    “就你话多,大家赶紧入席吧!”黄夫人嗔怪了一句,然后招呼宁志恒。

    说话间,众人落座,开始家宴,黄夫人准备的晚宴很丰盛,宁志恒在席间不时和黄贤正一家人闲聊着各种风闻趣事,气氛很是融洽,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师兄卫良弼的身上。

    “这次我们家老黄为了良弼,算是豁出面子去了,到处找人签媒拉线,去林家求亲,可是那位林将军死活不开口,现在也是头痛的很!”

    黄夫人到底是女流之辈,对这些事情很是热衷,她略显兴奋地接着说道:“其实我大哥和林将军倒是有些交情,就是不知道行不行,等他来重庆的时候,我和他提一提,看看有没有机会,要说良弼这个孩子文武全才,人又精神,怎么看配他林家的女儿也是富裕!”

    这些日子,黄贤正和贺峰为了卫良弼的亲事到处托人去林家说情,可是都被林震给挡了回来,此人极为固执,坚决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特务。

    黄贤正也是有些气恼的说道:“人家不是看不上良弼的人才,是看不上他特务的身份,要不说做我们这一行的,实在是吃亏太多,这一年来,这些大佬们嘴里吃着我们的,手里拿着我们的,可是一到关键时刻就看出来,骨子里还是看不起我们。”

    林震是保定系大佬,之前没有少打黄贤正的秋风,黄贤正无不应允,可是最后还是碰了一鼻子灰,心情自然不好。

    宁志恒想了想,他开口说道:“做事情还是要讲究策略的,我觉得做这种事情跟搞情报没什么差别,首先要知己知彼,林震这个人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最在意什么?只要查清楚了,找准了要点,一击即中,就看我们下不下功夫了?”

    听到宁志恒的话,黄夫人不禁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她指着宁志恒笑道:“看不出你这个孩子倒是个有主意的,对了,说起来志恒你也不小了,现在有没有相中的人家,我可以…”

    “好了,好了,志恒就不用你操心了!”

    黄贤正哭笑不得,赶紧打断黄夫人的话,黄夫人倒是热心肠,可是宁志恒的身份特殊,以后的这几年里,肯定都会留在敌占区负责敌后工作,危险重重,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怎么可能有家室之累。

    就在大家闲聊之际,余光佑走进来,在宁志恒耳边低声说道:“宁处长,电话!”

    宁志恒一听赶紧向黄贤正夫妇点头示意,起身来到客厅,拿起摆放在一旁的电话。

    “我是宁志恒!”

    “处座,我是于诚,事情不好了,顾正青被杀了!”



    半个小时之后,宁志恒的轿车在一处街道旁边停了下来,于诚快步迎了上来,紧走几步,把车门拉开,宁志恒抬腿下了车。

    他看了看于诚,边走边冷声问道:“把事情给我详细的说一说。

    于诚的额头不停着渗着冷汗,听到宁志恒询问,赶紧跟在后面,把情况简单地介绍了一遍。

    原来自从宁志恒离开顾家,到了晚上六点三十分,顾正青也出了顾家大门,他叫了一辆黄包车一路向西,来到了大坪区的华清宾馆,直接进入了二层北侧的二零二房间,然后就一直待在屋子里没有移动,于诚马上在四下布置了监视点,自己还在二零二房间的斜对面,租下了二零八房间,就近对于诚进行监视。

    可是一直到了天色见晚,也没有发现有人和顾正青接触,于诚发现不对,便赶紧进行查看,才发现顾正青已经被人杀死在屋子里面,于是于诚赶紧给黄贤正家里打电话,向宁志恒汇报。

    简单汇报完毕,宁志恒的脚步已经进入华清宾馆的大堂,四下都是军统局的行动队员,在大堂中间蹲着六个男子,都是双手抱头吓得浑身哆嗦,头也不敢抬。

    宁志恒问道:“这些人是什么人?”

    “这几个都是华清宾馆的经理和服务人员,案发后我把宾馆里的所有人都控制起来,其他住客关在房间里等候您的问话。”于诚赶紧回答道。

    “现场在哪里?”

    “二层,我给您带路!”

    于诚快步走在前面,上了楼梯,来到二层,指着最西侧的一处房间门,说道:“就是这里,二零二房间。”

    二层的守卫人员们看到宁志恒出现,也都是面色一紧,挺身站立在楼道边,不敢多发一声。

    宁志恒来到二零二房间的门口,房间门大开着,从外面看进去,这处房间面积不小,很是宽敞,大概三十平左右,屋子里的家具和床铺齐全,收拾的也很干净,只是在靠近床铺的地上,倒着一具男子的尸体,正是顾正青本人。

    宁志恒没有着急进屋,而是对于诚问道:“现场保护了吗?”

    于诚赶紧点头说道:“保护了,只有我和手下一位队员进入,查看了顾正青的强势,发现已经死亡,就没有动过其他的东西,赶紧向您汇报了。”

    宁志恒点了点头,他在门口四下打量了一番,将屋子里的所有布置和陈设都仔细记了,然后才轻轻地迈步进入房间,仔细查看顾正青的情况。

    顾正青仰面朝天,胸口肋骨的正下方,有一道明显的刀口,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地面上也流了大片的鲜血。

    宁志恒皱了皱眉,他是搏击的大行家,更是使得一手好短刃,对这种伤势在清楚不过了,只从刀口的位置和地面上的大量血迹就可以判断,这是一把短刃,从肋下方斜着刺入,刚刚好避开肋骨的保护,准确地刺中顾正青的心脏,在极短的时间,击杀了顾正青。

    “这是一个经过训练的好手!”宁志恒沉声说道,他上前将顾正青的胸口衣服撕开,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一把极为锋利的匕首,刃宽不过三四公分,伤口有扩宽拖拉的痕迹,对方经验老道,重创顾正青之后,搅动匕首,造成他大量出血,在极短的时间里毙命。”

    宁志恒又仔细看了看地面的血迹,转头问答:“你们移动过尸体?尸体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于诚一听,赶紧回答道:“只是翻了个身子。”

    说到这里,他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上前将尸体向床铺方向翻了一个身子,让尸体面朝下趴在地面上。

    “我们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后来我是在查看顾正青的伤势的时候将他翻了过来。”

    宁志恒挥了挥手,于诚不敢多说,赶紧退在一旁。

    宁志恒抬头将房间里的布置都看了一遍,最后来到窗前,窗帘是关闭的,他伸手左右拉开窗帘,目光向外看了出去。

    此时外面漆黑一片,二零二房间是临街的房间,向外看去可以凭借路灯看清楚的街道上的景物,街对面也是一大片的住房,屋子里面亮着灯光,借着灯光可以看到对面住户家中的人影晃动。

    所有房屋的高低也不同,交错布置,很多住宅都比这处房间高出不少。

    重庆城的地理特点与其他城市不同,它是典型的山城,城市依中梁山和铜锣山而建,道路高低不平,建筑高低错落。

    宁志恒看着对面的这一大片建筑不由得皱了皱眉,这里的视野太好,对面居住的很多人都可以看到宁志恒现在的位置,如果对方的视角好,再拿一部望远镜,完全可以查看到这处房间里的所有事情。

    他又转身看到右手边上的桌子,桌子上面暖水瓶和一套茶杯,宁志恒上前提了提暖水瓶,很有些份量,打开之后发现里面的水是满的,温度也很高,应该是新换的开水。

    他这才对守在一旁的于诚问道:“说一说吧,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判断顾正青出了问题,才来决定过来查看的?”

    于诚也是情报老手,自己又严令他不可轻举妄动,所以没有发现问题,他是不会直接闯进房间查看顾正青的情况的,因为这样就等于暴露了身份,和顾正青直接对上了,以后就没有调查的余地,只能上刑讯手段了,这可是万不得已的最后一步了。

    于诚点头说道:“顾正青进入宾馆后,我们在四下布置好监控,我就带着人守在二零八房间里面,就近监视顾正青,时间到了晚上八点多钟,一个服务员提着两个暖水瓶来给二零二房间换水。

    这个服务员敲门进入二零二房间后,不多时就离开了,后来我计算了一下,我发现这个服务员在二零二房间逗留的时间长达三分钟,我越想越不对,就命令手下人去抓这名服务员,想确认一下,结果手下人把所有的服务员都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那名服务员,我就知道不好,干脆决定先去二零二房间查看一下,结果就发现顾正青已经死亡。”

    “从服务员离开二零二房间,到你派人去查找此人,中间有多长时间?”

    “五分钟到六分钟左右,我当时也只是有些怀疑,生怕动静太大,惊动了顾正青和他的上线,所以有些迟疑。”

    “愚蠢,你怎么知道对方就一定是服务员?”

    于诚苦笑道:“他穿着服务员衣服,还拿着两个暖水瓶,再说我真没有想到,对方根本不是接头,而是直接下手杀了顾正青,这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所以这个服务员就轻易地从你的眼皮子底下杀了顾正青,然后从容离开。”宁志恒的脸色阴沉,语气冰冷,“你在外面没有布置监视点吗?他们有什么发现?”

    于诚急忙解释道:“布置两个监视点,可是他们并没有发现有身穿服务员服装的人离开,在那段时间里,只看见了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学生装束青年男子离开,我们调查过,那名中年男子是这里的住客,我已经派人抓了回来,可是那个青年学生,住客里没有这个人,现在也找不到他的踪迹,应该就是杀害于诚的凶手。”

    于诚的应变能力还是很强的,在发现顾正青被杀后,保护了现场,向宁志恒汇报案情,又控制住了宾馆里面的所有人,进行初步的调查,可惜还是漏掉了真正的凶手。

    于诚眼中焦虑不安,脸带苦涩,低声说道:“处座,都是卑职无能,我无话可说,一切听候您的发落。”

    原本侦破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宁志恒已经确定了真正的目标,然后就是顺藤摸瓜,获取胜利果实的时候,可是最后却是这个结果,宁志恒当然不高兴。

    他冷冷地看着于诚,心中自然是恼火不已,可是于诚毕竟不是自己的下属,真要处分他,自己还真不好下手。

    倒不是宁志恒的权限不够,现在以宁志恒地位,就算于诚是谷正奇的亲信,宁志恒一样可以以玩忽职守的罪名处置了他,还一点也不冤枉他。

    这么重要的目标在他的手中升了天,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宁志恒真要是撕破脸对于诚下重手,从上到下也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可是宁志恒最后还是强自忍耐了下来,对于诚漠然说道:“先不用你自请处分,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等案子结束,我自会视情况而定,真要是后果严重,你就是想跑也跑不掉。”

    “是!”

    “你先去把监视点的人都叫过来,我要逐一询问具体情况。”

    “是!”于诚赶紧转身离开。

    宁志恒挥手示意,赵江几步走上前,吩咐道:“去准备白纸和笔,一会儿我要用。”

    赵江知道宁志恒这又是要描绘他人的画像,处长的这门绝技他也是见过的,可谓他最拿手的一件大杀器,对追查日本间谍颇有奇效,他赶紧点头去准备去了。

    不多时,于诚领着四名情报科人员回来,静静地待在一旁,等着宁志恒的问话。



    宁志恒看着这四名队员,开口询问道:“你们监视点的位置分别在哪里?”

    队员们纷纷回答,原来这四个队员分成两组,两个人一组,分别在街道对面住宅区里的一处凉亭,还有街边的一处拐角,这两处都是比较隐蔽的监视点。

    宁志恒指着窗口处,接着问道:“从你们的监视点可以看到这个窗口吗?”

    一个队员回答道:“我们选择的那处凉亭位置要高于这处房间,距离也不算远,我用望远镜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这个窗口,甚至还可以看到屋子里的一些情况,但是顾正青一直是关着窗帘,里面的动静我们观察不到。”

    另一组队员汇报道:“我们的监视点在街角,主要是监视宾馆的大门,还有进出的人员,对这个窗口观察的并不清楚,角度不够好。”

    宁志恒指着第一组队员问道:“说一说,你们监视的具体情况?”

    这名队员回想了一下,摇头说道:“顾正青一进入房间,我们就确认了房间窗口的位置,然后科长就安排我们在街道对面布置监视点,我们只是发现顾正青先是打开屋子里的灯,然后打开了窗户,但是窗帘一直没有打开,然后就一直到案发,我们也没有看出异常。”

    宁志恒想了想,转身问于诚问道:“顾正青来到宾馆的时间还记得吗?”

    于诚赶紧回答道:“晚上七点十分左右,天色已经黑了。”

    宁志恒问道:“把经理和几位服务员都喊过来,我要知道二零二房间是现开的,还是一直就订住的?”

    于诚赶紧回答道:“我查过了,二零二房间是顾正青长期订住的,大概每隔一段时间,顾正青就会来住一个晚上,经理和服务员都认识他。”

    宁志恒一愣,确认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查的?案发前还是案发后?”

    “是案发后,顾正青选择华清宾馆的动机不明,我不敢肯定华清宾馆有没有他们的人,所以来到宾馆后没有向服务人员打听任何有关于顾正青和二零二房间的消息,也没有控制这些人,生怕打草惊蛇,只是在他旁边开了二零八房间进行监视,没有想到,还是出了纰漏,案发后,我才控制所有人员,并进行了询问。”

    宁志恒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总算还有些脑子,去把人都带过来。”

    “是!”

    很快于诚把宾馆的经理和五位服务员都带了上来,宁志恒阴沉着脸将他们都打量了一番,这才对那个身穿西服的经理问道:“被杀的住客,你认识吗?”

    这个经理哆哆嗦嗦说道:“认得,他叫万英光,是我们这里的住客,半年前就包下了二零二房间,说是经商的商人,每次来重庆做生意,就在这里住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走,谁知道这次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宁志恒接着说道:“他大概多长时间来住一次?每次都是他一个人住吗?有没有人来找过他?”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宾馆经理更紧张了,他忙不迭地掏出手绢擦拭着额头的冷汗,想了想接着回答道:“这没有什么固定的时间,开始的时候来的频繁些,大概一个星期来一次,后来就十多天一次,这一次更是一个多月都没有来过,每一次来都是一个人住,不过有时候也有朋友来谈事情。”

    “朋友,每次都是同一个人吗?长什么样子?”

    经理苦笑道:“这我真记不清楚了,我这里的客人多,万先生又来的次数少,再说人家交房钱租房间,这个房间就是他使用了,至于他怎么使用,会不会客,我也管不着,就没有多留心,不过我印象里好像见过两次,是个二十多岁青年人。”

    宁志恒又转头对其他服务员,语气变得更加严厉,开口问道:“经理忙不过来,你们总有些印象吧,老实回答我的话,如果胆敢有隐瞒,就把你们带回军统局,这辈子就别想出来了。”

    这五个服务员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了,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竟然就是老百姓们闻风色变的军统局,所以一直就心神不安的等候询问,现在宁志恒一开口,哪里还敢隐瞒。

    一个年级稍微大些的服务员回答道:“我遇到过一次,也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不过一身的长衫,带着礼帽,遮盖的我也看不清楚模样。”

    其他两个服务员也说见过一次,并描述了一下外貌特征。

    宁志恒询问了半天,终于确定下来,这个人二十多岁,身形并不高,但是穿着打扮都不相同,至于容貌也都说不清楚,只记得人长的还算清秀,可是具体描述起来都比较困难,毕竟时间间隔比较久,大家也都是匆匆一面,根本就记不清楚,这让准备根据描述来绘画嫌疑人画像的宁志恒根本无从下手。

    而且他们描述中竟然还有矛盾之处,好像又不像同一个人,最后宁志恒干脆放弃了。

    他总算是明白了,那个和顾正青接头见面的肯定是一个人,毕竟顾正青情报价值巨大,负责和他联系的上线不可能来回变动。

    但是这个人每次和顾正青见面,一定是经过一定乔装改扮,进行了一些伪装,并且每一次的伪装多少都有些改变,所以这些经理和服务员描述的都不一样,但是他们的描述中,这个人的身高都是一定的。

    这是一个精通乔装易容的高手!

    宁志恒暗自下了判断,对方也非常的谨慎,总是经过伪装之后,才和顾正青见面,不给别人留下清晰的印象。

    最后宁志恒终于放弃画像的打算,无奈地放下纸笔,接着问道:“两个人每次见面谈多长时间?”

    这一次得到的回答也是不太一样,只有两个服务员有些印象,一个说大概两个小时,一个说大概三个小时。

    听到他们的回答,宁志恒不禁眼神一动,情报小组成员接头的时间要尽可能的短,一般传递完情报就赶紧分开,这样才会更加的安全,就算是谈事情,最多也就十几分钟或者二十分钟就足够了,可是这两个人在一间屋子里待上好几个小时,这就不正常了。

    这倒不像是接头,反而像是情人约会!

    宁志恒的脑子不停地思考着,按照宾馆经理和服务员的描述,顾正青这半年来一直和上线接触,有时是七八天,有时是十多天,最长的这一次也不过一个多月。

    顾正青就算是破译室的核心成员,但是接触的不过是些未知的密码,哪有这么多机密情报传递,他和上线也没有必要这么频繁的接触。

    再联想到之前的判断,这个接头人善于乔装改扮,每一次见面的时间两到三个小时。

    宁志恒突然反应了过来,这个上线应该是个女人,她和顾正青不是在接头,而是在约会,或者说,是在接头的同时,进行情人之间的约会。

    不过这也只是一种猜测,一切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想到这里,宁志恒快步来到顾正青的尸体前,开始仔细地查验。

    顾正青是胸口中刀,可是死的时候却是面朝下趴着身子,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凶手在背后袭击了顾正青,然后身子向前倒下,形成现在这个姿势。

    这样做的好处,是凶手可以突然袭击,打顾正青一个措手不及,同时避免了正面刺杀,要知道正面刺杀,很容易被顾正青的鲜血喷洒到凶手的身上,撤离的时候被人看到,这样就漏了破绽,很容易被人发现。

    宁志恒转身对于诚问道:“凶手动手的时候,你们在旁边的房间就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于诚尴尬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

    “你见到的服务员,他的头发多长?”

    “头发?他是缠着头的,看不出来有多长。”

    四川人有缠头的习惯和风俗,大街上到处都是缠头的男女,这一点上,很难分辨的出来。

    宁志恒有些失望,他接着问道:“那他的身高大概多少?”

    于诚回忆了一下,开口说道:“身形并不高,大概…”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指着一个服务员说道:“就和他差不多。”

    这个服务员身形不高,也就是一米六二或者一米六三左右,在男子里面相对矮一些,这和之前宾馆经理和服务员的描述对上了。

    宁志恒转头又看向顾正青的身体,他打量了一下顾正青的大概身高,然后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顾正青的外套衣领和肩膀处。

    顾正青的身高在一米七三到一米七四左右,凶手的身高在一米六二左右,如果对方是在后面袭杀他,又要保证顾正青不出半点声音,那么肯定是一只手从后面捂住顾正青的嘴巴,同时另一只手握住短刃匕首,绕过身体,刺杀角度向上,斜着紧贴肋骨刺入心脏,同时搅动匕首扩大创口,这样做可以在极短的时间让顾正青失去抵抗能力。

    如果是这个姿势,以凶手的身高,那么他的头部一定是紧贴这顾正青的后脖颈或者肩膀的位置,假设凶手是个女子的话,她的脸上很有可能有脂粉或者香水的味道,也许就会沾染到顾正青的身上。

    宁志恒认真检查着这两个部位,并仔细地嗅了嗅,尽管顾正青的身上沾染了不少的血迹和血腥味,但是后衣领和肩膀的位置并没有沾染到,宁志恒的眼力和嗅觉都远超常人,很快,他还是从中嗅出了一丝脂粉的味道。

    尤其是他在顾正青的后衣领处,竟然发现了一个极淡地红色痕迹,仔细看去和鲜血的颜色并不尽相同,看着倒很像是一个嘴唇的形状。

    这就对了,凶手应该是个女子,尽管在外表上进行了一些改装,但是并没有彻底清除女子的一些特征,嘴唇上的口红并没有擦拭干净,在死死地勒住顾正青脖颈的同时,她的嘴唇和顾正青后衣领紧紧地粘贴在一起,留下了极淡的痕迹。

    宁志恒有了这个判断,心中大定,一切情况都对上了。

    顾正青的上线是个女子,而且他们两个人之间还是情人关系,顾正青之前和这个上线接触的时候,甚至是约会的性质更多一些。

    可是后来他们见面的次数逐渐少了,尤其是在易东死后,他们之间就完全断了联系,想来应该是日本人让易东进入蛰伏状态,以躲避军统局的内部调查,毕竟他们也不能保证,军统局是否会对易东的死产生疑心。

    可是这一次见面,这个上线为什么会突然对顾正青下了杀手呢?这么重要的情报员就这样轻易的放弃?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宁志恒苦苦思索,也得不到正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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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风的新书《密战无痕》,陈淼,又名陈三水,我党潜伏军统的同志,意外的进入76号,被误认为可耻的“变节者”,实际上,他是奉党组织命令打入76号,暗中收集情报,保护我地下党同志和其他抗日志士,并与小伙伴们与日伪展开艰苦卓绝,斗智斗勇的故事。

    本书又名:《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