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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震此时看宁志恒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感觉,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处事老道,做事周全,怪不得年纪轻轻能有今日的成就。

    现在他是越看越满意,笑着点头说道:“还是你的老师说的对,我们保定系不仅要有能够冲锋陷阵,效命沙场的军中勇士,更需要你们这样甘于付出,为我们清除隐患,躲避暗箭的人才,贺永年当年带兵打仗的本事不错,这教学生也是一把好手,不然能教出你这样的好学生,哈哈!”

    林震示意宁志恒重新落座,再次接着说道:“原来我就知道,你这些年来在军统局的工作,做的极为出色,才华出众,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志恒,以后有事情你可以直接来找我,不用生分,其实我对你也并不陌生,张长官去广州之前,就曾多次向我提到你,还给我看了你的那帖满江红,真是一副佳作啊!没有想到你文武全才,真是难得!

    他还让我对你多加看顾,说你将来必成大器,可是我看,用不着将来,你现在的成就,就足以自傲了,哎!初凤清于老凤声,一代新人换旧人,以后我们这些老家伙还要得你的照看了,哈哈。”

    林震这些话倒是没有说谎,他口中的张长官,自然就是保定系的大佬张正魁,就以保定系里的地位而言,张正魁还在林震之上,毕竟张正魁此时还手握兵权,主持一线的战事。

    张正魁自从武汉战役之后,并没有回到重庆,而是被调到了两广地区主持军事,他和林震关系不错,之前在林震面前不止一次的表示出对宁志恒的赞赏之情,这也是之前林震对宁志恒另眼相待的原因之一。

    宁志恒听到林震提到那副满江红的字帖,就知道林震所言非虚,想来两个人相交甚深,看在张正魁的面子上,今天自己还真不好逼之过甚,想到这里,他赶紧笑着说道:“都是长官们的抬爱,志恒何德何能,其实我的才能实在有限,当初刚入军情处,什么也不懂,全是我的师兄照顾,不然哪有今日,就能力而言,我比起师兄来,则是远远不如,如果佑公不介意,我改日和师兄一起前来拜见,当面向您请宜,我们这些人年轻冒失,有很多事情还是要前辈们多多指导。”

    宁志恒话锋一转,把话题就转到了卫良弼的身上,只要能够让卫良弼进了些林家的大门,那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可是他的话一出口,林震的脸色就是一沉,屋子里的气氛就是一变。

    林震面带不悦之色,开口说道:“怎么?志恒,你还真是为你的师兄而来的?”

    林震心中暗自恼火,原来之前猜测的没有错,还是来打自己女儿的主意,只不过眼前这个年轻人远比他的师兄更加难缠,更难以对付,做事的手法也巧妙的多。

    宁志恒也是心头一紧,他没有想到一提到卫良弼,林震的态度这么坚决,自己都答应为他遮掩石立群之事了,怎么对方都没有一点通融之意。

    他身子前倾,语气诚恳的说道:“佑公,其实我师兄和令爱也是两厢情愿,男才女貌,而且我们同为您的晚辈,亲上加亲又有何不可?还望您能够再考虑考虑!”

    林震心中虽然不愿意再提此事,可是现在对于宁志恒的感观大好,又因为他肯为自己担了天大的干系,所以只好耐下心来,开口说道:“志恒,你若是有心,来看看我,我是欢迎的,不过你那位师兄就不必了。”

    宁志恒一愣,自己之前以为林震是嫌弃卫良弼军统局特务的身份,这才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个原因,自己也是军统局的特务头子,地位还在卫良弼之上,甚至名声更是恶劣,可是林震能够接受自己,却单单看不上卫良弼,难道问题是出在卫良弼个人的身上。

    宁志恒心思电转,难道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原因?要知道在自己之前,自己的老师贺峰,还有黄贤正都到处托人求情,向林震提亲,这里面不乏高官政要,可是不论是谁,都没有说动林震,现在看来,这里面的原因好像没有那么单纯。

    想到这里,宁志恒语气有些迟疑的问道:“佑公,是不是我师兄之前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您明示。”

    林震看到宁志恒诚恳相问,也知道,如果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只怕还会纠缠不休,毕竟今天欠了他天大的人情,不好再强硬的推辞,好在宁志恒也不是局外之人,有些事情可以当面解释的清楚。

    于是林震轻叹了一声,沉声说道:“志恒,如今你也不是外人,我就把底细给你说清楚,你师兄和淑岚的事情,其实在我知道的时候,虽然并不同意,但也没有反对,卫良弼这个人的才能还是不错的,又是我们保定系的骨干,只要淑岚自己愿意,我也不会横加阻拦。

    可是淑岚毕竟是我的唯一的女儿,我又怎么能不上心,所以才刻意调查了一下卫良弼,可是这一查才知道,卫良弼此人之前的历史竟然如此不堪。”

    宁志恒一惊,林震的话当然有所指,卫良弼本人的操守是无可挑剔的,他和宁志恒一样,为人方正,从不出入娱乐场所,不好女色,甚至在钱财上也要求不多,除了那些官场上的惯例,他几乎没有刻意地伸手捞钱,这在当今的官场上可以说的上是一个清官了。

    可是这样一个人,林震却开口说他的历史不堪,那么一定就是指卫良弼在工作方面的事情了。

    果然就听林震接着说道:“据我调查,卫良弼之前竟然刺杀和暗杀了那么多的军中将领,他是疯了吗?不知道这样做的隐患有多大吗?我想你作为他的师弟,又是他的上官,这些事情也不是不知道吧?”

    宁志恒这时候终于恍然大悟,问题果然出在这里,这些事情的后遗症终究还是显现出来了!



    宁志恒可是很清楚卫良弼的往事的,在宁志恒加入军情处之前,卫良弼就是军情处保定系里最为出色的人物,在行动科里,几乎最重要的行动任务都是他在执行,尤其是针对军中异党派人士,在民国二十七年的上半年,那半年里,几乎所有的军中异己分子,都是卫良弼下的手,杀戮之多,就是卫良弼自己都杀的心寒了。

    后来宁志恒再三劝说卫良弼,及时收手,甚至离开总部,自行发配。

    卫良弼自己知道不能再杀下去了,不然日后只怕是仇家遍地,后半生再难有安宁之日了,所以听从宁志恒的劝说,自愿调到这个当时还只是边陲城市的重庆,躲避风头。

    可即便是这样,之前做下的事情,恶劣的后果还是显现出来了,如今竟然被林震查了出来,想来也是,卫良弼当初执行这些任务的时候,手下参与的人员众多,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林震毕竟是军中宿老,手中掌握的能量极大,真要想查还是瞒不住的。

    听到林震直接道明原由,宁志恒实在是发愁了,他这和他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嘴里期期艾艾地辩解了一句:“您也知道,我们这些人搞情报这一行,做事情自然是要隐蔽些,这手段上难免是狠辣了一些。”

    “可他也杀的太狠了!那么多的军中骁将,都给处置了,这里面还有我的两个旧友呢,这些人虽然不是保定系,可也都是背景深厚的人物,哪个身边没有亲友袍泽,过命的兄弟?别的不说,单说六十九军的蔡伯言,如今他的两个兄弟都手握重权,驻守一方,手下有人有枪,如果要让他们知道,谁是杀死他兄长的凶手,你说他们会不会下手报复?”

    宁志恒无力地辩解道:“可这都是上峰的命令,我们也都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呀…”

    “这些人不敢去找上面的麻烦,难道还不敢私下泄愤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么多的人,每一个都是一枚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炸的你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说到这里,林震也是神情一黯,他轻叹了一声,再次说道:“所以说军人的正途就是在疆场明刀明枪的厮杀,用这条命挣一个前途,可是一旦走入歧途,进入了军统局这样的部门,可以说前途暗淡,终身难见光明,你看看从古至今,做这一行的,有哪个得了善终?”

    林震的这些话说的诛心了,让宁志恒一时无法反驳,他们这些人就算是立下多大的功劳,最后也难有出头之日,就算是手握生杀特权,可终究是上不了台面,更不要谈什么前程了,就算是局座本人,此时早已经权重一时,可也不过一个小小的陆军少将。

    宁志恒不禁叹了口气,林震本人做的一点没有错,作为一个父亲,在明知道女儿选中的对象竟然是一个杀人如麻的角色,而且随时有被报复的可能,他又怎么可能眼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

    要知道即便是以林震的地位和权势,也不可能保证日后没有半点后患。

    宁志恒强自嘴硬道:“佑公,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只要我们把保密工作做好,外人哪里会知晓?”

    其实此话一出口,宁志恒自己也觉得苍白无力,如果真的能够做到密不透风,那林震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事情谈到这里,饶是宁志恒平常口才精湛,才辩无双,现在也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了。

    林震没有嫌贫爱富,也没有仗势欺人,只是以一个父亲的角度,不想女儿日后受到伤害,这完全没有错,就是宁志恒自己换位考虑,也不会把女儿嫁给卫良弼这样一个麻烦缠身的人。

    林震摇头说道:“我这已经是在为他保密了,他找了这么多亲故旧上门提亲,我都没有提这些事情,就是怕这些事情传出去,给他带来麻烦,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不过我能查得出来,别人也能,我不能拿女儿的终生幸福去赌。

    志恒,老实说,我宁愿提亲的是你,最起码你这些年来,名声虽差,可杀的都是间谍和日寇,但是卫良弼不行,他日后的前途也就仅止于此了,以后有的是麻烦等着他,你告诉他别费心机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林震说到这里,就已经把话说死了,宁志恒不由得心头黯然,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他来林府之前,做足了准备工作,满心欢喜以为可以打动林震,可是事到临头,自己却是无法张口。

    宁志恒手中的筹码还有很多,甚至还有一个杀手锏没有使用,那就是林慕成的身份,可是面对一个深爱女儿的父亲,宁志恒不愿意再用这种手段达到目的,再说,这些筹码充其量只能起威慑作用,难道他宁志恒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下犯上,把这一切都揭出来公之于众吗?

    除非他是傻了!是疯了!那样就算他把林震拉下马了,他也会成为众人眼中的叛徒,保定系的罪人,等待他的是什么下场,他很清楚!

    宁志恒苦笑一声,搓了搓手,嘴巴干巴巴的张了张,却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只好开口说道:“明白了,我会转达您的意思,以后的事情就看缘分了吧!”

    林震看到宁志恒打了退堂鼓,心中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下,说老实话,今天的短暂接触,他在面对这个年轻人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在面对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这个年轻人做足了功课,言谈犀利,有理有据,始终把握着谈话的主动权。

    二者交锋,自己多年来的威势在他面前没有半点作用,反而是始终落了下风,最后自己不得不打出亲情牌,以求得对方的同情之心,这一场谈判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困难的多。

    想到这里,他也是不禁暗自赞叹,此人能有今日之成就,绝非幸至。

    江山代有人才出!自己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却被他一个后辈逼到如此的地步,自己也许真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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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的事情谈完,宁志恒空跑这一趟,不免甚是失望,不过好在也没有白来,他现在和林震的关系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相互之间亲近了许多。

    这时,他才回身把自己带来的木箱搬了过来,放在林震的面前。

    林震这时欠了宁志恒天大的人情,却又推辞了宁志恒的要求,心中正是有些歉然,这时看到这个木箱子,便笑着问道:“这是什么好东西?”

    宁志恒神情自然的一笑,好像浑没有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开口说道:“佑公是山西人,我初次登门,也没有准备什么好东西,这些是我收集的几瓶上好的汾酒,今天正好拿来送给您,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心意?”

    宁志恒之前对林震有过详细的调查,知道他是山西平遥人,尤其喜欢喝家乡的汾酒,所以这才带来了这几瓶汾酒,原本打算用卫良弼名义,可是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再提卫良弼,大家彼此都不痛快。

    林震一听顿时眼睛一亮,他赶紧上前,宁志恒为他打开木箱,露出里面的六瓶汾酒,他从里面取出一只淡蓝色的酒瓶,递交到林震的面前。

    林震伸手取了过来,仔细地打量了半天,脸上满是欣喜之色,嘴里连连说好。

    在这个时代里,国党高层里最流行的好酒,就是黄酒,因为委座本人和他的大多数追随者大多都是江浙人,他们最喜欢家乡的黄酒,上位者的喜好,由此逐渐形成时尚,所以每逢国宴和大宴,都是食用黄酒,此时的黄酒甚至有国酒之说。

    其次就是洋酒,来自各国的红酒,葡萄酒等等,也在大型宴会上占有一席之地。

    可是现在国军序列里,北方人也不在少数,保定系里的北方人更是多,所谓南黄北白,南方人喜欢口味绵甜的黄酒,北方人就喜欢醇厚香浓的白酒,而白酒里名声最响的,那就是山西汾阳产的汾酒,这是公认最好的白酒。

    而林震的家乡平遥,就紧邻着汾阳,他本人也是只深爱此酒,所以宁志恒这才选择了这件礼物相送。

    其实以林震的地位,给他送好酒的人多的是,可是能让他坦然接受的可没有几个,在今天之前,如果宁志恒提着这几瓶汾酒上门,林震是绝不会收的,可是现在,林震却是毫不介意,首先他的确是喜欢这件礼物,更重要的是,他要借此表态,和宁志恒之间的关系亲近,完全不用谦虚客套,这也是释放善意的表现。

    林震看着手中这瓶汾酒,只见瓶装精致,入手实沉,一看就是好物件,这样的瓶子装的酒哪里还会差了。

    他是常喝汾酒的,只一打眼就分辨出来了品质,不由得眼角上扬,脸上都乐开了花,连声赞道:“最少也是十年的窖藏,上品啊!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可是难见到了,志恒,你这是从哪里搞到的?”

    宁志恒哈哈一笑,开口说道:“都是之前从不法商贩那里缴获的,我也不好酒,就一直存在库房里,我那里还有一些,早知道您这么喜欢,我就全拿来了。”

    此话一出,林震更是欣喜非常,他也不再客套,直接开口说道:“回去全给我拿来,这么好的酒放在你那也浪费了,你们这些浙江人只认黄酒,哪知道这汾酒的好处?”

    宁志恒的口音虽然不重,可是国党里上下多是浙江人,所以一开口,林震就听出了他的口音。

    因为委座就是浙江人,而且尤其信任乡党,政府上上下下只要一听是浙江人,都要高看一眼。

    听到林震的话,宁志恒当然也是求之不得,赶紧点头答应了,说道:“我回去就给您送过来,您不喜欢黄酒,我们那里还有不少好的白酒,都是名酿,我都给您拿过来尝一尝。”

    林震却是一摆手,打趣着说道:“用不了那么多,你以为我是酒鬼吗?我只喝汾酒,我是平遥人,从小就跟着父亲喝汾酒,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说到这里,林震突然想了起来,黄贤正是有名的多宝童子,无论是军火弹药,药品钢材,还是五金电料,烟酒粮食,只要找上门去,他总能给搞到,这行动二处是他的嫡系,库房里面好东西还真少不了。

    于是他又接着说道:“你要真有心,就给我找找上好的汾酒,我家里也没有几瓶了。”

    宁志恒自然是连声答应着,林震将手中的汾酒放进木箱里,心情自然是又好了几分,看着宁志恒越发的顺眼,于是开口问道:“志恒,你今年有多大了?”

    宁志恒一愣,回答道:“二十四岁。”

    浙江人喜欢算虚岁,宁志恒官职虽高,但到底是太年轻,所以下意识总喜欢多算一岁。

    林震一听顿时有了兴致,再次问道:“那可就不小了!怎么样?家中给寻了亲事了吗?”

    宁志恒被林震一问,心中一慌,他可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提此事,赶紧回答道:“我年纪还轻,谈此事为时过早,再说身为军人,国难当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啪!”

    谁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震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给打断了。

    “这都是什么歪理,难道这仗不打完,你们就都不成家了,成了亲就不打仗了?混账话!”

    林震突然来这么一下子,一时间吓得宁志恒有些不知所措,他诧异地看着林震,很是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震这时才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刚才宁志恒提到一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顿时让林震愤愤不平,他之前被自己的儿子天天用这句话顶的心火直冒,只要一听到这句话,就有些失态。

    看着宁志恒有些不安,便赶紧解释道:“咳咳,志恒,你不用紧张,我不是在说你,我是想起了我的那个儿子,今年都已经是而立之年了,可就是拖着不成亲,每次想起来都是头痛的很,唉!”

    这是在说林慕成!宁志恒突然心头一动,心思电转,顿时有了新的思路。



    据宁志恒所知,林震对自己的长子林慕成是非常的看重,从小就刻意培养,视为自己的接班人。

    中国的国情就是如此,有一句俗话,叫做皇帝爱长子,百姓喜幺儿!

    一般老百姓的家庭里,父母都喜欢最小的一个孩子,因为他最需要照顾,所以备受父母的疼爱。

    可是在有权有势的大家族里,家长都是最为看重长子的成长,这是希望长子能够尽快撑起家业,延续家族的传承,而林家也正是如此。

    尤其是长子林慕成确实是人才出众,在军中表现优异,不出意外,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林震对他自然是期望极深。

    当然林慕成作为长子,延续家族血脉也是他最主要的责任,可是如今还没有成亲,以他的家世,在这个时代是很少见的,也怪不得林震夫妇对此操心劳神,焦虑不已。

    至于那所谓的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当然都是林慕成自己找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也只有宁志恒清楚,症结都在谷川千惠美的身上。

    林慕成对谷川千惠美用情极深,这些年来念念不忘,以至于今日还是单身一人。

    想到这个情况,宁志恒心中有了新的盘算,他之前还打算用林慕成日本间谍的身份来作为筹码要挟林震,可是却被林震以亲情感动,迫使他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

    可是如果他不用揭穿林慕成的身份,而是以他的亲事为条件,说动林震答应女儿的婚事,这样大家不用撕破脸,林震两个儿女的婚事都可以得到解决,这岂不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

    想到这里,宁志恒的精神一振,他赶紧开口问道:“您的长子?是不是驻守恩施的林慕成旅长?”

    “哦,你也听说过他?”林震诧异地看了看宁志恒,眉毛一挑,每次只要一提到长子,他音调都要高上几分,显然是非常引以为豪。

    看到林震的表情,宁志恒顿时心中笃定,他马上点头说道:“当然,我们是负责军方事务的,对各地驻军主官都是有一定的了解,林旅长是黄埔七期的毕业生,算起来可是我的学长,早期在南京驻守军担任作战参谋,后来中日全面战争爆发,他在之后几次大战中都有上佳表现,作战勇猛,屡立战功,尤其是在随枣会战中,率先发起反攻收复随县,可谓是军中难得的骁将,有消息说,很快就会晋升为少将,啧啧,实在是我辈之楷模!”

    对林慕成,宁志恒当然是毫不吝啬赞扬之词,他知道林慕成在林震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是口吐莲花,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哈哈哈…”

    林震听到宁志恒的这番话,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线了,“志恒,言辞太过了,太过了!不过慕成这个孩子,从小到大确实是没有让我失望过,能够有今天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我甚是欣慰,总算没有辜负我的一番栽培,哈哈!”

    宁志恒的这些话也恰恰是林震最喜欢听的,自己的儿子和其他高官家的子弟相比,确实算得上是极为优秀了,他没有成为纨绔子弟,也不甘于平庸,反而是投身军伍,奋勇杀敌,战斗在抗战的第一线,对于这个儿子,林震他一直是极为骄傲的。

    宁志恒这个时候又不失时机的说道:“不过林旅长的岁数好像确实不小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成亲?”

    林震的笑声顿时一滞,脸上的笑意也迅速收敛了回去,恼火的说道:“鬼知道是怎么回事?老大不小了,就是不成亲,和你一样,天天用那句话来搪塞我,娶个媳妇能费多大事?给林家留个后,老子管他去哪里撒野?”

    一说到林慕成的亲事,林震再也没有了堂堂陆军中将的威仪,心情大坏,就差破口大骂了,和一般的乡下老农也没有什么区别。

    宁志恒心中一乐,脸上却是深以为然的说道:“慕成兄以国为家,其志可敬。”

    这时候突然看到林震的眼光不善,又赶紧说道:“不过您说的也有道理,慕成兄和我不一样,我是家中的次子,我兄长和慕成兄的年岁相当,可是我那小侄子都已经五岁,到处乱跑了,宁家香火有后,所以家父也不在意我什么时候成亲生子,可慕成兄是林家长子,这个时候还没有成亲,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林震一听,也是深以为然,连声说道:“看,连你也觉得说不过去了吧!这个孩子实在是太犟了,无论我们怎么说也不管用,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宁志恒看到铺垫的也差不多了,便不再绕圈子了,说道:“佑公,您也知道,我们行动二处是负责军方事务的,我们对所有的军方将领都会有一个基本的调查,我曾经在一次调查中,听到过一个情况,就是关于慕成兄的,当时也就当了句闲话听,所以也没太在意,现在看来,也许是真有其事。”

    林震一听到是关于林慕成的情况,立时就不淡定了,赶紧问道:“是什么情况?你快说一说!”

    “好像是在南京时期,慕成兄认识了一个女孩子,两个人的感情非常好,只是后来这个女孩子不知为什么突然失踪了,您也是知道,这兵荒马乱的,什么意外情况都会发生,听说从那之后,慕成兄就再也没有接触过别的女孩子,您说,他是不是到现在还在等这个女孩子?”

    宁志恒的话有真有假,但林震却是心神一动,他对自己的儿子非常的了解,林慕成从小就是极重感情,对人少有戒心,对谁都是待人以诚,如果宁志恒所言是实,真的有这么一个女孩子,那么原因就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他赶紧再次追问道:“真有此事吗?”

    宁志恒点头说道:“确有此事,当时也只是和几个朋友聊天时,听了这么几句,我也没有留心,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是觉得解开慕成兄的心结并没有那么难。”

    林震的心中,还是以林慕成的亲事为头等大事,一听到宁志恒的话,哪里还矜持的住,赶紧问道:“志恒,你有什么好办法,快和我说一说。”

    宁志恒笑着说道:“您也知道,我们军统局别的本事没有,找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如果慕成兄能够提供一些线索,我想找到这个女孩子也是有可能的,退一步说,就算他找不到这个女孩子,我也有办法打消他的执念,劝说他放开过去,重新找到一个好女人,成家立业,以解佑公您后顾之忧!”

    “此话当真?”

    林震闻言喜出望外,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抓住宁志恒的手。



    事关林慕成的婚姻大事,由不得林震这个做父亲的不紧张,这些年来,这一直都是林氏夫妇的最介意的一块心病。

    林震如今年岁已高,寻常像他这样年纪的人家,大多都已经抱上孙子,颐享天伦之乐,可他只能唉声叹气,面对儿子的倔强无可奈何。

    而且自己的儿子身处前线,枪林炮火,兵凶战险,谁知道会不会有不测之祸,如果是这样,岂不是连子嗣都没有留下?这一直都是林震最担心的事情,所以林震一听就到宁志恒的话,就再也顾不得许多了。

    看到林震失态,宁志恒自然不意外,他马上再次保证说道:“佑公,您放心,要说冲锋陷阵,我不如慕成兄,可是寻人的本事,我们这些人还是有信心的,而且就算是人不在了,我只需略施手段,一定可以让慕成兄了结心结,不再以此为念,痛痛快快的答应早日成亲,您放心,我一定把这桩心事给您了了。”

    “好,太好了!”林震高兴地连连点头。

    可紧接着又急不可耐的说道:“我不管你用何种办法,只要能够让慕成答应成亲就可以,不过时间上还要抓紧,可不能再拖了。”

    宁志恒闻听,双手一摊,故作为难的说道:“我也想尽快,可是慕成兄远在恩施,我现在在重庆主持清剿行动,实在是抽不开身,只能是等有机会和他面谈。”

    林震一摆手,急忙说道:“这不是问题,如今长沙会战已经结束,接下来各军队会进行战后休整,将会有大批的军士回乡探亲,慕成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我会找个借口把他叫回来,到那个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你好好的做一做他的工作,尽快解决此事。”

    宁志恒心中一喜,这样当然是最好了,也省得他远赴恩施,长途劳顿,再说恩施毕竟是林慕成的地盘,自己如果在恩施和他摊牌,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谁也无法预测,一旦因为逼迫太甚而铤而走险,自己只怕反而会被反噬。

    来到重庆就不一样了,只要林慕成回到重庆,就落入自己的掌握之中,自己有的是手段让他就范。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要再谈谈条件了,宁志恒轻咳了一声,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语句,说道:“佑公,您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一切就按您的安排,等慕成兄一回来,您就通知我,我随时恭候,只是…,我师兄的事情,您看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你…”林震一听宁志恒旧事重提,顿时脸色一变,他一下子明白过来,对方这是还没有死心,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套路,改用儿子的亲事做条件,再次和自己进行新一轮的谈判。

    真是一个极为难缠的角色,自己原以为对方已经知难而退,可没有想到,竟然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只是采取的方式更加委婉而已。

    林震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问道:“志恒,是不是如果我不答应这桩婚事,你就束手旁观,也不会管慕成的事情,对吗?”

    听到林震的语气不善,宁志恒这次可没有让步,毕竟这次不像之前,如果不为林震掩饰石立群的事情,那么就会有损保定系的利益,自己也是难辞其咎。

    现在只是私人之间的帮助,自己做不做,那就全凭交情了。

    “佑公,我也知道,让您真的把女儿的终身托付给师兄,也确实是强人所难,可是你退一步想一想,我师兄的处境未必像您想象的那么糟糕,就算日后有人要报复师兄,那也要掂量一下后果,以您的地位和我军统局的实力,哪个人敢真的出手?除非是对方也做好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拼上一家性命的打算,否则后果他们也承受不起,更何况我们才是打黑枪,搞暗杀的行家,要论这种不见光的手段,还没有人能够比得上我们兄弟,所以只要我们小心行事,问题并没有您想象的那样严重。

    其次,我师兄和令爱两情相悦,真心相爱,你就是从中坚持阻拦,也未必能起多大的作用,据我所知,令爱与您已经争吵过多次了,最后您也没有能够说服她,难道你们父女就打算这样僵持下去?这件事情最后总是要解决的,结果未必就能如您所意。

    最后就是慕成兄的终身大事了,这才是您最紧要的事情,这样,我和您做一个约定,如果这一次我能够顺利解决慕成兄的问题,让他答应尽早成亲,那么您就网开一面,给我师兄一个机会,如果我没有做到,那我们就再也不提这门亲事,我们自己会和令爱解释清楚,主动退出,绝不让您为难,这样,您和令爱之间也就不用搞的这样不愉快,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宁志恒的一番话,把事情摊开和林震剖析利害,让林震的眼神一亮。

    这话说的没有错,无论是那种结果,自己好像都没有损失,如果宁志恒能够解决长子的终身大事,那自然是好,自己多年的心病尽去,林家的香火有望。

    如果没有解决问题,那卫良弼就会主动退出,不再纠缠女儿,那女儿也不用天天和自己冷战,搞得话都不说一句,这样父女之间隔阂消除,不正是解决这件事最好的结果吗?

    老实说,他也是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秉性,一旦认准了一件事情,是极难让她回头的,事情就这样僵持下去,搞不好她真的不管不顾跟那小子跑了,自己这老脸可就丢尽了。

    林震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半天,最后还是打定了主意,对宁志恒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志恒,你的苦心我也知道,我的顾虑你也清楚,最好是皆大欢喜有个好的结果,不然你可就不要怨我不通情理了。”

    林震此言一出,宁志恒顿时大喜过望,他的赶紧上前一步,向林震郑重的说道:“佑公,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林震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林某人还不至于这么不堪,不然可击掌为誓!”

    宁志恒哈哈一笑,连连摆手,笑着说道:“佑公言重了,谁不知道您向来是一诺千金,言出必行,我怎么敢不相信您的话。”

    林震又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不过,志恒,你真的有把握吗?我这几个孩子个个都是犟脾气,没有一个好摆弄的,你可要上心啊!”

    “您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您就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宁志恒心中自然是笃定,林慕成可不是林震,对付他,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只要林震信守承诺,这件事情就算是办成了。

    想到这里,宁志恒不由得暗自舒了一口气,今天的谈判真是一波三折,不过结果总算是好的,也算是有所收获了。

    事情谈妥,宁志恒手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也就不再停留,向林震躬身告辞,在林震的亲自相送下,离开了林家,坐上轿车,飞驰而去。

    林震送走了宁志恒,转身一看,只见站在台阶上的林夫人也有些诧异看着他,奇怪的问道:“这个宁处长还真是不一般啊,还劳动你亲自相送,他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林震看着夫人一副八卦的样子,摇了摇头,出声说道:“让你说中了,还真是来提亲的。”

    林夫人一听,顿时眉开眼笑,高兴地赶紧上前一步,拉住林震的手,急切地问道:“快跟我说一说,你别说这个宁处长也是一表人才的,人品怎么样?”

    说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有些惋惜:“就是太年轻了些,也不知淑岚会不会同意?”

    林震这次真的被夫人给气笑了,忍不住没好气地说道:“你想多了,他还是来为他的师兄卫良弼求亲的,不过这个小狐狸可比他的师兄难对付多了,好在不是他,不然真要是上了门,可有我这把老骨头受的!”



    宁志恒回到行动二处,马上把石立群关押到审讯科的独立牢房,并亲自审讯。

    聂天明是负责抓捕渝中区的观察小组,因为布置周密,行动进行顺利,观察小组成员全部落网,这个时候正在审讯室里严加审讯。

    而南岸区的观察小组,由宁志恒亲自审讯,因为他要封锁石立群泄密的事情,不能假手于人。

    审讯工作进行的也很顺利,宁志恒甚至没有动用电椅,在铁证面前,这些人都悉数招供。

    最后把聂天明审讯的情况两相汇总,由松田次郎领导的两支气象小组,一共十四名成员,其中六名日本间谍,九名汉奸特工,宁志恒亲自审讯了所有的审讯记录,确保里面没有提到任何不利于林震的内容,这才结束了审讯工作。

    又是一夜未眠,宁志恒自从回到重庆,主持清剿工作以来,马不停蹄,夜以继日,可说是竭尽了全力,每天不是在办案子,就是在书写各种各样,诸如叙功,结案,申报等报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要考虑到,整个人都是处在一个极为紧张的状态。

    这么多天了,甚至连家都没有回去过,每天晚上都是在办公室里打个盹就算是休息了,也就是他体魄强健过人,这才没有大碍。

    现在坐自己的办公室里,仰靠在座椅上,他这才由衷地感到一阵轻松,此次回到重庆的主要工作,至此就算是结束了,除了刻意保留的,谷川千惠美所属四支情报小组,日本人在重庆的情报网几乎被他一网打尽,他到现在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赶紧挺身拿起电话把简正平喊了过来。

    简正平从昨天晚上回到处里,他就没有敢离开,毕竟他知道昨天晚上处长又有大抓捕的行动,在行动期间,除了参与的行动人员,行动处的大门是许进不许出,就是他也无法离开。

    直到今天白天抓捕行动结束,简正平才知道,这一次的大行动,又抓回来了十多名日本间谍,原来已经空出不少的牢房,又被装满了,心中不禁暗自担心,生怕再有什么大的行动,自己这里可就要麻烦了。

    接到了宁志恒的电话,简正平不敢怠慢,一溜小跑地赶了过来,敲门而入。

    来到宁志恒面前,小声地问道:“处座,您有什么吩咐?”

    宁志恒抬眼看了看他,开口吩咐道:“马上去准备一张十万美元的银行本票。”

    “是,我马上去办!”简正平赶紧点头答应。

    宁志恒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你近段时间去搜集一些上好的汾酒,我过些天要用。”

    简正平一听,就知道和昨天晚上一样,肯定是用来送礼的,于是不敢怠慢,连声答应,这才转身出去。

    不多时他就把一张银行本票送了过来,宁志恒将本票收好,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时间尚早,于是拿起本案的审讯记录,起身出了办公室,离开行动二处,赶往军统局总部。

    这一次宁志恒首先去了黄贤正的办公室,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沟通一下。

    看到宁志恒的到来,黄贤正笑道:“看你一脸的得意,看来是有好消息告诉我了?”

    宁志恒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之色,他和黄贤正之间要随意的多,直接开口说道:“什么也瞒不了您,确实是个好消息!”

    接着他把审讯记录放在桌案上,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我抓捕了日本情报网的间谍头目松田次郎,并撬开了他的口,交代出了他手下的两个观察小组,一支在渝中区,一支在南岸区,我们于今天清晨将所有成员抓捕归案,目前已经审讯完毕,我过一会就去向局座汇报。”

    黄贤正一听,顿时面露欣喜之色,点头说道:“干得好,志恒,你的动作好快,这样一来,日本情报网已经没有多少残余了,就剩下那只银狐了。”

    宁志恒也是点头说道:“没错,这一次的清剿工作很顺利,不过银狐很是狡猾,我要找到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宁志恒当然不会把谷川千惠美的事情说出来,这只银狐,他是要留在以后当暗子使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是没有想到,黄贤正却开口说道:“志恒,你做事不要着急,这只银狐,你暂时要放一放。”

    黄贤政的话让宁志恒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诧异的看着黄贤正,一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黄贤正轻咳了一声,用手指了指窗外,局座办公室的方向,接着说道:“我们那位局座就等着你结束清剿工作,去给他当打手呢。”

    宁志恒马上反应过来了,黄贤正是指自己即将接手的内部整肃工作,对于这件事情,两个人都有共识,那就是吃力不讨好,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具体的执行人都会得罪各方面的人,否则就只能枉法放过,可是这样又授之以柄,自暴短处与人,总之绝不是什么好差事。

    宁志恒很快明白了黄贤正的意思,他低声说道:“您的意思是拖?这倒是个好办法。”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黄贤正也是低声说道。

    “这一次你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完成了清剿工作,可也招了别人的眼,内部整肃?说的好听,不就是让我们去做恶人?那摊浑水咱们不能去趟,前几天他还提这个话茬,我没有理睬,你记住,如果今天他要还是旧事重提,你就往银狐身上推,反正你留在重庆的时间有限,拖过这段时间,就找个借口回上海,不要在此地久留。”

    宁志恒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马上点头答应,随即又转了话题,开口问道:“还有一件事,我今天上午去拜访了一下林震将军。”

    与高层接触和打交道,一向都是黄贤正出面,他才是整个保定系在军统情报部门的代表,宁志恒拜访林震的事情,必须要给黄贤正报备一下,再说之后两个人还会有更多的接触,难免不落入黄贤正的耳朵里面,为免日后起猜忌之心,还是说清楚的好,两个人的关系再融洽,事情也是要摆在明面上的。

    黄贤正一听不由得一愣,他赶紧问道:“怎么想着去拜访他?他对我们一派可是没有什么好感,平日里总拿军队里的那一套说事,怎么,没有让你进门?”

    保定系这个大树下,也是各有山头,像黄贤正以前在没有加入军情处之前,在保定系里只是个平常人物,只是现在权势日重,地位迅速升高,俨然已经是保定系负责情报方面的代言人,所以地位和这些大佬也相差不远,说话的底气也比以前足了。

    宁志恒摇了摇头,开口说道:“那倒不至于,我是以调查案件的借口进去的,谈了一会,感觉他的态度还好。”

    黄贤正奇怪的问道:“案子?什么案子?”

    宁志恒就把石立群的身份说了一下,当然没有提及泄密的事情,这些事情只能自己私下处理。

    黄贤正一听这才明白过来,不以为然的说道:“要我说,你就多余去这一趟,别说是一个家庭教师,就是他亲儿子是日本间谍,凭借他的影响力和地位,我们也得为他遮掩,总不能给外人留下把柄吧!唉!当初把我们安插到这里,不就是为他们擦屁股的吗?

    么的,我算是看透了,给这些大佬们做再多的事情,最后他们还是打心眼里看不起我们,就说这一次良弼的亲事,我是到处托人情,说好话,可那个老家伙就是不同意,心里还以为我们这是攀权附贵呢?他以为他是谁?手下没有了军队,被人供起来的泥菩萨而已!”

    黄贤正越说越有气,嘴里的抱怨就不那么好听了,说实话,他这一次还真存了这个心思,黄贤正这些年来虽然手中掌握的力量越来越重,地位也越来越高,可是毕竟在资历上差了那些宿老们一头,在保定系的影响力终究差了不少,他一直以来都想着融入到这个圈子里去,但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就像这一次卫良弼亲事,黄贤正原打算借助此事和林震拉近彼此的关系,这可是个很难得的机会。

    可是没有想到,费了半天的力气,用了许多的人情,搞的人尽皆知,最后却碰的灰头土脸的,真是好没有面子,所以这心里面自然是不痛快。

    宁志恒也是点头说道:“您说的是,不过这次对我还算是客气,我看师兄的亲事未必没有希望。”

    黄贤正一听,仔细思索了半天,点头说道:“你的身份自然不是良弼所能比,他可能是有所顾忌,自然客气几分,不过林震这个人可是个倔老头,想让他改变主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实讲,虽然说他手里没有实权,可是在保定系里,说一句顶我们说十句,能够做成这桩婚事,那是最好,我再想想办法吧。”

    宁志恒也就没再提这件事,两个人商议良久,便起身告辞,去往局座的办公室汇报工作。



    宁志恒汇报的好消息,自然让局座也是非常高兴,清剿工作再次获得重大突破,尤其是抓捕的是气象观察小组,此次抓捕行动成功,足以保证在近期内,重庆不会受到日本飞机的轰炸,这可是意义重大,绝对是可以拿去向委座请功的。

    “志恒,这重庆城人海茫茫,难为你能够这么快就抓到这两支观察小组,从这个情况来看,南岸区已经成为了日本人关注的要点,是又把目标盯上了委座了,我会向委座汇报这一情况的。”

    局座对于宁志恒的反谍手段已经完全习惯了,无论这些日本间谍藏在哪里,藏的如何隐蔽,最后总是难逃他的法眼,别人看着一筹莫展的难题,可是到了他的手里,却如同喝白开水那样简单,毫无难度。

    宁志恒点头说道:“目前来说,重庆情报网还剩下一支情报力量,就是银狐率领的几个情报小组,我会尽快把他们找出来。”

    局座款款的说道:“好,你的动作要加快,接下来的内部整肃工作,就要借重你的能力了,这项工作除了你没有人能够胜任。”

    宁志恒一听,正如黄贤正所料,一见面,局座果然提到了这件事,他按照之前商量好的,点头说道:“请局座放心,银狐的案子一结束,我就着手准备整肃的工作,不过,银狐这个女人可不好对付,此人人如其名,狡诈过人,一有警觉,就逃遁无踪,尤其擅长易容,想要抓住她,需要费一番手脚,请您给我一点时间。”

    听到宁志恒并没有拒绝自己的安排,局座的眉头舒展开来,不以为意地说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从易东案的表现来看,这个女人确实是个出色的高级特工,也算是勉强能和你做个对手,你可不要掉以轻心。”

    宁志恒心里却是好笑,这些人又怎么能够知道,如今的银狐已经为他所用,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利刃。

    从局座的办公室退了出来,宁志恒这才离开了军统局总部,赶到了银狐所在的安全屋。

    这个时候谷川千惠美早就等着他的到来,昨天晚上的行动成功,情报网的最后一支力量很快就会落网,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就必须要有所抉择了。

    宁志恒和谷川千惠美相对而坐,宁志恒没有多费话,而是直接将一张银行本票推到谷川千惠美的面前。

    谷川千惠美的心头一震,她伸手拿了过来,一瞧,果然又是十万美元!

    宁志恒沉声问道:“谷川小姐,我之前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谷川千惠美听到宁志恒直奔主题,略微思索了一下,她在考虑宁志恒的诚意到底有多少?

    如果留下来继续潜伏任务,成为双面间谍继续为对方服务,自然是皆大欢喜。

    可是如果自己拒绝了他的提议,他真的就能放过自己,看着自己就这样拿走这十万美元扬长而去吗?

    谷川千惠美也不敢去赌,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心性狠辣,视人命如草芥的角色,如果自己真的敢违逆他的决定,很难说会有什么后果。

    这个时候,宁志恒接着劝道:“老实说,这一次我们的合作,让我非常满意,以你的才能,就这样隐姓瞒名的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你真的能够甘心吗?谷川小姐,有些事情还是要慎重考虑啊!”

    语气中隐含威胁之意,谷川千惠美心头一凛,终于下定了决心,她郑重的点头说道:“那好,承蒙处长的看重,以后就请您多多关照了!”

    “哈哈!能够和谷川小姐继续合作,也是我的荣幸啊!”宁志恒仰身笑道。

    他就知道,谷川千惠美会这样选择,不然他可真没有打算放过此人,真当他宁某人的钱这么好拿吗?

    这是自己在日本人内部安插下去的又一枚钉子,所谓防微杜渐,未雨绸缪,宁志恒尤其擅长提前布置,安插棋子,他相信以谷川千惠美的能力,以后在日本情报部门,一定会占据重要的位置,自己的付出和努力,将会十倍百倍的收获回来。

    宁志恒接着说道:“你再在这里留上几天,这几天为我做好最后一件事,你就可以自行离去了,以后没有重大的事情,就不用再见面了。”

    谷川千惠美点头答应,可是对宁志恒口中的最后一件事有些疑惑,开口问道:“还需要我做什么事情?”

    宁志恒却是没有多解释,摆手说道:“你等我的消息就是了,别的不要多问。”

    谷川千惠美只好点头答应,宁志恒这才起身离开。

    第二天的午时三刻,宁志恒再一次在通远门执行了处置人犯的行动,不过这一次他直接把松田次郎所属的两支观察小组,加上松田次郎,一共十五位间谍组织成员,全部枪决。

    原因很简单,因为松田次郎和石立群等人都知道林府的泄密内情,宁志恒担心夜长梦多,万一局座看见石立群的身份特殊,心血来潮跑来提审他们,那可就麻烦了。

    这已经是宁志恒主持的第三次枪决人犯的行动了,前前后后近五十名日本间谍被公开枪决,在重庆城再一次引起轰动。

    之前的两次枪决人犯,重庆的各大报纸都争相报道转载,搞的是满城皆知,不少好事之人,还有报刊记者就盯在通远门附近,一发现有人贴出告示,就围上来争相观看,很快又一次枪决人犯的消息传播出去,通远门再一次被围的水泄不通,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群。

    只是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也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混杂在里面,其中一个容貌毫不起眼的中年男子,慢慢地挤到贴在城门的告示前面,抬头仔细观看上面的内容,看着上面的枪决人犯的名单,不由得暗自心惊,仔细记下名字,这才转身从拥挤不堪的人群里一点一点挪了出去。

    不多时,一阵高亢的警笛之声响起,一队全副武装的军士率先开道,用力推搡拦开一条通道,不多时把刑场范围的人群都清理开来,紧接着一行车队浩浩荡荡的开了过来。

    又是一队精锐兵士下了车,这些都是行动二处的行动人员,他们都是装备齐全,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刑前的准备工作。

    一辆卡车的后槽板打开,一行人犯推下了车,被带到了刑场之中,他们嘴里被塞着布团发不出半点声音,身子捆绑的结结实实,被行刑队推搡到城墙根下,身背后捆绑着木牌,上面标着他们的名字,有典刑官上前确认的身份,然后跑来向宁志恒汇报完毕。

    宁志恒这才点了点头,抬手看着手表,静静地等着不发一言。

    藏身在人群里的中年男子眼睛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宁志恒,目光中的恨意难以掩饰,恨不得上去跟此人同归于尽。

    可就在这个时候,宁志恒似有所觉,突然转头看向了中年男子所在的方向,目光如炬,在拥挤的人群中,仔细地审视着每一个人。

    宁志恒的举动顿时吓坏了这个中年男子,他赶紧低下了头,躲避这摄人的目光,好在这个时候大家被挤成一团,人头密密麻麻的簇拥在一起,宁志恒并没有发现这个中年男子,审视了半天,这才转过头去。

    时间一到,宁志恒不再有片刻的耽误,他低声吩咐了一声,身边的军官跑上前发出一声号令,行刑的队员们上前,朝着人犯的腿弯处一脚,让他们面冲城墙跪倒在地,随即退后举枪瞄准。

    在宁志恒的挥手示意下,齐刷刷的枪声响起,将一干人犯的后脑打穿,眼前的一幕,让隐藏在人群中的中年男子浑身一震,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眼看着行刑队员们上前补枪,完成了行刑的最后一步。

    宁志恒没有停留,他坐上轿车,率领自己的卫队离去,留下相关人员清理现场。

    中年男子看着宁志恒远去,也混在疏散的人群里,慢慢地离开通远门,很快离开人群,紧走了几步,转身进入一个客栈之中,上了二楼,推开自己的房间门,走了进去,顺手将房门掩好。

    这个时候,房间里还留有一个青年男子,只见他身穿普通的西装,半分着头发,看年纪也就三十出头,这个青年男子正站在窗户的侧面,向下观察街道上来回走动的行人。

    看到中年男子进来,两个人相对一眼,青年男子首先开口说道:“你刚才去行刑现场了,看清楚了吗?”

    中年男子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语气深沉的回答道:“看清楚了,确实是松田君,当初我和他还共事过一段时间,可是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出色的特工,就这样在我的眼前,走完了一生,真是太可惜了。”

    说完,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兔死狐悲,满眼的哀伤之意。

    他们两个人正是这一次被高崎茂生派往重庆的特工人员,年轻一些的是宫原骏,年长的是长野一郎,他们来到重庆的目的,就是要了解目前重庆情报网的真实情况。



    因为重庆的局势越来越严峻,高崎茂生感觉自己已经逐渐失去了对情报网的掌控能力,他甚至不能确定情报网残余人员的现状。

    他对于松田次郎和谷川千惠美的汇报,都持有怀疑态度,于是决定派遣新的人员,进入重庆,查清楚一切问题。

    这两个人里面,反而是年轻一些的宫原骏职位高一些,他开口说道:“我刚才也去转了转,怕有人注意,看了告示就回来了,没有想到,现在就连一向都不参与情报工作的观察小组,都没有躲过这场厄运,中国情报部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以对付了,难道真的像高崎君判断的那样,问题就出在那个执行人身上?”

    长野一郎点了点头,狠狠地说道:“我刚才看到那个人了,据说每一次都是他主持行刑,这个人也是军统局里最凶悍的人物,整个情报网都葬送在他的手上,刚才真想杀了他,为松田君他们报仇,唉!就距离我二十米。”

    说到这里,长野一郎重重地一拳砸在客桌上,当时他真想出手,一枪解决了那个罪魁祸首,那就一了百了了。

    “不要冲动,刚才那个环境,只要枪声一响,你就死定了,我们都跑不了。

    记住,我们的任务是把调查到的所有事情向高崎科长汇报,给他提供最真实的情况,以便做出正确的应对措施,可不是让我们做刺客,那样的话,用不着你我。”

    说到这里,宫原骏喟叹了一声,接着说道:“上午我去渝西的普觉寺看了看,森木君已经被抓走了,如果所料不差,那天晚上,就是他手下的情报小组和剑芒小组一起被捕了,再加上今天被杀的松田君和他的观察小组,也就是说,目前情报网就只剩下那只银狐了,这真是一场浩劫!”

    长野一郎一听,这才知道,重庆的局势远比他们之前想象要恶劣的多,无奈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去找银狐?”

    “不,现在我们不能接触银狐。”宫原骏断然说道。

    “首先要确认她没有问题,可是她行踪不定,我们也无法在短时间里找到她,我看先把目前的情况汇报给高崎科长,看看他的决定吧!”

    在当天晚上,武汉军部情报处,高崎茂生接到了两个人的电文,原本苍白的脸上更不见一点血色。

    又是一个噩耗传来,在重庆情报网中,松田次郎的气象侦查小组尤其的重要,它担负着日本空军对重庆进行直接打击所需要的侦查任务,没有了气象小组的情报,日本的轰炸机就无法在武汉升空。

    日本轰炸机对重庆的轰炸密度是很大的,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行一次轰炸,最密集的时候,甚至连续七天进行轰炸,为了躲避重庆的大雾天气,一般只要是晴天,武汉的日本航空基地都要抓紧时机,安排轰炸机进行轰炸。

    所以气象观察小组的被捕,根本无法隐瞒,因为航空基地很快就会向自己催要气象情报,到时候自己拿什么来交给他们呢?

    唉!看来必须要向上原将军坦白一切了,情报网从一开始失利,到后来局势越来越坏,窟窿越补越大,到现在恶化的不可收拾,高崎茂生已经没有半点侥幸之心了。

    第二天上午,军部情报处上原纯平中将的办公室里,高崎茂生和松本易元正在详细地汇报这一个月来,重庆情报网所发生的巨大变化。

    上原纯平刚刚从前线回到了武汉,这一次的长沙会战历经一月有余,上原纯平作为军方的情报主官,也一直守在指挥部中心。

    长沙战役是中日全面开战以来,日本华中派遣军的首次失败,参与进攻的十万精锐损失惨重,不要说长沙,就是之前占领的区域也丢掉了不少,最后要不是中国军方有所迟疑,没有下定决心乘胜追击,给了日本军队喘息之机,以最快的速度渡过汨罗江,逃回武汉,只怕这些精锐都会被堵在汨罗江边,匹马难还了。

    可以说整个华中派遣军的高层,经过这次的长沙战役,让目空一切的他们都是再无往日的意气飞扬。

    为了进攻长沙,华中派遣军准备了整整半年多的时间,从日本国内运输了大量武器弹药,调集了所有能够调动的精锐,可以说,日本派遣军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最后却是碰的头破血流。

    不得不承认,在经历了多次战役之后,日本派遣军的军力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他们暴露了大规模作战中,兵力缺乏的弱点,无力再向西进攻,可以想见,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日本军方都很难再发起大规模的进攻了。

    “将军,就目前来看,重庆的情报网已经遭受了极为严重的破坏,作为负责人,我难辞其咎,愿意承担一切责任,请求处置!”

    高崎茂生汇报完了情况,躬身一礼,静待上原纯平的处置。

    一旁的松本易元也只好低头顿首,作为高崎茂生的副手,他的责任也是不轻,只能陪着高崎茂生一起接受处罚。

    上原纯平这段时间的心情可想而知,正面战场的失败,让他灰心丧气,刚刚撤回到武汉,这两个下属,又给他带来了这样一个坏消息,苦心经营了一年多,投入巨大的重庆情报网,竟然在短短的一个月之内,被中国情报部门连根拔起,数百名潜伏特工被捕被杀,这个结果,让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屋子里一时安静极了,可谓落针可闻,沉默良久之后,上原纯平终于开口说道:“我记得十天之前,情报网还发回了重要情报,探明了中方赣北地区的总攻时间,帮助一零六师团成功突围,为此司令官阁下还特意夸奖我方情报部门的突出表现,可是这话犹在耳,整个情报网就已经不复存在了,你说的这一切,实在让我难以相信。”

    高崎茂生心情沮丧至极,他再次请求道:“都是我等的过失,卑职愿意剖腹以赎其罪,请您原谅!”

    松本易元在旁边一听,顿时吓得脑子里轰然一声,猛地一阵头晕目眩,冷汗立刻浸了出来,他可没有想到高崎茂生会提出自绝谢罪,如果高崎茂生自裁,那作为副手的自己该如何自处呢?难不成也步他的后尘?

    松本易元心里恨不得把高崎茂生一刀剁了,这不是要拉他下水吗?他可是没有自裁的勇气,只是上原纯平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二人,他却是不敢开口争辨半句。

    好在上原纯平并没有答应高崎茂生的要求,情报网被摧毁,高崎茂生固然是罪责难逃,可是因为之前一零六师团的事情,他还特意向司令官为高崎茂生请功,可是转过脸就让他自裁,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再者高崎茂生是自己最得力的心腹,工作能力上也一直是极为出众的,自己总不能自断臂膀,真的把他送上死路吧?

    “高崎,对于这一次情报网的失利,你确实难辞其咎,对你的处罚,我会斟酌考虑的,目前你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自裁,而是尽快的组建新的情报网,尤其是气象观测小组。

    这一次的正面战场失利,不得不说,我们已经丧失了继续进攻的能力,接下来,我们会在政治上逼迫重庆政府和谈,军部决定,要加大对重庆地区的轰炸力度,对他们施加更大的压力,所以这件事情刻不容缓,你要马上派遣人员进入重庆,做好气象观察工作,至于情报小组,可以先放一放,等待这一次军统局的清剿风波过去之后,再行组建。”

    上原纯平的话,让高崎茂生和松本易元都是心神一松,终于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回来了,高崎茂生又何尝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对自己的上司很了解,如果上原纯平真要存心杀他治罪,他就是再苦苦求饶也没有用,反而会起反效果。

    反之,如果态度诚恳,愿意承担责任,倒是会让上原纯平心存犹豫,也许念在跟随多年的情分上,饶过自己一命,现在看来,上原将军还是肯给他一个机会的。

    高崎茂生忍不住眼眶一热,声音哽咽地说道:“多谢将军的宽恕,我这就马上组织新的人员进入重庆,尽快恢复气象侦查的工作。”

    一旁的松本易元这时也是身形一懈,早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既然放过高崎茂生,那么他也会躲过这一劫。

    上原纯平接着问道:“按照你之前的叙述,重庆情报网的工作一直很顺利,可是自从那个宁志恒接手清剿工作之后,局势就急转直下,我方人员纷纷落网,对于这样一个可怕的对手,你有没有新的措施?要知道,即便是组建新的情报网,你仍然要面对他,总不能再重蹈覆辙吧?”

    上原纯平的话让高崎茂生一怔,说实话,就目前来看,他的确还没有任何把握,能够和那位宁阎王一较高下,所以听到上原纯平询问,高崎茂生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高崎茂生看着上原纯平询问的目光,心里充满了无奈,对于宁志恒,他是有足够了解的。

    最终考虑了半晌,才不得不如实回答道:“对不起,将军,我确实没有找到对付宁志恒的有效手段,这个人是中国情报部门里最出色的情报高手,他心思缜密,手段犀利,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侦查和判断能力,据我调查的情况来看,其本人几乎没有可以利用的弱点,我甚至调派了整支剑芒小组去刺杀他,却一步踏入了他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以至于全军覆没,一时之间,我还没有找到更好的应对措施。”

    上原纯平听到高崎茂生的回答,不觉有些失望,开口问道:“据我所知,我们在重庆情报线上的对手以前都是军统局的情报二处,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行动二处,对于这个情况你了解吗?”

    高崎茂生赶紧点头,情报网之前在军统局里布置了多名内线,收集这些公开的信息还是不成问题的,他开口解释道:“情况的确如此,在军统局的各部门中,行动二处是中国军方第一势力保定系的力量,他们只负责军中事务,是不负责情报工作的,但是行动二处的处长宁志恒却是军统局公认的第一反谍高手,当初在南京时期,我们在南京的情报网就是被他彻底破坏的,几乎所有的情报小组均被抓捕。

    后来因为派系争斗的原因,宁志恒就没有再接触反谍工作,可是这一次军统局因为黄山官邸被炸案,被中国高层逼迫不过,这才抛开派系利益,重新启用了宁志恒,不得不说这个人实在是太棘手了,一接手情报工作就动作不断,接连出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们的情报网就损失殆尽了。”

    “难怪此人号称宁阎王,凶名所致,果然是名不虚传,这一次算是领教了!”

    听到高崎茂生的话,上原纯平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

    他接着说道:“我提两条思路,第一条,还是采用斩首的手段,这个方法简单有效,只需要一两名死士,就可以解决问题,当然需要好好的设计一下,务必要一击必中,不要再打草惊蛇了,不然以后就很难接触到他了。

    第二条,我们先拖上一段时间,躲过宁志恒的锋芒,他是迫于高层的压力,才被军统局启用的,我估计只要这一次的抓捕行动一结束,他就不会再主持反谍工作了,工作还会转回到情报二处,到那个时候,你再着手派入人员组建情报小组,当然如果能够顺利解决掉宁志恒,这个过程可以提前完成,总之不要太过于冒进。”

    上原纯平政治经验丰富,只是略微思索,就看出了宁志恒不可能长期主持反谍工作,所以提出了这个稳健的应对措施。

    高崎茂生急忙点头领命:“嗨依,我会挑选行动好手,再次组织对宁志恒的刺杀。”

    上原纯平沉吟了片刻,又接着问道:“目前重庆情报网只剩下了银狐所领导的四个小组,她现在的处境安全吗?”

    “目前不敢说!”高崎茂生略微思索后回答道。

    “银狐和她的小组很早就进入潜伏状态了,只有银狐偶尔会传回来一些消息,但都是一些比较公开的信息,我判断她的活动也受到了很大局限,目前可以说是丧失了情报能力,不过好在她做事小心仔细,警觉性很高,虽然是最早被宁志恒察觉的,可是她却能够躲过这一次的抓捕,足以说明她的工作能力,而且也是她最早发现了军统局行动的异常,判断出是执行人出了问题,我们这才经过调查,发现是宁志恒接手了工作,可是我们的应对不力,反而搭上了剑芒小组。”

    “原来是这样!”上原纯平点头说道。

    他对于谷川千惠美还是很有印象的,在日本这个男权至上的社会里,谷川千惠美能够以女子之身,跻身高级间谍之列,其本身的能力自然是不容质疑的。

    当初他下令调集各个情报部门的优秀人才补充军部情报处,就是看中了谷川千惠美出众的策反能力,这才点名把她调了过来。

    上原纯平想了想,接着说道:“我看以重庆现在恶劣的局势,银狐留在那里也不会有什么用处了,而且以宁志恒的能力,只怕她也难逃一劫,还是让她避一避。”

    高崎茂生一愣,他没有想到上原将军竟然会对银狐这么看重,甚至允许她离开重庆,躲避军统局的追查,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但他没有再犹豫,赶紧点头领命:“我马上安排合适的人员接替她的工作。”

    上原纯平看着高崎茂生有些不解,微微一笑,开口解释道:“据你刚才的汇报,银狐在宁志恒的视线中已经露了相,她继续留在重庆只能是潜伏不动,并且随时可能暴露,既然这样,那就干脆撤出来。

    人要适才而用,她是搞策反的高手,而现在我们正要开辟一个新的情报区域,正需要借用她的能力,所以我才想着把她调回来。”

    “开辟新的情报区域?您是指…”

    “长沙!”

    上原纯平手指关节重重敲击着桌案,沉声说道。

    “之前我们对战局的判断太过乐观了,以为大军齐至,长沙就可以一鼓而下,所以在长沙基本没有布置有效的情报网,可是现在看来,我们要改变之前的观点了。

    长沙现在已经成为中方抵挡我们进攻的最重要的屏障,也是我们和中方争夺的焦点,几十万中国军队据守于此,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一次会战的结果已经表明,我们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拿下它,所以我们要有长远的打算,我决定在长沙组建新的情报网,而银狐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原来是这样!高崎茂生恍然大悟。

    就在他们商议的同时,在重庆的行动二处处长办公室里,宁志恒正在接见从武汉赶来的仇子石。

    这时仇子石第二次回到重庆总部,是专门来上交在武汉东园门口偷拍的照片胶卷。

    宁志恒接过装胶卷的袋子,仔细查看了一下,这一次拍摄的胶卷比上一次的多了不少,他取出来一个团胶卷,这团胶卷上贴着一张纸条,标明着拍摄的日期,看得出来,仇子石的工作很仔细。

    他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问道:“这次送来的有些晚了,我不是说过最晚也要半个月一送,这都已经二十多天了!”

    仇子石赶紧解释道:“路上不太顺利,路过岳阳的时候遭遇到一股乱兵,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宁志恒也知道从武汉到重庆,路途上并不安全,尤其是现在之前刚刚经历过长沙会战,情况会更加恶劣。

    宁志恒接着问道:“武汉的情况怎么样?”

    “目前还好,我离开武汉的时候,就已经有部分日军撤回武汉,武汉站还是躲在郊区,不敢进城,我们在汉口又布置了几处安全屋,目前安全上没有问题。”

    现在日本军队撤回武汉休整,那里又变成了一个庞大的军营,相对来说,苗勇义他们的工作就更加困难和危险。

    宁志恒又仔细询问了一些细节,这才让仇子石下去休息,同时又让技术科把胶卷尽快冲洗出来,他要进行对比。

    等到傍晚时分,所有的胶卷冲洗完毕,都交到了宁志恒手中。

    宁志恒打电话把卫良弼和邵文光喊了过来,吩咐道:“老邵,你在情报科挑选十个可靠的人手,到会议室集合。”

    邵文光不敢怠慢,赶紧去召集人手。

    宁志恒这才对卫良弼说道:“师兄,武汉又送来了新的胶卷,今天我们花点时间做一下对比,之后这个工作就要由你来完成了。”

    之前宁志恒曾经和卫良弼提过这件事情,卫良弼是知道宁志恒在武汉找到了日本人培训间谍的地点,并偷拍照片的事情,现在听到宁志恒的吩咐,赶紧点头答应。

    很快邵文光带着十名最信任的情报科人员,赶到会议室,等候宁志恒的到来。

    不多时,宁志恒和卫良弼推门进入会议室,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

    众人见礼过后,宁志恒把一个大袋子放在会议室的大桌子上面,开始布置任务。

    “今天我给大家布置一项机密任务,现在我手里的是几百张日本间谍的照片,我需要你们做的,就是从这几百张照片里,找出我们要找的人。

    方法是每个人盯一个人,然后把这几百张照片过一遍,只要这个人出现的次数超过十五次,这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那就把他挑选出来,集中放在一边。”

    说完他把照片全部倒了出来,一下子在会议桌上倒了一大片。

    这个袋子里都是仇子石第一次从武汉送来的照片,这么长时间以来,宁志恒都没有时间进行分类,而且工作量太大,只这一个袋子里,最少也有六七百张照片,他一个人很难完成这个工作。

    众人上前把这么多照片整理好,每个人手里都抓了厚厚一叠子照片,宁志恒和卫良弼也参与其中,他们按照宁志恒所说的方法,开始各自挑选目标,进行仔细地对比。



    这些照片里面出现的人物太多,而且很多照片里面并不只有一个人物,有不少是几个人一起出现在一张照片里,拍摄的时候因为角度和距离的关系,难免有不清楚的地方,所以要想按照宁志恒的要求对比出来,工作量是很大的。

    众人花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最终在这些照片里筛选出来了三十八名人员,这些人员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出现在东园的次数超过了十五次,那么刨出那些偶然出现在这里的闲杂人等,这些人就应该是被培训的日本间谍成员。

    将这三十八人的照片粘贴在一边的墙上,把大桌子上的照片清空,宁志恒又把另一个袋子拿到了桌案上,再次说道:“这里还有一个袋子,和刚才的要求一样,从里面找出出现次数超过十五次的人员,单独放在一起,”

    说完,把袋子倒开,又是一大堆照片散落了出来,众人都是暗自叫苦,看来今天晚上是不能休息了。

    紧接着又是几个小时的紧张工作,一直工作到了凌晨三点,他们才从近千张照片里又选出了四十二人,宁志恒将这些人的照片也粘贴在墙壁上。

    宁志恒这才对这十名情报科人员说道:“今天的工作内容是绝密,任何人都不得泄露半点风声,而且这样的工作,每半个月将会进行一次,工作仍然是由你们来完成,总之牢记保密条例,否则军法论处,大家听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

    众人齐声答应道,宁志恒这才放他们离去。

    宁志恒这才转身对卫良弼和邵文光招呼道:“我们来看一看。”

    三个人来到贴满照片的墙壁前,宁志恒开始解释道:“第一批照片里选出来的三十八张照片,应该就是拍照之前出现在东园,进行培训的日本间谍。

    那么和第二批照片里筛选出来的四十二名间谍相对比,刨去身份重合的人员,第二批人员比第一批人员,多出来的人员,就是这段时间里新近加入培训的间谍人员。

    而缺少的人员,就有可能是在这段时间里,被日本人派往了重庆或者其他地区的人员,所以在之后,我们的人没有再拍到他们的照片,今天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些缺少的人员来。”

    卫良弼和邵文光也都是精明过人,在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原由,再听宁志恒略一解释,都是纷纷点头。

    于是三个人一齐分拣,很快就把这两批人员照片核对完毕,结果发现,这两批人员里,身份重合的人员有三十四名。

    卫良弼看着眼前的照片,开口说道:“第二批人员比第一批多了八个生面孔,少了四个老面孔,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里,多了八个新近加入的间谍进行培训,少了的这四个人,应该是已经培训完毕,离开了培训基地,那么这四个人就有可能被派往了重庆。”

    宁志恒点头笑道:“没错,这个培训基地是专门培训潜入我方占领区的特工人员,他们有很大可能会潜入重庆,或者是其他地区进行情报活动,不过我们管不了别的地区,只能在重庆地区进行查找。”

    说到这里,他把这四个人的照片取了下来,开口说道:“把这四个人的照片都多冲洗一些,散发给手下的情报人员,在重庆地区进行摸查,同时,我也会让刘大同的人进行摸查,他的门路熟,手下还有一队专门做这种工作的人员,做这种事情最合适。”

    听到宁志恒的话,卫良弼和邵文光都是相视一眼,他们很快联想到了之前泄密案情况,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宁志恒不知从哪里就找出了关于夏斌夫人和日本间谍接触的照片,只用了短短的两天时间,就一举破获扑朔迷离的泄密案,现在看来这些照片就是刘大同手下这些人做的。

    对于宁志恒预先布局的手段,两个人都是佩服不已,宁志恒能有今日的盛名,自然不是幸致,这还是他们知道的情况,至于宁志恒手里的其他底牌,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对于刘大同的情况,时至今日,宁志恒也没有打算再瞒着卫良弼和邵文光了,有些后续工作必须要他们来接手,不然自己走后,很多工作无法衔接。

    宁志恒又指着一旁胶卷上贴着的纸条说道:“仇子石他们做的工作很细,这里每一张照片都标注着拍摄的时间,从时间上算,这四名间谍已经离开武汉一段时间了,如果是进入了重庆,那么也已经有几天的时间了。”

    邵文光开口问道:“您是说,这四个人很可能已经进入重庆,现在重庆的情报网都已经被我们剿灭,他们又能来做什么呢?”

    “应该是进行侦查,摸清楚现在重庆的最新局势。”卫良弼在一旁分析道,“设想了一下,现在重庆地区的情报网被剿灭殆尽,唯一幸存的几支情报小组也进入了潜伏状态,日本武汉总部一定急于知道情报网的近况,可是现在他们已经丧失了收集情报的能力,甚至不能判定情报来源的可靠性,这些新的潜入人员,很有可能就是来侦查情况的。”

    “说的好!”宁志恒忍不住鼓掌称赞。

    卫良弼也是精于算计的情报高手,只是略一思忖,就把问题考虑的面面俱到,滴水不漏,甚合宁志恒的心意。

    宁志恒也开口说道:“所以我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处决一批人犯,这些新近潜伏的人员一定会从暗处观察这些被处决的人犯,或者去查看通知告示上的人犯名单,这是他们掌握情报网损失情况最便捷的方法。”

    说到这里,宁志恒对邵文光继续吩咐道:“那么你们情报科的任务,就是守在行刑的现场和通报告示附近,只要发现和这四张照片容貌相像的人,都要密切注意,并监视跟踪,记住,不要打草惊蛇,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摸清楚他们的身份和位置,放长线钓大鱼,等他们再次组建新的情报网之时,再一网打尽,复制这一次的清剿行动。”

    只是须臾之间,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就已经成型。

    宁志恒判断日本人会很快组建新的情报网,找出这些潜入的间谍人员,在跟踪监视,就可以把之后的潜入人员一个一个揪出来。

    宁志恒把这四个间谍的所有照片都拢在一起,仔细挑选出了几张比较清晰的,交给邵文光,再次吩咐道:“让技术科的人把这些照片的背景都去掉,让你的手下牢记这些人的容貌特征,只要找到一个,将来就可以挖出一窝。”

    这些照片的背景都是武汉东园的大门附近,如果流传出去,被日本人得到了,万一找出照片的拍摄地点,到那个时候仇子石等人可就危险了,所以必须要做好预防措施。

    看着邵文光领命而去,宁志恒这才对卫良弼说道:“师兄,我忙过这段时间,就打算回上海了,以后这项工作就交给你来处理,做好准备工作,一旦时机成熟,就可以收网了。”

    卫良弼有些诧异地看着宁志恒,问道:“前几天不是还要让你继续主持内部整肃的工作吗?怎么,这么快就准备离开了?”

    这段时间以来,军统局内部开始有消息传出,凶名赫赫的宁阎王在清剿工作完成之后,马上就会主持内部整肃工作,这个消息很快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传播开来,一时之间,整个军统局内部是风声鹤唳。

    在军统局里的各方潜伏人员毕竟是极少数,可更多的人是怕自己的屁股不干净,只要手里有些实权的军官,哪个没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有不少人甚至还有命案在身。

    要知道宁志恒可是军统局的第一反谍侦破高手,连日本间谍组织都没有躲过他的追查,这些事情又怎么能够逃过他的眼睛,如果也被宁阎王查出来,以他的凶名,会不会搂草打兔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起给抓进军统局的大牢呢?

    所以很多人对这个消息都是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已经达到了有心人传播消息的目的。

    宁志恒当然知道这些消息的来源,不过他自有打算,当然不会插手其间,听到卫良弼相问,点头说道:“副座的意思和我一样,不要去趟这滩浑水,而且上海那边局势不太好,我确实不能离开的太久,所以近期我会找个借口离开,很多工作都会由你来接手完成,你要有所准备。”

    卫良弼这个副处长和宁志恒这个军事主官相比,别看只多了一个“副”字,可是地位上可就相差甚远了,不客气的说,卫良弼能有今日,全凭着宁志恒的支持。

    以宁志恒今时今日在保定系的地位,有很多事情,黄贤正也要和宁志恒会仔细商讨,甚至会依照宁志恒的意思处理,可是对卫良弼,黄贤正只会直接下达指令,用不着和他透露过多,所以卫良弼并不清楚黄贤正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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