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切事务安排妥当,宁志恒这才把于诚喊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把那份审讯记录放在桌案上,向前一推,示意于诚观看。
“看看吧!简直就是丧心病狂,钱忠手中犯下的人命无数,为了钱财什么都敢干!这个混蛋!”
于诚上前将审讯记录取在手中,仔细翻看起来。
“罄竹难书!”宁志恒用手指用力敲击桌案。
“坐下慢慢看,你得看一阵了,我们军统局的名声就是毁在这种货色手里。”
钱忠所犯下的罪行实在是太多,这些年来,只要是有机会捞钱的机会,他是从不放过,就是于诚这样见惯鬼魅的老特工,看的是心惊肉跳,不时发出惊诧之声。
“这个家伙真是胆大妄为,去年政治部的两名官员潜逃上海投奔汪伪政府,我们本来收到了消息,正准备抓捕,可赶到的时候却扑了个空,原来是钱忠提前上门敲诈了大笔钱财,然后把他们放跑了。”
“绑架勒索,抢劫药品……”
“这个家伙,竟然还杀人夺财,灭人满门…”
审讯记录的最后,于诚终于看到了关于银狐的口供,口供上清楚地写明,钱忠自今年初被银狐策反,因受美色和钱财的诱惑,加入日本情报网,并开始为日本人提供各种情报,期间不和其他间谍产生纠葛,只听命于银狐,是银狐直属的情报员,他的联系方式是单线的,他也不知道银狐的藏身之所。
最后于诚长出了一口气,合上审讯记录,如释重负的说道:“处座,这个案子算是钉死了,钱忠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杀的,我回去就向局座汇报,只是钱忠现在怎么样?还…”
宁志恒知道他的意思,是怕自己手重,便开口说道:“放心,我还留了他一口气,总要防人于口,你先不要着急汇报,等明天我把其他涉案的人全部抓获,把他们的口供敲实了再说,这个钱忠毕竟是局座从家乡带出来的子弟,就算是失势了,可我们还是要做到万无一失!”
于诚一听是连连点头,心中暗自点头,这个宁阎王心思缜密之极,做事滴水不漏,手段高明狠辣,这样的人绝对是只能做朋友,如果当对手的话,实在是太可怕了!
宁志恒轻咳了一声,接着压低声音说道:“钱忠捞的钱不少,但我都会一文不差地交给局座,这件案子必须要确保不出岔子,不要因为小利生出事端来,你明白了吗?”
宁志恒这是告诫于诚不要从中伸手渔利,因小而失大。
于诚当然也是个明白人,他深知其中厉害,当即点头答应道:“一切听处座的吩咐,关于这件案子,局座反应如何,我们也无法确定,自然要小心行事,不过处座,万一局座真的念及旧情,放钱忠一条生路怎么办?要知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啊!”
这一次,他可把钱忠得罪死了,如果钱忠不死,早晚都是个隐患。
“后患?笑话,落在我的手里,他还想翻身?”宁志恒却是一声冷笑,他花了半天的心思布的局,怎么可能留下留下手尾。
“你回去汇报的时候,听一听局座的口风,如果局座对钱忠死了心,那就算了,我会尽快处置了他,如果局座有探视钱忠的意思,你马上通知我,我这就下手清除,不过就是受刑不过,伤重而亡,反正我的手艺糙,局座也是知道的!”
宁志恒的口气轻松,丝毫不以为意,可于诚闻言却是暗自撇了撇嘴,心里暗道,你宁阎王手艺糙,何止是局座,就是全军统局上下谁不知道?这还真是一个绝好的理由!
现在因为宁志恒的行动二处在清剿行动中,在通远门外多兴杀戮,重庆各大报刊又屡屡造势,军统局的威势更甚,可执行人行动二处处长宁志恒的凶名也是更胜往昔,在他手里多死个人,算的了什么事?
接下来的事情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在宁志恒的授意下,只要是被钱忠牵扯到的人员都被一一抓捕,包括他手下参与不法的几名亲信,还有他开设当铺的掌柜和伙计,这些人也都参与了杀人夺财的事情,他们跟踪事主,踩线打探,也都是帮凶之一。
只一个上午的时间,审讯科里的牢房里又装满了人犯,科长韦佳木只好请示宁志恒,于是宁志恒又挑选了十五名人犯,于当天的午时三刻,在通远门再一次执行枪决。
这一次的动静依然不小,当执行告示张贴出来之后,消息顿时传遍了重庆市内,闻讯而来的人们把通远门围得水泄不通。
邵文光手下的情报科人员早早地就乔装改扮,纷纷隐身在这人群之中,暗中观察着周边的每一个人,仔细分辨着他们的容貌。
宁志恒再次主持枪决行动,带队来到执行现场,只是短暂的停留,在明正典刑之后,一声令下,又是十五个日本间谍被枪决。
就在重庆市民们高声叫好的同时,张贴告示的城墙之下,一个中年男子混在人群中,这个人正是日本间谍长野一郎,他仔细记忆着告示上的每一个字,尤其是被枪决人犯的名字,然后慢慢地挤出人群,离开了通远门刑场。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就在刚才,他挤到告示下面的时候,隐藏在人群中的几道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宁志恒交给邵文光的四个间谍照片里,就有一张照片正是长野一郎,情报科人员早就牢记了四个人的体形容貌,重点守在告示下面,即便是长野一郎改变了装束和发型,可还是被这些情报科特工们认了出来。
长野一郎离开刑场之后,一路快行,徒步绕过两条街区,来到了一个新开张的饭馆,快步走了进去,
此时正在柜台后面算账的掌柜抬头看了一眼长野一郎,微微点了点头,这个掌柜正是宫原骏。
他们两个人接到指令,在重庆就地潜伏下来,宫原骏花了些钱财,就近盘下了一个饭馆,摇身一变成了饭馆掌柜。
长野一郎和宫原骏目光相碰,便不再停留,直接穿过大厅进入后堂。
这个时候正是中午时分,饭馆里还有几位客人,宫原骏放下手中的算盘,嘱咐伙计了几句,也跟着进入了后堂的一个房间,小心地关上了门。
转身看着长野一郎,此时长野一郎正在一张纸上书写着枪决人犯的名单。
宫原骏低声问道:“怎么样?今天又是枪决了哪些人?”
长野一郎叹了一口气说道:“应该是玫瑰小组的成员,总共十五人,名单我默写下来了,你今天晚上汇报给总部,唉!其实我觉得这样做,根本没有必要,情报网已经全军覆没,记录这些又有什么用?”
宫原骏却是眉头一锁,开口说道:“你太懈怠了,我们组织严密的情报网在短短一个月里,如同山体崩塌一般,被尽数破坏,总部认为,那宁志恒就是再厉害,也做不到这一点,高崎科长一直怀疑在情报网内部有内奸出现,现在我们记录的枪决名单发送回去,仔细比对一下,就可以知道到底有谁,在中国人的清剿行动中漏网,这些都是最直观的资料。”
长野一郎心中却是不以为然,不过还是要遵命行事,毕竟宫原骏是他的上级。
他很快将名单默写完毕,递交给宫原骏,接着说道:“这已经是第四批枪决人员了,还是宁志恒主持,有这个人在,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了,总要拿出一个办法出来吧!”
宫原骏点了点头,说道:“自从观察小组被捕之后,我们对重庆的轰炸也停止了,军部一定不会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马上就会有新的行动,我们等候总部的指示就是了,不要心急,对了,过两天我在饭馆的后面开一个后门,以后你从后门进来,走前面太显眼了。”
长野一郎当即点头,两个人相互沟通了片刻,长野一郎这才起身离去,宫原骏也回到了前厅,继续招呼客人,一切如常。
两个小时之后,行动二处处长的办公室里,宁志恒正在嘱咐总务科长简正平。
“钱忠案的财物要尽快清理,他存在银行的钱都转换成本票,还有那些古董文物都要另行存放,你的动作要快,这件案子要尽早结案,越快越好!”
钱忠的事情不能拖久了,日久生变,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简正平连声答应着,他对这位处长的作风已经非常了解了,做事情雷厉风行,绝不有允许有片刻耽搁。
宁志恒挥手示意简正平退了出去,这个时候邵文光快步走了进来。
几步来到宁志恒面前,低声汇报道:“处座,我们今天找到了两个人!”
宁志恒闻言眼睛一亮,他赶紧问道:“能确定是他们吗?”
邵文光重重地点头说道:“能确定!如果一个人容貌相像,还可以解释为巧合,可是一下子发现两个人,都长得和照片一样,那就绝对错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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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志恒听到邵文光的汇报,马上站起身来,挥手说道:“走,我们去看一看!”
两个人很快换了一身装束,匆匆下了办公楼,离开了行动二处,不多时来到了宫原骏开设的饭馆不远处。
邵文光指着小饭馆,介绍道:“就是这里,我们的人在通远门刑场发现了一个目标,然后一路跟踪,就跟着他来到了这里。”
“元福餐馆?”宁志恒看了看饭馆的招牌。
“对,我们已经调查过了,这个餐馆是刚刚被人盘下来的,饭馆的名字没变,可是老板变了,新来的老板叫何元,我们发现这个何元和另外一张照片上的目标非常相像,所以可以确定,这两个人就是我们查找的四个间谍中的两个。”
宁志恒点了点头,看来自己之前的思路是正确的,果然顺藤摸瓜找到了新的目标。
他向周围观察了片刻,开口吩咐道:“既然有了落脚点,就说明他暂时不会离开,你们马上在周围布置监视点,放长线钓大鱼,以后这就是我们的突破点。”
“是!”邵文光点头答应。
“还有另外一个目标,现在还在附近的一处客栈藏身,看来近期内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隐藏身份,目前也在我们的监控之中。”
邵文光的经验丰富,做这些事情是没有什么难度,布置的很是周密。
宁志恒满意地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不要盯得太近,别惊了他们。”
第二天上午,军统局局座的办公室里。
于诚正带着一叠子审讯记录,按照宁志恒的意思,向局座进行详细地汇报,足足花了好半天才把钱忠的罪行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局座,钱忠此人杀人夺财,勾结伪党,委身日寇,卖国投敌,目前其他从犯也尽数抓捕,均供认不讳,案件中受害者的遗体也被找到,实在是触目惊心,宁处长让我向您汇报具体情况,一切请您定夺!”
局座此时的脸色如常,可是眼角中透漏出来的冷意,让对面站立的于诚,也是心头发紧。
过了好半晌,局座才仿佛不经意的问道:“审讯过程你都在场?”
于诚赶紧点头确认说道:“在场!卑职不敢稍存懈怠之心,而且宁处长也要求我不得有片刻离场,全程参与!”
“钱忠还活着?”
“活着!”于诚说道,他早就有所准备,知道该怎么应对,“钱忠这个人并不难审,宁处长亲自审理,钱忠一见宁处长,腿都吓软了,只上了些手段就全招了。”
宁志恒的凶名在军统局上下确实足以震慑宵小,过他的手就没有活命的,这一点局座也是清楚的,他不由得自嘲了一声:“看来志恒还是给我几分薄面了,我还以为钱忠已经被他活活打死了!”
于诚陪着笑脸说道:“没有您的话,谁敢取钱忠的性命?宁处长也是不敢啊!现在就等着您的意思,他让我向您请示,钱忠以何种罪名定案,是以杀人夺财?还是以卖国投敌?”
“哦!那他的意思是什么?”局座也是颇为意味着问道。
于诚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道:“宁处长的意思是以杀人夺财的罪名定罪,钱忠是军统局的老底子,身居要职,更重要的是,全局上下都知道他是您的旧部,如果这样的人卖国投敌,勾结伪党,实在有损您的形象,再说钱忠爱财如命,大家都是知道的,他为了钱财杀害几十条人命,就足以是死罪了,别人不会乱猜疑。”
局座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别看他早已经放弃了钱忠,可在大家的眼中,钱忠还是他的人,自己身边的人竟然是日本间谍,说出去自己的脸上也不好看。
想到这里,局座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我还怕别人嚼舌头?笑话!钱忠此人不堪重用,我是知道的,可是他敢投敌,我却真的很意外,你说他图什么?无非是钱财而已!可日本人能给他多少?难道比他这些年捞的还多?
他到处伸手捞钱,我不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我从家乡带出来的,断了他的仕途,只当是给他一些补偿,可是他怎么这么糊涂?日本人的钱是好拿的吗?”
言下之意,惋惜之情溢于言表,这让于诚心头一震,难道局座还有宽恕之心?这可不行,自己必须要堵住局座的口,不然可就真的死灰复燃了。
他赶紧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其实也不只是为钱,钱忠当初得您的看重,春风得意,身居高位,可是不堪造就,失意之下,难免有些不甘,今年四月初,他在自己的庆生宴上公然抱怨,说什么为军统卖命多年,却被人像麻袋片一样扔了…”
“你说什么?”局座顿时心头恼怒之极,打手一拍桌案,冷声喝问道,“他还敢有怨言?我对他容忍的还不够吗?”
突然,局座冷森的目光盯向于诚:“确有其事吗?”
于诚双手一摊,无奈着说道:“当时在场的还有好几位情报处军官,您可以去查问,他还说了不少之类的话,大家都是不敢搭腔,只当他的酒醉之言…”
“酒醉吐真言啊!”
局座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两步,阴寒的目光又灰又暗,吐出的话又冰又冷:“枉我一片苦心,没想到养出个狼崽子来!这些话为什么不早汇报?”
钱忠一脸的苦笑道:“我也是后来得到的汇报,再说您的心思谁敢揣测,要不是这一次钱忠敢卖国投敌,死罪已定,我说出来,还不是有挑拨离间之嫌?您可是交代过我,平时对钱忠要有所照看,我哪里敢多言?”
于诚的言下之意,钱忠这次必死无疑,自己才敢说出真话,可见平时对钱忠是颇为顾忌的。
这让局座心中很是后悔,自己还是心太软了,之前对钱忠的关照,最后不但没有起到安抚的效果,反而让谷正奇和于诚等人心存顾虑,束手束脚,完全违背了他的初衷。
“是啊,是我疏忽了,那就这样吧,以杀人夺财的罪名定案,让他尽快处置吧,动静不要大!”
于诚一听心中大喜,不过他面上不露半点异色,还小心翼翼的问道:“尽快处置的话,您还需要和钱忠见一面吗?宁处长那里也好安排时间。”
“不见了!”局座摆手说道,语气有些伤感,“这都是他咎由自取,再说,见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是,我马上通知宁处长!”于诚赶紧立正回答道,这就没有半点问题了,大家都省事了。
这个时候,他又取出一个信封放在桌案上,低声说道:“按照宁处长的吩咐,这些都是钱忠这么些年来,用尽手段搜刮来的钱财,一文未动,全都换成了本票在这里,还有一些古董字画,宁处长都交给了黄副局长。”
局座看着这个信封,轻叹了一声,半晌无语!
宁志恒接到于诚的电话,也是心中大定,他取出了那两张照片,点燃了放进烟灰缸里,看着它们燃成了灰烬,这才把赵江喊了过来,命令道:“凡是钱忠案的涉案人员,全部秘密处决,马上执行!”
“是!”赵江点头领命而去,很快就从审讯科里提出了所有涉案人员,押到了行动二处后面的树林里,这里是行动二处秘密处置人犯的地方,一阵枪声响起,立时执行枪决,然后就地挖坑掩埋,至此,钱忠等人的存在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抹去了。
宁志恒处理完这件事情,来到窗口,看着窗外的景色,深吸了一口空气,心中总算是念头通达,无论是任何人,敢危及自己的家人,都必须扼制在萌芽之中,这是他的底线。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他有足够的力量和自信做到这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电话铃声响起,宁志恒回身拿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军方大佬林震的声音。
“志恒,明天上午慕成就回到重庆,中午有一个家宴,你过来吧,正好给你们介绍一下!”
宁志恒一听,也是精神一振,他这几天一直在等林慕成回到重庆,师兄的事情不能够再拖了,自己离开之前必须要解决,他赶紧点头说道:“那太好了,我也早就想要结识慕成学长,明天中午,我准时拜访。”
电话那边的林震哈哈一笑,接着说道:“这个混小子好久没有回家了,这一次还是以他母亲身体不适为由,才把他诓回来,你可要把握机会,怎么样?我可是对你充满信心的!”
宁志恒也是笑着回答道:“佑公,您放心,只要慕成学长回到重庆,最多三天时间,我一定解决此事,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三天?好!好啊!哈哈!”电话那头林震的声量顿时升高了一阶,“那就说定了,明天我等你!”
宁志恒答应道:“是!我这段时间还给您搜集了一些上好的汾酒,到时候我们好好喝一杯!”
林震闻言大喜,朗声笑道:“好好,还是你小子会说话,我可就等着你的好酒,我们一醉方休,哈哈!”
宁志恒放下电话,马上又拿起来拨打了出去,很快接通了警察局刘大同的电话。
“大头,东西取回来了吗?”
“报告处座,取回来了!我这就给您送过去!”
半个小时之后,刘大同赶到了宁志恒的办公室,取出一个厚厚的记录本,递交到宁志恒的面前,开口说道:“处座,这就是我安排在林慕成身边,一直监视他的动向记录,他主要接触的人员,还有重要的动态,都记录在案,我按照您吩咐,命人送回了重庆。”
宁志恒接过这本厚厚的记录本,为了监视林慕成,刘大同这两年来一直不折不扣的执行宁志恒的指令,投入很是不小,这让宁志恒非常满意。
“大头,在我这些手下里面,你跟我的时间最长,做事也最让我放心,林慕成的事情你做得非常出色,唉!拖了这些年,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以后你也不用再操心此事了。”
对于宁志恒的夸奖,刘大同听的心头一热,赶紧立正回答道:“我刘大头有今天,都是处座您的栽培,自当尽心竭力。”
说到这里,他声音放低,有些担忧的问道:“处座,林慕成可是林震的儿子,您不会真的对他下手吧?”
宁志恒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温言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林慕成的事情我自有妥善的办法解决,不会硬来,这一次让你来,还有一件任务交给你。”
说完他从抽屉里取出两张照片,交给刘大同,吩咐道:“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两个人是日本情报部门的间谍,我怀疑他们已经进入了重庆潜伏,你让延庆去找一找,找到后不要惊动他们,直接向我汇报,如果我不在,可以直接向卫副处长汇报,我已经给他交代清楚了。”
刘大同接过照片,点头领命,然后接着说道:“处座,顺元堂的案子还需要我做什么?我已经下令在金陵大学附近设了一个警所,专门派了一个警长负责金陵大学的治安,以后志明的安全绝不会出现问题。”
刘大同做事周全,宁志明一出事,他就赶紧着手布置,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这一次处座没有怪罪,可如果再出现意外,只怕就没有那么容易过关了。
宁志恒闻言连连点头,他用手指着刘大同,重重的点了点,满意的笑道:“大头,到底老练了,还是你做事合我的心意,不错,预防工作要放在前面,好,做的好!”
又听到宁志恒的这番夸奖,刘大同喜不自胜,暗自得意,幸亏自己的小心谨慎,果然是对了处长的意。
宁志恒接着问道:“你这两天去看志明了吗?他恢复的怎么样?”
刘大同赶紧点头说道:“我每天都过去看一看,志明恢复的很好,精神也大好了,我看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
宁志恒抬手看了看手表,想了想,点头说道:“好,我今天还有些时间,正好去看看他,你跟我一起去。”
刘大同急忙称是,宁志恒一行人很快赶到了渝州医院,来到了宁志明的病房。
在病房门口还留着两名行动队员守卫,他们都是曾兴国安排保护宁志明的人员,看到宁志恒出现,赶紧立正敬礼。
宁志恒挥手示意,抬手推门而入,这个时候宁志明正趴在病床上面看书,听到有人进入赶紧把书塞进枕头下面,这才转头看向门口,一看是自己的二哥,顿时吓了一跳。
他可是等闲都见不到自己这位二哥一面的,估计要不是这一次自己受伤,只怕根本都见不到。
他赶紧出声问道:“二哥,你怎么过来了?”
宁志恒几步走到他的床前,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痛吗?”
宁志恒的性情内敛,对人一直都是不苟言笑,即便是对自己的弟弟也是如此,在宁家是出了名的难相处,只是后来军校毕业,这才好了起来,所以小弟宁志明对他一向都是敬畏有加。
听到宁志恒询问,赶紧点头说道:“好多了,也不痛了,就是老是趴着,胸口闷的很,真想早点好,这医院我一刻也不想待了。”
刘大同取过一个座椅,让宁志恒坐下,自己站在宁志恒的身后。
宁志恒点头说道:“嗯,还是要多喝水,尤其是用了消炎药之后,要大量喝水,这样药效才好!”
“知道了,大夫也这么说,二哥,这些消炎药很贵吧?我听大夫说,现在在重庆,想要搞到这样一支多息磺胺,别提有多难了,这次我的两个同学也幸亏有这药,不然也危险了。”
一旁的刘大同呵呵一笑,开口说道:“这倒是真的,现在要想买到磺胺,只能在黑市,还必须要用美元和黄金交易才行,法币都买不到,普通人家想都别想,不过好在我们都有储备,就是以防不时之需。”
宁志明听到这话,却是眉头一蹙,想要开口却又忍住了,宁志恒和刘大同都是精明过人,对宁志明的表情看的清楚,但都没有再说什么。
三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宁志恒对刘大同说道:“你有事就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留一会!”
刘大同知道宁志恒有话要对弟弟说,便点头答应,和宁志明打过招呼后,转身快步离去。
宁志明看着刘大同离去,这才低声问道:“二哥,这刘局长可是堂堂警察总局局长,可是在你面前连坐都不敢坐,你这个官到底是做什么的?平日里,父亲和大哥都不让我打听!”
宁志明对刘大同的观感很好,这位刘局长一直是平易近人,平日里经常带着礼物登门拜望父亲,和宁家走的很近,上一次自己开枪伤人,也是这位刘局长亲自把自己送回家。
可是这样的一个在外面威风八面的角色,在自己二哥面前,却表现的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这让他对自己的二哥更加感到好奇。
平日里,他只知道自己这个二哥极为神秘,从不轻易露面,自己向几位长辈打听,也都没有人对他多说一句,显然是忌讳极深,现在他终于忍不住当面向宁志恒询问。
宁志恒听到他的问话,也是眉头一皱,摇头笑道:“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你也不要去打听,别人提及我的名字,你也不要乱说,不管是谁问,都不要提及我。”
宁志恒是怕弟弟年轻,把自己和宁家的关系透漏出去,那样对自己,对宁家都不是好事情。
宁志明还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自然是颇为失望,他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父亲和大哥也是这么嘱咐我的,不让我在外人面前提及你。”
宁志恒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接着说道:“这都是为了你好,我这些年在外面结了不少仇家,是怕别人找上你们,你要了解我的苦心。”
宁志明其实心里也有些这样的猜测,听到二哥的解释,当下也点头答应。
宁志恒这才又开口问道:“刚才你有什么事情要说?我看你又不想说了,有事情需要我帮你吗?”
宁志明听到宁志恒的询问,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出声说道:“二哥,你说我们宁家有钱有势,就是警察局长也要唯命是从,我开枪杀了人可以平安无事,我受伤了可以用最好的消炎药救命,可我的那些同学们为什么不能?他们都是有理想,有才华,有抱负的青年,可就是因为他们没有钱,只能搁置学业,去到处求生活,这是不是社会不公平?我之前求父亲资助学校,他还总是不愿意,这算不算为富不仁?”
“住嘴!子不言父过,越说越不像话了!”宁志恒喝道。
宁志明被二哥的眼睛一瞪,顿时吓得身形一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宁志恒面色缓和了一下,这才尽量平心静气的解释道:“资助学校的事情,父亲已经在和陈校长接触商讨这件事情,你们学校应该很快就可以复课,他并不是不舍得花钱,只是不想太招摇,你误解父亲了。
至于你说的公平一说,这个问题太大,我也无法回答你,这个社会总是有阶级的存在,有地位的差异,想要完全消除是不可能的,至少目前不能!这还是等你以后自己在社会实践中摸索和判断,我不会给你强加任何思想,老实说,就是我自己也很迷茫,但我相信,我们国家以后的路会越走越好,社会形态也会越来越合理,不过这需要时间!”
宁志明原以为自己的一番言论会被二哥严厉的责骂,然后就是一大堆教条式的训斥和反驳,可是出乎他意外的是,自己的二哥却是没有任何说教之词,甚至言明,就连他自己也是看不清楚前方的道路,反而鼓励自己日后依照自己的意愿,去探索和选择,宁志恒的开明态度,让宁志明非常意外。
这个时候,宁志恒起身,突然伸手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本书籍,宁志明脸色大变,赶紧试图抢过来,却被宁志恒挥手打开。
看这本书的封面是一本杂文书籍,宁志恒打开之后,才发现除了前面几页是杂文,后面的内容却是和杂文毫无关系,尽管换掉了封页,可是这本书的内容他太熟悉了,甚至他可以默背其中的段落,因为这赫然是一本红党宣言!
宁志恒不禁脸色一变,他赶紧对宁志明低声喝问道:“你怎么看这种书?”
宁志明愣了愣神儿,却是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硬着头皮说道:“怎么了,我闲着看看杂书,又没有什么不对!”
宁志恒又把书籍甩在他的面前,没好气的说道:“你真当我是傻子吗?换了封面就可以瞒过别人?我就说你今天的话没头没脑的,必有原由!”
宁志明赶紧将书抓紧,又塞回了枕头下面,紧紧地压住,嘴里赔着笑脸说道:“原来二哥你也看这些书,我还以为你们只看三民主义呢!我就是借鉴一下,你不也说要在实践中摸索吗?我多看一看,也是为了多了解一下。”
宁志恒摇了摇头,沉吟的片刻,接着说道:“你要多了解一些思想和言论,我并不反对,不过绝不能让外人知道,这些书籍太显眼了,这次是我看到了,下次万一让别人看到怎么办?要知道这里可是重庆,是国党的心腹之地,千万不要留人口实,不然都是一场麻烦,就是我也救不了你,这书看完之后赶紧烧了,绝不能留在身边。”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借来的!”宁志明急忙说道。
“再说,二哥,现在都是两党合作了,等以后抗战胜利了,大家同组政府,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
“幼稚!意识的差异最后就会发展成你死我活的斗争,如果都可以坐下来谈,中国早就富强起来了,何至于让小小的日本欺在头上。”
说到这里,他语气加重,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将来选择什么道路我不管,但头脑一定要时刻警惕着,别栽在这些小事上面,要学会保护自己,保护家人,明白吗?”
宁志恒的话让宁志明心头恍然,二哥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他并不是阻止接触这些言论和思想,只是让自己要更加隐蔽,要对时局保持警惕,不能太乐观!
“知道了,二哥,我一定小心谨慎!”
第二天的上午十点,重庆东江军用码头,一行军官下了船,林慕成手提着一个小藤箱,走在队伍的中间。
林慕成一眼看见码头上设置的岗卡,不由得眉头一皱,只听见前面一名中校军官高声说道:“怎么回事,这里可是军用码头,什么时候开始设置哨卡了,怎么?还要搜我的箱子?”
重庆的沿江码头都有检查的哨卡,只有东江军用码头,因为都是军方专用,所以一直没有设置检查哨卡。
这个时候,一名少校军官站在哨卡前沉声说道:“诸位,从上个月开始,东江码头就已经开始设置哨卡了,大家请不用担心,只要不是军用违禁物品,我们是不会为难大家的。”
这些话让这些军官们都是心虚不已,因为东江码头一直都是免检的,现在的重庆物资匮乏,所以这些军官们或多或少都携带了一些私货,都是为了补贴一些家用,可是没想到,现在竟然连东江码头都已经开始设置关卡了。
“我们都是刚从前线撤回来的,怎么,你们这些人坐在后方享福,现在还要搜老子的行李,休想…”
“就是,你们是什么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这里哪个不是抗战功臣?回到重庆,你们就这样对待我们…”
几名军官们顿时喧哗起来,可是那名少校军官却是面不改色,显然这种事情他遇的多了,根本不显一点慌张。
只见他一挥手,身后警卫士兵们齐刷刷举枪对准了这些军官,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少校军官再次朗声说道:“我再强调一遍,我们是军统局行动二处的,鉴于日本人对重庆派遣大量日本特务,窃取军方情报,破坏陪都的治安,所以军事委员会下达指令,严查一切交通码头,任何胆敢违抗军令者,一律军法论处,诸位都是军人,违抗军令是什么下场,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大家也别为难我,只要你们的身份没有问题,那么,你们的随身武器还有治病的药品都可以过关,可是如果胆敢私运电台和电材配件,以及军火和爆炸违禁品,那就请自己站出来,不要让我们为难。”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加重,目光也是变得凌厉,再次说道:“前几天也有一位军官,硬要闯关,不过已经死在我的枪下,诸位,请不要自误。”
他的话语杀气腾腾,丝毫没有妥协的余地,再加上军事委员会,军统局行动二处,这几个字眼一出口,几名军官顿时没了声音,这两个部门,一个是国党军事最高管理部门,一个是闻之色变,专门监督军方的特务机关,哪一个都不是他们可以违抗的。
看着军官们没了气势,少校军官不再多言,挥手示意,手下的几名队员上前挨个搜查这些军官的随身行李。
不过好在他们的注意点不在那些走私物品上面,就算是一些普通的违禁物品,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过去,看到他们并没有故意为难,军官们这才松了口气。
轮到林慕成的时候,他把军官证件交给少校军官,又自己藤箱打开,少校军官仔细翻检一番,只是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于是把证件还给了他,很快放行。
“长官,职责所在,得罪之处,还请谅解!”
林慕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拿起藤箱迈步出了东江码头,一直守在外面的褚建安快步迎上来,嘴里询问道:“怎么才出来?不是已经进港了吗?”
说完顺手接过林慕成手中的行李,林慕成也是无奈的说道:“不知什么怎么回事,码头上竟然多了检查哨卡,一个一个翻箱检查,这就耽误了些时间,重庆现在管理的这么严了吗?我上次回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格呢!”
褚建安把林慕成引到轿车边,边走边说道:“你许久未回重庆,也难怪不知道,重庆前段时间出了不少的事情,日本人的特工活动猖獗,就连委座的官邸都被炸了,就在前些天,竟然在渝中岛上公然实施武装行动,幸亏发现的及时,不然动静可就大了,现在整个重庆都在防日谍,抓日谍,搞的风声鹤唳,所以哪里都是严防死守,检查的尤其严格。”
林慕成闻言一惊,他的目光闪烁,忍不住接着问道:“日本人都兵败长沙了,没想到在重庆竟然还这么猖獗?”
褚建安拉开车门,两个人上了车,这才回答道:“不过也不用担心,目前军统局正在大力清剿日本潜伏特工,现在成效显著,抓捕不少日本间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通远门进行枪决,你这次回来,正好可以去看一看热闹,看一看日本间谍长的什么样子!哈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褚建安的话顿时让林慕成的心神一紧,他没有接这个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眼睛看着窗外的景物,没有再做声。
褚建安看到林慕成兴致不高,也就没有多说,半晌之后,林慕成才出声问道:“母亲病怎么样了?电报里说的也是模糊,有没有找医生好好看看?”
听到林慕成问及母亲的身体,褚建安一时有些支吾,这人都骗回重庆了,就不能再说谎了,不然一会进了家门就拆穿了。
褚建安只好含糊不清的说道:“夫人的身体还好,就是想你,一会你就知道了。”
林慕成立时就听出来了不对,但他也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其实他在接到电报的时候就已经猜测是诓他回家,不过他许久未归,也确实是想念家里的亲人,借着这一次战后休整,机会难得,所以不管真假,都匆忙赶了回来。
“家里人都还好吧?”
“都好的很,就是担心你,你这次回来要多待几天,好好陪一陪将军和夫人。”
两个人一路上闲聊着,在中午十一点赶回到了林家。
一进家门,就看见家里的所有人都守在门口盼望着,二妹和小弟兴高采烈的迎了上来,母亲也是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林慕成的心头一松,母亲果然身体无恙,这次是上当了。
一家人把林慕成引进了家门,林震听到林慕成进了家门,他才慢悠悠的进入客厅,一脸的从容淡然,但是大家都知道,今天他根本就没有去上班,专门守在家里等候大儿子的归来,显然也是思念已久,只是他素来威严,从不轻易表露出来而已。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闲话家常,叙说各自的情况,一派和睦,其乐融融!
就在这个时候,褚建安快步走了进来,弯腰对林震汇报道:“宁处长来了!”
林震眼睛一亮,赶紧点头说道:“快请进来!”
家里人都是一愣,这个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马上就要开始吃午饭的时间了,一般很少有人会选择这个时候来登门拜访,除非是有紧急的事情。
倒是林夫人知道内情,笑着解释道:“是你父亲的一个忘年交,专门给你父亲送酒的,他早就等着呢!”
林震也是看似无意的一笑,对林慕成说道:“一会给你介绍一下,人家也是黄埔毕业,还是你的学弟,可已经是上校处长了,还是委座看中的俊杰,就是我也要借重几分,你可不要怠慢。”
林震的话顿时让林慕成有些诧异,他可是国军主力序列的军事主官,说实话,按照他的级别,要不是因为资历太浅,实际上应该晋升少将了。
所以说他这个上校含金量非常高,就是一般杂牌军队里的上校,还有后勤部门的上校军官,在职位上都是要低于他的,可是在父亲语气里,明显是在说,这位上校处长的职务要高于自己,还是委座看中的人,难道是军政府委座身边的人?
可是既然是自己的学弟,他搜遍了记忆里的人,也没有一个比自己资历还低的处长,这个人到底是谁?一时间他心里充满了好奇。
很快褚建安就引进来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军官,后面还有几个随行军官各抱着一个木箱子走了进来。
林慕成看着这名青年军官,不禁一愣,这名军官的军衔虽然是上校,可是容貌确实年轻的过分,要不是其人的气质沉稳,举止从容,他还以为是个刚出校门的青年,难道这就是父亲口中所说的俊杰?
宁志恒紧走几步,来到林震面前,指着身后几名军官手中抱着的木箱子,笑呵呵的说道:“佑公,我这些天可是把重庆城里的上好汾酒都搜刮出来了,足够您喝一阵的!”
说完,挥手示意,几名军官把木箱子放在一旁,然后退了出去。
此时宁志恒又向林夫人问好,林夫人知道宁志恒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劝说林慕成的,心中自然是欣喜不已,对宁志恒当然是亲切,她赶紧招呼,打趣着说道:“志恒,你送这么些酒,这要喝到什么时候?真当他是酒鬼?”
说完就招呼宁志恒在一旁坐下,林震一听赶紧说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喝,就这些,还不够那些老家伙分的,志恒,你们二处是大财主,再去搞些回来,我先藏着,有备无患嘛!”
林震此话显然没有把宁志恒当外人,只有无需要客套的亲近之人,才会有这样的口吻,这让林家其他人都是一惊。
要知道以林震今时今日的地位,能够和他亲近的,都是那些军中高层将领,像宁志恒这样年轻的,根本靠不上边。
林慕成心头惊疑不定,暗自猜测这个年轻军官的身份,就连林淑岚和林慕青也是一头雾水,他们平日根本接触不到父亲的朋友,更是不知宁志恒其人,也从来没有听父母说过,不过现在看来,必定是和父亲关系熟络的高官。
就在三兄妹各自猜测的时候,林震指着林慕成对宁志恒介绍道:“这就是慕成。”
然后又伸手示意,介绍道:“宁志恒!军统局行动二处处长,也是我的忘年交,你们是校友,以后多亲近亲近。”
林震此言顿时让林慕成一惊,他没有想到,父亲口中的忘年交,竟然会是军统局的高层,这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对父亲知之甚深,作为一个古板守旧的老牌军人,父亲一向对那些搞情报的特务们没有什么好感可言,甚至骨子里是鄙视,是戒备,还在私下里多次和自己表露过这个态度,可是今天看来,在对待宁志恒的态度上,完全是对待自己人的样子,根本没有半点牵强和伪装,这是发生了什么?
林淑岚更是诧异,她虽然没有见过宁志恒,但是从卫良弼的口中,对宁志恒可是了解甚多,这位可是卫良弼的同门师弟,两个人关系莫逆,在军统局相互扶持,共同进退,胜似亲兄弟一般,没有想到今天竟然会突然登门,而且自己的父母对待他的态度,亲切而自然,一时间不禁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宁志恒不知所以,为什么同样是搞特务的,待遇会这么不一样呢?
宁志恒抢先一步,笑着对林慕成说道:“学长是七期二班,我是十一期三班,早就想结识学长,只是没有机会,今天可是机会难得!”
宁志恒的姿态放得很低,完全是以一个学弟的身份向林慕成示好,林慕成自然是不敢怠慢。
原因很简单,因为宁志恒的职务远在他之上,同样是上校,林慕成这个上校旅长,不过只管辖手下那五千多人。
可是宁志恒这个上校处长,却负责对国军军方的军纪军规进行全面监察,关键时刻,可以辖制各个作战部队的监督执法权,可谓是位高权重,不要说现在,就是林慕成再进一步成为将官,依然还要受宁志恒的辖制,林慕成是非常清楚这一点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宁志恒也可以称得上是林慕成的上官。
林慕成当然也知道,宁志恒之所以有这样的态度,肯定是看在父亲林震的面子上,不然两个人的职务相差甚远,宁志恒是万不会这么殷勤示好的。
“宁处长太客气了,我也听说宁处长年轻有为,早有心拜会,没有想到今天会在家中相遇,幸会,幸会!”
两个人简单的握手示意,林慕成也表现的颇为热情。
他可不是初出茅庐的楞头青,也不是那种单纯倚仗家世的纨绔子弟。
他早早被安排在军中历练,做过排长,连长,团级参谋,师级参谋,甚至是机要秘书,最后担任军事主官,这么多年接触多少人和事,早就已经磨平了棱角,为人也是处事练达。
虽然他心中是极为抵触宁志恒的,但却是态度和蔼,亲切自然,完全是一副相见恨晚的表现。
宁志恒暗自点头,这个林慕成到底不是一般人,如果自己不是知道他的底细,只怕还真的信以为真了。
林震却是哈哈一笑,挥手说道:“什么处长不处长的!志恒不是外人,我们只论私谊,慕成你以后就叫他志恒,在这里不谈职务。”
宁志恒一听赶紧点头,他自然是识趣的,顺着林震的话就说道:“还是佑公说的对,我们在家中只论私谊,我称学长为兄,学长就叫我志恒,这样也显得亲切,哈哈!”
林慕成看着宁志恒如此热情,自然不敢拒人于千里,他也点头答应道:“那好,却之不恭,志恒,那我就托大了!”
“应该的,应该的!”
两个人在这里客气,几句话下来,很快就拉近彼此的距离,这个时候接风宴已经布置好,林震站起身来,笑着说道:“走,今天可是好日子,慕成回来了,志恒又送来好酒,我们今天好好喝一杯!”
在主人的邀请下,宁志恒当然也不客气,与林家人一起进入餐厅,各自落座,共进午餐。
林震命人取来宁志恒送的汾酒,指着宁志恒面前的酒杯说道:“志恒,今天可都是白酒,你这个浙江人喝不喝的习惯?要不我给你拿瓶黄酒?”
宁志恒摆手笑道:“佑公,不怕你笑话,我虽是浙江人,可是从小都不让沾酒,后来上了军校,倒是我的老师是山东人,我天天去老师家蹭饭,一直喝的都是白酒,黄酒是喝不习惯的!”
林震一听,不觉心中舒畅,看着宁志恒越来越对脾气,拍案笑道:“这就对了,我就说吗,这黄酒软绵绵的,就是喝不痛快,还是白酒够劲!贺永年在军校这么多年,别的我不知道,可是能把你教出来,这就是一大功劳啊!哈哈!”
酒杯斟满,全家人举杯同庆,酒过三巡,宁志恒举杯向林慕成敬酒,笑着说道:“佑公德高望重,学长青出于蓝,如今更是戎马倥偬,投身抗日前线,志恒是钦佩之至,可惜不能像兄长一样,直面敌寇冲杀在前沿,我敬学长一杯,预祝学长旗开得胜,建功立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林慕成也赶紧举杯相迎,他对宁志恒心存顾忌,自然要小心应对,也笑着回答道:“志恒客气了,你虽然没有和我们一样冲杀在前沿,但也是尽心卫国,只是各有分工而已,不必介怀!”
两个人对饮一杯,林震却是对林慕成笑道:“你这话有问题,不要以为就你是军中翘楚,靠刀枪挣下的功劳,志恒虽然年轻,可是军功不下你,当年淞沪大战,我军在正面战场节节败退,损失惨重,可是志恒在浦东战场,率领六百人的部队就接连歼灭两支日军特工大队,共五百余人,这可是在统帅部里数得上的军功,后来还保下了我们唯一的重炮部队,当时张长官连发数封电文为志恒请功,这才晋升了中校军衔,你啊!心里不要不服气。”
林震和张正魁交情极好,当初张正魁对宁志恒倍加赞许,也提及过宁志恒在浦东的战绩,林震这个时候特意说出来,就是要让林慕成从心里认同宁志恒,进一步拉近彼此的关系。
林慕成这才心头一震,他虽然对宁志恒礼敬有加,但是和父亲一样,对这些特务们都没有什么好感,可是现在才知道,这位宁处长也是上过战场的骁将,尤其是淞沪大战,是中日之间最惨烈的一战,能够在这场大战中建立卓越军功的,绝对算的上是英雄了。
要知道自己当时在淞沪大战中,基本上是毫无建树,只是被日本人的飞机大炮轰炸下,部队就伤亡惨重,建制都给打散了,可以说是一败涂地。
林慕成看着宁志恒赶紧举杯示意,真心的说道:“原来志恒也是参加过淞沪会战的勇士,失敬了,失敬了!”
宁志恒也举杯相和,他也是没想到林震还知道当年自己在浦东战场的事情,有些愧然道:“些许微功,佑公过奖了!”
林震摇头感慨道:“志恒,我知道你自己也不愿意投身情报部门,实话说,是吃了不少亏,以你的才华走正途,前途是不可限量,可惜了!”
林家一场接风宴,大家边吃边聊,气氛很是融洽愉快,宁志恒和林慕成已经熟络了许多,言谈之间也随意起来。
大家吃的差不多了,林震这才微微示意宁志恒,宁志恒会意,对林慕成说道:“慕成兄,这一次回来有多长时间的休假?”
“十五天,还要算上来回的路程,现在日本人虽然退了,可是我们军中也损失不小,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千头万绪,耽误不得啊!”
宁志恒接着说道:“兄长军务繁忙,那这次休假可是难得,回来了可要好好转一转,重庆城的景致不少,这样,明天晚上我在江北的锦绣楼,请慕成兄小酌几杯,那里紧傍长江,登高望远,长江夕阳的景色最美,那可是重庆城的一大景致,尤其是锦绣楼的鱼更是一绝,鲜美无比,观夕阳品美味,可是一大乐事,兄长可一定要赏光啊!”
听到宁志恒请自己吃饭,林慕成他心里是不愿意的,宁志恒是军统局的高层,他的身份特殊,最怕就是和这样的高级特工打交道,这偶尔应酬一下还好,可是深交下去,只怕一个不注意,言语之间露了风,可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他刚要开口拒绝,林震再一旁出声说道:“好,我看不错,慕成在重庆没有待过几天,重庆的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正好志恒这段时间有空,可以结伴出去走一走,好好放松一下!”
说到这里,他特意对宁志恒吩咐道:“慕成就交给你了,他这个人闷的很,你替我陪陪他!”
“一定,请佑公放心,我平时也是很少有机会转一转,这次正好可以偷个懒,就当放松放松。”
他们两个人在这里一唱一和,顿时把林慕成的话给堵死了,最后只好点头答应道:“那好,却之不恭了,我就叨扰志恒一顿了!”
事情商议已定,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宁志恒看目的达成,便起身告辞,在林家人的目送下,上车离去。
林氏父子目送宁志恒离开,林慕成这时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目光变得淡然,轻声向父亲问道:“宁志恒可是军统局里炙手可热的人物,什么时候和父亲您这么亲近了?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林慕成是林震最看重的长子,平时林震经常对他的为人处事,军政事务进行面授指导,很多事情都不瞒他,所以才直言相问。
林震点了点头,转身向回走,边走边低声说道:“志恒这个人很不简单,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我们保定系里情报部门的代表人物,以后的前途自然不用说,我这也是在为你着想,未雨绸缪,以后必然能帮得上你!”
林慕成跟在身后,却是有些不信父亲的话,他知道父亲一向的态度,怎么会突然有这样大的转变,忍不住奇怪地问道:“您以前的态度不是这样的,以您的地位还用着拉拢一个晚辈,难道军统局那些人还敢打您的主意。”
“糊涂!”林震沉声说道。
“以前我手握兵权,有人有枪,自然不怕那些暗箭伤人,可是现在呢?被架起来养老,还以为有昔日的风光?要不是身后有保定系,要不是以前的门生故旧还在军中,我一个过气的中将,有谁会放在眼里?”
林震说到这里,心中不禁暗自神伤,前两天和宁志恒面对面的一番交手,彻底让他警醒了过来,现在的自己不比从前,已经经不起一场巨大的风浪侵袭了,祸事来临,自己竟然束手无策,最后不得不开口,要一个晚辈为自己庇护遮掩,以前的那些自持和傲气现在都没有了底气。
其实暗自想来,有这样一个隐藏在暗处,手握情报部门大权的晚辈,以后最起码不用担心来自黑暗中的冰刀冷箭,倒也是不错,这也是他对宁志恒的态度发生巨大转变的原因之一。
林震接着说道:“世事难料,这官场上的事情谁能说得准?我也想通了,你以后的日子还长,说不定就有遭人暗算的时候,就有用的上他的地方,再说志恒这个人在军统局里算是不错了,最起码他这些年都是在对付日本人,没有对自己人下手,为人也靠得住,你们多亲近亲近没有坏处,不要枉费了我的一片苦心!”
林慕成也不是愣头小子,这些年也久经历练,知道轻重,看到父亲苦心为自己设计铺路,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点头答应道:“好,我知道了,这几天就和他好好结交一番。”
第二天落日时分,林慕成驱车赶到了锦绣楼,这里是渝中半岛南部的一处酒楼,与南岸区隔江相望,在重庆颇有些名气。
宁志恒作为主家,早早地等在门口,看到林慕成下车,几步上前笑着招呼道:“慕成兄,我可恭候多时了。”
林慕成也是点头示意,伸手与宁志恒相握,客气的寒暄了几句,便随着宁志恒进入酒楼,登上楼梯。
这个时候正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层和二层都是人头攒动,声音嘈杂,可是上到了三层,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林慕成有些诧异地四下看了看,却是安安静静,除了两个身穿中山装的青年守在楼梯口,其他的人一个都没有。
宁志恒笑着解释道:“今天你我相聚,怕扰了雅兴,所以这层楼我包下来了,慕成兄,今天一定要多喝几杯,尽兴才好!”
林慕成一听,不禁有些咋舌,这宁志恒好大的手笔,吃一顿饭竟然要包一层楼。
他无奈地说道:“志恒,太过了,不过是顿便饭,你搞这么大的阵势,以后可是不敢答应你了!”
宁志恒笑着解释道:“哈哈,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我是怕人多眼杂,说话不方便,请,我们里面谈!”
转头命令赵江让人上菜,然后将林慕成引进一个雅间,这个房间布置雅致,林慕成一进来,眼睛就为之一亮。
宁志恒指着窗口说道:“这是锦绣楼里最适合观赏江景的房间,我一早就订下了,慕成兄,你还满意吧?”
“还是你想的周到!”
林慕成迈步来到窗口,向外眺望,顿时被窗外的景色所吸引,不由得暗自点头称赞。
此时太阳渐渐快要隐落山头,长江像一条玉带环绕在南岸的群山之中,重庆多雾,隐于山间虚无缥缈,若隐若现,美不胜收!
江面上还有船只划过,有划桨的木船,也有体形庞大的渡轮汽船,不时传来一阵悠长的气笛声,划破寂空,可谓江波如镜,天水一色,相映成趣。
幽幽江水,习习秋风吹进窗来,让人透着一丝凉意,分外的清爽!
“好,果然是好一番景致!志恒,我在重庆逗留的时间也不算短,可是这么好的一副江景还从来没有时间观赏过,还是你知道欣赏!”林慕成连声赞叹道。
宁志恒哈哈一笑,说道:“慕成兄劳心军务,心思也不在这些上面,就是有时间,只怕也没有心思欣赏,所以是错过了。”
两个人又闲谈了几句,酒店的伙计将精致的菜品一样一样的端了上来,很快摆满了一桌子,尤其是最中间的一盘烩鱼,色泽金黄,配料鲜艳,香喷喷的鲜美之气漫延迂回,萦绕鼻端,令人垂涎欲滴。
两个人先是举杯一碰,干了一杯,宁志恒举箸相让道:“这就是锦绣楼最拿手的烩鱼,都是最好的长江鲤鱼,用料考究,火候也好,你来尝一尝!”
林慕成夹起了一块鱼肉,放在嘴里,细细品味,马上感受到那突如其来的美味,鱼肉弹性富有嚼劲,麻辣的香味融合一股甜香,回味无穷,不由得连连点头,赞叹道:“果然是好手艺,志恒你的眼光独到,我是不虚此行啊!”
两个人一时都是胃口大开,举杯相邀,开怀畅饮,酒过三巡之后,才停箸叙谈了起来。
宁志恒放下筷子,身形一仰靠在椅背上,首先开口说道:“慕成兄,其实我对你一直很是敬仰,你虽然出身世家,可没有半点纨绔习气,早早的在军中历练,一路从基层做起,能够有今天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全面开战以来,和日军的几次重大战役,你都参加了,且身先士卒,堪称英勇,佑公每一次提到你,都是一脸的自豪,他是真的以你为荣啊!”
林慕成此时已经放下一些警惕之心,听到宁志恒的夸奖,也是满脸的笑意,能够得到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学弟推崇,就算是他,也是忍不住的满心欢喜。
他谦虚地摆手笑道:“志恒你太过奖了,时逢国家危难之时,唉!可惜国贫民弱,战事艰难,我出身军人世家,只能以一腔热血拼杀疆场,保家卫国也是应有之意了!”
宁志恒听的出来,林慕成的话语气真挚,没有丝毫的虚假,不由得暗自点头,林慕成之前是有过失,可是中日开战之后,在疆场之上对敌作战,确实表现的英勇,算的上一个优秀的军人。
如果有可能,宁志恒真是不想当面去揭穿他的那块伤疤,不过今天他没有选择,人心是最难以揣测的,他不能保证日后林慕成在日本人的威胁之下,还能不能坚持本心,不作出危害国家民族的事情,要知道以他的地位,如果真的投敌,引发的后果是不堪想象的,宁志恒不敢去赌!
所以就算没有师兄这件事情,他也不会留下这个不确定的隐患,事情必须要做个了断,他今天一定要和林慕成摊牌,并打消林慕成的后顾之忧,避免日后出现亲者痛,仇者快的悲剧。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口,看着已经落下的夕阳,半晌之后,才回头对林慕成,缓缓地开口说道:“慕成兄,老实说,我刚才的话并不是客套之言,我对你了解颇深,而且是在今天之前,就曾经对你进行过非常详尽的调查,调查的结果都表明,你确实称得上是一个忠心爱国的优秀军人。”
说到这里,宁志恒再次长叹了一声,语气极为深沉,一字一句的问道:“只是我实在不明白,你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日本间谍呢?”
宁志恒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只一出口,林慕成如遭雷击,酒杯一斜,险些脱手,杯中的酒顿时撒了出来,溅落了一片。
林慕成万万没有想到,刚才还和自己把酒言欢的宁志恒,突然口出惊人之语,饶是他也是沉稳之人,可是突然间被人叫破了心中最大的隐秘,也是惊恐不安,一时之间,被惊得手足无措,露出失态之举。
“你…”
林慕成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急切之间,很快就强自收拢心神,脸色恢复如常,勉强笑道:“志恒,你在胡说什么?我给你说,这个玩笑可不好开,一点都不好笑。”
“我也希望是一个玩笑!”宁志恒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紧紧地盯向林慕成。
“可惜不是!慕成兄,也许你还心存侥幸,以为我是信口开河,以为我是在试探你,但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其实这个秘密我已经为你隐藏了整整三年了,时至今日,我实在不愿意再隐藏下去了,三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这样一个机会,想开诚布公的和你谈一谈,可是阴错阳差拖到了今天,我想你也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把事情向我说清楚,对吗?”
听完这些话,林慕成再也没有了之前强装出来的从容之态,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宁志恒,就像看着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慕成和宁志恒四目相对,屋子里一时寂静无言,气氛显得凝重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林慕成才缓声说道:“果然是宴无好宴,看来今天这个酒是喝不痛快了!我就说你们这些做特务的不好相与,不过,志恒,虽然你是军统局的高层,堂堂行动二处的处长,可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就诬陷我吧?我大小也是国军的上校旅长,没有证据,你也难定我的罪名!”
宁志恒苦笑一声,点了点头,再次开口说道:“慕成兄,你先不要着急,我今天请你来,绝没有恶意,初衷就是要和你好好的谈一谈,你先听我讲一讲事情的由来。”
林慕成此时已经稳定了情绪,宁志恒既然挑明事由,必然会有下文,此时他只能见招拆招了,于是点头说道:“那我洗耳恭听!”
于是宁志恒没有再绕圈子,直接开口叙述当年的旧事:“三年前,也就是这个深秋时节,我刚刚从黄埔军校毕业,分配到了当时的军事情报调查处,也就是军统局的前身,我的运气不错,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日本间谍大案,我们花费了不少力气,抓捕了日本特高课,暗影情报小组的组长及所有成员。”
宁志恒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仔细观察着林慕成的细微变化,只见林慕成脸色平静如常,没有半点异样,不过扶在桌案上的右手却紧紧地攥成一个拳头,手背青筋暴露,可见心中的情绪必然是极为紧张和震撼的。
宁志恒接着说道:“当时的暗影小组组长风车熬刑不过,被活活电死在电刑之下,可是,另外一个成员木偶,最后还是开了口,他不仅对所有的事情都供认不讳,最重要的是,他还供出来了一个隐藏极深的日本间谍,这个间谍的代号叫飞燕!”
当宁志恒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慕成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
“飞燕”!多么遥远而真实的名字!这个名字折磨了他多少年!一直被他深埋在心里,深怕有一天,有一个人会在他的耳边喊出这个名字,可是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林慕成的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强压着心头的惊恐,可是没有什么用,心脏还是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着,当初代号木偶的黄显胜被捕之后,他几乎彻夜难眠,每天晚上都睁眼到天亮,有多少次,恍惚之间眼前出现的,就是一群人破门而入将他抓捕的场景。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己也再也接受不到任何日本人发来的信息,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原状,一切都是一场噩梦而已,他多希望那是一场梦!
原本以为自己是侥幸逃过了这场劫难,日本人也不知为什么放弃了自己,林慕成暗自庆幸着,后来随着战争全面爆发,自己的部队开赴前线,真刀真枪的跟日本人在疆场上拼杀,他逐渐彻底抛开了顾虑,投身在战场之上,这段记忆逐渐的模糊起来,可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早在三年前自己就已经暴露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人来抓捕自己。
“我当时主持这个案子,当我知道这个飞燕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你!我们保定系宿将林震的长子时,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毕竟我也是保定系的一份子,我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决定,为了我们保定系的利益,把这个秘密掩盖了下来,为此,我不惜亲手处死了木偶,伪装成他熬刑不过,伤重不治的假象。”
林慕成一听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宁志恒,他不能确定对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么对方无疑是把他从悬崖边上拽了回来。
“怎么样?慕成兄,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我说的话?没关系,你继续听下去。
我虽然决定替你隐藏这个秘密,可是我毕竟还要追查你身后的日本间谍,所以我决定对你进行跟踪监视,你不知道,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我一直跟在你的身边,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中。
你住在南京城北的永福路二十七号,每天早上七点出门,前往正南湖驻地上班,中午在师部用餐不回家,晚上在一家“鹤翔酒楼”吃饭,每逢星期一,三,五都去附近的“乐逍遥舞厅”,每个周末的时候,你会回你到你父亲家吃午饭,下午去陆军军官俱乐部打牌,晚上依旧去乐逍遥舞厅。
每一次你在军官俱乐部打牌的时候,你都喜欢坐在最西边那张牌桌的靠窗户的一张椅子上,你知道吗?我就坐在你右首不远处,一直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林慕成此时差一点要跳了起来,宁志恒的这番叙述和他在南京时期的生活规律一点不差,甚至有一些细节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可是宁志恒竟然记得一清二楚。
林慕成不禁长出了一口气,他现在对宁志恒的话,已经没有半点怀疑了,知道暗影小组,知道木偶,知道自己的代号飞燕,甚至还悄无声息地跟踪监视了自己这么长时间,自己实在是太迟钝了,竟然一切都不自知。
“你可能还不知道,日本人并没有真正的放弃你,他们在之后不久,又派遣来新的高级特工雪狼,试图重新启用你,可是他们没有想到,我一直守在暗处,就在他准备对你进行甄别的时候,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为了保护你的身份不被泄露,我只好又一次下手灭了他的口,为此还差点被炸死,不过好在我命大,平安躲过了这一劫。
经过了这两次事件之后,日本人无法查明真正的原因,对你起了猜忌之心,最后不得不放弃和你的联系,所以这三年来,你能够一直平安无事,真应该谢谢我。”
林慕成怔怔地看着宁志恒,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如果真的如之前所说,对面这个人,竟然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份,不惜两次杀人灭口,还险些搭进了自己的性命,那对自己确实是恩同再造了!
“这都是你一面之词!”林慕成含糊的说道,也不知道他是指什么?是否认自己日本间谍的身份?还是否认宁志恒对他作出了付出?
宁志恒微微一笑,摆手说道:“慕成兄,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我!其实最初我也是有私心的,你的身份太特殊,我是怕把你揪出来,会影响保定系的声誉和利益,也怕你的父亲佑公还有保定系的宿老们会对我不满,所以权衡再三,干脆就替你隐瞒了秘密,可是后来麻烦一桩接着一桩,我没有办法,就只好再接着灭口,继续隐瞒真相,可是之后的事情就不由我控制了,中日战争全面爆发,你和我都被派往了上海,参加淞沪会战,我自己尚且难以自保,就再也顾不上你了,不过好在从此日本人也不敢确认你的立场,又舍不得放弃你这个极有价值的棋子,事情就这样拖下来了。”
宁志恒这番话有真有假,他倒没有真的那么伟大,一心为了保定系和林慕成着想,他当时根基尚浅,只是单纯的害怕林家的报复和保定系的压迫,如果真的揭发林慕成,自己只怕早就死于非命了。
林慕成的脑袋低垂了下来,轻叹了一声,仿佛发泄着心中积攒许久的郁气,他的脸上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露出痛苦的神色,心中感慨万千,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我这几年来也不好过,一直都害怕日本人再次找上门来,他们手中有我的把柄,我怕他们胁迫我背叛国家和民族,怕我的罪行连累了父亲和家人,深夜里不知多少次被噩梦惊醒。
其实到最后我也想通了,干脆就把这条命豁出去了,也可以为之前的罪行赎罪,所以每一次的战斗我都冲在最前面,那里艰苦,那里危险,我都毫不犹豫地抢着上,大家都以为我作战勇猛,无惧无畏,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只盼着有一天,战场上飞来的一颗子弹打在这里,就可以彻底解脱了,那样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林慕成曾经是一个叛徒,一个懦夫!”
说出了这番话,林慕成好像一下子卸下了身上背负已久的重担,只感觉一阵轻松,往日只要一想及此事就产生的那种恐惧,竟然不翼而飞,他抬头看向宁志恒,接着说道:“谢谢你,志恒,我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一个人为了保护我,付出了这么多,再造之恩,无以为报,不过你今天把话挑明了,是什么打算?”
宁志恒听到林慕成吐出了心里话,也是唏嘘不已,林慕成心态历程的变化,他是深信不疑的,于是说道:“什么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我都为你瞒了这么多年了,总不能再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把你交出去吧?
实话说,我是不敢再等下去了,这几年来,你在抗战前线英勇作战,屡建功勋,可以说是平步青云,要不是因为你的资历尚浅,现在只怕已经晋升将官了,有消息说,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再进一步,到那个时候,你手中掌握的军事力量会越来越多,也就是说你的潜在威胁越来越大,如果再不和你把事情挑明,以后日本人找上门来,万一你作出糊涂事,那我可就是追悔莫及,这等于是我亲手种下了这个祸患,只怕要自食苦果了!”
说到这里,宁志恒走回到餐桌前,拿起酒瓶为自己和林慕成斟满了酒杯,再次说道:“我是怕你再走上歧途,到那时亲者痛,仇者快,这个后果我承担不起!”
林慕成这才明白了宁志恒苦心,他是生怕自己地位越高,为害越重,今天这是要逼自己表态。
他这时心结已开,哪里还有犹豫,伸手拿起了酒杯,向宁志恒面前一举,坦然说道:“我是打定主意,如果他们敢再找上门来,我就亲手毙了他们,大不了鱼死网破,绝不再受日本人的胁迫。”
“好,我就是要你这个态度!”宁志恒高兴地说道,他也是举杯和林慕成一碰,两个人一饮而尽。
事情挑明了,宁志恒哈哈一笑,开口说道:“慕成兄,这几年来不只是你日子不好过,就是我也是心里悬在半空中,现在把话挑明了,我也就放心了。”
此时林慕成对宁志恒再也没有了开始的隔阂和戒备,当他知道这个人这些年一直在暗中默默地保护自己,心中的感激是无以复加的,不管宁志恒初衷是什么,可是他为自己做的一切努力是不假的,尤其是两个人有了共同的秘密之后,关系一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也是他这些年来,首次对人放开了心中的戒备。
“志恒,我是绝不会再投敌卖国了,可是日本人手里还有一些我的把柄,当初他们就是靠这些胁迫我的,如果日后他们找上门来,知道了我的立场,我怕他们把这些东西公开,我生死倒是不惧,就是怕这叛徒的身份辱没门楣,连累家人,尤其是连累父亲的声誉,如果这样,我可就百死莫赎了。”
林慕成这些年来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最重要的心结就在于此。
宁志恒当然是早有对策,他为笑着说道:“慕成兄,你多虑了,这算是什么大事?那些东西无非就是一封效忠书和几张照片吗?哦,还有几份没有价值的情报!”
“你,你怎么知道!”林慕成惊诧莫名,宁志恒竟然连这都知道。
宁志恒嘿嘿笑道:“搞策反也就那么几套手段,大家都知道,玩不出什么花样来,我都已经替你想好了,这些手段对别人管用,可是遇到我就不在话下了,别忘了,我是谁?我是中国最高情报部门的高层干部,行动二处的处长,就级别而言,全中国的情报部门里,地位比我高的也就那么几个,有我为你作证,谁敢质疑你的身份?”
林慕成闻言大喜,赶紧凑上前来,追问道:“说一说,你打算怎么做?”
宁志恒笑着说道:“我会签署一份证明文件,时间写到民国三十七年,内容就是当初你委身于敌,其实是为了配合我的侦破工作,打入日本情报组织内部,所使用的反间计,并且是你向我透漏了木偶的真实身份,是第十一师二团作战参谋黄显胜,由此我才挖出了整个暗影情报小组成员,这样,你的身份就完全转变了过来,从一个日本间谍,成了协助破案有功的党国功臣!
这份文件有我和你共同署名,为了以防万一,我会把它保存在我行动二处的秘密档案室,绝对出不了问题,我会把档案编号告诉你,你要牢记在心,那样就算是我日后万一出了意外,有人怀疑你的身份,你也可以报出档案编号,取出这份证明文件,凭借它洗刷自己的身份。”
“太好了!”
林慕成忍不住兴奋的说道,宁志恒的这个方法确实不错,以宁志恒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身份来证明自己无罪,绝对是够分量的。
而且还把当初暗影小组的破获套在自己身上也是说的过去的,毕竟自己是知道黄显胜的掩饰身份的,在道理上也说的通。
宁志恒接着给他打气道:“再说你这些年来的表现,大家也有目共睹,你想想看,有我的证明,又有佑公的人脉,还有保定系的背景,你这个战斗英雄,又岂是那么容易扳倒的?所以你大可不必为此担忧,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做事,要是日本人真的找上门来,那就别客气,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再不济就交给我处理,保证不会出半点问题。”
林慕成一听,是连连点头答应,他这个时候多年的心病一去,再也没有什么负担,心情畅快至极。
“志恒,多亏你了!这些年连累你提心吊胆,为我担了不少心!现在我可算是彻底没有牵挂了,不瞒你说,我已经几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听到林慕成这番话,宁志恒这个时候看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林慕成已经彻底信任自己,于是决定转移话题,开始今天的重头戏了。
他轻咳了一声,仿佛在斟酌字句,片刻之后,再次说道:“慕成兄,我怎么感觉你好像还是没有彻底放下心结呀?”
林慕成一愣,有些奇怪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吗?难道还有隐患?”
宁志恒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据我所知,你当初之所以被误入歧途,完全是因为一个女人,你对她用情极深,后来日本人抓走了她,以她的性命来胁迫你,你才被迫出卖了情报,一步一步被拉下了水,我说的没错吧?”
林慕成听闻此言,不禁长叹了一声,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他认为宁志恒一定是从黄显胜口中知道了一切内情,也就不再隐瞒,开口说道:“确实是这样,当初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我们很快就相爱了,可是后来她突然失踪,过了不久,日本人伪装成情报贩子找上了门,以她的性命相威胁的,我实在是放不下她,最后才一步一步落入了日本人的圈套。”
宁志恒直接问道:“那如果现在日本人再拿这个女孩子的性命来威胁你,你会怎么对待?”
林慕成摇头说道:“我当初是被他们设了圈套,以为那些人是情报贩子,只要是一两份情报就可以把秋彤救回来,所以才上了当,如果当时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要我卖国投敌,我又岂能同意,大义不能输,我绝不会重蹈覆辙的。”
“说的好!”宁志恒击掌赞道,林慕成也是有决断的人物,他的回答让宁志恒很是满意。
林慕成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其实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又脱离了日本人的掌控,秋彤没有了利用价值,只怕是早就不在了!”
宁志恒摆手说道:“不,这个施秋彤还活着!”
一句话,让林慕成身形一颤,他一把抓住宁志恒的手,语气不禁颤抖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宁志恒先是没有回答,而是取出了一张照片递交到林慕成面前。
“你看一看是不是她?”
林慕成一把抓过去,照片上面赫然正是谷川千惠美身穿和服的影像。
这是宁志恒特意让谷川千惠美拍摄的,借此来证明谷川千惠美日本间谍的身份,当然如果不能取信于林慕成,那就干脆让谷川千惠美直接出面,向林慕成坦白一切,不过这只是他最后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暴露谷川千惠美在他手里的秘密,毕竟谷川千惠美的价值巨大,这张王牌是不会轻易暴露的。
林慕成眼睛紧紧地盯着照片,认真的端详,尽管几年过去了,时间在谷川千惠美的身上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在一身洁白和服的衬托下,反而容貌比之以前更加的清丽动人,且多了一丝成熟女人的妩媚,比之前那个略带青涩的美丽女学生,在气质上大相径庭。
宁志恒在一旁介绍道:“施秋彤,原名谷川千惠美,日本特高课高级间谍,也是总课长土元敬二最得意的弟子,专门负责策反具有情报价值的中方人员,凭借她的美貌和手段,在淞沪大战前就策反了很多中国官员,你就是其中之一。”
宁志恒把谷川千惠美的身份直接道破,就是要彻底断了林慕成的单相思。
可是他没有想到,林慕成听到他的这番话却是没有惊讶之色,脸上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轻声说道:“果然是这样,其实我这几年不是没有怀疑过,秋彤失踪后,我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可是她和她的家人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再无踪迹,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后来我一直在仔细回想之前和秋彤之间的一切,总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心里实在不愿承认这一点,我宁愿相信秋彤是无辜的,宁愿相信我们的感情是真心的,这才落入了日本的陷阱。”
就到这里,他看着眼前的照片,凄然长叹一声:“可是今天算是彻底死心了!”
林慕成本人是个非常聪慧出色的人物,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成就,只不过当初为情所困,才中了日本人的算计而不可自拔,事后思量,还是心生了疑虑,只是无法确认而已,今天看到这张照片才算是证实了之前的判断。
宁志恒不禁奇怪的问道:“你既然已经对她生疑,那为什么还一直单身不娶,甚至因为这个和佑公闹得这么僵?”
林慕成听到宁志恒询问他的婚姻问题,哀叹一声,说道:“我这个人心思重,只要有一丝希望,总还是盼望将来能够和她见面的,再说我这些年来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有一天,日本人和你们找上门来,可以说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所以才留在前线厮杀,只盼着拼着这条性命,在战场上了结了自己,哪里还有心思娶亲生子,难道让人过门就守活寡?让我的孩子出生就没有了父亲?可偏偏这些又不能跟父亲直言,只好躲在前线不回来,怎么,父亲也跟你提及此事了?”
宁志恒双手一摊,笑着说道:“你说呢?”
林慕成也是苦笑一声,暗自猜测,宁志恒果然和父亲关系密切,不然这样的家事是不会和宁志恒这样的小辈提及的。
宁志恒也是暗自思量,他原本以为林慕成对谷川千惠美用情极深,自己揭露谷川千惠美真实身份,林慕成会难以接受。
可是现在看来,事情远比自己设想的顺利,林慕成早就对谷川千惠美有所怀疑,他不愿意成亲的原因是有他自己的考虑,原因是多方面的,谷川千惠美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想到这里,宁志恒语重心长的说道:“慕成兄,那我就和你实说了吧!这一次佑公把你从前线诓回来,就是要让我来做你的工作,劝说你接受家里的安排,尽早成亲,也好让林家有后。
现在你心结已去,谷川千惠美是日本间谍,和你之间不过是虚情假意,当然不值得你去等,日本人的威胁也不用再担心,再说你以后地位越高,身先士卒的机会就越少,即便是在战场,生存几率还是很大的,难道你还打算一辈子不成亲?
慕成兄,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身为林家长子,有些责任你是推卸不掉的,我们不总能只为自己活着吧?”
林慕成微微点头,他又何尝不知道父母的苦心,在这个时代,家族观念极重,男子过而立之年还不成家立业,实在是说不过去,更何况是林家这样的世家,说不好听的,已经有不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林氏夫妇只是佯装不知而已。
再说宁志恒说的很有道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以前的诸般顾虑尽去,总不能只考虑自己,思虑了片刻,林慕成点头说道:“那好吧,我有何尝愿意伤二老的心,志恒,还是要多谢你了,这些年多承你的情,现在还要你为我的亲事操心!”
宁志恒一听林慕成点头,顿时是喜出望外,他花费了这么多功夫,做了这许多准备,不就是等着这句话!
“太好了,慕成兄,我们一言为定,我总算不负人所托!哈哈!”
大事已定,宁志恒对现在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只要林慕成答应下来,那么师兄卫良弼的亲事就没有问题了,这可是他在重庆的最后一件大事了。
他长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慕成兄,你终于放下了心结,佑公交给我的任务总算是大功告成,我也就轻松了!老实说,这些年为你监控你,我可是煞费苦心,这一下大家都省事了。”
听到宁志恒这么说,林慕成这才醒悟了过来,宁志恒刚才一直笃定的说,这些年日本人放弃了自己,没有派人接触自己,他是怎么这么肯定的呢?不用说,他一直在监视自己,以确保自己不会出问题。
想到这里,林慕成的身上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他这才对宁志恒这个特务头子,有了一个真正的认识,眼前这个人不知在自己身边布置了多少眼线,可想而知,这些年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如果自己真的再入歧途,只怕早就入了他的算计了,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忍不住轻声问道:“志恒,你老实跟我说,你在我身边到底安排了多少人?”
宁志恒摆手笑道:“看把你吓得,不过都是些预防措施,我是做情报的,稳妥起见,总要防患于未然,现在事情解决了,我自然会把人撤回来,你不用担心。”
林慕成却是狐疑的看了看宁志恒,显然并不太相信他说的话,这个家伙莫测高深,手中藏有什么底牌,只怕谁也不知道。
宁志恒看着林慕成的眼神,再次给他安心说道:“你放心,你的事情,我这些年来一直深藏于心,从没和任何人透露过,就算有几个眼线,但他们只是听从我的命令监视你的行踪,你又一直没有异常表现,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听到宁志恒再三保证,林慕成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两个人再次举杯共饮,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猜忌和戒备,林慕成这么年来,还是第一次彻底放下戒备去相信一个人,所以相互之间畅所欲言,倾心交谈。
宁志恒的口才出众,又是揣摩人心的高手,不多时,林慕成便将宁志恒引为知己。
两个人一直谈了许久,这才惜别离去,宁志恒将林慕成送上了车,挥手示意,目送林慕成远去。
这个时候,身穿男装的谷川千惠美出现在他的身后。
“处座,好像今天用不着我出场了?”
宁志恒心情大好,转头看向谷川千惠美笑道:“是啊!一切进行的很顺利,这样更好,你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谷川千惠美点了点头,再次问道:“那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地方吗?”
“没有了!”宁志恒摆了摆手,“你现在可以自由行动,冷青我会调回来,没有重大的事情,你不要来找我,不过你不要走远,我近期还有一些事情要向你交代。”
听到宁志恒的话,谷川千惠美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宁志恒撤走她身边的人,这是彻底信任她了,尽管冷青对她一直很客气,甚至是很尊重,但被人监控的感觉毕竟是不太好。
她想了想说道:“那我这段时间会在渝西袁家岗的那处安全屋藏身,地点您知道的,有事情就去那里找我。”
这个地点在宁志恒审讯谷川千惠美的时候提到过,宁志恒点头答应,说道:“你的电台和密码本,我都交给冷青了,你回去拿走,就可以离开了,自己保重吧!”
谷川千惠美不再多说,转身快步离去。
匆匆忙忙一个月,繁杂的诸事总算都已经顺利完成,宁志恒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这才长伸了一个懒腰,抬头看月,明月在天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辉,月光洒下大地,映照着眼前长江之水,涛涛不绝,激流翻滚,江风徐徐入耳,不禁心神荡漾,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吟道:“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
第二天一大早,宁志恒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声,他伸手拿起,电话那边就响起了一阵爽朗有力的笑声。
“志恒,做得好,我可是真没想到,你这个小家伙还真有一手,就出去吃了顿饭,就把那个混小子的工作给做通了!有你的!哈哈…”
“过奖了,佑公,怎么?慕成兄已经跟你谈好了?”
“谈好了,这个小子就是个实心眼!原来就因为一个女孩子,搞的这么麻烦,不过还好你做通了工作,我一定要重重的谢你,哈哈…”
看来昨天晚上林慕成和林震把事情谈开了,当然林慕成还是按照和宁志恒商量好的借口,统一的口径,最终遮掩了过去。
宁志恒也是笑着问道:“佑公,那就恭喜了,不过按照咱们之前的约定,我师兄的事情,您看…?”
电话那边的林震收敛了笑声,片刻之后,终于叹了口气说道:“你放心,我说话算数,儿女自有儿女福,我也管不了了!”
宁志恒闻言大喜,连声说道:“好,太好了,佑公,我这就请老师登门提亲,以后大家亲上加亲,都是自己人了嘛!哈哈!”
两个人又交谈了几句,宁志恒便放下电话,马上快步来到了卫良弼的办公室,向他通知了这个好消息。
“什么?林将军刚才给你打电话,说同意我和淑岚的亲事了?你,你可不要唬我!”
卫良弼一时无法相信宁志恒说的话,虽然他早就知道师弟一定在为此事正在做工作,可是这么快就解决了问题,还是让他有些惊疑不定。
宁志恒笑着把事情的原委向卫良弼解释了一遍,说词当然也是和林慕成统一好的,顿时让卫良弼兴喜若狂,他忍不住一把抱起宁志恒原地转了一圈。
“真有你的,我们中午就去老师家,赶紧请他去提亲,这件事要尽快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宁志恒看着师兄如此高兴,打趣道:“师兄,为了你的事情,我这次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光是这上好的汾酒就送了好几箱,你可要好好谢谢我这个媒人!”
“那是一定,绝忘不了你的好处,对了,以后这酒就由我来送,我现在就去让老简再去搞一些。”
说完,卫良弼心情激动,甩下宁志恒,转身快步离去,就亲自去找简正平,宁志恒看着卫良弼如此失态,也是笑着摇头不已。
中午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去拜见了老师贺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贺峰自然是欣喜不已,他这段时间为这件事情一直是头痛,自己这个学生已近而立之年了,好不容易寻了门亲事,请托了这么多人,却都被林震回绝了,原以为是没有希望了,可现在却是柳暗花明,当下不再迟疑,就在第二天登门拜访林震,林震信守承诺,当即答应了这门亲事,至此卫良弼的亲事总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几天后傍晚时分,在宫原骏开设的元福餐馆的后门口,出现了一名身穿短衫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身材不高,但肩膀宽阔,体型健壮,一张国字脸,气质很是沉稳,只是穿着打扮一副普通平民的样子,毫无出奇之处。
中年男子来到后门,轻轻地敲了敲门,不多时,宫原骏打开了后门,抬头一看中年男子,赶紧侧开身子,将他让了进去,然后探头四下看了看,这才将房门紧紧关闭。
他将中年男子领进了内堂一处单间,进入房间把房门关紧,宫原骏这才轻声说道:“科长,您怎么亲自来了,现在重庆的局势实在是太危险了,军统局盯的这么紧,您怎么能够轻易涉险?”
原来这个中年男子正是日本重庆情报工作的负责人高崎茂生。
这些天来,在上原纯平的严令之下,高崎茂生紧急调动了一批专业人员组成新的观察小组,潜伏进入重庆,以图尽快恢复对重庆的轰炸打击。
同时,鉴于重庆的情报网已经被彻底破坏,他决定亲自进入重庆,掌握最新的情况,直接指挥和安排情报网的恢复工作。
此时高崎茂生摇了摇头,表情严肃的说道:“我有何尝不知道现在的局势崩坏,可是我们必须要尽快把情报网重新组建起来,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还是决定亲自来了,怎么样,宫原君,你们已经来了一段时间里,目前的工作还顺利吗?”
宫原骏微微点头说道:“目前来说还可以,可是也只能是安身,要想进行情报工作,是不可能的,我和长野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暂时不具备情报能力。”
宫原骏和长野一郎的掩饰身份毕竟只是普通市民,他们根本接触不到情报的层面,只能获得一些大众消息。
“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恢复观察小组,这项工作正在完成,至于其他的情报工作,全都要停下来,这段时间,我会陆续派来一些新的成员,宫原君,你是我们情报处的高级特工,我决定由你来领导他们,一切都要拜托了!”
宫原骏听到高崎茂生的话,赶紧点头领命,他在情报处的地位也不低,和之前的森木惠生相当,算的上是经验丰富的高级间谍,这一次被高崎茂生派到重庆,早就有心理准备。
“嗨依,我知道了,不过我们需要能够接触到一定层面的情报员,如果只是停留在平民这个阶层,我们没有情报能力,就算是情报网建立起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高崎茂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情报网的建立绝不是简简单单把情报员安插到重庆就可以了,还必须要保证这些情报员能够发挥作用。
之前的情报网成员里面,大多都是经营商人,政府官员,甚至还有不少是政府关键部门的重要成员,比如说军事委员会,军统局,中统局之类特殊部门,可以说,在此之前的情报网是日本人苦心打造,投入巨大,效果显著的,一个行之有效的情报网。
可是现在被打回原形,一切又要从零开始,要想恢复到以前的情报能力,又是谈何容易啊!
他点头说道:“确实是这样,不过好在之前的情报网还有保留了一部分,最起码银狐手中的力量保存了下来,我手里还有几个重要棋子没有动用,我们以此为基础,先把框架搭起来,我会给你安排几个有价值的情报员。”
宫原骏也知道高崎茂生手中还有底牌没有动用,看来这一次是要唤醒启用了。
宫原骏问道:“银狐那边有消息吗?”
宫原骏的任务之一就是查明现在情报网的残存力量,可是他一直找不到银狐,无法确认她手下情报小组的情况。
高崎茂生说道:“看来银狐隐藏的很好,谁都找不到她,我这次来就是要亲自和银狐接触,了解她的具体情况,哦,对了,和你提前打个招呼,以后她手下的情报力量也要交给你。”
“交给我?”
“对,银狐已经被中国情报部门察觉,留在重庆太危险了,随时会暴露,从而把情报网带入危险的境地,把她调离重庆是最好的选择,宫原君,你要做好准备,以后你要担负更大的责任,拜托了!”
说完,高崎茂生顿首一礼,宫原骏赶紧回礼道:“嗨依,我一定竭尽全力!”
高崎茂生和宫原骏在屋子里商议了良久,确定下来一些细节问题,这才趁着夜色离开了元福餐馆的后门。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就在后门打开的时候,对面街道上一处住宅的窗户侧面,两名男子正举着手中的望远镜,仔细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情报队长白明诚是邵文光亲信,于是邵文光把监视宫原骏的任务交给了他,很快他就在元福餐馆附近布置了监视点,当宫原骏几天前在餐馆后面开设了后门之后,白明诚马上又专门布置了这个监视点。
所以当高崎茂生进入元福餐馆之后,马上就落入了监视之中,白明诚沉声说道:“这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个和餐馆老板何元暗中接触的人,总算是没有白等,又是一个新的目标,我带人亲自去盯,你留在这里继续监视。”
助手点头答应,白明诚快步出了房门,带着两名情报科人员,远远地坠着高崎茂生的背影跟了下去。
渝中区是重庆城中心,也是最繁华的地区,一直以来都建设的不错,就算是屡经轰炸,路边的路灯设施也是很齐备的,照明条件还是不错,所以白明诚等人并没有跟丢高崎茂生。
不过高崎茂生走过两个街区以后,突然转身进入了一处巷道,白明诚赶紧停住了脚步。
他在重庆的时间长了,对重庆的地形,尤其是对渝中区的街道了如指掌,他很清楚这条巷道狭长,只是一条便道,中间有好几处拐角,地形复杂但是几乎没有住家,根本不适合做藏身之处。
对方是发现他们了?还只是一般的反跟踪动作?
自己吊的很远,几乎都已经放在最远的跟踪位置了,只是勉强能看的见对方目标的身影,应该没有惊动目标。
那就是反跟踪动作!白明诚不禁暗自骂了一声,这个目标真是太谨慎了,已经是深夜时分,光线昏暗,跟踪条件极差,竟然还保持着如此高的警惕性,这一定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
于是他当机立断,伸手一把抓住身边的一个队员,用手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巷道口,示意他留在原地监视。
他自己带着另一名队员快步跑向了一侧的巷道,他脚下的速度加快,不停地飞奔着,很快就赶到巷道的出口,来到一条新的街道上,又很快赶到一栋房屋的拐角,就在他们不远处,正是高崎茂生进入那条巷道的出口。
他挥手示意,两个人就静静地等着,时间过去了近十分钟,高崎茂生的身影这才再次出现。
果然是反跟踪动作,不然这条巷道不长,目标早就应该出来了,一定是在里面观察了半天,确认没有问题,这才离开了巷道。
白明诚不禁暗自庆幸,幸亏今天晚上是他亲自监视,否则换一个人,只怕没有自己这样熟悉街道的情况,这次就要跟丢了。
高崎茂生谨慎之极,他深知现在重庆的局势险恶,自然不敢稍存一丝懈怠,他做了反跟踪动作之后,确认没有问题,这才出了巷道,快步向自己的落脚点走去。
不多时他上了一段台阶,进入了一片住宅区,这里是重庆城里的一处平民区,里面的建筑杂乱而拥挤,还有一些难民自己搭建的窝棚,这里当然不可能有路灯照明,只是在朦胧的月光之下,跟踪条件实在是太差,白明诚知道目标是一个极为谨慎的人,自己绝不能跟的太近,看来是真的没有办法再跟踪下去了。
跟踪监视的原则,是宁肯跟丢了也不能惊醒对方,白明诚看着眼前这一片建筑,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快步离去。
第二天宁志恒就接到了白明诚的汇报,听到又有新的目标出现在了元福餐馆,他马上起身吩咐道:“走,我们去看一看。”
他们更换了一身装束,出了行动二处,白明诚把宁志恒带到了昨天晚上目标消失的那片平民区,这个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这里人头攒动,行人众多,声音嘈杂,看着这里的情景,宁志恒不由得皱着眉头问道:“昨天就是在这里跟丢的?”
白明诚点了点头,解释道:“就是在这里!昨天晚上光线太差,这个人又非常机警,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再跟踪下去了,最后只好放弃了!”
宁志恒看了看这里的地形,也不禁摇了摇头,重庆城城区的地形复杂,这片平民区处在一个坡地,本来就是高低不平,再加上建筑物没有规划性,杂乱不堪,要想近距离地跟踪目标,实在是有些难度。
宁志恒接着问道:“你们看清楚对方的容貌了吗?”
白明诚摇了摇头,回答道:“天太黑,我们监视的距离又远,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容貌,目前也就只能判断出他的落脚点就应该是这里,这里大多都是从各地逃到重庆的难民,各类人等形形色色,是一个极好的藏身之地。”
宁志恒不觉有些失望,没有看清楚具体的容貌,只有一个大概的落脚点,可是这里人口众多,很难寻找,而且容易惊动目标,看来找到这个新的目标可能性不大了。
不过没有关系,这一次能够找到他的落脚点,也是一个收获,只要目标再次接触何元,下一次跟踪他,就没有什么难度了,早晚能够找到此人。
宁志恒开口说道:“现在看来元福餐馆这个地点算是找对了,这个何元将来就是我们最大的突破口,你的监视工作不能放松,相反,还要加大力度。”
白明诚赶紧点头答应道:“我打算把元福餐馆斜对面的店铺盘下来,长期进行监视。”
“好,做好每天的监视记录,不要怕花功夫,我们花的每一份力气,将来都会有丰厚的回报!”
两个人看着今天没有什么收获了,便转身向回走,因为这处平民区处在一块坡地,所以到处都是青石台阶。
他们顺着台阶向下走去,可是就在他们刚刚转身向回走的时候,从棚户区里也走出了三个短衣打扮的男子,他们结伴而行,行走的速度很快,很快就来到了台阶处,一路快步踮脚下了台阶,不多时就走在宁志恒和白明诚身后。
双方都是在下台阶,只是宁志恒和白明诚的速度较慢,这三个男子的速度较快,在下了这段台阶之后,这三个男子已经从宁志恒的身边超了过去。
宁志恒开始并没有留心这伙人,可是就在这三个男子从他身边走过一瞬间,宁志恒本能的反应,不由得的微微侧了一下头,眼睛的余光扫过这三个人,顿时眼神一紧,可是他很快侧过脸去,目光离开对方的所在,脚步略微放慢,和他们拉开一些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