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争吵过后不欢而散,陆泽选择回到卧室休息,跟米奇吵这一架气的他太阳穴有跳动感的胀痛,回到床上大概十分钟后就进入了睡眠。
而米奇则换了身衣服出了门,本来他是想按照原计划出去找乐子,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克沙当然也不会再跟他一块去消遣,摆手拒绝后与卢卡斯一块回了房间,只剩米奇一人出门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实他知道陆泽是满心的好意,也同样知道这部电影如果真上映了,绝对会掀起很大的波澜,影迷的争议绝对会将他淹没,但他要是真拍人们想看到的那些美好,他就不是米奇了。
他就是想触及伤疤,无谓面临多大的困境,也绝对不会因为对舆论的恐惧就放弃向大众展现他所双眼曾看到的一切,他想要改变,哪怕只是尝试性做出改变,否则这里依旧是一潭死水,永远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他明白自己只是个导演,他能做到的事情并不多,所以他只能用作品去呐喊,哪怕世人们都是聋子,他的呼喊只有自己能听到,起码他曾做过努力,这就已经足够了。
这部电影,他想表达的东西太多太多,可他就是想拍,谁拦着都不行。
……
“再来一杯,不要薄荷,只要现压的青柠汁,不要青柠片,多加冰。”
“今天是怎么了?自从《效应》发布之后,你从来没有喝过闷酒,发生什么事了吗?陆泽怎么没跟你一块来?”
德普按照米奇的要求,把威士忌倒入杯壁凝结水滴的杯中轻微摇晃,挤好几滴青柠汁后,摆在吧台上,看米奇脸色通红,有些苦闷的样子,闲下来后便搭起了话。
“没什么,我很好,再来一杯吧。”
“爸爸,不要再给他酒了,你看他都醉成什么样子了,米奇,这是几?”
一只手指纤长的手掌压住杯口,对米奇说话的语气也有些责怪,一根手指立在他面前,吸引了已经醉的不成样子的米奇。
“伊莲娜~好久不见,你变漂亮了,我说真的,听说你在拍情景喜剧,怎么样,拍摄还顺利吗?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英国的导演我差都熟……”
正式踏足演艺圈的伊莲娜自然不可能再像做酒吧服务生时那样不施粉黛,如今的她,金色长发烫起了卷,脸上的妆容有些妖艳,服装打扮的十分新潮,皮肤应该是保养过了,脸上重新出焕发了这个年龄的女孩该有的胶原带白。
“我?还不错,剧组已经杀青了,我也就成了无业游民,等着在电视上看到自己就好,反倒是你……发生什么事了?”
米奇直接从德普手中夺过酒瓶给自己倒上,看到父亲无奈的表情,伊莲娜也没在这件事上过于纠结,既然不开心,多喝两杯也无妨,现在最重要的是了解他到底为什么会如此消极。
“伊莲娜,如果要你在愿望和朋友之间做出抉择,你该怎么去选?”
“所以你跟陆先生吵架了是吗?这个问题,首先我会考虑这个愿望对我来说是否非常重要,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很重要,但我觉得愿望和朋友之间没有必要做出选择吧?如果真的是好朋友,他应该会尽全力帮你实现愿望才对。”
“但是实现愿望的代价有点大,或许有点大……为了我受到波及,他才会阻止我实现愿望,看来我不该向你这个小女孩咨询问题,毕竟你也不了解情况,算了,很晚了,我该走了。”
“我送你。”
“不用,晚上一个女孩回来不安全,何况是一个漂亮的女孩……这半瓶酒我就带走了,噢法克……”
看着手表指针渐渐指向十二点,米奇从怀中掏出钞票放在桌上,将半杯威士忌连同冰块送入口中,或许是咬碎冰块时冻到了脑子,他抱头痛苦的呻吟一声,没有理会伊莲娜伸过来搀扶的双手,晃晃悠悠的离开了狮心酒吧。
十二点的利物浦街道上已经罕有车辆路过,毕竟这条街也不是酒吧聚集地,没有年轻男女再次逗留。
作为沿海城市,气候难免多变,天空不觉间开始飘起了小雪花,二月末的气温低到有些刺骨,他只能把酒瓶搂在怀中,用大衣紧紧包裹住自己的身体,并温暖这半瓶能给他带来快乐的液体。
直到在昏黄的路灯下,胃部忽然痉挛,带动全身出现不适,嗓子眼一紧,胃部收缩挤压食物,最终扶住路灯,弯腰开始呕吐,酒水连带着晚上吃的披萨一同离开他的身体。
手背擦去嘴角拉丝的口水,堵住一个鼻孔用力呼气,将另外一个鼻孔冻出的鼻涕擤出来,手指难免沾上一些鼻水,便随手在路灯杆上擦了擦。
“呃~Fu·ck……Fu·ck……Fu·ck!”
闭目仰头,昏黄的灯光依旧能穿透薄薄的一层眼皮来照亮他的双眼,他原地旋转半圈,呕吐时泪腺受到刺激,泪水从眼角流下,他用手掌末端擦去,表情却是异常的痛苦和狰狞,或许……这眼泪并不是呕吐后产生的反应。
深入灵魂的痛苦,永远是一个极端悲观主义者所具备的必要条件,他很危险,连他自己也知道,并且每日受此折磨,他也想过摆脱,但由折磨而诞生出的灵感带给了他荣耀,所以他犹豫,不间断的反复。
他也想过以某些药物或者其他一些东西来分担他的忧虑,但无数的反面案例在警告着他,这些东西不会带给他丝毫的灵感,只能把他搞成一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傻子,所以他只能承受,在到达临界点时把自己灌醉,好好的闷头睡上一觉,第二天一早接着来。
他从事艺术行业,并想表达自己的思想,他就应该遭受此痛苦,因为一个内心向阳的人哪怕从事艺术工作也不会像他这般,如此磨难,无非是自作自受。
“先生,你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一个皮肤蜡黄,眼窝深陷的男人走过来想要搀扶米奇,这人并非亚裔,应该是中东人,而出现在英国的中东人……不用多说。
“不需要,滚开!”
“不不不,先生,我很热心,可以给你一些帮助,例如把你送回家,而你只需要支付给我一定的报酬,你觉得怎么样?”
一只大手拽住男子的衣领,米奇那双满是血丝的双眼充满着生人勿近的暴躁,不耐烦的上下打量着男人,男人只能举起双手表示无辜。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给钱就不能走?什么时候英国是你们这帮流民的地盘了?我警告你,只要我想知道,你住在哪个难民营,家里几口人,哪个混混罩着,是被容留还是偷渡,甚至你他妈坐那条船过来的我都能查的一清二楚,记住!没人会为了一条连身份证都没有的难民的命计较,如果你不想你全家老小明天被渔船从海里捞出来,或者捞不到直接喂了鱼,就他妈滚远点,别来惹我!或者在惹我之前,在利物浦打听打听米奇·泰勒是谁,狗娘养的闸总。”
一把将男人推开,米奇像是嫌恶一样在大衣上蹭了蹭手掌,点了根烟,转身离开,可没走两步,男人从背后拽住了他的袖子,而他出来的那个胡同里,有冒出了五六个带着不善目光的男人。
“你可能在利物浦很有势力,但我家里人都死了,一发炮弹,我的妻子,我的孩子,都被炸上了天,可我还得活着,所以……不想为了点钱把命丢了的话,就把钱都拿出来,你这条命,总比我的贱命值钱。”
一把锋利的匕首泛着白光,刀尖已经抵住了米奇的大衣,从胡同里走出来的六个男人将他围住,并将手伸进了他的口袋。
“值钱的东西你们可以拿走,但他最好别受到什么伤害,我不希望把事情闹大,相信你们也一样。”
身后的路灯把影子拉长,一直延伸到这些难民的脚下,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被扔在地上,炸出点点的火星,烟雾混合着呼气在低温环境下凝结出肉眼可见的气体升腾到上空,陆泽身后带着两个叼着烟卷,跃跃欲试的壮汉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见三人魁梧,人家也确实不想跟陆泽他们硬刚,因为没有必要,他们只是为了抢点钱买点吃喝,真要是捅了人,别说捅死,哪怕是伤了这种看起来有些势力的人,他们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只是为了吃口饭,当然不会伤害这位先生,但你们再过来的话就说不准了,拿完钱我们会走的。”
“我他妈说让你走了吗!”
怀中已经捂到温热的酒瓶横向砸在持刀的男人头上,酒瓶没有碎,但男人却应声而倒,这又不是拍戏用的糖化酒瓶,这么厚的玻璃估计把人脑浆子打出来也碎不了。
米奇是见陆泽三人到场才决定反击的,毛子兄弟不用多说,体型在这儿放着呢,陆泽更是在法国一个人追着十几个难民打,一打十几口子都没问题,这回四打七还不是小菜一碟?
事实上也是这样,陆泽的反应速度相当快,毕竟早就已经做好了产生冲突的准备,身边的垃圾桶是内外两层结构,双手一拽,带着盖的垃圾桶被拔起,朝着难民的方向直接扔了过去,正好砸在了其中一人的头部。
但这次冲突的主角显然不是陆泽,而是体型魁梧的毛子兄弟俩,俩人这身材打吃饭都困难,身材瘦弱的难民,跟打小鸡崽子没两样,就算对方有武器,这仿军靴造型的大皮靴还是一脚能把人肠子都踢出来。
接着大手拽住衣领,直接把劣质的棉衣扯开,棉花散落了一地,而布匹则包裹住了难民的头部,伴随着一句句苏卡不列特,老拳对准鼻梁骨就是一阵猛攻。
米奇打了一个,剩下陆泽三人一个揍俩,四人屁事儿没有,而这帮难民却只能在地上痛苦的直哼哼。
卢卡斯蹲下蹭了蹭手上的血,从难民的兜里把米奇被抢走的财物翻出来,归还给了米奇,随后看了看拳头上被拉锁刮出的小创口,朝着脑袋又给了他一脚。
“就让他们在这儿躺着?要么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
欧洲国家目前对于难民的态度十分一致,上次在法国打了十几个难民,陆泽也没被追究责任,这次还有米奇这个英国公民成为了被害者,只要不打死,估计四人进警局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出来。
“为什么报警,搭把手,给他们拉胡同里,我说跟你说过,别他妈惹我,你胆子够大,来,咱们接着玩。”
克沙和卢卡斯有些上头了,毕竟两人晚上也喝了不少的酒,没犹豫,直接把人拉进了黑漆漆的胡同里,七个人躺成一团,只能轻轻翻身,伴随着痛苦的轻哼,看起来真是够凄惨的。
“有必要这样么?算了吧。”
既然没有什么行动能力了,再继续殴打就不是正当防卫,而是施暴了,陆泽皱着眉头拉住了米奇的手臂,劝阻了一句。
“你在可怜他们吗?千万别这么想,因为他们绝对还抢过别人,这种人你完全不需要怜悯,因为他们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你生在华夏,所以你不够了解,他们什么犯法的事情都做,没有人不厌恶他们,当太阳日落,人性的这块遮羞布被解开时,人们不会像白天一样理智且温和的对待他们,就像在黑夜来临时他们对这里做的事情一样,我们也会还以白眼和不平等对待,至于为什么?……”
“在《往生》中找答案……”
“……”
两人在争吵过后不欢而散,陆泽选择回到卧室休息,跟米奇吵这一架气的他太阳穴有跳动感的胀痛,回到床上大概十分钟后就进入了睡眠。
而米奇则换了身衣服出了门,本来他是想按照原计划出去找乐子,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克沙当然也不会再跟他一块去消遣,摆手拒绝后与卢卡斯一块回了房间,只剩米奇一人出门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实他知道陆泽是满心的好意,也同样知道这部电影如果真上映了,绝对会掀起很大的波澜,影迷的争议绝对会将他淹没,但他要是真拍人们想看到的那些美好,他就不是米奇了。
他就是想触及伤疤,无谓面临多大的困境,也绝对不会因为对舆论的恐惧就放弃向大众展现他所双眼曾看到的一切,他想要改变,哪怕只是尝试性做出改变,否则这里依旧是一潭死水,永远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他明白自己只是个导演,他能做到的事情并不多,所以他只能用作品去呐喊,哪怕世人们都是聋子,他的呼喊只有自己能听到,起码他曾做过努力,这就已经足够了。
这部电影,他想表达的东西太多太多,可他就是想拍,谁拦着都不行。
……
“再来一杯,不要薄荷,只要现压的青柠汁,不要青柠片,多加冰。”
“今天是怎么了?自从《效应》发布之后,你从来没有喝过闷酒,发生什么事了吗?陆泽怎么没跟你一块来?”
德普按照米奇的要求,把威士忌倒入杯壁凝结水滴的杯中轻微摇晃,挤好几滴青柠汁后,摆在吧台上,看米奇脸色通红,有些苦闷的样子,闲下来后便搭起了话。
“没什么,我很好,再来一杯吧。”
“爸爸,不要再给他酒了,你看他都醉成什么样子了,米奇,这是几?”
一只手指纤长的手掌压住杯口,对米奇说话的语气也有些责怪,一根手指立在他面前,吸引了已经醉的不成样子的米奇。
“伊莲娜~好久不见,你变漂亮了,我说真的,听说你在拍情景喜剧,怎么样,拍摄还顺利吗?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英国的导演我差都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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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不错,剧组已经杀青了,我也就成了无业游民,等着在电视上看到自己就好,反倒是你……发生什么事了?”
米奇直接从德普手中夺过酒瓶给自己倒上,看到父亲无奈的表情,伊莲娜也没在这件事上过于纠结,既然不开心,多喝两杯也无妨,现在最重要的是了解他到底为什么会如此消极。
“伊莲娜,如果要你在愿望和朋友之间做出抉择,你该怎么去选?”
“所以你跟陆先生吵架了是吗?这个问题,首先我会考虑这个愿望对我来说是否非常重要,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很重要,但我觉得愿望和朋友之间没有必要做出选择吧?如果真的是好朋友,他应该会尽全力帮你实现愿望才对。”
“但是实现愿望的代价有点大,或许有点大……为了我受到波及,他才会阻止我实现愿望,看来我不该向你这个小女孩咨询问题,毕竟你也不了解情况,算了,很晚了,我该走了。”
“我送你。”
“不用,晚上一个女孩回来不安全,何况是一个漂亮的女孩……这半瓶酒我就带走了,噢法克……”
看着手表指针渐渐指向十二点,米奇从怀中掏出钞票放在桌上,将半杯威士忌连同冰块送入口中,或许是咬碎冰块时冻到了脑子,他抱头痛苦的呻吟一声,没有理会伊莲娜伸过来搀扶的双手,晃晃悠悠的离开了狮心酒吧。
十二点的利物浦街道上已经罕有车辆路过,毕竟这条街也不是酒吧聚集地,没有年轻男女再次逗留。
作为沿海城市,气候难免多变,天空不觉间开始飘起了小雪花,二月末的气温低到有些刺骨,他只能把酒瓶搂在怀中,用大衣紧紧包裹住自己的身体,并温暖这半瓶能给他带来快乐的液体。
直到在昏黄的路灯下,胃部忽然痉挛,带动全身出现不适,嗓子眼一紧,胃部收缩挤压食物,最终扶住路灯,弯腰开始呕吐,酒水连带着晚上吃的披萨一同离开他的身体。
手背擦去嘴角拉丝的口水,堵住一个鼻孔用力呼气,将另外一个鼻孔冻出的鼻涕擤出来,手指难免沾上一些鼻水,便随手在路灯杆上擦了擦。
“呃~Fu·ck……Fu·ck……Fu·ck!”
闭目仰头,昏黄的灯光依旧能穿透薄薄的一层眼皮来照亮他的双眼,他原地旋转半圈,呕吐时泪腺受到刺激,泪水从眼角流下,他用手掌末端擦去,表情却是异常的痛苦和狰狞,或许……这眼泪并不是呕吐后产生的反应。
深入灵魂的痛苦,永远是一个极端悲观主义者所具备的必要条件,他很危险,连他自己也知道,并且每日受此折磨,他也想过摆脱,但由折磨而诞生出的灵感带给了他荣耀,所以他犹豫,不间断的反复。
他也想过以某些药物或者其他一些东西来分担他的忧虑,但无数的反面案例在警告着他,这些东西不会带给他丝毫的灵感,只能把他搞成一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傻子,所以他只能承受,在到达临界点时把自己灌醉,好好的闷头睡上一觉,第二天一早接着来。
他从事艺术行业,并想表达自己的思想,他就应该遭受此痛苦,因为一个内心向阳的人哪怕从事艺术工作也不会像他这般,如此磨难,无非是自作自受。
“先生,你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一个皮肤蜡黄,眼窝深陷的男人走过来想要搀扶米奇,这人并非亚裔,应该是中东人,而出现在英国的中东人……不用多说。
“不需要,滚开!”
“不不不,先生,我很热心,可以给你一些帮助,例如把你送回家,而你只需要支付给我一定的报酬,你觉得怎么样?”
一只大手拽住男子的衣领,米奇那双满是血丝的双眼充满着生人勿近的暴躁,不耐烦的上下打量着男人,男人只能举起双手表示无辜。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给钱就不能走?什么时候英国是你们这帮流民的地盘了?我警告你,只要我想知道,你住在哪个难民营,家里几口人,哪个混混罩着,是被容留还是偷渡,甚至你他妈坐那条船过来的我都能查的一清二楚,记住!没人会为了一条连身份证都没有的难民的命计较,如果你不想你全家老小明天被渔船从海里捞出来,或者捞不到直接喂了鱼,就他妈滚远点,别来惹我!或者在惹我之前,在利物浦打听打听米奇·泰勒是谁,狗娘养的闸总。”
一把将男人推开,米奇像是嫌恶一样在大衣上蹭了蹭手掌,点了根烟,转身离开,可没走两步,男人从背后拽住了他的袖子,而他出来的那个胡同里,有冒出了五六个带着不善目光的男人。
“你可能在利物浦很有势力,但我家里人都死了,一发炮弹,我的妻子,我的孩子,都被炸上了天,可我还得活着,所以……不想为了点钱把命丢了的话,就把钱都拿出来,你这条命,总比我的贱命值钱。”
一把锋利的匕首泛着白光,刀尖已经抵住了米奇的大衣,从胡同里走出来的六个男人将他围住,并将手伸进了他的口袋。
“值钱的东西你们可以拿走,但他最好别受到什么伤害,我不希望把事情闹大,相信你们也一样。”
身后的路灯把影子拉长,一直延伸到这些难民的脚下,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被扔在地上,炸出点点的火星,烟雾混合着呼气在低温环境下凝结出肉眼可见的气体升腾到上空,陆泽身后带着两个叼着烟卷,跃跃欲试的壮汉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见三人魁梧,人家也确实不想跟陆泽他们硬刚,因为没有必要,他们只是为了抢点钱买点吃喝,真要是捅了人,别说捅死,哪怕是伤了这种看起来有些势力的人,他们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只是为了吃口饭,当然不会伤害这位先生,但你们再过来的话就说不准了,拿完钱我们会走的。”
“我他妈说让你走了吗!”
怀中已经捂到温热的酒瓶横向砸在持刀的男人头上,酒瓶没有碎,但男人却应声而倒,这又不是拍戏用的糖化酒瓶,这么厚的玻璃估计把人脑浆子打出来也碎不了。
米奇是见陆泽三人到场才决定反击的,毛子兄弟不用多说,体型在这儿放着呢,陆泽更是在法国一个人追着十几个难民打,一打十几口子都没问题,这回四打七还不是小菜一碟?
事实上也是这样,陆泽的反应速度相当快,毕竟早就已经做好了产生冲突的准备,身边的垃圾桶是内外两层结构,双手一拽,带着盖的垃圾桶被拔起,朝着难民的方向直接扔了过去,正好砸在了其中一人的头部。
但这次冲突的主角显然不是陆泽,而是体型魁梧的毛子兄弟俩,俩人这身材打吃饭都困难,身材瘦弱的难民,跟打小鸡崽子没两样,就算对方有武器,这仿军靴造型的大皮靴还是一脚能把人肠子都踢出来。
接着大手拽住衣领,直接把劣质的棉衣扯开,棉花散落了一地,而布匹则包裹住了难民的头部,伴随着一句句苏卡不列特,老拳对准鼻梁骨就是一阵猛攻。
米奇打了一个,剩下陆泽三人一个揍俩,四人屁事儿没有,而这帮难民却只能在地上痛苦的直哼哼。
卢卡斯蹲下蹭了蹭手上的血,从难民的兜里把米奇被抢走的财物翻出来,归还给了米奇,随后看了看拳头上被拉锁刮出的小创口,朝着脑袋又给了他一脚。
“就让他们在这儿躺着?要么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
欧洲国家目前对于难民的态度十分一致,上次在法国打了十几个难民,陆泽也没被追究责任,这次还有米奇这个英国公民成为了被害者,只要不打死,估计四人进警局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出来。
“为什么报警,搭把手,给他们拉胡同里,我说跟你说过,别他妈惹我,你胆子够大,来,咱们接着玩。”
克沙和卢卡斯有些上头了,毕竟两人晚上也喝了不少的酒,没犹豫,直接把人拉进了黑漆漆的胡同里,七个人躺成一团,只能轻轻翻身,伴随着痛苦的轻哼,看起来真是够凄惨的。
“有必要这样么?算了吧。”
既然没有什么行动能力了,再继续殴打就不是正当防卫,而是施暴了,陆泽皱着眉头拉住了米奇的手臂,劝阻了一句。
“你在可怜他们吗?千万别这么想,因为他们绝对还抢过别人,这种人你完全不需要怜悯,因为他们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你生在华夏,所以你不够了解,他们什么犯法的事情都做,没有人不厌恶他们,当太阳日落,人性的这块遮羞布被解开时,人们不会像白天一样理智且温和的对待他们,就像在黑夜来临时他们对这里做的事情一样,我们也会还以白眼和不平等对待,至于为什么?……”
“去《往生》中找答案……”
“……”
“PS:重复章节已修改,重新刷新便能看到365章的内容,与章连接,今日是两更哦!”
在陆泽的印象中,多点叙述在业外最知名的电影应该就是《咒怨》了,是的,恐怖片,这么说来多点叙述和恐怖片倒是个好搭档,因为观众没有必要当场把剧情联系起来就能看懂,反正吓人就完了,故事的完整性,对于恐怖片来说,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不是吗?
而在看过第一遍之后,通过恐怖片能给人留下的深刻印象,人们可以在观影结束后,很轻松的把故事情节联系到一起,从而会让恐怖片的整体内涵得到升华,从了解到导演的真正思想,也让故事彻彻底底的丰满起来。
至于三段式结构,就不用多说了,基本所有的片子都是如此,最出名的就是漫威电影了,有头有尾,小孩都能看懂。
说跑题了,虽然多点叙述的电影形式不被陆泽看好,但却不是陆泽不喜欢这部剧本的根本原因,如果只是拍摄手法导致两人出现意见不和,陆泽还是会支持米奇的,因为他相信米奇的执镜能力。
最根本的原因是,这部电影……把很多美好都给否定了个遍,否定了很多陆泽认为发生是应该的事情,这就让有些古板的陆泽难以接受了。
大家想想,就陆泽跟米奇这关系,都因为这部片子跟米奇吵了一架,那些内心阳光的人看了这部片子该是什么反应?不把米奇喷个狗血淋头才怪,陆泽就是为了阻止这种事情发生,才会拒绝让米奇拍这部电影的。
对于陆泽的询问,米奇起初没有给出回答,而是把头深深的埋在双腿中,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使劲搓了搓喝酒喝到麻木的脸,使劲吸了一口燃烧到半截,却未弹过烟灰的烟卷,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疲倦。
“本来我不想说,不过你想了解,那我回答你也无妨,你知道我进了监狱对吧?你知道我进的是什么样的监狱吗?”
“你好像说过,重刑犯监狱是吗?我当然明白一个酒驾被抓的人和一帮杀人犯关在一起有多不正常,但……我觉得还不足以让你这样悲观,你的精神不足以被这样击溃。”
“是啊……重刑犯监狱,但它不只是重刑犯监狱那么简单,你知道跟我关在一起的是什么人吗?一帮有精神疾病,外保就医治疗过后重新服刑的重刑犯,这还不够吗?”
瞬间,一股寒意涌来,陆泽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原本跟一帮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关在一起已经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了,如果再加上精神不正常这一条……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心生绝望,另外就是站在米奇朋友的立场,对劳伦斯深深的厌恶与憎恨,他就是相对米奇下死手,哪怕不死,也要把他弄疯,这么阴损的人……该如何用语言去评价?
未弹的烟灰终于不堪重负,掉落在米奇的脚背上,但他似乎没有感受到烟灰中火星的灼热,只是简单的拍了拍脚背,留下一条灰色的痕迹,目光仍注视着多角度折射光芒的水晶灯,对陆泽缓缓陈述过往。
“重刑犯是两人一间,与我一房的是一个得了狂躁症的男人,他进来的原因是吸了大嘛,出现了幻觉,杀了自己的妻儿,外保就医只需把精神病人的病情控制在不使用暴力的程度,然后就让病人继续服刑,因为精神疾病有很大一部都是无法治愈的,所以说到底,他们还是有病的,那个男人白天很冷漠,似乎为了惩罚自己,每天找其他犯人的茬,跟人干架,把自己打到伤痕累累,而到夜里,他会大声痛哭,哀嚎的像一只厉鬼,我每天都要紧捂着耳朵,躲在被子才有一点点的安全感,但还是会提心吊胆,怕被他犯病杀掉。”
“起初我被他搞到神经衰弱,但慢慢的,也就适应了,挨了他几顿揍之后,反而跟他成为了朋友,也是他帮我摆平了几个盯上我的JI佬,让我安然无恙的出来,或许跟精神病人一个狱区的好处就是,那里没有势力,我不需要为了自保被迫加入哪个帮派,不然即使我安然无恙的出来了,下场也会比刚出狱那会惨的多。”
“慢慢的,我懂得了跟他们相处的法则,在他们不发病的时候可以和平相处,等到发病时就赶紧远离,等到病情平缓后再过去慰问,其实他们在不发病的时候……都是不错的人,都很友善,所以我跟不少人交了朋友,后来关系越走越近,他们知道了我是个导演,并且在写《效应》时为我提供了不少素材,主动讲述了他们的故事,你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什么?”
陆泽听的十分认真,主动把烟灰缸放到米奇面前让他熄灭,自己重新倒了杯酒,默默的思考,如果自己生活在那种环境下,自己会不会疯掉,哦对了……他已经疯了,疯的比谁都厉害。
“他们只想对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说声对不起,他们也不是故意的,虽然他们也知道这么说完全于事无补,但他们的内心依旧被自我谴责,他们也在为自己做错了事而忏悔,他们讲到这里时,总会流泪,在我安慰他们时,他们则回答这是他们咎由自取,这是他们犯下的错,他们就该用孤寂一生来弥补,虽然他们更多是想给被害人赔命,但对于精神病人的判罚,最多是终身监禁,你不能要求他们去自杀偿还,而当我问起他们,是什么让他们变成这样是,他们的回答,总是沉默,最后回答是……压力,各方面的压力,所以我开始动笔,这就是《往生》的由来,承载着几十个精神病人的噩梦。”
人和人之间的抗压能力是不一样的,其中抗压能力最强的是亚洲人,因为亚洲人有追求,其他人种,尤其是白人,抗压能力并不强,为什么?这不是人种的问题,而是生活环境导致的,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因为生活指数太高导致的。
他们太容易获得幸福,才导致扛不住失去幸福的打击,例如北欧国家的人,像冰岛那种监狱都是一室一厅带淋浴间和厨房的,没事狱友们还能组个乐队出个唱片,各项福利高的吓人,你把他扔非洲去,看他能不能扛得住?
所以别指着精神病太过脆弱,因为他们多半在健康时,都生活在你羡慕的环境中,说到底他们也是失去所有的可怜人罢了。
杀人是洗不白的,不管他是不是精神病,但这不妨碍你跟他交朋友,聆听他的过往,或许能给你带来一些感触,而《往生》,就是这些感触的集合体。
“所以我决定拍它,因为这是他们的愿望,哪怕他们被判终身监禁,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亲眼观看,但我对他们做出承诺了,去展露生活操蛋的一面,让大家都来看看,这……就是我他吗糟糕透顶的生活,但他们所希望的是,人们看完电影之后,会加以反思,带着对生活的美好向往而活下去,别走他们的路,就像海明威写过的那句话。”
“这世界是个好地方,值得人们为之奋斗。”
他说了很多,表达了不止他一人的希翼,这让陆泽对他拍摄这部电影的目的有了很大改观,但仍对他的精神状态报以担忧。
“可你现在这个状态……真的太差了,如果你真的想为这个世界奋斗,你就不该是这个生活态度,没日没夜的酗酒,对你身体的负担太大,你有对自己负责过吗?你都做不到为自己负责,那又拿什么去实现他们的愿望?”
米奇对陆泽的劝慰并不感冒,他搓着下巴的胡茬,脸色苍白且浮肿,神情一如既往的阴郁,与陆泽对视时,惨然一笑。
“从我进去之后,我就已经死了,并且永远不会复活,这幅躯壳禁锢着我,说到底,我跟他们一样,也曾失去了全部,我的脑中举办着一场葬礼,死的人只有一个,是我,参加葬礼,亲手将我埋葬的人只有一个,也是我。”
“我只想燃烧我自己,让所有人都注视到我,让他们都知道,有一个叫米奇·泰勒的人死了,我要拍这部戏,陆泽,帮我……求你了。”
双方沉默着,沉默的空气都凝固了,陆泽在努力抽取凝固空间中稀薄的氧气,米奇双手搂紧双腿,没有看向陆泽,只是自顾自的诉说,
陆泽起身,坐在巨大的落地飘窗边,点了根烟,两呼,两吸,手指点了点窗子玻璃,像是要把正在行驶中,如蚂蚁大小的车辆碾碎,浴袍松散,露出半块结实的胸膛,双层玻璃映出他的侧脸,在这个被路灯照耀的一片橘黄的黑夜,粗糙的汉子看起来居然难得的有些唯美。
他沉默着,直到缓缓朝阳从大地的一端升起,赤红一片,天亮了……他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望向这个表面放荡不羁,内心一片死寂的好友,声音有些沙哑。
“好,但……你得好好活着,别死了。”
“……”
“唉……我靠!你们俩什么时候醒的?”
软床睡不习惯难免会浑身酸痛,卢卡斯曾经入过伍,虽然称不上什么精英,但作息时间控制的却是不错,不管昨晚几点睡,只要一到早上七点保准醒,揉着酸疼的肩膀从房间出来刚准备排个水,早饭的香气便钻入了鼻孔,一打眼,陆泽和米奇正在开放式的厨房中忙活。
单手把鸡蛋挨个打入锅中,第四颗鸡蛋碎裂,蛋黄流淌下来却是散的,拿起蛋壳放在鼻前闻了闻,并未闻到什么怪味,把蛋壳的一半转过来塞进另一半蛋壳中,摞成一摞,随手丢进垃圾桶。
米奇公寓用的不是明火,而是四灶的内嵌式电磁炉,将另一个锅中炸至金黄的土豆丝捞出备用,炒鸡蛋的锅中放进老干妈和火腿碎炒香,米奇则抱着一盆米饭在一旁时刻待命,陆泽一声令下,便将捣散的米饭投入锅中,并咽了口口水。
“早上好卢卡斯,我们两个昨晚一夜没睡,你去把克沙叫醒,先去洗漱,还有五分钟我们就开饭了。”
看两人这样,用屁股想也知道两人聊过了,这也让卢卡斯松了口气,毕竟公司老板闹矛盾,他们做员工的也难办,如今两人和好,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应了一声,去克沙的房间将他叫醒。
……
早饭不丰盛,老干妈炒饭加一大碗放了炸土豆丝的素烩汤,能在英国见到这么中式的早餐,还得感谢米奇老板,他怕陆泽吃英国菜吃不惯,便去华人超市买了各种中餐的调味料,至于早上吃油这么大的食物健不健康,这不是四人有考虑过的问题,好吃,下饭就完事儿了。
一口稍微粘稠的素烩汤下肚,胃部的舒适让四人不停的叹气,对于宿醉的人来说,早上喝点汤简直是唤醒精神的最佳良方,再加上微辣喷香的炒饭,四个人像猪猪羔子似的,恨不得把盘子都给吃了。
打开电视,播放着早间新闻,其实吃饭时也没人会去看电视,只是听个响,不然像是缺点啥一样,偶尔有感兴趣的新闻,才会抬头看一眼。
陆泽的饭量对比老门家两兄弟来说,实在不值一提,兄弟俩一顿饭能赶上陆泽两天饭量还有余富,但吃完饭后陆泽没有着急下桌,而是拿着一沓A4纸不停的写写画画,偶尔沉思,时间一长,烟灰便掉落在纸上,把沉思的陆泽唤醒,随手蹭了蹭,也不在意烟灰留下的印记,继续往下写。
卢卡斯正吃的摇头尾巴晃,突然克沙在餐桌下用手肘捅了一下卢卡斯,差点把汤匙捅进卢卡斯的嗓子眼里,他不善的看了克沙一眼,却发现克沙望着陆泽86小说的纸张,对这个有点二的哥哥抬了抬下巴。
为了方便米奇观看,陆泽是用英文来书写分镜,所以两人可以看的懂,这一幕幕分镜显然不是米奇安排给他们的《流放》,那么是哪部戏的分镜就显而易见了,卢卡斯照比克沙来说确实不够机灵,但他性格中有一点特别值得肯定,那就是,不是自己的事少管。
所以他没有出言询问,甚至没有再看第二眼,只是对弟弟摇了摇头,将一粒粒分明的米饭塞进嘴里,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如果说这兄弟俩就一点小心思都没有,可能吗?他俩的脑子可不像身材那么粗犷,混这行的,甭管长什么样,就算长的像个王八,脑子也绝对够用。
两人拿到奖项却混的一事无成,只是跟自己的出身有关系,与其他的无关,卢卡斯还好,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类型,但克沙的需求要比他哥多的多,如今陆泽开始写《往生》的分镜了,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所以这是克沙必须捕捉到的一个动向,不是有什么坏心眼,只是由于出身原因,他需要更加的谨慎。
看完昨天发生在利物浦南部村落,一个中年男人被猪撞残疾的新闻后,米奇熄灭了烟头,拍了拍手,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好了,我来安排一下接下来的工作重心,没错,陆泽依旧会担任我下一部电影的男主角,所以我们下一阶段的工作重心就要围绕着《往生》展开,首先陆泽要完善剧本,包括分镜,台词,修改BUG。”
“然后是卢卡斯和克沙,你们两个设计一下新的公司LOGO和片头,可以把片头外包给设计公司和特效公司,由你们两个监制,附和你们心理预期后发给我样片,我来决定是否使用,预算在五十万镑以内,需要定金的话,我会转给你们,对了陆泽,弄完分镜之后,把首先开拍的四幕剧本交给他们,仓库里不是有道具吗?克沙你来负责定景。”
“我今天会去柏林参加电影节的公映板块,并给适合《往生》角色的演员发片约,试镜导演由我们四个担任,先对角色表熟悉一下吧,等电影节结束后,就正式试镜了,预计在三月中旬开拍,我们三线作战,以最快的速度把剧组拉起来,就这么些内容,明白了吗?”
“好的,明白了。”
对于原本陆泽会与米奇同行,参加电影节公映的计划临时变卦,三人都没提出疑问,陆泽不意外的原因是因为,这本身就是他决定的,而门捷列夫两兄弟则是完全不在意,因为电影节本身跟他们就没有关系。
计划就是这样,很简单,饭后米奇便开始收拾行李,半个小时后率先离开了房间,前往机场飞往柏林。
陆泽紧随其后,背上书包下楼,出小区后右转五十米便是公交站,直达克莱勒夫……哦不,现在应该叫做“环球兄弟”影业。
一个半小时后,陆泽刷门禁卡进入公司,黑人小哥巴博起身向他打了招呼,点头回应后,大步上了三楼,进入那间属于他自己的办公室。
坐在宽大且舒适的老板椅上,目光率先被那五座奖杯吸引,拽出几张纸巾轻轻擦拭了奖杯底座上薄薄的一层浮灰,这才准备正式开始工作。
办公室有饮水机,水就算不喝也会定期更换,所以没有任何怪味,通电后等待加热,陆泽先从包里掏出了米奇交给他的完整剧本和笔记本,刚买的解压陀螺打开包装,手指一弹便无声的开始旋转,工作开始。
首先他要写主角的小传和自传,这份工作在系统升级到第二阶段后他就已经没再做过了,但这个剧本的角色难度太大,仅靠系统模拟的环境学习,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完全掌握,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是不变的真理,如果想要把一个难度极大的角色表演至顶尖水平,还是需要他在生活与系统模拟中共同努力。
在这种环境下,思维开始加速运转,如今拍摄的是公司投资的电影,这让他有种回到乾世嘉的错觉,而想到乾世嘉……笔尖稍微一停顿,随后重新连接笔迹。
……
于此同时,在地球的另一端,华夏帝都,正开展一场有关于华夏电影奖项评审,与华夏电影协会的改革会议。
帝都戏剧大学现任校长,陈永斌,陈老师坐在主位,倾听着华夏电影协会的理事的报告,通红的闷尖狮子头并未盘出声响,只是大拇指顺着核桃的纹理不停的上下搓揉。
“目前刘老师由于身体状况不佳,辞去了常任理事的职务,连带金鸡奖评委组组长职位也一并辞去,同时张老师也由于工作原因,升迁至*****,辞去理事职务,不过金鸡奖评委组的职务仍挂在身上,下届正式离岗,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添补评委组组员的空缺,人选已经定下,由葛云铮加入金鸡评委组,其次就是陈老师提出的,电协该吸收新鲜血液,使电协年轻化,目前经过考察后,人选已经基本定下,各位请看。”
大屏幕亮起,一张红底照片出现在荧幕上,面容硬朗帅气,表情刚毅,毫无一点奶气,正符合会议室中所有人的审美,陈老师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提名已经公布了,丝毫不出意料,你和我都中了,并且公映的效果非常好,很多人投了我们一票,我跟评委组的成员凯恩有些交情,得到了一点内部消息,虽然没透露具体的获奖人选,但能看的出来,评委组还是比较偏爱我们的,对了,你定的几点的飞机,我好安排车去接你。”
“航班显示是三点十七分降落,但今天刚下了一场雨夹雪,不知道利物浦这边的航班会不会延误。”
铅笔无意识的在笔记本上游走,不局限在一行之内,画出了一团纠结的黑色毛线,手掌底部沾染了铅渍,又把整张纸均匀涂抹的暗了几个色调。
铺满桌面的废稿使整间屋子的风格感染的稍显凌乱,左手放在耳边扶着手机,右手仍在作着这幅毫无意义的画,头却望向天花板上静止的风扇,显然,他的思想不在电话这端,也不在电话那端……
他的精神没有问题,在与城內人的感情不断升温后,一切会干扰他精神的障碍全会由他们来摆平,如今这幅模样,只是过渡沉浸他86小说荒诞的世界而已,关于这点,城内人管不了,他可以抑郁,但没可能疯,所以他现在抑郁。
“好吧,今天下午四点还有一场公映以及我的采访环节,所以我不能去接你了,不过车已经安排好了,我把电话号码用短信发给你,到了柏林直接打电话联系接你的人就可以,我这边有事要忙,先挂了,拜拜。”
“咚咚咚……”
时间走到中午十二点,立式时钟的摆锤开始摇晃,敲出很大的声响,提醒着陆泽他准备出发了。
办公室原本没有时钟,这座时钟实在米奇公寓附近的二手古董店内买的,价格不贵,因为英国如今也可以买到新的,二手的老款加上没有名人使用的证明,根本卖不上价钱。
不过陆泽倒是对这款钟很满意,外表虽然有些老旧,但内在毫无问题,最重要的是,老陆家原来也有一款类似的钟,虽然与他现在买的这款比起来像是缩小版,只能挂在墙上,但仍需要上发条,十二点和六点也会敲出相同的声响。
买这款钟最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看时间或者装扮办公室,而是当做一种回忆,一种纪念,因为小时候的他,最喜欢的就是给时钟上弦,聆听发条转动时,那咯噔咯噔的声响。
虽然这款钟上没有鸳鸯图案,没有幺鸡,失去了很多华夏的风味,只是实木刷着棕色油漆,看起来古朴、厚重,但起码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年纪大了,看到什么儿时常见,如今却不常见的东西时,总会驻足多瞧瞧,多看看,甚至希望拥有它,这种怀旧情结在正好的时间、正好的地点出现,最是能打碎时间的链枷,放出那份独属于你的美好回忆,所以……偶尔矫情一下也不错。
撕下这页满是黑线的纸张,搓成团,拎起垃圾桶把所有的废稿清理干净,他起身,推开窗,雨夹雪过后是放晴的天空,微风稍凉,吹的白色衬衫领口摆动,烦恼丝背在脑后,想要把风拦下,却被他约束,任风穿过,丝毫不曾逗留。
照看道具仓库的老人清理着积雪,偶尔拿出怀中捂热的铁酒壶,抿一口威士忌,紧了紧棉衣,面无表情的继续工作。
院外一个女孩在路边等待,直到一辆老款轿车停下,男孩体贴的为她调整好副驾驶座位,随后两人旁若无人的在车内亲吻。
一位经济条件不是很好的黑人母亲正怒骂着她的三个年幼孩子,一直骂到自己流泪,抱着三个满脸花生酱却表情懵懂的小黑孩哭泣。
前人贴的广告会被社区清洁工清理,难民抢劫犯被警察逮捕,流浪汉拿着被施舍的零钱换了汉堡,而清理完的社区留言板依旧会被贴上广告,难民出狱后还会继续抢劫,流浪汉吃完这顿还会趴在那里等待下一份零钱,那么这世界是变化的,还是不变的?
它到底是如同晴空一般清澈,还是如同《往生》中描写的那样污秽?
他站在窗前思索许久,转身到老板间洗干净手上的铅渍,挑选了一条灰色领带系好,套上蓝色西装,回到桌前将那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连带着剧本放入公文包,关上窗,拎起行李,离开办公室,只剩钟摆的秒针依旧坚定不移的朝着下一秒前进。
其实他这一周一直在思考,也得出了结果,结果是……没答案。
……
他的运气不错,机场工作人员迅速把积雪清理干净了,航班并没有延误,一点四十五分,飞机拔地而起,飞向了一片蔚蓝。
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挑,金发碧眼的英国美女,跟陆泽有偶尔几句交谈,但之后各忙各的,直到下飞机时,也没有说一句再见。
据说英国人的祖先是德国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所以德语和英语之间是有着紧密联系的,甚至连词汇都有一部分的共通,所以陆泽还是听不懂。
他拨通了米奇给他发过来的电话号码,电话那边的男人不像机场遇到的那些德国人英语生硬,语言十分流利的告知他已经在机场门口等候。
“我已经到机场门口了。”
“陆先生,您是不是穿着蓝色的西装,拎着一款黑色的公文包?好的,我看见你了。”
一位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带着小跑走过来与陆泽握手,随后递过来一辆车钥匙,并需要陆泽出示他的大使馆盖章翻译驾驶证,等手续全部办完,陆泽无语的看着男人离开,又看了看身边这辆灰色保时捷918,陷入沉默。
半蹲着进了车厢,把主驾驶座调整到自己舒适的位置,猫着腰找了好一会,总算是把敞篷打开了,就这样,陆泽坐直身体的时候,他还是比车棚原本的位置高出一个天灵盖左右,轻点油门,这台顶级跑车便灵活的超过前方车辆,跟随导航的指示,进入高速公路。
不限速的公路本身就相当过瘾,再加上一台性能极佳的跑车,这就是陆泽没有选择直接去市区酒店的原因,虽然吹的头皮有点凉,但听着引擎的轰鸣,以及百公里加速2.8秒,调整至赛道模式后猛踩油门所带来推背感,如此的驾驶乐趣让陆泽也不禁喜欢上了。
年轻时在魔都,他羡慕那些深夜出现在街头的超跑,但如今他就算有这个闲钱,也不会考虑入手此类车型,首先他的身高就不适合,其次岁数也有点大了,开的嗷嗷快他有点受不了,心脏砰砰的跳,这种车好玩是肯定好玩,但过把瘾就行了。
即便不限速,陆泽也只开了不到一百八十公里每小时,他又不是专业的赛车手,偶尔时速过次二百,就感觉前方视野小成了一团,心里不由的有点打鼓,而且油箱也遭不住,主动降下速度,在下一个高速路口离开。
回到预定好的酒店时,已接近下午五点,路上有不少人对车拍照,让陆泽多少有些尴尬,首先车不是自己的,只是拿来过了把瘾,其次是他本身就很低调,在满足了驾驶的舒适度之后,车本身的品牌对他来说没什么吸引力,简单来说就是什么舒服开什么,反正只用于代步。
下车之前先简单梳理了一下发型,也辛亏陆泽是背头,换个朝前梳的发型,估计脑瓜子直接就爆炸了,将车停好离开后,米奇已经在酒店门口等待,见陆泽过来,笑容灿烂的挥了挥手,却迎来了陆泽抛过来的钥匙。
“赶紧把车还回去,下回再出这幺蛾子,我就直接打车来了。”
“这不是让你过过瘾嘛,行,不愿意开就不开了,这玩意也不适合你开,对了,分镜弄的怎么样了?”
“还行,挺顺利的,你弄了一半,我这一星期写了大概三分之一,时间太紧了,写不完,但思路是有,赶点工,再有个四五天也就完事了,等会我给你看看,走,先上楼吧。”
“等会……”
陆泽有点累了,想要上楼洗个澡换身衣服,却被米奇抓住了胳膊把他拦下,这让陆泽有些面色不善,上下打量着笑眯眯的米奇,开口询问。
“干嘛?”
“五点了,出去吃饭啊。”
“我这刚到,怎么也得让我把行李放上去吧?”
“扔前台让她们帮忙保管一下不就行了,走吧走吧,我还着急呢,约了人了。”
“谁啊?”
“卡米亚·基德曼·许古拉,银熊影后,我的女主角啊!”
“……”
“你再说一遍,谁?”
“卡米亚·基德曼·许古拉,或者你可以把基德曼这个母姓去掉,卡米亚·许古拉伙计,你没听错,就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
按照德国的法律,子女应以父姓或母姓为本人姓氏,也就是说,跟父母谁都姓氏都可以,并且允许父母姓氏结合,也就是说,这个卡米亚的母亲姓基德曼,父亲姓许古拉。
这个名字在欧洲电影圈,以至于在世界电影史上都可谓是如雷贯耳,一九九七年以童星身份出道,饰演《小天使斗毛贼》中的女主角,并成功提名柏林金熊奖。
虽未成功获奖,但却创下了至今未曾打破的最年轻的女主角提名记录,为影坛创造出了一个经典到无法抹去的可爱女孩形象,甚至有电影人对此评价,不知道怎么把小女孩的可爱展现出来?去看《小天使斗毛贼》,看上三十遍,你就会了。
但属于她的传奇故事仍未停止,一九九八年《葵花》,登顶欧洲九八年总票房第一。
千禧年《维也纳没有金色大厅》,成功获奖柏林银熊奖最佳女主角,获得戛纳金棕榈最佳女主角提名。
二零零三年《商船》,IMBD9.3分,戛纳最佳女配角,把女主角压制到完全没有丝毫的存在感,给所有观影人留下她就是女主角的印象。
二零零五年《舞鞋》,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IMBD评分8.7,成为欧洲电影史上最年轻的十亿美元票房俱乐部成员,年仅十七岁。
随后因大学学业而息影四年,二零零九年顺利从剑桥大学毕业,三年后再度出击,一部《JI女》让一一年所有的欧洲文艺片全部哑火,荣登威尼斯与银熊双影后。
二零一五年转战好莱坞,首次参演超级英雄系列电影,正式加盟《X战警:天启》,饰演青年凤凰女琴·葛雷,这一角色更让她被世人所熟知,成为德国21世纪最为知名的女演员。
二零一六年的《蟾蜍》、二零一七年确认再次参演《X战警:黑凤凰》,二零一九年《柏林深秋》,同年与福克斯合同到期,退出X战警。
二零二一年参演电视剧《女大当嫁》,IMBD评分8.3,烂番茄指数92%,社会调查问卷显示,德国二十至三十岁的女性中,把卡米亚·许古拉视为偶像的人占百分之八十一。
随后再度息影,不再以优秀女演员为事业代表,而是创办画廊,开启了属于她的欧洲巡回画展,就在去年上半年,她创作的《吉普赛女郎没有家乡》,以八百二十万欧元的价格,卖给了一名意大利富商。
可以说,卡米亚·许古拉才三十五岁,就活成了所有女人想活成的样子,美丽的外表下亦拥有非凡的灵魂,出道二十六年,共计参演十六部电影,九部电视剧,四座影后奖杯,知名画家,非洲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大使,诸多的名号加身。
与陆泽这种后天努力才成为表演大师的人不同,她从小便展现了异于常人的表演天赋,如同胚玉,稍加打磨便现光华,当然,这与她的家庭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她可是正经的名门之后。
她的母亲是一名高级服装设计师,时尚风潮的引领者,父亲同样也是设计师,不过他设计的可是男人们的“小老婆”。
奔驰G级、S级,AMG:S63L等车型,全部出自他手,这样的家庭妥妥是一高端阶层,但卡米亚的表演天赋并不是遗传自父母,而是她的祖母,德国六十年代大名鼎鼎女演员,雅缇纳·许古拉,在这里就不过多介绍了。
总之,米奇新电影的女主角,在陆泽不知情的情况下,以陆泽不知情的手段确定了下来,这消息流传出去,绝对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
“我说你玩真的?说准了?卡米亚·许古拉?演凤凰女的那个?”
陆泽还是不太相信两人刚分开一个星期,米奇就把这么狠一角色搞定了?不是陆泽瞧不起米奇,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虽然米奇虽然被称之为邪派鬼才,但资历其实就那么几部电影,哪怕资历不是那么重要,说不定卡米亚就看重了米奇的才华横溢,但片酬呢?
她的片酬可不像是陆泽那样,随便给点钱就打发了,人家的片酬可是八百万刀起,折合成欧元还得六七百万呢,就米奇兜里那点板子,够请人来演戏吗?
陆泽心里清楚米奇打算拉多少投资,也就七八百万欧,而且目前款子还没落实,人家投不投还不一定呢,就这剧本未定,资金暂无,演员一个的三无剧组,拉来个大腕来拍戏?拉个大碗宽面还差不多!
可能米奇也有点心虚了,目光四处打量,把陆泽的行李交给侍应生,又支付了点小费,这才含糊的点点头。
“啊……那个……定了定了,咱们赶紧走吧,约人家吃饭,晚了多不好。”
“别跟我扯淡,定了?什么定了?是你定了还是她定了?感情你是把卡米亚定下当女主角,人家同不同意还不知道呢?”
陆泽要是还看不出来米奇的心虚,他可真就是傻子了,上下打量着米奇,算是对他重新有了一定的认知,他才发现这王八蛋是真的撒谎不眨巴眼睛。
“哎,这不是搭上线了嘛,你怎么看我干嘛?既然搭上线了就得去试一试啊,万一运气好人家同意了呢,对吧?实在不行也能要个签名啊,走吧走吧。”
两人没开那辆风骚的918,毕竟人家是奔驰设计师的女儿,难保看见保时捷会不喜,在这种小事儿上惹人不快完全没必要,在街上随便打了辆出租车后,两人带着剧本,朝着约定好的餐厅进发。
……
餐厅是高档餐厅,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轻声谈笑,却丝毫不影响整体的氛围,钢琴师的技巧很高超,轻快的曲子确实开胃,听着歌能多吃两碗大米饭,就是坐在陆泽身边这孙子两眼发直,像个弱智一样用叉子不断搅动杯中的清水,让环境多少有些掉份儿。
“这都过了半个小时了,虽然女士迟到很正常,但我他娘的快饿死了……知道晚上吃这么贵的餐厅,害得我连中午饭都没吃,还去了好几次厕所硬挤,总算是拉干净……”
“你快闭嘴吧你!你是不是有病?再说你真跟她约好了?她是不是不来……米奇!别他妈玩水了!来了来了!”
黑色裙摆轻微摇晃,束腰的裙身让身材更加凹凸有致,赫本风黑裙在肩处各有两捧蕾丝,V字领更显妖娆,黑色渔夫帽下是棕色的长发,那双与荧幕中一样的绿色眼睛,目光正直视犄角位置的陆泽二人。
虽然亚洲与欧美的审美不同,这张略方脸蛋在陆泽心中算不上倾国倾城,但看到餐厅其他客人正悄悄整理服饰,眼中带有掩饰的并不好的爱慕,就知道她到底有多吸引人了,“柏林艳后”卡米亚·基德曼·许古拉,名不虚传,美人!
“你好许古拉小姐,很感谢你接受我的邀请,这位是我的搭档陆泽,陆是姓,您请坐,服务生,可以上菜了。”
“你好泰勒先生、陆先生,很抱歉我迟到了,画的入迷,一时忘记了时间,很抱歉耽误了你们宝贵的半个钟头。”
不经意间让两人看到点点还未清洗的颜料,她一如人们口中所说的那样,优雅与知性,虽然知道这只是托词,说不定她车里专门放了一盒颜料就等着这种时候用,但陆泽和米奇还是乐得接受,给个台阶下就不错了。
三人吃的是法餐,各种菜序十分繁琐,互相夸赞几句后,便进入了正题,陆泽斜视一眼米奇,见他正襟危坐,面容严肃,心知他要开始装逼了,不动声色的给米奇让了点地方,插起冷盘沙拉中的卷心菜咬出一声脆响。
“我相信卡米亚小姐应该也清楚我们的来意,我确实是想邀请你进入我的剧组,拍摄一部在你看来有些疯狂的电影。”
她的仪态十分得体,这家很知名的法餐也不能让她大快朵颐,只是扎了一颗圣女果,轻启朱唇,为避免口红剐蹭,用牙齿咬下,目光望向陆泽,见他一言不发,只顾着跟菜较劲,并没有露出鄙夷的目光,只是和煦的轻笑,拿起餐布擦拭唇下一厘米的位置。
没有丝毫好奇,疯狂?她拍了这么多部戏,其中很多都可以称得上疯狂,世界上能称为鬼才的导演不止米奇一个,这般话语对她而言,感官上多少会觉得米奇有些自负了,如果他再说些令自己不喜的话,可能这顿饭餐就没有吃下去的必要了,但以她的教养……需要给米奇一个见好就收的台阶下。
“疯狂?请问具体是什么题材的电影?”
“我想推翻美好。”
“什么美好?”
“亲情、友情、爱情、婚姻、家庭、子女、事业、制度、福利,所有的美好,我相信……这个世界,是被人精心设计过的,我们生来的使命,不是将来可以成为谁,而是将来必须成为谁,我们是社会中的一颗螺丝,一个齿轮,我们并非独一无二,因为工厂可以继续制造,我们是可以替换掉的,我们可以不存在,而存在的意义,只是在完成使命后,迎接死亡。”
“请问你可以给我一杯清水吗?谢谢。”
这些话让卡米亚有些接受不能,她才意识到米奇说的有些疯狂是什么意思,这是有些疯狂?完全是疯了才对!很多跟她有过合作的文艺片导演思维都很怪异,但像米奇这样思想极端的人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传说中米奇这个人外表放荡不羁,除了拍电影就是酗酒、泡吧、惹是生非、玩女人,但实际上对于时代有着独特的且悲观的见解,她今天是见识到了,目光再次撇向陆泽,他还是一言不发,像是一个过来蹭饭的路人,倒了半杯红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干了。
服务生端过一杯清水,她没有喝,放在一边,用餐布垫起,她不渴,只是希望有一段思考的时间,最终经过短暂而凌乱的思考,给予了米奇否定。
“我不觉得世界有你想象的那么悲观,如果连感情都是时代的必需品,那我们与机器又有什么区别,况且我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我的未来并不是固定的,就像我之前做演员,接下来又开始画画,没有人可以决定我成为什么样的人,只有我自己可以,我不是螺丝,也不是齿轮,我就是我,具有个体人格、情感的我。”
“那是因为你身处的阶级属于时代的创造方,而非时代的接受方,奶嘴乐理论你知道吗?”
“可这理论是荒谬的,人们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娱乐产业当然会大规模发展,这是人们的自由选择,也是自由市场的结果,与社会无关。”
“我当然知道这是荒谬的,真正禁锢人们的不是网络,也不是娱乐方式,不然精神文明匮乏的结果我们都清楚,我也不会否定我的工作,毕竟我就是创造娱乐方式的人,我是娱乐文化的参与人之一,真正禁锢人们的,是攀升无望的乏力,有一点我觉得是错的,大部分人的经济条件……真的允许了吗?他们只是接受了自己是一颗螺丝的事实而已。”
“所以你是想拍一部敲碎人们美梦的电影是吗?你不觉得你这样很残忍吗?”
“是你们这些时代创造者赋予了残忍这个词汇新的含义,可能我说的有点过分,但实际上就是如此,而且我没那么伟大,什么改变世界都是扯淡,拍电影的永远是拍电影的,成不了英雄,我只是想看一颗螺丝的滑丝而已,陆泽给我来点红酒。”
已经上了主菜,外表褐色的牛排切开后却是粉红,稍微沾了点酱汁塞进嘴里,黄油的温度还是有点高,嘴里吹着气给牛肉降温,牛肉挺嫩的,酱汁倒是一般,给米奇倒了半杯红酒,哥俩没说话,砰了个杯,咕咚咕咚……
对于家庭优越的人士来说,两人的吃法没有问题,但吃相多少有点狼吞虎咽,殊不知一个刚下飞机折腾的早就饿了,另外一个拉的还挺干净。
“陆先生你的看法是什么?你也赞同泰勒先生的想法吗?”
华夏人一向内敛,基本不发表自己对人或事的意见,但主意都很正,这是卡米亚对华夏人的印象,所以她不觉得陆泽会没有自己的想法,相反,他的想法绝对不少。
“我……?眼见为真,眼不见为假,主观印象毫无意义。”
不出所料,内敛的华夏人终究还是内敛的,并没有参与到她和米奇的答辩中去,她心中暗叹,但表面却不懂声色,微笑着作出了鼓励的回应。
“唯心主义吗?自我一些很好,至少活的可以轻松一些,感谢二位的招待,我想我该回去好好思考一下泰勒先生所给我带来的启发了,请问可以把剧本给我一份吗?如果可以的话。”
“因为剧本需要保密,我只带出来三分之一,所以只能给你三分之一,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拿走。”
陆泽脑子进水了才会说剧本没写完,而卡米亚也表示理解,在没签保密协议之前就给你三分之一已经很不错了。
“那我就先离开了,十分抱歉,祝愿明天电影节二位可以获得一个好成绩,我会在三天之内给予答复,再见。”
把剧本放进卡地亚限量背包中,卡米亚与二人再度握手,转身离去,只剩二人重新坐下,米奇伸手把卡米亚丝毫未动的牛排扒进自己的盘子里,用这里应该不会有人听懂的汉语跟陆泽交流。
“这娘们挺聪明的。”
“嗯,豪门千金不可能是什么傻白甜。”
“唉……不知道能不能搞定,我做梦都想要卡米亚给我作女主角,但愿能圆个梦吧,你吃饱了吗?你不吃我就都吃了。”
“给我来点。”
“嗯~这家牛排真不错,好吃。”
“是吗,我感觉一般,这要是红烧一下,味儿就上来了。”
“那一会买点牛肉找个中餐店自己做点?”
“不做,太麻烦。”
“……”
“叮咚,先生,客房服务,您的服饰已经熨烫好了。”
厚重的房门无声被推开,陆泽微笑着接过今天要穿着的服装,检查过后并没有发现褶皱,支付了十欧元小费,向中年女子道谢后关上门,把西服挂在入户门旁的衣柜上。
电视中播放着柏林本地电视台,陆泽拿起床上的遥控器把声音放大,脱掉睡衣进入浴室,花洒喷射出的水花打湿了身体,一墙之隔的电视声响也能清晰的钻入耳中,虽然他听不懂德语,但洗澡时有点声响总归是好的。
用毛巾把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柔软的浴袍穿在身上不知为何总爱犯困,打了个哈欠,站在梳妆镜前,简单的吹过头发,发油在双手掌心中捂热,均匀涂抹在发丝上,把发型梳理的一丝不苟。
爽肤水不断在脸上拍打出声响,拍戏时角色好看赖看那得看剧本和人物设定,要是真摊上那种浑身都是虱子,脏的身上能搓下来二斤泥的角色,那也是没有办法,但在日常生活中,男人也该保养保养,这跟职业没有关系,纯粹是给自己增添一分自信,以及给外界一个良好的印象。
今日衬衫颜色为淡蓝色,带有棕色竖纹,面料稍微反光,看起来就十分高级,用袖口针固定好,系上深蓝色,带有细金条纹的领带,如果不是下身还什么都没穿,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一丝霸气。
西装同样选用深蓝色,这也是陆泽从几年前就偏爱的颜色,穿起来没有黑色那般严肃,却能更好的衬托他稳重的气质。
古龙水喷在空气中用手掌扇动直鼻孔,气味中带有清冽的柠檬香以及淡淡烟草味,因为已经很久没出席过重要场合,所以这瓶古龙水还是第一次使用。
本身陆泽汗腺就不是很发达,体味也就没那么重,所以只是让衣服稍微沾染些味道,并非像西方男人那样喷完耳后喷腋窝,以至于气味并不冲鼻。
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完,剩下的时间便只需要等待,从包中拿出一部分剧本,把椅子拉倒窗边,抿一口清水,开始进行阅读。
今晚的颁奖典礼结束后,明天他们就该返回利物浦筹备剧组工作,以及面试演员,该忙的事情还有很多,自然会压榨他温习剧本的时间。
所以他要尽可能的腾空一些空间,将主角的性格特点再次巩固一下,虽然这些天来系统模板教程和他本身对于角色的快速理解能力已经让他把角色的精髓得以掌握,但多构思构思,说不定能演的更加出彩。
演员这行除了天赋,真的没有什么捷径可走,你忍受不了枯燥,就注定会被淘汰。
……
“咚咚咚,陆泽!该走了!”
门外传来米奇的呼喊,陆泽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已是下午三点,将剧本锁在房间内自带的保险箱内,站在全身镜前调整了一下服饰的位置,打开房门刚要迈步,却想起了什么,返回屋中将床头柜上的饰品盒打开。
一支以铂金为主体结构,以蓝宝石雕刻的咆哮狮头为点缀的胸针佩戴在胸口,这还是沈靖寒曾经送他的生日礼物,当年入手价在四十余万元,如今应该只高不低。
门外米奇一身黑色正装,小领结看起来还有些俏皮,长发被扎成了丸子头,是一个,不是俩,加上混血儿本就有的颜值优势,既有欧美人脸型的高挺,又不失亚洲人脸型的精致,且并没有打粉涂底,没有掩盖他常年带有的黑眼圈,乍一看还有些忧郁帅哥的气质。
当然,只是乍一看,如果进行全身扫描的话,他那因为常年酗酒而鼓起的啤酒肚和双下巴是怎么都隐藏不了的,估计再这么作下去,也该拿起水枪了。
“呦,还挺帅的。”
总算是看清了陆泽正身,陆泽这身打扮让米奇不禁开口夸赞,而米奇今天精神抖擞的打扮,也让陆泽有种梦回二零二零年戛纳的错觉,那年两人才刚年过三十,同样的一鸣惊人,同样的没有受挫,年华正好。
他笑着锤了米奇的胸口,商业互吹一波米奇今天的打扮也不错,搂着米奇的肩膀,大步朝楼梯口前进,相互感慨时间在双方身上留下的印记,直到电梯门打开,里面站了不少人,两人才闪电般的将手从对方肩膀上放下……
来到一楼,大堂内站满了人,都是等待司机的同行们罢了,没什么好惊讶的,而这些人见米奇和陆泽从电梯内出来,目光中多少带些冷漠,只有极少数人有着敬佩的情绪,并且以年轻人居多,他们佩服这位从天堂掉进泥潭,又靠着自身才华从泥潭中爬出来的导演。
至于那些冷漠的人……其实都与米奇相熟,曾经也可以称之为朋友,但自从米奇落难之后,他们便不再是朋友,如今米奇又回来了,他们当然不会放下脸面和米奇重新交好,现在,大家已经成为了敌人。
身边人的冷漠陆泽感受到了,但什么都没说,米奇的境遇要比他更糟糕一些,因为曾经的年少轻狂,米奇在圈中没有结识任何的真心朋友,以至于倒台时,没人帮他说哪怕一句话,亲眼目睹他落得当年下场。
原本相互攀谈的众人全都望向两人,气氛冷却,结出了冰霜,可两人却像是没发现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一样,如同锋锐的武器,切开了一整块寒冰,直径走出酒店。
“对不起了。”
“自己人,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咱们怎么过去?你租车了吗?”
陆泽明白米奇道歉的含义,这是他第一次把他的生存状况展现给陆泽,这不是隐瞒,只是不愿提及,如此一来,他难免会担心陆泽后悔签下环球兄弟这份股权转让合同,只是陆泽的回答让他彻底安了心,他没认错陆泽这个好兄弟,就像陆泽同样没认错他一样。
“租什么车?啥条件啊?剧组都没钱开机呢,你还租车?不坐公交去就不错了,打个车吧,这种豪车这几个月加价加的厉害,能定我早定了。”
欧洲总体来说打车都很贵,但总比租个豪车要便宜的多,以两人目前的经济实力,没有公司支援豪车,自己掏钱租总归有些肉疼。
咱们来算笔总账,《效应》的总收益扣掉分成和税收,落在米奇手里的不过一千一百多万镑,刨去全资购买克莱夫勒电影公司花了七百万镑,和赎回陆泽奖杯的二百二十万镑,加上米奇杂七杂八的零花,现在他手中不过二百五十万镑,折合成欧元也就不到三百万。
如今这三百万还得给《往生》预备着,因为拉投资总不能要求对方出全额吧?毕竟出版公司还是在“环球兄弟影业”名下,不然对方出全额,那跟他们自己找导演,找演员拍戏有什么区别?凭什么要在电影前面加上“环球兄弟”的片头?
所以这三百万是万万不能动的,可刨去这三百万……这哥俩兜里有几个子儿?要不是实在抹不开面子,米奇连这五星级酒店的标间都舍不得开,三星级经济型连锁酒店住着也挺好,说句更丢人的,这五星级酒店的房钱是米奇和陆泽AA的。
陆泽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昨天米奇租918,陆泽已经埋怨过他一回了,要不是这个月份柏林电影节开展,中低端车型和豪华商务车型溢价,而超跑价格起伏不大,甚至有所下跌,开一天不过一千五百欧,还没有酒店房价贵,他高低要跟米奇撕一下。
而现在就算为了面子强咬牙掏钱租车,也订不到什么豪华车型了,总不能租个斯宾特或者GL8过去吧?那纯属是丢面子,思前想后,最终陆泽还是同意了米奇的建议,打车就打车!
这估计是历史上第一次有人打算坐出租去参加电影节,而且还是提名候选人,这虽然能笑掉人大牙,但真不是天方夜谭,想想吧,如今在欧洲,“环球兄弟”有后台,或者有任何能依仗的财·团吗?
没有。
他们有的,只是一腔热血,以及满腹的才华,对未来报以美好的憧憬,但这些如今都换来不来钱财,他们既是诞生在平民中,以低成本电影震撼世界,惊才绝艳的导演和演员,又是各大影视公司眼中连加价豪车都租不起的可怜虫。
身份的转换只在一瞬间,取决于所在的高度。
“……”
但就是米奇站在街头招手拦车的一瞬间,陆泽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心生一计,按住了米奇拦车的手。
“干嘛?不是打车吗?”
“问你个问题,电影的知名度以什么提升?”
“问这个弱智问题干嘛?圈外人都知道啊,作品质量,主创人员名气,和后期宣传咯。”
“再往前想想。”
“投资金额,前期宣传,导演、演员名气?”
“前期怎么宣传?”
一辆出租车停下,米奇朝司机摆摆手,等车辆驶过后,稍微思索,脑袋一梗,撇头望向陆泽,他也不傻,立刻就明白了陆泽的意思。
“你是说……炒作?”
炒作是每家影视公司必备的技能,这不是国内影视公司开创的先河,而是把国外影视公司一贯的套路给借鉴过了来,并加以本土化,以符合国情。
电影无非就是炒大制作,炒噱头,炒班底,炒预告片,当然,预告片基本就是本部电影的精华部分了,相比之下电视剧的炒法更加的拙劣,炒CP、炒人设、炒人气,一顿尬炒后,端上一盘厨子都不知道是什么味的菜就往观众嘴里塞,当然,这里不是指全部的影片,但说是很大一部分应该没有人会反驳。
现在的炒作已经不像《公鸡中的战斗机》那个年代一般令人不齿了,它渐渐的从贬义词中脱离,成为了所有人默许的暗地游戏规则,你不炒,自然会有别人炒,只要你不怕被饿死。
陆泽在乾世嘉时同样被炒过人设,比如什么对待演戏严肃认真的演戏狂魔啊,作风老派,没事就养养花、溜溜猫、玩玩嫁接的老干部啊,这些印象已经深刻的灌输到了粉丝对其的印象之中。
当然,弊端也是有的,如果你的人设和现实生活差异过大,一旦走漏风声就很容易崩,不管是陆泽的前辈也好,平辈或者后辈也罢,在这上面栽跟头的太多,唯独陆泽啥事儿没有,这是为什么?因为他的人设是真的……
所以炒作的真正意义不是把假的炒成真的,而是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对其有利,就要把这一个点放大,以真盖假,或者以假盖真,这都无所谓,就像陆泽此刻的想法一样,他们是真的舍不得租车,这事儿是真的,完全不需要盖点假的在上面,只需要把事情炒起来,让这个事件火热一下,丢点人也无所谓,他只要两个字。
话题。
如今进入娱乐时代,很正经的新闻已经吸引不了眼球,反倒是一些无厘头的新闻和趣事会十分吸引众人的目光,进而产生的热点无论是对“环球兄弟影业”或者陆泽和米奇个人,都不会产生负面的影响,反而益处良多。
这完全算不上是负面新闻,也不会对公众造成负面影响,总之就是把如今资金的周转困难展现在大众面前,把自己当做被调侃的对象。
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卖惨博同情,从而在大众身上获得利益,最终的目的不过是让大众记住两人,或者记住“环球兄弟影业”,至于把资金短缺暴露出来会不会对商业谈判上造成影响,陆泽也不担心。
毕竟三百万欧还在,拍摄的基础成本“环球兄弟”还是可以掏的出的,不会有人能趁着资金短缺就在占“环球兄弟”的便宜,而且陆泽有十分的自信,困难只是暂时,等到《往生》上映后,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我们是租个车去,或者打车去,还是坐公交,甚至爬过去,有区别吗?”
“貌似……没什么区别。”
“那还打个屁车,从这儿到剧场有十三公里,打车钱都够晚饭钱了,时间又不紧,干嘛非得打车去,这不就是公交站吗?有零钱吧?正好到柏林大剧院,上车上车。”
……
有时候吧,米奇还真就佩服陆泽偶尔冒出来的狗点子,这么奇葩的赴约方式也能想的出来,所有的电影节都没有提名者坐公交参加的先例,这种鬼事情记者根本不用打点就会报到的好吧?
至于会不会被其他应邀同行瞧不起,说实话,要不是看同行对米奇的态度,陆泽也不会有这种想法,既然已经被敌视了,那瞧不起就瞧不起吧,反正现在他们敌视米奇的原因只是因为抹不开面子与米奇重归于好,抹不开面子的原因是米奇这才刚翻身,还不至于让他们低头。
至于电影节官方是否会对陆泽二人产生不满,这个也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只要有人来领奖,提名者准时准点到场,其他的小事官方基本不会多加干预,毕竟……陆泽二人又不走红毯,直接从贵宾通道先行进入会场就可以。
如今各大电影节越来越商业化,只要给钱,网红也能走个秀,虽然压轴时间必须是要留给大腕们的,但这些大腕以女星居多,男星除了有吸睛任务在身,剩下的基本都不会参与,毕竟跟一帮网红走一条红毯,确实有点跌份了,更何况米奇和陆泽也吸不了睛。
所以两人心安理得的上了公交,心中没有觉得丝毫不妥,只是觉得车厢内太过于拥挤,两人又穿的很正式,在周末的公交上活像俩傻子,不时有乘客会撇两人一眼,像是在看什么稀有动物。
四十多分钟后,车辆到站,车内大部分人都下了车,都是想参观一下一年一度的盛典,过来看看明星的,由于没有封道,陆泽两人在等红灯时还顺便买了两瓶矿泉水。
于是奇葩的一幕出现了,三月末,还是有点冷的月份,在所有艺人穿的花枝招展,从各种豪车中走出时,这俩人拎着矿泉水瓶,溜溜达达像散步一样直径穿过众多记者,向门前的西装大汉出示了邀请函。
记者心里只有一个疑问,这俩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作为娱乐记者,他们不会像公交车乘客那般对多数的导演以及外籍演员不了解,在出发之前自然会提前预习提名者名单。
对于这二位热门获奖人选,虽然两人像散步一样来到了现场让官方主持人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迅速把麦克风对准了二人。
“欢迎二位来到柏林,作为第三次参加柏林电影节的常客,米奇你可以跟电视机前的观众们打个招呼吗?”
“大家好。”
米奇的回答有些出乎陆泽的意料,看起来竟然有些腼腆,完全不像生活中那般跳脱,向摄影机挥了挥手,便不再说什么,弄的陆泽也只好拍着他的后背,陪着他一块傻乐。
“很抱歉,我刚才没注意,请问你们是以什么样的出行方式抵达现场的?我貌似没有看到载着二位的车停靠。”
美女主持人笑容温和,轻轻挽了一下发丝,眼中尽是好奇,问了一个与电影节毫无关联的问题,引得同样好奇的记者不断抓拍,拿录音笔的手也不经意间向两人靠近。
往日米奇不像是这么要面子的人,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在这个问题上并未作出回答,只是用手肘轻轻碰了陆泽一下,让这个出馊主意的男人替他作出回答。
“额……响应环境保护协会号召,节能减排,我看到酒店门口有新能源公交车直达剧院,就坐巴士过来了,很抱歉,我们约了人,可能要先进去了。”
“没想到二位还是环保爱好者,这点一定要给予鼓励,我也该向二位学习,好的,二位请进,祝愿二位在这届电影节上取得一份好成绩。”
对主持人表示感谢后,两人迈步提前进入了会场,红毯入口和贵宾通道入口是两个门,但距离不远,是一个九十度角,陆泽这边刚进来,就看到了一个德国的油管大网红从红毯入口进来。
米奇的步伐要比陆泽快上一些,像是要逃跑一样,陆泽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上下打量着米奇,面带疑惑,看米奇这样子也不像是窝里横的人,今儿怎么参加个电影节就这么软呢?
“我说你跑什么?”
“废话,那主持人之前做当我女朋友,我见她挺拜金的,就跟她玩了一夜露水情,这女的是个疯子,差点追着我回英国,我要知道她是这届电影节的场外主持人,我走红毯也不愿被她采访,妈的,赶紧走。”
回头望了一眼入口,两人正好与她对视,见女主持人背对着众人,隐晦的轻舔嘴唇对米奇来了一个Wink,把俩人电了一个哆嗦,闪电转身,低头迈着大步,僵硬的朝会场冲去。
“……”
“请问我们的座位在哪里?好的,谢谢你女士。”
位置已经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找到了,今年的场地设计与以往不同,不再是剧场式一排排的翻座,而是如同宴会般的席位。
两人的席位在第三排圆桌,稍微有些靠右,奇怪的是,其他获奖剧组并没有跟米奇二人相邻,而是在第三排的最左面,中间的这段距离,则是被一帮名家宿老分割开。
这种排位方式很特殊,但放在米奇身上就显得并不特殊了,至于原因嘛,大家都懂,就算是已经落座的名宿们,见到米奇时也是爱答不理的,估计曾经没受过挫的米奇在这些老前辈面前也是膨胀的厉害。
如今的他也算是为曾经的年少轻狂买了单,咽下了自己种出的苦果,如果是自己来的话还好说,可让陆泽也跟着一块遭罪,他心里多少也会有些不好意思。
打了几个眼色,陆泽受到了米奇传输过来的信号,摆摆手,显然没有放在心上,坐下后,趁着仪式还没有开始,偷偷在桌下摆弄着手机,回复起国内朋友们对他的祝福。
之后拍了张会场和自己的照片,上传到了微博,如今他已经没有了团队,维持粉丝粘度这种事还需要他亲力亲为,从陆泽复出开始,他发微博的数量甚至要比之前那些年的总和还多,虽然这半年来才发了不到二十条微博而已……
直到把联系人信息翻到最底部,陆泽突然发现陈永斌居然也给自己发了消息,祝福自己在柏林取得一个好成绩,陆泽自然不敢怠慢,迅速回了消息,表达自己的谢意,本来以为事情就算彻底告一段落,却没想到手机却再次震动,打开一看,又是陈老师发来的消息。
“大概什么时候回国?电协今年有几个干部退休,我推荐了你,这次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看看你想不想往这方面发展,如果有这个心思,等你回国咱们好好谈谈。”
这一条消息发过来,陆泽虽然没有失态,但确实是被吓到了,电协!电协啊!全名不是电子信息防诈骗协会,是华夏电影家协会!
一个由国家创办,已有七十年历史的协会,负责的主要职能就是推动电影行业发展,设立行业标准规划,设立国内奖项,对电影行业从业者予以表彰,协调各地影协联系,与其他国家和地区进行艺术交流,是华夏电影行业当之无愧的领头羊,也是那些对仕途有所展望的从业者的最终极梦想。
陆泽想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有几率进入电协,毕竟协会的人员全部是体制内的名宿泰斗,全部都是学院派大佬,对于体制出身,师从何人都非常的有考究,也就是说,如果你不是出身顶尖院校,没演过正剧,师父也非正统,人家根本就不带你玩。
而陆泽呢?虽然入选了国家二级演员,正式入了党,也演过正剧《找到你》,但他的出身不行,他就是一草根,而且走的是商业路线,就这一条,人家就能直接给陆泽驳了。
如今为什么有门儿?跟陈永斌有绝对的关系,要不是作为电协主席的他拉了陆泽一把,这种好事儿陆泽想都不用想。
陆泽真的被感动到了,不单单是因为这一件事,打从刚认识陈老师开始,二级演员他给自己投了关键性的一票,随后在与乾世嘉的矛盾中为陆泽站台表态,以至于这两年乾世嘉连一个国内奖项都没得过。
这次又把陆泽推荐给了电协,这些恩情你让陆泽如何能还清?而陈老师这么帮衬陆泽的目的呢?只不过是欣赏陆泽这个年轻人而已,他虽然教过陆泽话剧的表演技巧,但顶多算是有个师徒之实,却没有师徒之名,这样的老人,他自然心中感激。
有机会进电协,进还是不进?傻子才会选择不进,而且这是陈老师给的机会,就这么给否了,也难免会让老人家失望,无论从那个方面考虑,进入电协对他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大拇指剐蹭了几下屏幕,打字回复。
“我听陈老师您安排。”
这种事不能说我哪天回去,像是人家给你带好事儿,还得等你有空似的,最好的回答就是听对方安排,对方让什么时候回去,二话不说起身就走,才是最好的选择。
电影节此刻已经开幕,在嘉宾和买票观众的掌声与欢呼声中,德国的国宝级歌手率先出场,演唱了一首十分欢快的歌曲,当然,陆泽因为在思考电协的事情,并没有听的进去,等到手机震动后,迅速的亮起手机屏幕。
“人事调动还需要一段时间,目前干部们也没有离职,正在交接工作,金鸡奖的前期工作也得由他们经手做完,大概三四个月后,你再过来也来得及,现在你开始接国外的片子了,就得拿出十二分的态度去拍,别给华夏演员丢人,还有,国外不抵家乡,注意安全。”
“一定,陈老师您放心。”
等待了两分钟,手机没有再次震动,望向舞台上,如今已经开始颁奖,把手机放回西装内兜,为非主竞赛单元的获奖者鼓掌祝贺。
灯光照耀台下,高脚杯中的液体晕成其他色彩,端起放在鼻尖前轻轻一嗅,确定是水后喝了一口,双手在脸上反复的搓揉,平复下心情,才把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电影节,才是今晚他最重要的事情。
……
纪录片、短片等非主竞赛单元奖项结束后,是主竞赛单元的小项,例如服装、拍摄、音乐、视效、后期等奖项,根本不用想,陆泽也知道这些奖项跟《效应》没有一点的缘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面面俱到,样样精通,要知道剧组的筹备工作和后期剪辑工作都是由陆泽和米奇二人完成的,剧组就那么大,没有行业顶尖的大师级人物做帮手,以两人的能力获得这些小奖自然十分困难。
陆泽就不说了,除了演戏,其他的东西只能说是会,算不得擅长,米奇在服装上的造诣不高,对于色彩的运用同样不敏感,音乐方面由于资金问题,他们只能选择过了产权保护期的大师作品,起到了一个气氛烘托的作用。
拍摄也限制于器材,并没有拍摄出很好的效果,至于后期嘛……一个家用笔记本剪辑出来的电影,能保证故事的流畅性与代入感,已经非常值得鼓励了。
两人也不是奔着这些奖项来的,见一座座奖杯交递给一位位眼含热泪的获奖者,心中没有丝毫的焦急不耐,直到进行了最佳编剧奖的角逐,随意低声交流的两人才算正经了些。
台上两位颁奖人谈笑着,开了一个隐晦的黄腔,拿起信封拆开,故意伸手抖了抖袖口,装模作样的撇了一眼台下的众人,笑容逐渐失真。
“获得第七十五届柏林电影节银熊奖,最佳编剧奖的是……”
“米奇·泰勒!”
“Yes,说实话陆泽,我就喜欢这个时刻。”
立腕轻轻一甩,伴随着轻声的自我庆祝,米奇在闪耀的灯光中起身,带着笑容张开双臂,毫不避讳他人注视,带着一丝自负,向陆泽表达此刻的喜悦。
“说的像谁不喜欢似的,上去领奖吧。”
仰头注视这小子,陆泽轻轻为他鼓掌,人们允许天才自负,因为他们认为天才都是自负的,而米奇也在被包容的行列里,或者说,他已经重新回到了被包容的行列中。
大步的迈上舞台,跟两位颁奖人握手后,接过奖杯随手放在讲台上,他当着大家的面才整理自己的服饰,最后清了清嗓子。
“哇哦~先生们女士们晚上好,我很高兴今晚可以重新站在这个位置上,当着大家的面发言,我是米奇·泰勒,你们熟悉的那个米奇·泰勒,而不是新闻里毒驾的瘾君子,非常感谢评委组把这个奖项给我,我真的没有嗨大了拿枪威胁过他们,哈哈,真的……感慨良多,关于电影的感想,我觉得这是我获得最佳导演或者最佳影片是才该说的,现在只想对在座的各位说,我一定会不断的超越自我,拍出更多更好的电影,希望每年都会站在这里,拿走一座又一座奖杯,与各位共勉,致敬我热爱的电影艺术,谢谢。”
典型的米奇式发言,没有过多的感谢,只有对未来的展望,透着一股不怕万众敌视的自负与傲气,像是在说,在他面前,所有人都是弟弟,亦如陆泽第一次见他一样,一点也不怕得罪人,陆泽听他这么说,也只能苦笑。
他就这么潇洒的下了台,在所有人透露出的不满目光中,大摇大摆,像是一个胜利者在炫耀他的新玩具,直到返回座位,才收敛了些,因为他的傲气不是傲给朋友看的,只是像小孩一样对陆泽炫耀,仿佛在说,你看看这是啥?
或许节目组也感受到了台下众嘉宾的不满,米奇下台后便没有太多的镜头,下一个奖项,最佳女主角奖在颁奖时则放慢了些速度,像是给获奖者一些补偿,让大家倾听这位奥地利女人拍摄电影时的心路历程。
直到女人哭哭啼啼的离开,与陆泽有关的对决也正式打响,影帝和影后在普通影迷眼里的地位仅次于最佳影片,甚至地位还要在最佳导演之上,毕竟谁也不爱看一个油腻的老头子在台上笑眯眯的领奖。
从十五分钟前,柏林电影节的直播收视率开始攀升,网络话题也不断突破原有热度,产生了大量的话题。
在万众期待中,知名歌手献唱完毕离场,一男一女两位颁奖嘉宾上场,男的陆泽有点眼熟,应该之前看过他的作品,但由于他的胡子太密集,导致陆泽完全认不出来,而女嘉宾却让陆泽有些惊讶,正是柏林艳后,卡米亚·许古拉。
卡米亚的人气明显压了男嘉宾一头,得到了大家热烈的欢呼,在男嘉宾的谦让下,她率先开口感谢今年为电影事业作出卓越贡献的电影从业者,与男嘉宾开了开玩笑,便通知大荧幕播放提名四人的电影片段。
“获得第七十五届柏林银熊奖最佳男主角提名的有……《死于地底》丹尼斯·布朗(丹麦):我听见……哑巴在唱悲伤的歌,老人牙牙学着语,物质上的贫穷造成精神上也不会富裕,反而富有的人总会在出生时就找到人生的意义,没有那么多的倾听,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怜悯,如果要我在生活面前加一个恰当的词语,那么……一句他妈的足矣。”
“《矮人》马库斯·尤里安(德国):我为什么要在马戏团做一个小丑!我为什么要像畜生一样充当人们的笑柄!我为什么每天努力工作却还是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为什么我长着生·殖器却没有人把我当做是个男人?就因为我是侏儒吗?就因为我是一个还没有正常人腿高的怪胎吗!操·他妈的!摩根!告诉我,这公平吗!”
“《喜鹊春天还会来》马歇尔·德卢卡(意大利):我想……我可以去喝点酒,然后找一个漂亮的女人风流快活,为她花光我身上所有的钱,给她买她喜欢的首饰,只为了她尖叫着还给我一个热烈吻,像个男人一样跟情敌决斗,结局怎么样我不在乎,因为我知道我很难挺过这个冬天,但……喜鹊春天还会来。”
“《效应》陆泽(英国、华夏):从而,你将拥有尊严以及自己的信仰,你与猪,与狗,与牛,与羊,与其他人,其他的世界上任何一种生命都不一样,你就是你,一个独立的个体……你的思维值得被人赞扬,你可以运用知识去捍卫你的权利,甚至可以与死亡抗争。”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龙争虎斗,虽然《效应》在IMBD的评分现在仍达到了9.1,但其他的电影也不弱,依次往下分别为8.3分,8.8分和8.1分,其中《矮人》更是成为了今年德国院线的爆款。
相比于陆泽饰演的凯尔,马库斯饰演的侏儒症患者在视觉上要更有张力一些,因为他的身材并不是依靠特效完成的,他在现实生活中就是一名侏儒症患者,而这部剧本,其实就是以马库斯的祖父为原型改变而来。
要论表演能力,陆泽在其中是当之无愧的大哥,每一幕,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甚至是每一个眼神都捏的恰当好处,而马库斯则是第一次饰演男主角,入演员这行的时间也比较短,表演能力照比陆泽来说要低两到三个档。
他能跟陆泽拼的底牌有两张,首先他占据了主场优势,德国本地人出身要比陆泽这个外来户更加讨评委组喜欢,其次就是评委组多少会给马库斯点同情分。
说出来不好听归不好听,但要是不给同情分,德国民众反而会不满意,作为商业性质,由公司创办的电影节,他们还是得考虑到大众的以及媒体产生的影响,所以在结果没有被宣布之前,场内的气氛还真有点扑朔迷离的味道。
这种情况下,陆泽当然会不由自主的朝着自己的竞争对手望去,却没想到隔着三个桌子的马库斯早就将目光停留在了陆泽的身上,二者一对视,陆泽能在他眼中看到浓郁的化不开的敌意。
由于身材原因,别说主角,就算是配角,一百个剧组里也未必需要一个患有侏儒症的角色,所以马库斯的演绎生涯走的十分坎坷,吃不上饭都是常有的事儿,现在能有就会竞争金熊影帝,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机遇,起码能在欧洲坐实他第一矮人演员的身份。
一旦他真的获奖了,片酬自然会大涨,这样一来生活压力就减小不少,甚至还可以存一笔钱面对侏儒症患者到中老年时极易产生的各种病状,换句话来说,这座奖杯就是他的救命依仗。
陆泽十分理解马库斯的想法,《矮人》这部片子他当然也看过,片中对于患者中老年时期的并发症描写的极为详细,对于马库斯将来会面对的病痛折磨,陆泽自然是同情的,但这不是他让步的理由。
首先获奖不是由他决定的,而是评委组,他不可能因为马库斯就谢绝了官方颁发的奖杯,这是非常得罪人的,就算他在同情马库斯,他也不可能这么做,不然得罪了主办方,人家会不会把自己不要的奖颁发给马库斯都两说,也可能导致他这辈子都与金熊奖杯无缘了,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只能刻意忽视这双敌视的眼睛,友好的对马库斯点点头,转过头来等待卡米亚的开奖结果。
信封被打开,卡米亚面容温柔,轻轻挽了一下发丝,前走两步贴近麦克风,环视会场一楼的所有嘉宾,像逗闷子一样大喘气,在人们心跳到嗓子眼的那一刻,呼喊出第七十五届柏林金熊奖,最佳男主角银熊奖杯得主的名字。
“我宣布获得最佳男主角银熊奖的是!……陆泽!”
别管自身真实疾病带来的张力给予观众多大的震撼,也别管评委组给没给感情分,最终……还是陆泽赢了,实力差距就摆在这儿,马库斯撵不上,那他输的就不冤。
再次看向马库斯时,他十分的失落,被《矮人》剧组的其他主创人员安慰着,陆泽看在眼里,多少也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这时候绝对不是过去道歉的最佳时期,陆泽只能选择视而不见,在米奇的祝贺中缓缓起身,整理了仪表,大方的接受嘉宾们的掌声祝贺,三步两步便登上舞台,在卡米亚手中接过银熊奖杯,至此,属于陆泽的第五座影帝奖杯……到手了。
“……”
柏林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最佳影片才能被称为金熊奖,其他奖项,例如最佳导演,最佳男女主演,都只能被称之为银熊奖。
所以这座奖杯并没有闪烁着高贵的金色光线,通体的银光与金光比起来,视觉冲击力还是差了一些。
但这丝毫不影响陆泽对于这座奖杯的喜爱,毕竟这是他复出后的第一座奖杯,并且是完全以自由演员的身份获得的,没有公关,没有依靠资源,靠着个人的表演能力力压一切劲敌摘得桂冠,这不仅是世人对陆泽实力的一种认可,对于陆泽来说更是有一种十分值得珍惜的纪念意义,这是独一无二的。
抚摸着这座奖杯上雕刻着的,憨态可掬的银熊,杯底刻有的姓名被指尖触摸到,最终他还是没控制住,在熊头上轻轻亲了一口,这一幕,被很多记者拍了下来。
双手轻轻把奖杯立于讲台,这轻柔的动作赢得了第一排评委组成员的一致好感,尊重是相互的,他们感受到了陆泽对于奖杯的尊重,所以陆泽也赢得了主办方的尊重,当然,这也是主办方不怎么喜欢米奇的原因。
台下观众的掌声不断,但并不热烈,一楼嘉宾的掌声反倒是有些敷衍,陆泽知道他们这种敷衍态度的由来,心里没有介怀,只是轻轻点头向嘉宾们表示感谢,毕竟再敷衍的掌声也是掌声,待到掌声停下,他立于麦克风前。
“谢谢,谢谢各位,第一次站上柏林的舞台,心情还是很激动的,这并非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高光时刻,但这绝对是一个新的里程碑,要感谢的人太多,如果挨个点名的话,可能要讲个三天三夜,毕竟帮助过我的朋友太多,在这里我就不提名字了,但你们要相信,我想感谢的人里,一定有你。”
面对着无数镜头,陆泽依旧左手插兜,立于台前侃侃而谈,从容不迫,丝毫不带有一丝慌乱,甚至人们很难在他身上找到太多的喜悦,这种沉稳的大将风范要比之前那些不是哭哭啼啼,就是笑起来能看到喉头的获奖人大气多了,一看就是常得奖的主儿,看的一些名宿不断暗自点头。
“对于我来说,生活中喜悦的时刻,首先来自于电影杀青的那一瞬间,因为我顺利完成了我的追求,其次就是我站在舞台上捧起荣誉的那一刻,因为我所做的努力换来了大家对我的认可,这种有付出就有收获的感觉实在是不能再美妙,我迷恋这里,所以我希望这不是我最后一次踏足这里,我会再回来的,一定,谢谢。”
金色灯光再次搅动着会场内的空气,掌声再次响起,这次陆泽把焦点放在了二楼的观众席上,举起奖杯对观众们挥手示意,一直走到马库斯的身边,见他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奖杯,陆泽只能客气的点点头。
或许是感受到了陆泽的善意,他脸色好看了些,当然,这不代表他对陆泽的印象就变好了,毕竟关乎于后半辈子攒钱买命的事情,论谁也不可能这么快放下,只是见陆泽的态度友好,他就算再不开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得给陆泽一份面子,给自己赚一份名誉。
稍微收了收腿,让陆泽前方的路能更为宽敞一些,马库斯起身,两人轻轻握手,随后任陆泽回到自己的座位。
之后主竞赛单元的奖项还有两个,米奇顺利拿下了最佳导演奖,引得无数敌视目光一直在两人身上打量,也让陆泽明白了,其实电影节的主办方对米奇的感官并没有坏到那个份儿上,真正恨他的人,就是他的这波同行。
随后,最佳影片奖,也就是柏林电影节的重头戏,金熊奖开始颁发,无论是在场的电影行业从业者,亦或者是纯粹花钱来看热闹的二楼观众,都多少有些意外。
“我宣布,获得第七十五届柏林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熊奖的是……”
“梅林·卡帕佐,《矮人》。”
现场没有爆冷的惊呼声,只有一阵比陆泽和米奇上台领奖时更加洪亮的掌声,虽然《效应》是很好,但……《矮人》也不差不是吗?况且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希望卡帕佐拿到奖项,而非米奇。
掌声响起,作为德国本土导演,卡帕佐获得了一楼和二楼内所有人的欢呼,如此一对比,拿了影帝和最佳导演的二人倒显得有些黯然,因为二人受到的关注,确实少得可怜。
目光瞥向米奇,奖杯被他随意放在一旁,面色平淡,把酒杯中的清水喝光后,将手伸向了桌中央摆放着,大部分嘉宾都不会碰的红酒上。
造型优美的醒酒器倒出猩红色的酒水,米奇似乎不太知道轻重,放下醒酒器时在桌面敲出了一些声响,这样的动作让同桌的宿老们不禁回头,眼中的不满转瞬即逝,随后又露出笑容面向舞台和摄影师,展现他们得体的仪容。
“米奇没有获奖,真是太好了。”
这估计是他们心中所想的话,也是在场大部分人心中所想。
米奇将半杯红酒一口咽下肚,轻呼出一口气,下嘴唇包住上嘴唇,直视着舞台,目光闪烁,心里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来,干杯。”
杯中倒入适量红酒,再给米奇倒上,两人也不在意摄像机的抓拍,高脚杯碰触发出一声轻响,倒不像是失意者的互相慰藉,反而像胜利者的庆祝。
“幸好我们没开车来,再说你也没必要弄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都拿了两个奖了,还想怎么样?”
“很明显吗?”
“废话,看着人家想要吃人似的,合着所有奖都必须是你的才行?给人留条活路吧,毕竟是本土导演,优势太大。”
米奇摸着下巴,盯着高脚杯反射出的缩小的脸庞,他还真没感觉出自己有在脸上表现出那么的羡慕嫉妒恨。
晚会最后颁发的是永久荣誉奖项,获奖的名宿们上台,迎接大家的掌声,老人家们表现的十分激动,或许是没想到电影节还能想到他们这些老家伙。
总之,今年的柏林电影节还算圆满,基本上进入主竞赛单元的剧组都获得了一两个奖项,虽然大部分剧组都拿的是些小奖,但蚊子腿也是肉,聊胜于无。
在陆泽不认识的一帮唱将高歌中,人们全体起立,一起庆祝这场晚会的圆满成功,随后由花了钱的观众们先退场,陆泽二人大概是十五分钟后才走出了剧场的大门。
等待许久的场外记者们纷纷向各位获得大奖的嘉宾提问,陆泽和米奇当然也在其中,本来陆泽还想正儿八经的回答些问题,可很快就被米奇拽着离开了会场,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那个外场美女主持人就站在二人背后一脸微笑。
……
“我说你跟什么女的扯上关系不好,你非得扯上她!你看她刚才笑的,我背后都泛凉,赶紧走,要不赶不上最后一班公交了。”
“我哪知道她这样啊!我要是知道她是这德行,我根本不会跟她有任何牵扯好么!”
知道那位主持人和米奇有过一段过往后,陆泽总感觉这女人笑的有点吓人,大步走到公交车站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抱怨了一句,可没想到米奇反应比陆泽还激烈,一手一个奖杯,边举着边跟陆泽大声抱怨。
“我懒得搭理你。”
长椅上没有人,陆泽走过去坐下,掏出烟卷在烟盒上敲了敲,收起烟盒时顺便松了松领带,将被风吹下来的刘海重新扶向脑后,用手中的奖杯挡住微风,点燃了烟卷,望向公交车会来的方向,却发现一辆迈巴赫远近光切换,晃到了陆泽的眼睛。
这个时间过来的豪车,基本都是电影节的嘉宾,米奇也就刻制住了,没有直接开喷,只是冷眼旁观,直到车辆在两人身边停下,后座的车窗放下,米奇原本神色冰冷的脸突然解了冻,笑呵呵的对后座的人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许古拉小姐。”
“二位还真响应号召,节能减排低碳出行了?”
卡米亚是金熊奖的常驻邀请嘉宾,由于她的影响力和知名度,加上她是德国本土的女演员,哪怕没有作品参赛,官方也会邀请她出席以达到博人眼球的目的,刚才陆泽二人已经在会场内见过她了,所以并未觉得在此地见到她有多奇怪。
陆泽二人乘坐公交参加晚会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圈子,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笑料,可卡米亚还是略带惊奇的看着二人,确实搞不懂两人是怎么想的。
其实在车辆打闪光灯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思考以什么样的态度与二人打招呼了,最后觉得三人一块吃过饭,多少也能和朋友沾点边,其次她还有事要说,将来三人的交集会很多,所以决定用这种稍微带些打趣口吻的方式向二人问好。
她除了自身光环外,以家庭条件来看也是妥妥的名媛,历来以优雅和知性著称,这次却开起了玩笑,米奇像是接收到了信号一样,也改变了自己的语气。
“是啊,本来是想着锻炼锻炼身体跑步回去的,但看了一眼导航,十三公里多,我估计我俩累死也跑不完,不然还真就跑着回去了。”
“二位还真是热爱运动,热爱生活昂……”
“人到中年,不运动怎么行呢,哈哈哈……”
“好了,不跟二位开玩笑了,泰勒先生,自从拿到剧本后我思考了很久,我觉得我有必要参与进这部注定会在影坛留名的电影,请问您意下如何?”
直接打开天窗说了亮话,这套拳法打了陆泽二人一个措手不及,可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心头便涌上了一阵的狂喜。
“我当然举双手欢迎,感谢你的决定,我相信这会是一场愉快的拍摄之旅。”
“我也这样认为,这里不是聊具体事物的地方,我觉得我们可以约个时间,找个正式的场合好好聊聊这个问题。”
“当然没问题,我们明天就会返回利物浦,具体时间由你决定。”
“好,那就这样,拜。”
她微笑着对两人点头,关上车窗,驱车离开,陆泽刚把烟抽完,二郎腿翘起,刚把烟头在鞋跟上磨灭扔进垃圾箱,米奇突然捏住了陆泽的肩膀使劲摇晃。
“你听到了吗陆泽!卡米亚·许古拉要在我手底下拍戏了!你听到了吗!丫吼!”
“我听到了,可是……我们有那么多的片酬给她吗?”
“我不管,反正就算是借高利贷,我也得让她在我手下拍戏,这是卡米亚·许古拉啊!我这辈子合作过的最大的腕儿!等下,她怎么又回来了?”
车辆并非是直接倒退回来的,毕竟欧洲这边抓逆行和公路倒车还是挺严的,估计是绕了一个圈子,最终把车停在刚的位置上。
“你们确定不需要坐个顺风车吗?陆先生您意下如何?”
刚说完节能减排就搭人家车,这种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的事情,陆泽并不太想做,毕竟这会告诉对方,自己真的很穷。
这要是和自己无关的人,露底也就露底了,关键现在问话的人可能要加入剧组和陆泽二人有合作,所以陆泽打算拒绝。
“没关系的许古拉小……”
“陆泽,上车啊。”
“不是,你特么什么时候上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