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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二十九日,电协会议投票通过,五月三十日,陆泽前往电协正式报到,并配有专属办公室,虽然……陆泽基本用不到,毕竟他如今的工作重心在国外,这间办公室,终究还是用不上的。

    其次理论研究部的部长周立国派发给陆泽任务,陆泽需每个季度书写一份国外影业公司的各项变动及演员工会的决策更改报告,并加以自己的想法,最终由华夏电影家协会全体成员议会决定是否采用。

    这个工作并不轻松,从此陆泽要把视线从演员个体这个层次转移到整个演绎圈的大环境,且需要对各个阶层了解透彻,并拥有自己的想法,为国内电影行业做出改良,当然,国内采不采用还是未知数。

    万幸这是一个季度一交的报告,而不像国内这样每个月都有例会来研究新方案的可行性,给了陆泽很多自由的时间,不然陆泽这戏也甭拍了。

    电协的工作安排完成后,陆泽也就该返回剧组继续拍摄《往生》了,要知道这几天米奇可是急得发疯,一天至少打三个电话询问陆泽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烦是烦了点,但陆泽完全可以理解米奇焦急的心情,资金本来就不宽裕,陆泽一天不回去,就拖一天的工,耗费的资金虽然不算多,但也足够让米奇肉痛了,这也就是米奇和陆泽关系好,要是换成别的导演,估计早就该和陆泽吵起来,并以违约金要挟了。

    不过,在返程之前,陆泽还有一件事要做,他需要人手,在求援沈靖寒无果后,他必须得考虑其他人选,来帮他应付除电协和电影之外的其他事务。

    ……

    “陆先生,醒醒~醒醒,本次航班已降落在杭市萧山国际机场,请您整理好您的行李,按照顺序离机,祝您旅途愉快。”

    “好的,谢谢。”

    这次行程坐的是商务舱,虽然没有头等舱服务到位,但可调节式的座椅还是挺舒服的,多加的这四百多块钱真的没有白花。

    陆泽睡觉时没有戴口罩的习惯,空姐已经认出他了,出于职业道德,她们并没有偷拍陆泽的睡相,但还是会以石头剪刀布的方式决定谁再走一趟给其他乘客倒点水,当然……这也导致了乘客们把自己灌了个睡饱,暗恨自己为什么看到空姐推着水过来就续一杯,推水过来就续一杯,导致上个厕所都需要排队。

    最终,飞机降落后陆泽还是没有清醒的意思,其中一名空姐以三局三胜的巨大优势获得了这次叫醒服务的机会。

    航班遇见明星并不少见,如果睡在这儿的不是陆泽,空姐们也不至于激动成这样,由此也能看出,可能在十几岁的小女孩心中,陆泽八成不是小鲜肉的对手,但对于这些已经工作的成年女子眼中,陆泽颜值和传闻中良好的人品的杀伤力还是很强的。

    帮助陆泽打开储物仓,将他的行李拿下,在陆泽即将离开的时候,她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有些冒昧的打断了陆泽离去的脚步。

    “陆先生,我很喜欢您的作品,被您圈粉已经有六七年了,请问您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纸笔递过来,陆泽望向空姐休息室内伸出的几个小脑袋,对她们客气的点点头,将笔抵在手心中书写文字。

    “感谢XX航空,各位机组人员的热情服务,使得这趟路程十分愉快,感谢各位的付出,期待与大家的再次相逢,祝各位工作顺利,陆泽。”

    “没有垫的地方,字难看了点,别介意,机长他们还没出来,快收起来吧,别被他们看到了,下次见。”

    被一帮小姐姐簇拥着离开,这种情况陆泽并不是第一次见,客气的笑容反倒是给一帮空姐暖的五迷三道的,见陆泽消失在入机通道,才可惜的砸吧砸吧嘴。

    这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至少对于陆泽来说是这样的,有些人,遇到了某些事,所以开心或难过了一整天,甚至更久一些,这不奇怪,但令人难过的是,或许和他经历相同事件的人,可能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有时我们是那个开心的人,有时则是转过身便淡忘的家伙,如果真要分个输赢的话,却反而希望自己是输的那个,这是催眠?应该是的。

    自己想来可喜,他人看来可悲,或倒置过来,自己想来可悲,他人看来可喜,才是生活散发恶臭的根源。

    总之,陆泽忘记了这帮空姐,忘记了航班的班次,甚至忘记了自己坐的是哪家航空,然后叫了一辆专车,在后座翻了一下聊天记录,拨打了一条向人索要来的电话号码。

    “您好,是王总吗?我昨天有联系过您,对,我是陆泽,是这样,我现在已经到杭市了,再有一个半小时,就到贵公司门口了,好,那咱们一会见。”

    车辆在行驶的过程中,陆泽翻看着剧本,今天下午他要去魔都坐上飞往伦敦的航班,明天到地方就该拍戏了,如今赶紧温习一下剧本,才是要紧的事。

    路程并没有一个半小时,导航的时间总是会比实际行驶时间长一些,刚一个小时出头,陆泽便站在了中铁X局的门口。

    一个微胖的男人在门口等待,见到陆泽后走过来与他握手,陆泽有些愣神,但凡能在国企混成老总的人,要说没点门路,手腕儿不硬是不可能的,现在却亲自出门迎接,给足了陆泽面子,确实在陆泽的意料之外,当然,面子是互相捧的,人家这么捧陆泽,陆泽态度也得比没见面时想要拿出的态度更热情一些。

    “陆先生,久仰大名了,如今看到真人,我这心呐,还真是特别的激动,待会您可得跟我合个影,回家了我可得跟我女儿好好显摆显摆,咱可是跟大明星合过影,聊过天的,哈哈哈,您请。”

    话说的热情且中听,无疑是抬高了陆泽的身价,把陆泽这个演艺圈,和他完全靠不上关系的演员奉为上宾,陆泽也是点头回答,全话中没说一个不字。

    浙姜作为建筑行业最火热的省份之一,工作向来是十分繁忙,员工在楼道内快速穿梭,反倒显得陆泽和王总步伐有些悠闲。

    “小王入职也一年多了,工作能力没的说,之前跟您工作那些年,估计是没少得到锻炼,话说,您这次来,可别是挖我墙角的吧?”

    “估计还真让王总您猜着了,我这次来,确实是有这个想法,但这也是无可奈何,身边没有能信的人,只能向您求个援,让我跟梓萱谈谈,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办事没了规矩,实在是有些对不住。”

    陆泽并非隐瞒来意,因为就算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当初她的简历上明明白白写着,跟了陆泽七年,如今陆泽大老远跑过来,怎么说也不可能是来探亲的。

    与其偷偷摸摸把王梓萱拉走,得罪了王总,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顺便给人道个歉,承认自己欠人家一个人情,碍于面子,王总也不会过多阻拦,毕竟就算她再精英,王梓萱也不过是一个工作能力不错的普通员工,没有到缺了王梓萱,公司就运转不了的地步。

    王总果然早就猜到了陆泽的来意,脸色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仍然笑的爽朗,像是压根就不在意王梓萱的去留,嗯……应该把像是去掉。

    基层员工并不需要个人能力,这句话其实还是有些道理的,就算离开了,也可以立刻找个能做这份工作的来添补她离开的位置,以一个基层员工换陆泽的一次人情,这笔买卖还是划算的,日后要是能帮自家学艺术的女儿说句话,那就值的不能在值了,这也是王总从刚见面就这么客气的理由。

    上了电梯,到十三楼,安排陆泽到小型会议室歇息,王总让陆泽稍等,便知趣的以工作繁忙为由离开,得到陆泽一个人情他就满足了,剩下的让王梓萱和陆泽单独谈就好,谈不谈的拢,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王总离开后没过五分钟,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一长两短,看来王梓萱进入企业后却是被锻炼的对于这方面讲究了许多,陆泽端起水杯吹起了波纹,轻抿一口,呼喊一声。

    “进来吧。”

    “陆……陆哥。”

    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句话如今王梓萱信了,见坐在桌后的男人,眼睛突然有些酸涩,使劲揉了揉,没错,他还在。

    陆泽此刻也在观察王梓萱这一年多以来的变化,还是那么小小的,像是个没长大的初中生,表情清冷,没有一丝的笑容,衣着不贵,倒也干净整洁,只是鞋子有些泥点,看来王总说她下工地刚回来是真的。

    原来齐肩的头发更长了些,把整个人的气质抬的更仙了些,若不是此时眼神有点傻,还真有股高冷女神范。

    “愣着干嘛?快坐吧。”

    这句话说完,两人相视无言,滚烫的茶水泛出茶香,两人低头看着茶叶渐渐落入杯底,陆泽开了口。

    “在这儿工作的开心吗?”

    “还好,挺不错的。”

    “那就行,对了,交男朋友了吗?你母亲当时可没少跟我念叨这事。”

    “交了,上个月分的手。”

    相亲对象以看不到她笑脸,成天冷冰冰的,他有些害怕为理由把她蹬了,想到这儿她多少还有些来气,却也无可奈何,至于委屈之类的倒是没有,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

    “没事,陆哥给你介绍个更好的,他爱死哪儿死哪儿去,这次我来,只是想问问你,有兴趣做我经纪人吗?”

    “经纪人……那寒姨?”

    “她做外婆了,孩子很可爱,我去看了,她年纪也大了,身体条件也不允许再陪我折腾,工资待遇是我收入的百分之十二,另外我在国外一家公司也有股份,你可以签公司内的其他的艺人,一年收入几百万应该没问题,我知道贸然让你去国外发展很不合适,但我真的缺少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当然,你不想去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在这儿发展的很好,去了国外,人生地不熟的,确实有点可惜。”

    她的眼中可以看出明显的纠结,这是必然的,陆泽也清楚,如今他只是希望她能考虑一下,并不急于让她给出答复。

    而对她来说,百分之十二的分成已经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数字了,并且她也愿意为陆泽工作,这是她所习惯的,觉得快乐的,可是人总是身不由己,她也快三十了,父母年纪也大了,这件事,不能在脑子一热便随口答应,她需要考虑。

    “这件事我还是希望你能跟你父母商量一下,不管结果怎么样,这次我来看你也算是圆了一件事,你成长了很多,你的顾虑我也明白,所以有结果后,给我打个电话,你的工作也挺忙的,我下午要赶航班,所以就说到这儿吧,我先走了。”

    佩戴上墨镜,陆泽拎起行李准备离开,她本起身想送,却被陆泽压了回去,只是临走前,陆泽轻轻拥抱了她一下,和她道了声再见,这声再见,他希望是为了迎接下一次的相逢,当然,也有可能是两人终究没了当初的那份情谊。

    “保重。”

    “……”



    “我记得你之前不看这些玩意的,怎么突然对这种杂志感兴趣了?”

    米奇俯身把鞋带系紧,拧开陆泽从华夏给他带回来的茶叶,见卢卡斯按照计划铺设轨道并没有遇到什么难题,轻轻撇头望了一眼陆泽手中的欧洲娱乐杂志。

    时间已经来到了七月中旬,进入电协后重新回到英国拍戏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说,电协的材料报告最迟一个半月后就得上交,而陆泽因为沉浸于拍戏,所以还完全没有动笔。

    不过好在最近他总会在闲暇之余,看一些有关娱乐圈整改的新闻或者杂志,并加以记录,对于写什么,陆泽心里已经有了谱,但今天,有件更加重要的事情摆在他的面前。

    《往生》准备杀青了,今天这一场,是最后一幕。

    对于阅读者来说,旁人的观看会带来下意识的不适,就算米奇跟陆泽关系很好,陆泽也没能控制住本能,扭过一旁,把杂志合上,两人对视一眼,米奇撇撇嘴,把后背的靠垫调整到更适合自己坐姿的位置,双手交叉看向片场。

    这一幕有点恐怖,不是因为剧情,而是单纯因为环境,目前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位于利物浦西北部的一座具有古老历史的墓地,没错,就是埋人的那种。

    尽管现在是炎炎夏日,时间也是大中午,可放眼望去,入眼尽是白色的十字架,使工作人员还是可以明显的感受到清凉感,稍微一摸皮肤,鸡皮疙瘩便可以瞬间鼓起。

    刚才担心卢卡斯安装轨道出现问题也是因为地点有些特殊,如果要拍摄一个长镜头远景,那自然是不可能让轨道拐弯的,但凡要是有个碑在中间堵住预定镜头的去路,那这个问题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了。

    毕竟总不能为了拍戏把人坟给刨了吧?在英国法律中,这是要被追究刑事责任的,没人愿意因为这条罪名而吃牢饭。

    万幸的是,卢卡斯虽然遇到了些小麻烦,但最终还是将轨道铺设成功,陆泽和米奇走过去仔细观察,离轨道最近的墓碑只有十厘米左右,摄像机与墓碑刚好能擦肩而过,不会产生碰撞,不然产生了刮碰,相机怎样都是小事,要是被死者家属发现墓碑花了了,那事儿可就大了。

    “老天保佑……”

    侧着头,单睁一只眼,瞄准摄像机与墓碑夹缝,米奇最终长舒了一口气,随意捡起一片已经枯黄并且变脆的树叶,轻轻一捏,失去生命力的树叶便化作了细小的粉末,被清风托起,然后……吹进了陆泽的眼睛里。

    “我特么……有眼药水吗?我迷眼睛了。”

    “谁有眼药水!快给陆泽冲下眼睛!各部门赶紧准备!最后一条,拍完赶紧休息,卡米亚,你那边准备好了吗?”

    他自觉理亏,连忙搀扶住视线被影响的陆泽坐下,顶着陆泽的骂骂咧咧,叉腰呼喊剧组人员快速准备,给《往生》的拍摄生活一个完美的结局。

    ……

    吹进陆泽眼中的只是树叶上细小的灰尘,不然大块的碎屑也不可能被风吹起来,简单的冲洗后,视力便没有了影响。

    化妆师走来为陆泽上了妆,从眼角开始,轻轻用眼线笔勾勒出皱纹,随后再拿化妆棉把明显的眼线笔痕迹擦拭掉,只为突出陆泽原本就存在的皱纹深度,接着将露在外面的皮肤颜色涂抹的更深一些,在镜头中类似于日常生活的古铜色。

    衣着早已更换好,所以整体造型在化妆完成后便已经结束,仍然是不新不旧的黑色西服,让他看上去像是个真正意义上的中年人,今日仍要与他搭对手戏的卡米亚也是如此,不见了光华,开始被时光刁难。

    “可以借我看一下你的剧本吗陆泽?”

    “好。”

    几个月的相处时间,完全足够让两人陌生的人成为朋友,显然,陆泽和卡米亚也是如此,毕竟向同事借个人剧本其实是一件不算礼貌的事情。

    也是在这段时间内,陆泽对卡米亚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她在日常生活中其实不像外界印象中那样优雅高贵,反而像是什么都敢去尝试的乐观大姐,好奇心不多,但想做什么,就算害怕,也想要试试。

    也是因为这种性格,两人才能成为朋友,如果卡米亚真的在日常生活中那么养尊处优,陆泽也不知道该如何与贵族大小姐相处,此外,她是性冷淡,不爱男人,也不爱女人,这才是两人发展纯友谊的最重要因素。

    接过剧本,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让卡米亚直皱眉头,费力的寻找她想看到的注释,如果这是一本普通的书,如此糟乱她是绝对看不下去的。

    但没办法,陆泽这个人拍戏总会有灵感爆发,改变一些预定好的表演方式,虽然供出的戏十分好接,但完全没有准备的对手戏让她面对陆泽的神来之笔总会落入下风,也就是说,她被陆泽完全比下去了。

    万幸的是,如果仔细观察陆泽的笔记,你还是可以在其中寻找到他灵感来源的蛛丝马迹,让她可以有所准备,应对陆泽突如其来的“发难”。

    她是演艺界的天之娇女,从小就备受追捧的天才少女,长久以来从未有人在演戏这方面给予她这么大的压力,就算是比她年长二十岁的老演员,都是如此。

    但现如今,她被一个比她还小两岁的男人给比下去了,甚至二人的实力差距让她完全没有了反超的心思,一切,只是为了疲于应对,生怕陆泽把她比成渣。

    她跟陆泽是好朋友没错,但让她总结一下与陆泽合作的感觉,她只会回答一个字,累。

    她虽然是一个优秀的演员,但因为乐观的性格,导致她拍戏时比较容易笑场,总是要笑几次才能找到感觉,但现在,这个毛病貌似让陆泽给扳过来了。

    他就像是一个演戏的机器,从拍摄至今,没有笑场,本身零失误,除非是外界环境影响,否则基本是一遍就过,稳的令所有演员通体生寒,害怕了,真的害怕了。

    这也意味着,其他人都不可以笑,否则你的这个小缺点在导演眼中会被无限的放大,像米奇这种比较粗鲁的导演,骂起人来那叫一个难听,没人希望因为笑场而被米奇骂个狗血淋头,尤其是在陆泽面前。

    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这是所有剧组演员给陆泽起的外号,但包括卡米亚在内,所有人都明白,他们之前接触的大腕,什么欧洲优秀演员,什么好莱坞顶级明星,比演技,都比不过在场这位在欧美有些名不见经传的男一号。

    因为那些演员,充其量也就算个对表演技能融于本身的顶尖从业者,而陆泽的表演造诣,则已经堪称开宗立派的大师。

    从情感上来讲,他们不想再跟陆泽再有任何演戏上的交际,因为很容易会自卑,但理智的想想,其实跟陆泽拍戏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这点,卡米亚深表认同。

    “准备好了吗?入画吧。”

    剧本被卡米亚还了回来,陆泽捏住书页快速翻动,并准确的在书角被折叠出小三角形的页面停下,打开铺平,拿起化妆师沉重的化妆箱压在剧本上面,面无表情的进入镜头中,像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大佬。

    身后一帮演员则有些愁眉苦脸,直到入画之后才把脸上的褶皱抚平,嘴巴张开闭合,不停的默读台词,并把自己愉快的心情压制下去。

    当剧组所有员工全部准备完毕,导演监控器前的米奇把设备调试完成,场记收到米奇的信号,快步入场,打响了《往生》的最后一场战役。

    “《往生》第九十七场!第二幕!开始!”

    “……”



    “打扰一下先生,很抱歉,我需要为死者做一下登记,以便于你们缴纳管理费,和查找有关于他生前的资料,现在询问你可以吗?”

    这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中年谢顶,头顶油亮光滑,肚子很大,拿着笔和登记簿,虽然身材不好,但白衬衫上却没有褶皱,领带规整,站在帕克背后。

    墓地旁的柳树飞舞,可这股风却没有吹动帕克梳理整齐的头发,他叼着烟转身,把烟放入便携式烟灰缸,看着这位比他矮一头的男人,面无表情,扭头看向别处,鼻子用力吸气,声音大到能别墓地管理员听见,喉头滚动,低声长吟。

    “请问你的姓名是?”

    “帕克,帕克·李。”

    “帕克·李……OK,请问死者与你是什么关系?”

    “我的儿子。”

    笔迹停下,手上托着的登记簿垫板被放下,管理员这才上下打量起了帕克,又看了看墓碑,一个年轻小伙子的照片被贴在上面,证实了死者的年龄并不大,抬手在鼻孔下方搓了搓,管理员犹豫了一会,开口询问。

    “先生,您很有钱吗?”

    “不,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这是今年第二个自杀的人,上一位自杀的还是个成年人,就在上周,被人送到这里,没有亲属来送行,就像从前自杀者的亲属一样,看来您是真的爱您的孩子,他叫什么名字?”

    “杰森·李,十七岁,他……正值青春期,十分叛逆,很少跟我们沟通,加上他在外面也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事,就像我们一样,所以……”

    西装的唯一一颗被扣住的钮扣被解开,左手穿过外套,掐住了被衬衫包裹着的腰,帕克转身望向墓碑上属于他儿子的照片,右手不停在胡茬上搓揉。

    “是的,孩子在青春期阶段内很危险,毕竟这个年龄段正是不顾一切的时期,和父母沟通很少的话,确实很容易……”

    轻轻挥动着登记簿,拍打着自己的大腿,管理员不停的点头,一次又一次的挤出双下巴,附和着帕克的话,因为谁都知道,失去孩子的父母“很可怜”。

    突然,气氛安静了,管理员看着帕克,没有去打扰,只是静静的等待,让这位父亲多看看孩子的墓碑,树叶碰撞出令人精神舒缓的沙沙声,不知道是哪只蛐蛐发了情,大白天仍在喳喳作响,帕克头沉的很低,长叹一口气。

    “可他是个好孩子。”

    “我想……应该是的,杰森和你的身份证件带了吗?我需要登记一下你们两个的身份编码。”

    帕克从钱包中拿出身份证交给管理员,望向远处,妻子和其他亲属正缓缓朝这边走来,见管理员把证件退回,就再问了一句。

    “还需要别的吗?比如我妻子的身份证件之类的。”

    “不,已经不需要了,只需要死者姓氏相同的直系亲属证件就可以,其他的资料在资料库中都有保存,感谢你的配合帕克先生,我先离开了,另外,我想说的是,杰森未必是个好孩子,但你绝对是一位好父亲。”

    ……

    此时,管理员离画,卡米亚与其他演员入画,卢卡斯将低镜头缓缓拉起,营造视差,拉远主副关系,像是人物从地平线内缓缓升起一样,将隔离的主角空间与女主角众人空间进行融合,直到人员全部到位,两个空间合二为一,没有平移镜头,没有逐步从低身位向上拉视角,二号机直接用超近景打在陆泽的上半身,突出主导角色地位,直入主角内心情感。

    使用这种镜头语言,需要演员有着超高的表演能力,并且对剧情节奏把控十分到位,情绪的放和收需要跟随镜头,把时间差缩短至一秒以内,不然镜头一打,演员情绪调早或者调晚都会对内心情感表达产生相当大的影响,这条就算废了。

    这个镜头是很难一遍完成的,就算是顶尖的演员也会有拿捏不到位的时候,但其中并不包括陆泽。

    一个能带动其他演员进入他的节奏,在这个行业里堪称节奏大师的表演者,只要拍前试戏时过两遍,在这种情况下,是可以保证剧情进展的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而陆泽,在人生前几部戏的时候可能还会失误,但如今,自身表演体系彻底成熟后,想失误都难。

    在镜头打在脸上的零点五秒内,陆泽看向墓碑,面部表情与眼中情绪快速切换,从痛苦、到愤怒、再到哀伤、随后是一阵失落,最后把情绪全部收敛,重新变的面无表情,转身面向众人,轻轻对来客点了点头。

    这是一次经典的表情转换,让镜头外观摩的其他演员拍案叫绝,差点惊呼出声,因为这个情绪收敛不同于任何演员,在情绪的递进关系与其他演员有着明显的不同。

    剧本不会细致到情绪的刻画上,那样的剧本谁都写不出来,导演也不会管演员的情绪递进是如何安排的,只要效果可以令他满意就行。

    通常来说,一个情绪的转换是从低点,升高,再到巅峰,随后降下来,最后把所有情绪全都收起来,比方说一场哭戏,演员首先要酝酿眼泪,然后才能的出来。

    而陆泽则是完全的违反了常规,直接让情绪瞬间到达了顶点,随后缓缓的衰减,有一个明显的阶梯型变化,这套方法虽然在哭戏上是行不通的,毕竟演员在酝酿眼泪时,也是在帮助观众酝酿眼泪的过程,直接开哭,首先是自己的情绪很有可能迸发不出来,再者是观众会有很明显的不适应。

    但在这种内心情感表达的戏上,却有种异常畅快感,仿佛这场戏的情感表达就应该是这么安排。

    别以为这只是情绪调换了一下位置而已,毕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情绪能调动这么高,已经难倒了一大票人了,包括大部分知名演员在内,来一个就得服一个。

    就这么几个简单的小眼神,小到完全无法用文字去描写,陆泽就已经献上了一场教科书式的表演,估计明年表演系教材里,又该多了一个案例。

    而导演和摄影师的关注点并非落在陆泽的情绪调度上,而是直镜拍脸时,陆泽超快的反应速度,见陆泽依然稳如老狗,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还是这么快,快的吓人。”

    克沙伸头,在米奇的耳边轻声念了一句,惊叹着陆泽超神的节奏把控能力,拍戏时是不能看镜头的,所以陆泽完全是凭借感觉来把控节奏,虽然卡米亚他们步伐的快慢都已经算在其中,但零点五秒的反应速度还是堪称怪物级的表现,别说克沙,就连米奇都没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表演能力。

    “这么多场,还没习惯吗?应该是连续六个大近景了吧?妈的这个数字真够吓人的,真是个怪物,难怪卡米亚想请假,换做是我,我早就跑了,你说连续两景,卢卡斯说一景都连不了,我说连四个景,现在都六个了,记得赶紧把一千镑给我。”

    这是一个小赌局,陆泽是不知情的,赌的就是陆泽能几个大近景不卡,一次性通过,显然,门捷列夫兄弟俩没看过陆泽拍戏,对陆泽没什么信心,而见过陆泽拍戏的米奇,也十分的保守,压根没想到陆泽能这么猛。

    算上其他幕,陆泽已经十七个镜头没卡过了,原本这十七个镜头预计是一周拍完,还是米奇算上陆泽的表演能力才定下的日期。

    而如今,陆泽仅仅用了短短三天……这还是换拍摄地点需要排队导致的结果,不然陆泽还能更快,说句夸张点的,一天演员真正上戏的时间还不超过三个小时,连他们自己都抱怨整天窝在酒店里太闲了,为了体型不能泡吧,每天除了看剧本就是排练,还真就不如在片场呆一天呢。

    但越闲,他们就对陆泽越是恐惧,跟这种大魔王拍戏,没出现一次失误,就像连胜的球队输掉比赛一样,谁失误谁背锅,这种高压状态下,这帮人不累才怪呢。

    可到后来,陆泽带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刷新原本的记录,他们反而有了一种兴奋感和参与感,慢慢觉得,创造一个让所有演员的记录,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他们也希望这份荣耀里,也有他们的一部分,更何况适应了陆泽的节奏后,每一场戏对他们而言都是磨练演技的好机会,他们也慢慢的学会了珍惜,所以说,抖M性格谁都有,毕竟人都是贱皮子。

    话说回戏上,陆泽转身的瞬间,在米奇的眼中像是被放慢了很多倍,他开始激动的抖腿,或许也有紧张的情绪,但他绝不会承认,直到陆泽彻底站稳,他猛的站起,用平生最大的嗓门呐喊着他人生中最满意的电影彻底结束。

    “咔!《往生》!杀青了!!!”

    与以往剧组不同的时,第一时间内,人们没有热烈的欢呼,而是全部松了口气,就是现在,他们见证了一个连续十八场不失误的怪物有多可怕,这是一个前无古人,后面也基本不会有来者的记录,让所有旁观者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不然背了锅,米奇能掐死他们。

    许多人心里都在后悔,早知道能连拍十八场不掉,就该让吉尼斯验证官来蹲点了,说不定陆泽还能成为一个世界纪录保持者呢。

    而后,入画的所有演员,除了陆泽之外,全都坐在地上缓了好久,就连卡米亚都没了那股子优美,大口的喘息,别看他们刚才没台词,就走了几步,但步伐捏的那么精准,也实在够呛,现在腿都是软的。

    足足歇了半分钟,这才有人缓缓站起来,冲向喊咔后,像没事人一样回到自己椅子旁拧开保温杯,喝口茶水的陆泽。

    “十八场!十八场!真他妈疯了!最疯的是我跟你拍了十一场!伙计!你该兴奋起来啊!放心,我会去宣传的!我保证明天英国所有演员都知道这件事!上帝!我要心梗了,卡尔!帮我叫救护车!”

    越来越多的人冲了过来,像是失了智一样,围绕在陆泽身边,打开早已准备好的香槟,对准陆泽的脑瓜子就是一顿猛呲,虽然在墓地这么搞不太合适,但人们已经顾不上晚上会不会有鬼来找他们了,气氛十足的热烈。

    “陆泽,恭喜你,虽然跟你拍戏很累,甚至我以后都不想跟你再合作了,但这几个月,我确实在你身上学到了很多,谢谢你,看来……我又该在剧本上注释了,毕竟你都这么做。”

    “谢谢。”

    与卡米亚握手,陆泽轻笑点头,等众人先放下能让他们津津乐道一年的十八场连景,去庆祝《往生》的杀青后,陆泽才接过工作人员的毛巾,擦了擦头发,喝了口茶水混香槟,吐掉,平静的坐回椅子上翻开手机。

    十八场连镜对其他人而言,已经难以翻越的大山,但对于陆泽来说……还真不是一盘菜,在系统训练里,从开拍到杀青,一场不失误也不是没有过,相对于他而言,系统剧组才是真的稳,上万场戏,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曾有过。

    原本打开手机是想发条微博,宣布《往生》杀青,但一解锁屏幕,上面却有六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一个尾号为1265的电话号码,每隔十分钟打一个,不过陆泽把手机静音了,是一个都没看到,确定不是诈骗电话后,陆泽点击回拨,在两声嘟之后被接通。

    “喂您好,我是陆泽。”

    “陆哥……我在利物浦机场了……你在哪儿啊?”

    有飞机冲向蔚蓝,身边不断有旅者与亲友重逢或者离别,机场门口不断有外国人询问是否需要行李搬运,全被她摇头拒绝,她就靠在根柱子旁,坐在蓝色行李箱上,摆动着根本够不着地的三十五码精致小脚,当然,她是穿着GS款大号童鞋的,望向人流,砸吧砸吧涂抹正红色唇釉的薄唇。

    “站着别动,我去接你,到了开位置共享。”

    “……”



    “我到了,你在哪里?”

    “陆哥,我有点口渴,就在机场二楼的咖啡厅喝点东西,你在门口等一下,我这就下楼。”

    “算了,我有点困,正好喝杯咖啡清醒清醒,另外有点事要跟你聊聊,开车说不方便,等我进机场吧。”

    米奇的破车有点年头了,据说是他高中毕业后的买的第一辆车,刚入手就不是很新,但英国不存在什么车辆强制报废的处理规定,所以尽管破破烂烂,开起来悬架嘎吱嘎吱响,这台已经二十多岁高龄的老家伙依旧在公路上驰骋,而且听米奇说,这车他还打算再开十年,也是够残忍的。

    费力把车窗摇上去,检查完车内情况,刚想推开车门,把手就直接被陆泽从车门上拽了下来,一阵寂静后,猫着腰,将把手重新安装上去,吭哧吭哧翻到副驾驶座位,从这边走了出来。

    机场国际航班楼的二楼只有一家咖啡厅,陆泽也曾在这里歇息过,熟门熟路走到门口,对服务生指了指坐在最后一排的王梓萱,大步流星的走过去。

    “陆哥……”

    她对陆泽有些生分了,可能是这一年在国企工作落下的毛病,反正是没有曾经相处的那么自在,见陆泽走来,便本能的起身对陆泽打招呼。

    他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半用力的推着,将她重新摁下沙发上,将她带来的大号行李箱推到一边,坐在她的对面。

    “一杯冰咖啡,不要奶油,谢谢,呼……”

    长出一口气,两人都没说话,陆泽双手抱怀,目光集中在她的脸上,而她则低着头,拿起勺子,轻轻搅拌着圣代,将巧克力与冰奶油融合。

    咖啡很快上了桌,陆泽轻抿一口,口感也就那么回事,拿了张手纸擦拭杯上凝结出的水滴,将手腕上佩戴的腕表调整到舒适的位置,却再次叹了口气。

    “这是个很艰难的决定,所以我要谢谢你,很抱歉打乱了你的生活计划,对了,你母亲知道这件事吗?我待会给她打个电话,给她道个歉吧。”

    “嗯,我没关系……”

    她有些心不在焉,想要调整自己面对陆泽的精神状态却有些无能为力,她心里也清楚,陆泽此刻对待她的态度,取决于她对陆泽的态度,或许是心中杂乱生了草,她捣圣代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陆泽还是贴心的,她心里清楚,他对自己的态度是没有变化的,但曾经的态度不再适合此刻的她,所以稍微疏远的语气,却带着对自己父母的问候,是为了缓解气氛,重新找到曾经二人的相处感觉。

    “陆哥你放心,我虽然……没做过经纪人这份工作,但我会努力学。”

    “慢慢来,现在我的工作不多,所以你的工作也不多,先以适应为主吧,另外,我也不是定居国外了,工作完之后就会回国,每年大概只会在国外工作五到八个月,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回去,除非有特别急的合同要回来一趟,剩下的时间都是假期,这么算下来,可能要比你在中铁的假期多上不少。”

    人越大越孝,至少对于常人来说是如此,看着父母渐渐老去,甚至有很多事他们开始变的无能为力时,内心的牵挂便会无以复加。

    你让陆泽长期居住在国外,陆泽也受不了,他肯定会想家,这还是他有个妹妹能照应爸妈的情况下,换成王梓萱这个独生子女,那就更是如此了。

    听到陆泽的解释,王梓萱也松了口气,心里的担子放下了不少,对陆泽,似乎也轻松了不少,思考一会便点了点头。

    她在中铁的月薪在13K左右,奖金绩效占比月薪的幅度不大,工作日加班到八九点,一周两天假,但多数是休息不上的,正常一个月休息四五天差不多。

    而陆泽开出的待遇呢?分成为陆泽年收入的百分之十,就算陆泽年收入为五十万镑,折合人M币也在四百万左右了,抛去欧洲百分之四十五的高额赋税,她的年收入也不会低于二十万,这已经超出她在中铁的年收入了,况且陆泽的年收入会仅仅只有四百万么?

    更让她心动的是每年四到六个月的假期,能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去陪伴父母,还有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的工作,换谁都会心动。

    另外,就算把这些都抛开不去想,能在陆泽手下做工作,对她而言也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之前跟了他七年,她自认为在陆泽手下,要比在中铁工作要来的舒心,哪怕在过去的一年内,她也无比的怀念曾经。

    “其实我不该这么就去中铁找你的,忘了跟你说了,我现在拍的戏今天刚杀青,估计配了录音之后,我就要回国休息了,这样可能会导致你接下来的几个月成为没有收入的无业游民,也不知道你那点存款够不够花,行了,乏也解了,咱们走吧,今晚还有个杀青的派对,你回去收拾收拾,然后跟我一块去吧。”

    “那陆哥,我们什么时候签合同?”

    这话说出来,像是着急把这件事定下一样,带着点催促的口吻,话说出口,她就有点后悔了,虽然她本意并非如此,但却怕陆泽想歪,只能沉默着将书包背好,快步拎走了陆泽本要拿起的行李箱。

    拉箱杆没摸到,陆泽忽然想起了曾经的趣事,笑着轻轻在她脑袋上拍了拍,带着她缓缓离开。

    她的意思陆泽明白,与其说是想把这份工作确定,不如说是想要把自己的退路断掉,给自己退无可退的勇气而已。

    说到底,她没怎么出过国,更没有出国工作过,作为女人,她有怕的权利,也有担忧的理由,这是好事,说明她成长了。

    “合同还没打出来,这几天我找个律师,咱们把合同定一下,长途跋涉到英国,你不累才怪,先回去休息吧,合同又跑不了。”

    “好。”

    她应下了,沉默不语,跟在陆泽身后,陆泽走在前面,没有表情,只是将背着合同的书包向颈部挪了挪……

    陆泽并没有把她带回米奇的公寓,毕竟那里已经没有空余的房间了,另外,自打米奇在柏林得奖后,记者们也开始重新把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此刻带个女孩回去,要是被拍到了,以英国记者的德行,估计明天多少会传出些风言风语。

    于是陆泽把她安排在了一家离米奇公寓不远的高档酒店中,就在狮心酒吧对面,离公寓大概一公里左右的路程,将她送入房间,告诫她晚上最好不要出门,这才安心的离开。

    回到公寓内,米奇和老门家兄弟俩早已开始打扮起来,西装革履的衣装,看起来还挺像人的,见陆泽回来,只问了一句朋友接到了吗便没有了下文。

    直到米奇将自己的长发梳理的异常丝滑,就像是洗发水广告一样柔顺,这才停下令陆泽有些恶寒的梳妆打扮,一屁股坐在陆泽身边,点了根烟,将电视关闭,双腿搭在地台上,轻轻推了推陆泽。

    “准备什么时候回国?”

    “干嘛?”

    “你的投资签证批下来了,在公司,证件明天记得去我办公桌右边第三个抽屉拿,过几天你签证就到期了,小心被警察逮到,说你非法滞留我可不去警察局捞你。”

    “好。”

    陆泽之前是个人旅游签证,两年一签,每年只能在英国停留一百八十天,如今拍《往生》导致签证只剩不到半个月就要到期了。

    好在陆泽如今有了环球兄弟影业的股份,如今以投资人的身份拿到了投资签证,也算是解决了下一部作品《流放》中,陆泽戏份的拍摄问题。

    说道《流放》……这部以克沙为导演,卢卡斯为副导演兼第一摄影师,米奇为监制,陆泽为主演的电影,剧本工作如今已经完成了,只不过这部戏完全由米奇一人创作,陆泽至今还没有看过完整版的剧本,甚至连立项都没有完成。

    毕竟《往生》已经投入了环球兄弟全部的资金,如果这部电影的收益不高,甚至有亏损的话,别说《流放》了,公司都得直接散了摊子。

    “《往生》的剧本完成了,就在保险箱里,你要是回华夏了,就复印一份带走就行,这部戏你需要健身了,具体原因你也明白,毕竟主角是个探险家嘛,肯定得有些肌肉,我希望你在华夏的时候就开始训练,至少要把体脂刷下来,等回来之后再塑形,卢卡斯和克沙这两个肌肉怪物给你当陪练,也不用再请教练了,还能省点钱,对了,回来之后……还有件事你需要去做。”

    米奇笑的有些奇怪,多少带着点猥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两颗大板牙,鼻孔往外冒着白烟,脑袋还伴随着肩膀一颠一颠的。

    陆泽就看不了米奇这种笑容,他这么一笑,陆泽马上鸡皮疙瘩就起来了,猛的离开米奇身边,使劲蹬了他一脚,带着戒备的口吻,不断在米奇身上审视。

    “干嘛?”

    “不干嘛,就是剧情需要嘛,所以我给你找了一份工作,十一月初上班,别多想,不是什么特殊职业,不需要你出卖肉·体,就是……去动物园当俩月饲养员。”

    “……”



    陆泽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去动物园找一份饲养员的工作,他本以为这辈子跟都不会跟这个职业挨上边,毕竟这份职业就算是系统课程中也没有学过。

    其实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喜欢照顾小动物的人,理由是普通的宠物总是与掉毛这个让陆泽头疼的词汇分不开,要不是当初与瘸子相遇时意外的与陆泽有些投缘,或许陆泽到现在也不会养什么宠物。

    一想到自己会去动物园收拾动物粪便,给它们梳理毛发,陆泽就不禁有些头疼,其次,万一要是养几头狮子老虎之类,一旦没照顾好,这些猛兽发了狂,他也很难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但就算陆泽的心理再怎么抵触,《流放》主角的人物设定也确实需要较为丰富的动物学科基础,并且剧中还有与野兽相处的大量篇幅,这都是陆泽绕不开的。

    人们总会对一些事产生莫名的厌恶,比如有些人讨厌洗碗,有些人讨厌洗内裤,有些人则两样全占了。

    这不是几句开解就能释怀的,毕竟是长久以往的人生经历和生活状态造成如今的结果,但……陆泽没有拒绝米奇的决定,而是选择了接受,原因很简单,四个字而已。

    拍摄需要。

    他对于电影事业的初心从未变过,一直力求自己能做到最好,尽管这份工作是自己从未从事过,并且是有些讨厌的,可只要剧本人物需求摆在这,他都会克服心中不喜,乃至于心理障碍,然后把这份对于职业的不喜压抑在心里,或者……干脆变成自己喜欢的事,这才是电影人的基本素养。

    “好吧。”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虽然我也讨厌满是臭味的毛发,还有那些反胃的排泄物之类的,但……工作就是工作,在这点上你确实比我强,至少你不会抱怨。”

    米奇对于陆泽不太喜欢宠物毛发这件事是知晓的,之前他带着自己父亲养的金毛回家时,他就看到陆泽把狗毛收集起来扔进垃圾桶,随后去卫生间好好的洗了个手,或许除了他自己养的那只丑猫外,其他任何的动物都不会得到陆泽的喜爱。

    “行了,这件事还早,到时候再说,你也收拾一下吧,打扮的帅点,看咱们组演员对你崇拜到不行的样子,说不定你可以把苏西、崔丝蒂、朱利安打包带回家。”

    看着米奇从沙发上站起,双手捏着比心,摇晃肩膀,跳着自创的骚包舞步,陆泽已经明白,今晚米奇可能不会回公寓了,不……可能今晚回公寓的只有他自己。

    ……

    “威士忌,杜松子酒和白兰地。”

    “用玻璃装非常方便。”

    “我试着走直线,用酸醪的便宜酒。”

    “来跟我一块喝一杯,把声音搞响点。”

    在英国开趴体,年轻人大概都会现在如今大热的电子音乐,而年纪大些的呢?想来想去,终归还是摇滚最合适。

    不是那种软绵绵中带些阴郁的英伦摇滚,而是只属于硬汉子的硬派摇滚,如果你不知道听什么,更不知道趴体时放什么,那来首ACDC的歌准没错,只要你不穿皮裤就可以跟着一块嗨起来,如果你穿的是皮裤,那你这个人就是有点问♂题了。

    派对终究是没在狮心酒吧举办,因为派对并不是米奇掏钱,而是投资人举办,再说现场这帮演员也对那种人多眼杂的小酒吧比较忌讳。

    或许是监制把拍摄情况如实做了汇报,对于投资项目如今快速落实,投资人自然很高兴,这场趴体他也是出了血本,把自己不经常住的那间庭院式别墅拿出来做了娱乐场地,把能住下七八十人的大别野弄得跟迪厅似的。

    从其他住所抽调过来整整四十名佣人早已把吃食和酒水铺成了长龙,性感的模特们是被一辆辆客车拉过来的,换上比基尼,在泳池中娇笑着向客人泼去点点的水花。

    三十名西装革履,带着耳机的西装壮汉在围墙外展开了地毯式搜索,把所有鬼鬼祟祟的行人清理干净,确保宾客们今晚能玩的尽兴。

    至于陆泽四人,一进别墅就彻底玩开了,一下午的精心打扮都做了无用功,早已醉的没了形象,走直线都成了难题。

    “靠!又犯规了!陆泽!到你了!”

    一楼的娱乐室摆放着一张斯诺克球桌,此刻陆泽正与米奇展开一场半斤八两的菜鸡厮杀,白球落袋罚一杯,犯规罚一杯,一盘球局整整打了一个半小时还未结束,让身边捧臭脚的模特们都看的直打哈欠。

    白球重新摆放好位置,陆泽用一只眼瞄准中袋旁的一颗红球,没什么难度,顺利打进,只是白球停的位置不好,架杆陆泽又不会用,只能趴在桌上瞄准下一刻粉球,出杆!一张绿色的台布被球杆挑起,白球也被挑飞,直直的砸在米奇鼻子上。

    见米奇捂着鼻子蹲在地上一动不动,陆泽脑袋被酒精泡断了一根弦,也没想着问问他怎么样,只是想着把球桌打坏了该罚多少酒,端起酒杯连喝了三杯,对递酒的美女笑笑,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屋内满是一对对调情的男女,目不斜视直径走向卫生间,推开门,刚想脱裤子拉闸,却见一男一女在卫生间背对着陆泽站着,听见开门声,一回头,手上还拿着锡箔纸。

    陆泽一下就醒酒了,这玩意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人弄,但想着是在国外,就算他报警,这点小事也会被投资人压下去,反倒是自己会让投资人难堪,怎么想都是吃力不讨好,皱着眉在两人脸上打量两眼,轻声斥责让两人把不该弄的东西收起来,不然后果自负,便转身使劲关上了门。

    他想冷静冷静,所以去了后院安静的角落,角落里有一条秋千,他坐上,点了根烟,今晚不知怎么,居然星星特别亮,他仰头,入眼便是大片星光。

    一男一女搂搂抱抱,嬉笑着匆忙朝角落走来,见到秋千上坐了一人,吓了一跳,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转身离开,估计是没说什么好话。

    这并不是在卫生间内的那两个人把陆泽吓到了,在系统空间中,他可是所有毒贩子的顶头上家,每年出货是要按吨算的,看见俩老外碰这东西,他早已见怪不怪了,但这也难免会让他产生一些思考,每次拍完戏之后的放纵狂欢真的有意思吗?如果没有任何实际意义,那干嘛不去拒绝?

    他思考了很久,这才突然意识到,如今的自己与刚出道的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差别,需要去参加一些没什么意义,但又拒绝不了的酒局。

    说到底,他一如二十四岁的自己,刚刚展露头角,被新人这个身份限制住了,至于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他有了答案,所以,他对于《往生》开始有了展望,或许破局的关键,就在这部电影上。

    陆泽在反思,而别墅之外,却有人干着急,她听从了陆泽的邀请,来参加了这次晚会,换上了粉丝蕾丝的小晚礼服,圆头小牛皮鞋的鞋与地面敲出了哒哒的悦耳声响,只是……她不是在跳舞,纯属是安保不让她进。

    “很抱歉小姐,这里是私人场所,如果您是应邀参加派对,请联系您的受邀者,如果没有,请您离开。”

    总是会有莫名其妙的女人想凑过来钓凯子,所以安保并不相信她的话,而且这五短身材的女人在西方人眼里确实跟小萝卜头子似的,没啥吸引力,冷漠的瞥了她一眼,安保带点小傲娇的四十五度角仰望起了路灯。

    西方人平均身高据调查在一米七五左右,能当上安保的至少要在一米九以上,这种庞然大物给了王梓萱不小的压力,毕竟抬头跟人说话,跳起来只能踹到人膝盖的感觉确实不是很美妙,她只能老老实实的走到路边,把Pinko包护在肚子上,给陆泽打了一个电话。

    一个电话,没接,她有点慌,两个电话,没接,她有点着急,三个电话没接,她想回去了,第四个电话,有人接了,但却说着一嘴的英语。

    “你好,陆泽没带手机出去了,等他回来我会转告他,就这样,拜拜。”

    “等一下!”

    米奇语速很快,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见他要挂电话,她急了,声音大了点,有些心虚的回头望了门口的安保一眼,生怕安保把她当狗仔给揍一顿,见安保没看她,这才松了口气。

    “又干嘛?”

    “我是陆泽的经纪人,今天刚到英国,受他邀请来参加晚会。”

    冰袋被随手扔在桌上,把两个染血的棉团从鼻孔拔出,摸了摸鼻孔,确实没有血了,米奇所有所思的笑了笑,拍了拍肚皮,啪啪两声!

    “女的?哈哈哈哈,我知道了,老实在门口等着,别玩手机,不然安保可不管你是男是女,要是被当做记者,肯定先揍你一顿,再把你手机砸了,我马上出来。”

    出了房间,蹦蹦跳跳走出别墅,看的旁人有些纳闷,刚才被陆泽使用暗器砸成那个死样,如今满血复活了,像个狗似的嗒嗒跑出去,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走出院外,他还真就看见了一女的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口,起初他笑了两声,觉得这女的有点傻,但笑过之后,便没有了任何兴趣。

    围着她转了两圈,大拇指抵住下巴,米奇打量着她,纳闷的问了一句:“你成年了?”

    “我是九五年出生的,有问题吗?这位先生。”

    “没,就是看不出来,只看出来你有点蠢,跟我走吧,咱们进去。”

    西方人语气普遍比较自信,没华夏人那般谦虚,而米奇更是称之为自大也不为过,他不介意在陆泽面前出洋相,不介意被陆泽当做笑料,因为他认为陆泽跟他站在同一高度,他们是一类人,但在他人面前,他仍然高傲,就像他曾经对待难民,像是对待狗一样。

    而王梓萱进了别墅后便打了个哆嗦,曾经跟在陆泽身边也算是见了不少的世面,可她真没见过如此奢靡的派对,毕竟国内玩这套的很罕见,如此的酒池肉林,就算是富家公子,绝大部分也不会这么招摇。

    见到依靠池边托起胸口的模特,再对比起身材平平的自己,两者之间的差距就像是成人玩具和芭比娃娃一般巨大。

    但她没有羡慕,更没有嫉妒,因为她看到了这帮模特在水中泡出发白褶皱的手指,如此的生活,将心比心,她们真的不一定会快乐,她只是担心陆泽在这种环境下会学坏了。

    “给我一瓶啤酒,一瓶果汁,谢谢。”

    侍应给了米奇所需,他就带着王梓萱坐在泳池边,观赏着美女,心里想着事情,说实话,他看不上王梓萱,因为一个字,嫩。

    他知道王梓萱跟了陆泽七年,但那又怎么样?如今陆泽对于经纪人的挑选必须要谨慎,而王梓萱呢?在他眼里明显是不合格的。

    朋友的朋友对他而言不一定是朋友,朋友的优秀朋友才是他的朋友,他喝了酒,有点控制不住想要逾矩,但他也知道,这是陆泽的选择,而他,没有权利帮陆泽做出选择,他能做的,只是劝说,而非强制。

    不过……他也可以让她知难而退,欧美的娱乐圈,真的没那么好混。

    “弗朗西斯的经纪人谈判你知道吧?手腕真的很高超,四年一点五个亿签下了彪马代言,这可是远超弗朗西斯该有的身价。”

    “杰森的飙车事件,处理的非常好,经纪人的淡化处理做的非常到位……”

    “布兰妮的绯闻男友你知道吗?据说挺丑的,不知道布兰妮怎么看上的他,事发之后脱粉情况也很严重,她经纪人完全就是个傻逼……”

    要说这是旁敲侧击,很显然,并不是,但他也没攻击这个一米五出头的女孩,只是一直聊啊,聊啊,聊到她眼中没了神采。

    “你很可爱,不要去管其他人的审美,我不是老外,我父亲是华夏人,我也是华夏人,我只是出生在英国而已,所以我说的是真的,但我想说的是,在欧洲,越可爱的人,生活就越被动,我们只能让自己凶一点,让自己壮的一点,或者……让自己更符合他人审美一点,我们才能活的主动,但你可以做出改变吗?可能我说的有些言重了,你是陆泽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我该去鼓励你,而不是去否定,总之,我很期待你的改变,因为不改变,懦弱会被人连骨头带肉被吃掉,算了,不说这么多,利物浦欢迎你的到来。”

    两人碰了杯,没说话,米奇朝着身材最靓的模特吹了声口哨,这位美女也回送了秋波,只是……看着陆泽从后院走了出来,米奇的脸色就猛的变的通红。

    “狗贼!拿命来!”

    人字拖被甩到一边,被台球砸哭的糗事让他更加愤怒,弯腰闷头朝着陆泽冲去,只是……他想的有点多,就算陆泽没有系统人格的帮忙,他也是学过拳击、散打、柔术、泰拳等一系列拳术的。

    搂住米奇的腰,猛的一抬,在他人瞠目结舌中,陆泽直接把米奇大头冲下扔进了泳池中,见米奇从泳池中挣扎的站起来,陆泽这才拍拍手,坐在了王梓萱身边。

    “我手机落屋子里了,没接到你电话,米奇带你进来的?”

    “嗯……”

    “他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王梓萱摇了摇头,因为米奇确实没有对她进行人身攻击,只是出于对自己的弱小,她本能的感到了郁闷,两人没说话,陆泽拿过一瓶啤酒安静的喝着,看着米奇与那位模特搂搂抱抱,突然,耳边传来了言语,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但语气却很坚定。

    “陆哥……我会努力的。”

    “好,那就加油。”

    “……”

    “PS:推荐一本好PY的书,挺搞笑的玄幻无敌类爽文,《我养的宠物都是神》,我已经在追读啦!锁定舔狗白浪(非错字),我们本章说中见!最后,一句迟来的祝福,中秋节快乐!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不耽误,不耽误,我们生活在同一片月光下!”



    八月二十一号,德国柏林,晴,希尔顿酒店,剧组电影杀青宣传发布会最后一站。

    “他们来了,该干活了。”

    新来的女同事似乎不太喜欢烟味,作为一位老烟民,他还算自觉,将吐出的烟雾用手掌扇开,避免遭受女孩的白眼,虽然老记者没事都喜欢吧嗒一口,只要她继续做这份工作,就迟早会习惯,但他希望,这份习惯来的晚一些。

    好人的觉悟总比坏人高。

    烟头扔进随身携带的烟灰缸,随手摇了两下,像是孩子在认真听糖罐里还有几颗糖,最后抿着嘴,将烟灰缸放进马甲胸前的口袋中。

    相机开机,重新对焦,调整明暗色彩,对准行驶而来的车队,快人一步,抢到最合适的位置,脸庞贴近相机,紧闭一只眼睛,皱纹瞬间隆起,只有快门声持续响着。

    车队驶来,清一色的迈巴赫,卡米亚作为奔驰性能车设计工程师的女儿,缺什么,也不会缺豪车。

    偶有听到消息的粉丝早已翘首以待,直到车队停在路边,主创人员全部下车,欢呼声便响起,当然,这份欢呼,暂且只属于卡米亚一人。

    “真风光……”

    女同事年纪不大,对于卡米亚的好感不浅,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朝卡米亚的方向望去,眼神有些迷离,像是崇拜,又像是幻想。

    “以后有的是机会看这么风光的场面,现在你该做你的工作了汉娜,除非你想回去被主编骂的狗血淋头。”

    在她的幻想中,她不应该是看客,所以这句话多少会惹人厌了些,但她也没反驳,拿着长筒麦克挤进人群,希望重新找一个好位置。

    照片的感觉不对,他放下相机,查看了刚才拍摄的照片,暗了些,重新调整好光线,顺便吃了块口香糖,他望向女孩,她只站在了第三排,其实她完全可以再往里挤一挤,但她选择了留在原地,他没说话,只是发出咀嚼口香糖的声音,重新举起了相机。

    ……

    宣传发布会共十七站,遍布欧洲九个国家,亚洲没去,华夏不能上映,曰本和汉国排片比较少,不值得跑一趟,所以陆泽要想重新在国内出席活动,还需要在等上几年。

    由于宣传费用比较少,行程多多少少排的有些紧,二十七站在二十天内完成,每天他们不是在面对记者,就是在天上待着,如今到了最后一站,即便是卡米亚的家乡,大家也没那个体力打起精气神。

    一眼望过去,一帮人垂头丧气,提溜个脑袋乱晃荡,满脸的抑郁,还真不像参加电影发布会的剧组重要成员,反而像是过来奔丧的死者家属。

    一群人没有依次入场,直接扎堆往里走,连红毯这个发布会的大项目都被省略了,简单拍了几张照,在幕布上写了签名,在记者诧异的目光中,这帮人只用了五分钟,就把其他剧组能拖上一个小时的工作给做完了。

    当记者与受邀来宾全部入席落座,陆泽一行人也站在会场门外静静等待主持人通知大家入场。

    这时,陆泽抬头,望向舞台上的荧幕,虽然已经不是第一场见到的海报了,可那股子悸动还是会随着目光所及之处在内心升腾。

    这份海报虽然是加急做出来的,却令剧组所有人员感到了惊艳,海报整版篇幅以黑白色为主体,上半部分为黑色,下半部分为白色,以人物和景色进行分割,像是天空和大地倒置过来了一般。

    人像与建筑却是深灰色的,在黑与白中足够显眼,又不是那么的突兀,人像排列前大后小,标准的角色主次排序,陆泽和卡米亚站在最前端,直立面向海报外的观众,面容无悲无喜,只是直勾勾的凝视着众人。

    这张海报出色的点在于,黑白色的倒置,透露出了点点的电影内容,同时画师在光线运用上选择了非自然光的折射角,也就是自然界中根本不存在的光线角度,类似于鬼片中常用的灯光手法,从下往上给人脸打光一样,给观众一种不安和压抑感。

    不出所料,嘉宾们在第一眼看到海报后,便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离大门最近的几位嘉宾之间的交流,陆泽站在门外,多多少少能听见一些。

    “海报看上去有点……压抑,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果然新电影的内容又是那种压抑的情节,本来我还想带孩子去看看,现在……算了吧。”

    “真不出我所料,米奇泰勒常玩的调调嘛,我已经习惯了,这次是报社叫我来的,不然我才不会给这种看完会压抑好几天的电影贡献票房。”

    “谁说不是呢?”

    虽说欧美一直是文艺电影的主要票房来源,但你要相信,其实欧美的大部分观众也不喜欢这种电影,在不喜欢找虐这件事上,全世界人民的态度都出奇的一致。

    “那么,现在有请剧组的主创人员上台回答大家的问题,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掌声鼓励。”

    主持人并没有耽误太多时间,手掌指向门口,随后带头轻轻鼓起了掌,排头兵米奇整理了一下服饰,轻咳两声,大步流星走上舞台。

    不出意外,在英国时,媒体最关注的是米奇个人,而来到柏林,这个卡米亚的主场,记者自然想在卡米亚身上挖点料。

    一时间,提问的重点并没有放在电影本身,而是围绕着卡米亚的生活展开,什么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画作啊?为什么会重新回到演艺圈啊?将来有什么打算之类的。

    毕竟是本土明星,再加上卡米亚如今阔别影坛六七年后首次回归大荧幕,米奇等人给足了时间让记者和卡米亚进行交流,不过气氛多少会有点尴尬,总是客场作战的陆泽如今也只能庆幸桌面上矿泉水摆放了不少,不然还真不够他喝的。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在主持人的引导下,记者的问题重新回到了正轨,围绕着电影本身展开了探讨,只不过……有卡米亚在场,陆泽还是闲的发慌。

    “当然,这次选择继续拍戏确实是因为米奇写的剧本打动了我,老实说,我从五岁开始拍戏,扮演别人占据了我已走过的大部分时光,时间在不断消磨着我对电影的爱,直到我二十七岁时,我发现我对电影爱不起来了,我乏味了,就像我对嘿咻没有感觉一样,直到米奇找上我,看到剧本后,我头皮都在发麻,直到现在,我也不敢保证这部电影重新焕发了我对电影的爱,但那时候,我的意识就是在不断告诉我,我想演她。”

    “这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团队,和他们合作真的不要再愉快,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米奇、克沙、卢卡斯、陆泽,他们每个人都身怀绝技,对电影的想象力天马行空,尤其是陆泽,和他合作后,我才发现我的演技确实还有提升的空间,而且空间大到离谱。”

    这并非是谎话,但记者朋友们却把卡米亚的话当成了对陆泽的过度赞美,有些不以为意,只是抓拍了一张陆泽尬笑的照片。

    一个小时的采访时间结束,陆泽说话不到二十句,不算少,至少比老门家两兄弟说的多,但对于男主角这个身份来说,确实有些寒酸。

    发布会的最后一个环节,由米奇发言,拿起麦克对台下众人轻轻点头,顺便隐晦的提了提自己的裤子。

    “原计划是今晚八点,第一版预告片上线,但想来想去,既然来了,就先让大家看看,也方便大家快人一步写个专栏,对大家都有好处,感谢各位媒体对剧组的支持。”

    这个消息对于记者来说算是个意外之喜,即便只是快别人几个小时看到预告片,这几个小时也足够他们率先写出一份稿子,多拿一点奖金了,瞬间,台下的掌声大了许多,也真心实意了许多。

    灯光关闭,只有壁灯亮着,不至于让来宾过于惊慌,主创一行人下台,在第一排落座,安静望向了屏幕,预告片开始。

    ……

    “曾经,我们相信自己可以免于这人间疾苦……”

    屏幕黑暗,白字浮现,气泡音男嗓轻轻呢喃,随后引擎声逐渐靠近,屏幕渐渐亮起,画面像是在清晨,又似乎是在日暮,淡蓝色滤镜透露出一种冷静,又忧伤的风格,一辆深蓝色老福特沿着海岸线,从道路的尽头驶来。

    钢琴声伴随着小提琴,不带有一丝激昂,旋律像是无止尽的旋转楼梯,让听众思维不断盘旋,却由逐渐上升,抓耳,又压抑。

    “所以我每个月该还多少钱?两千四百一十九镑?”

    烟草在指尖燃烧,指尖在车窗上迎接海风,风吹不动手指,可烟草却在加速燃烧,化成灰烬,被风吹散,沿着手臂奔跑,随后被车辆超过。

    电话挂断,手机被扔在副驾驶座位上,在柔软的海绵上弹跳两下,随后不再挣扎,安静的躺在那里。

    烟蒂被满是胡茬的嘴唇最后深情一吻,随后被毫不犹豫的扔出窗外,镜头没有再跟随车辆,而是向下移动,关注着烟蒂,它在柏油路上滚动两下,明亮的火星逐渐暗淡,突然被随后而来的车辆压扁。

    ……

    “用虚伪的情感维持着家庭,家庭用虚伪的情感,来温暖我们……”

    音乐的旋律开始复杂,却依然盘旋,上升,屏幕暗淡,又再次亮起,照亮屏幕的,却是一把尖锐的刀,在婴儿的头颅之上,颤抖……

    跳剪,镜头内出现女人的脸,面无表情,望向刀尖,看似平淡,可捏着衣角的手掌却用力到变了颜色。

    呼吸……沉重,不住的颤抖,握紧刀把的手指开始充血,屏幕闪烁,暗淡,又亮起,又暗淡,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灯。

    一滴水,掉落,砸在婴儿的脸上,他仍在睡熟,不知道危险,镜头向下,在婴儿红润的皮肤上,水滴滚落,被枕头吸收……

    ……

    “我们深知,我们只是普通人,事业不会成功,家庭不会和谐,理想……永远不会实现。”

    身躯被用力推在书架上,砸倒了大片的书籍,他弯下腰,双手颤抖着,慌乱的捡起书籍,重新归放在它们原本该有的位置上。

    第二次弯腰捡起书籍,没等起身,他迎接了第二脚,跪在地上,捂着腹部,仍想继续收拾书本,最终,支撑他不贴于地面的手臂剧烈抖动,他倒下了,蜷缩着,不敢滚动,刚捡起来的书本又掉在地上,铺散开,被从窗户外闯进来的风吹动。

    书页滚动,哗哗作响,这是本,被吹散在某页,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鲜血在十字架上流淌,不……这血是他的。

    镜头向下,停留在书本上,血液流动,流淌过耶稣,流淌过十字架,最终横向流淌在字符中,像是给这句话加了一条鲜红的标注。

    “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

    “当维持家庭的虚假情感变为真心实意,它注定会成为一切痛苦的开始……”

    曲子开始激昂,仍不断盘旋,小提琴带动着情感,台下的观众渐渐把手握紧了,最终,情感在此爆发。

    “杰森!或许我可以帮助你!杰森!你在学校到底怎么了?杰森!”

    他敲着门,脸上挂满了担忧,他开始衰老了,就像其他父母一样,或许是他不停的追问惹毛了杰森,所以他愤怒的推门出来,与父亲对峙。

    “所以呢?我出来了,所以呢!所以呢!”

    “什么所以?”

    “所以你能帮助我什么!我看上去像是需要帮助吗!我脸上在写着救我吗!还是让我学会像你一样,生下来就开始抱怨生活的糟糕?如果我都没办法救我自己,那还有谁能救我?可是……我不能,我没办法再坚持下去了……”

    他拽住父亲的衣领,脸色通红,咆哮着,一用力,泪花也偷偷跑了出来,最终,他没了力气,缓缓向下跪倒,躲进了父亲的怀里,嚎啕大哭。

    跳剪,她靠在门框边,看着父子俩,呼出一口气,用力的腮帮子都跟着鼓起,最终,望向窗外,用手指擦了擦眼角,镜头向下,泪水在指尖流淌,慢慢的,在皮肤上蒸发。

    ……

    “生来一人,死也一人,尽管我们在这里,事实上是被完全封印在了自己的躯壳里。”

    安静的躺在冰冷的铁床上,老人双手叠放在小腹上,面容中带着些许的期待,侧头,对玻璃窗外的众人微笑着点点头。

    白色的毛巾覆盖在脸上,枕头慢慢刺入年迈,且充满褶皱的皮肤,粉红色的液体在软管中缓缓流淌,渐渐的……进入血管。

    安静……

    半分钟后开始产生反应,他扭动身躯,却被限制在了铁床上,手脚被束缚,他坐不起来,他开始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拖拽着四肢,把铁床砸的咣咣直响,开始抽搐,手脚拧到畸形,白毛巾塌进去一个坑,事实上他已经无法呼吸了,只是张着嘴,渴望吸进来哪怕一点点的氧气。

    最终,安静……

    画面再次黑暗,不再亮起,只是白色的字迹再次变换,这烟嗓男声最后一次开口,像是感叹一样叹了口气。

    “悲哀啊……”

    最后一次画面变换,已经不再有任何声响,就连音乐也到了尾声,而此刻,整个会场内,也安静的有些吓人。

    “,二零二四年,一月一日,正式上映……”

    “……”



    “咚……咚咚……”

    如今正是大好天,一缕阳光穿透薄薄一层纱窗帘,晕在被子上或作一圈又一圈的光斑,这本该是一个静谧的清晨,可某位正在熟睡的人却被楼上邻居搬东西弄出的噪音惊醒,揉揉眼,砸吧砸吧有些干渴的嘴,最后伸手摸了摸身边抻着懒腰的黑猫。

    他回国了,在众多好友的热情相送下,在柏林乘坐了前往华夏的飞机,帝都时间下午三点半到了家,至于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墙上的挂钟明确的告诉了他时间,早上八点半,虽然仍身心疲惫,倒头便可以继续酣睡,但睡眠时间太长导致他如今头部已经开始隐隐作痛,除此之外,快半年没睡过的被褥闻起来味道确实不是很好。

    重新闭上眼,在床上来回滚了两圈,屁股有些痒,伸手挠了挠,他坐起身,靠在床头,点了根烟,对闭眼享受他按摩的瘸子笑了笑。

    “早上好。”

    ……

    早餐并不丰盛,在出国之前,陆泽就已经把家里的食材清理干净了,如今家里只剩坐高铁回吕华时吃剩下的半袋吐司。

    隔壁开超市的大姐仍然风情万种,XXXL的旗袍依旧那么性感妖娆,丝袜包裹着大腿,勒出一条明显的痕迹,让人不由担忧大腿是否血液流通,别再穿丝袜穿截肢了。

    见陆泽登门,先是客气拘束,随后便是突如其来的热情,只买两根王中王和两包方便面,她还打算给陆泽打个折,陆泽没接受,只是讨要了两个鸡蛋,随手揣进兜里,对这位坐拥四家连锁超市的贵妇道了声谢,出门,左转,进屋。

    店里收藏的黑胶已经落了灰,擦干净一张一九六五年产的越剧唱片,轻轻放在唱机上,手摇上弦,胶片开始转动,唱针沿着胶片的轨迹,播出了优美而带有年代感的唱腔。

    “十五载到今日他才吐真言,”

    “原来是杨家将把姓名换,”

    “他思家乡想骨肉就不得团圆,”

    “我这里走上前来把礼见。”

    老板娘给的蛋不错,蛋液金黄,在热油中膨胀,鼓起一层层的蛋花,加了点火腿肠丁,铺在一大碗方便面上,瘸子似乎也被香味吸引,直勾勾的看着大碗,想过来舔两口,却被陆泽推到一边。

    一碗面条,扣个并不正宗的摊黄菜,吃了个干净不说,顺便配着汤还把剩的那点吐司给吃了,他是真饿了,直到所有东西都进了肚子,才长长的大了个饱嗝。

    “居然开着呢……?陆哥?从国外回来啦?吃着呢?这戏曲儿,有情调啊。”

    体型比较臃肿的男人还真不适合穿白衣服,显胖不说,肉都勒出形了,怎么看怎么像精神小伙,这小子趴玻璃前边学了半天孙悟空,这才推门进来跟陆泽打了声招呼。

    大海这小子比起前几年又胖了不少,陆泽也有阵日子没见着他了,一时间还真没敢认这被肉挤到变形的脸。

    反倒是瘸子见着他之后,立马转身就从桌上跳了下来,走到最远处背对着他,透露出一股子说不出的嫌弃,之前它在大海家呆了俩月,虽然被好吃好喝的供着,但瘸子就是烦他。

    陆泽也看出来了,所以这次拍《往生》时就没有再托大海照顾瘸子,而是寄养到了专业的宠物店内。

    “嗯,你吃了没呢?要么在我这儿吃点?不过我得先说句你不爱听的,你又胖了啊,赶紧减减肥,运动运动。”

    “我也发愁啊,跟姑娘办个事儿,姑娘都嫌我压的慌,可没办法,喝瓢凉水都长二斤称,正经运动现在也不爱练了。”

    听说大海曾经是省散打队的,还拿过几次奖,陆泽也看过他年轻时候的照片,一米八五的个头,一百八十多斤的体重,一身的腱子肉,体型匀称漂亮,像这种运动员,在退役之后如果控制不住嘴,那胖起来就跟气儿吹的一样,过不了几年就胖的像是换了个人。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任何一个身材偏胖的人都不喜欢别人拿他身材当话题,出于朋友关系,提一嘴,关心一下就行了,人家什么样是人家的选择,多说了他肯定不爱听,陆泽也就搂住了嘴,反倒是看了一眼手机,纳闷的问了一嘴。

    “今儿周三啊,怎么没上班去呢?”

    “别提了,辞了。”

    “你工作不挺好的么。”

    “罩我那领导犯事儿被点了,新来的是一傻逼,刚上任就找之前跟老领导混的员工麻烦,趁他没折磨我之前,我还是自己滚蛋吧,免得我再犯脾气给他揍一顿。”

    说到自己原本在吕华算是高薪的高速工程队工作,他有些恼火,起身打开冰箱,好几个月没通电,即便是放酒,冰箱也多多少少会有些难闻的气味,皱起眉头拿出瓶啤酒起来,一口气就吹了半瓶。

    “你喝之前先看看保质期,说不准有过期的,几个月没开店,我也记不清楚了,过两天我再进批货,这批货全换,你挑挑,想喝什么,没过期你就捧走。”

    吧台里还放着一些真空包装的零嘴,陆泽扔桌上两包花生米,也没劝他大早上别喝酒,换谁都能看出来,他心里有火,喝点就喝点吧,反正这小子酒量好,一箱啤酒也倒不了。

    反倒是陆泽这么一说,把于大海同学给弄惊讶了,环视了一圈这家小酒屋,扔嘴里两颗花生米,咯吱咯吱嚼的起劲。

    “我说陆哥,你还准备开店呢?你这都又开始拍电影了,先不说这个店盈利多少,就算生意不好你也能靠的起,但是你这一年半载回趟国呆两三个月的……还开它干嘛啊?”

    事是这么个事儿,但陆泽总感觉这小子话里有话,装作漫不经心的撇了他一眼,见他手指捏住啤酒瓶口,在桌面上滚动着观察瓶身的LOGO,这低眉顺眼的样子让陆泽感觉有点好笑。

    “怎么?打算做生意了?”

    “哈,是……有点这个想法,家里有房子动迁,手头有点钱,但称心的班太难找了,坐吃山空也不是回事,就想着,看看自己能不能干点啥。”

    这是于大海的临时起意,绝非惦记陆泽这酒馆许久,要不是今天出来遛弯看看附近有没有出兑的门店,正好看见陆泽的酒馆开门,他都没往这个店上想。

    此外,陆泽的事业重新回到了正轨,按道理来讲,这个陆泽原本打算糊口的小买卖肯定是不能再接着干了,再干这小买卖,多给大明星丢份儿啊。

    正好两人关系还不错,他就寻摸着,要是陆泽想转手,他就直接接过来,继续做酒屋,他朋友不少,现在也不流行去朋友店里消费不给钱,真这么干得被吐沫星子喷死,所以盈利问题在他预想中应该还不错,心动也是难免的。

    可即便是想要接陆泽不要的摊子,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其次也是怕得罪了陆泽,别看两人说说笑笑,十分和气,那是因为陆泽没什么架子,真要是闹起矛盾,他这小家底儿还不够陆泽俩手指头掐的,一孔武有力的汉子弄出这副低眉顺目的造型,也算是难为他了。

    他都打算好了,陆泽要是真出手,他也不能占陆泽丁点的便宜,甚至还得上浮点,不管陆泽能不能看得上,起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别伤了和气。

    只是……这件事陆泽并不能如他的意了。

    “大海,这事儿吧,其实挺难的,我吧……岁数也不小了,三十郎当岁的人了,也就不打算再去外面飘着了,工作干完,我就得回家,我老爹老妈还在吕华呢,我是有个妹妹,可毕竟早晚得嫁人,往后在哪儿定居还不知道呢,我得给我爸妈养老,你说这养老,我也不能就成天在他们眼巴前转悠吧?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做,钱赚多赚少无所谓,咱也不靠这玩意活着,你要说投资干点大生意,我这连大学都没上过的人,确实不知道该投点什么项目,更何况吕华的经济本来就不怎么样,对吧?”

    “是……陆哥。”

    “哥也不怕你笑话,我之前有点钱的时候,我也学不会投资,攒住的钱都是信托打理,做保本拿点,现在我就更不可能学投资之类的了,所以吧,这酒屋,我还是得干着,一年赔个二三十万我也赔的起,就当玩了,你想创业我挺佩服,你比我有胆量,敢比划,但这屋子吧……哥真不能随你意了。”

    于大海毕竟帮自己照顾过瘸子,也算是承了他个人情,否则陆泽也不至于浪费口舌,好话说了,意思人家也明白了,陆泽也就没再说话,起开一瓶苏打水陪着于大海喝着,直到他一瓶酒下肚,起身告辞,陆泽给了他了不少酒,将他送到门口。

    看样子,他是不会再来了,他的那帮朋友,也不会在这儿小聚了,对于陆泽来说,其实没什么遗憾,毕竟两人关系也没多好,只是偶尔一块喝点小酒的圈外朋友罢了。

    其次,有太多过客友人在他的人生中留下点点足迹便归于人海,他早已不会对失去朋友而心中产生波澜。

    层次不一样,早晚会断了联系,在没有利益纠葛之前,结束这份不太纯粹的友情,对他而言也是一份不错的选择。

    至于他们不会再来,确实会对店里的客源产生影响,但无所谓,正如他所说,他赔的起,玩嘛,有点事儿做就行。

    而如今,觉也睡好了,早饭也对付了一口,店里的卫生他暂时不打算做,这半年没回家,他的首要任务,就是回家看看爸妈,然后吃点家乡菜,解解英国菜的腻味劲儿。

    “走咯瘸子。”

    宠物箱打开,这只大肥猫安静的钻了进去,卷帘门缓缓闭合,他要去大商场扫货了。

    “……”

    顶点



    “这车落地多少钱?”

    他从车上下来,随意的轻推上了车门,绕着车辆走了一圈,从各个角度打量车体的造型,最终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导购。

    他急需一辆车,用于村子和市内的往返,不需要很豪华,性能也不用多好,要求只有舒适性与大空间,目标很明确的情况下,在商场,他刚好看见了新上市的蔚来2023款es8。

    现在资金可以周转开了,他便不想再将就,去忍受共享汽车里的臭脚丫子味儿,擦不干净的车玻璃,以及到处都是的烟灰,车这东西终归是小老婆,还是自己的好,常开共享,思想上难免感觉像是去嫖。

    新能源和燃油车,他有考虑过二者之间的优劣,最终还是站在了新能源这边,不是在乎那点油钱,只是新能源适合他。

    电动车需要考虑两点,第一续航,第二充电是否方便,如今新能源车的电池技术基本完善,以上一代的es8来说,有车主亲测,表数里程六百公里,实际在市区跑了四百五十公里,还是开了空调和定速驾驶等耗电功能。

    这个差额陆泽还是可以接受的,从酒屋到村子距离不过二十六公里,来回不过五十公里,如果把寒冬是否会对电池续航产生影响的问题刨除在外,一块电池他一个星期都跑不完。

    另外,距离酒屋四百米就是蔚来的换电站,充电十分方便,七八分钟就能换好电池,如果回了村里,那就更简单了,安装充电桩就可以。

    村里人该走的都走了,用电量不大,另外盖新房的时候,陆泽也考虑到将来可能会用大功率电器,村里变压器报废自燃后,他托关系找电网的人换了个大变压器,并且给自家安了一个稳压器,只要挑晚上十点之后充电,应该不会出现跳闸的情况。

    其次是空间,这车空间是陆泽最满意的地方,七座的suv,父母坐在后排不会觉得拘束,有需要的时候还能拉两件货,实用性还是很强的。

    最后说一下安全问题,陆泽也查了一下,从前年开始,蔚来的车就没出过自燃的事故了,陆泽也不觉得自己点儿能这么寸,好烧不不烧,就自己车着了。

    所以,这辆标价是四十九万九的纯电车,成为了陆泽眼中的新宠,当然,是国内座驾,在国外,他肯定是需要买一辆顶级豪华品牌的汽车装装门面,这件事米奇已经在办了,连同将来陆泽在国外的住所一块,挂靠在公司名下,不过……需要陆泽自己出钱,公司可没钱供他们奢侈。

    虽然这样一来,如果公司破产,陆泽的这些东西都得被拿来还债,但起码省去了陆泽的不少麻烦,也就是说,在陆泽再次前往英国之后,他就可以开着豪车,去动物园报到了。

    销售在计算完各种费用后,报出了一个五十四万七的价格,由于是新款车型,优惠力度不大,只便宜八千,外加终身保养以及免费换电服务这些从很早之前就有的优惠。

    拒绝了贷款的推荐,直接全款刷卡,由于陆泽带着渔夫帽和墨镜,一开始销售美女还没认出这位吕华本地走出来的大明星,直到身份证件递到她面前时,平淡了一秒……两秒……三秒……突然打了一个哆嗦,像是赵四嘴抽抽一样梗了下脖子,这才盯着陆泽的脸使劲的瞧。

    “陆……”

    “嗯,是我,麻烦您快点办完,我这边还有事,赶时间。”

    “好的,小赵,快点把身份证复印一下,小点声,别让别人听见。”

    这两个在商场展台内的销售小姐还是十分专业的,虽然这个价位的车,以及国产品牌让他们很难见到一些公众人物,但应有的素质却不曾缺失,反倒是手脚更麻利了些,这让陆泽除了被她哆嗦吓一跳外,感官倒是非常的好。

    很快,手续就办了下来,被销售小姐双手捧到陆泽面前,陆泽也没用二人提出求情,便送给对方他的签名,向对方表示感谢,虽然动作有点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黑帮交易……

    “什么时候能提车?”

    “我刚给老板打了个电话,听说是您购车,他嘱咐我去别的店里调现车,后天您去4s店直接提车就可以了,很荣幸能为你提供购车服务,感谢您的信任。”

    “客气了,帮我告诉您老板一声,有机会我请他喝茶,就这样,我先走了。”

    “我送您。”

    销售小姐将他送到电梯口,待到他进入电梯内,挥了挥手,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开,透过透明的电梯门,陆泽能见到两人切切私语,至于在讲些什么,他不会唇语,但从神色上也能看出一二。

    商场普遍一个样,一楼金银珠宝化妆品,二楼女士服装等等东西,四楼才是大型超市,随手拉过别人扔在门口的购物车,装进去一块钱,四处转悠,将一些经常买给父母的营养品装进去,渐渐的,商品已经在购物车中堆成了小山。

    结账后重新返回二楼,为爸妈挑即将即将入秋时该穿的衣服,正当他为两款蔻驰包犯愁时,忽然,有人帮他做出了选择。

    “这个吧,显得年轻一些。”

    “我就是担心显得太年轻了,反而背着不好看。”

    “那就全买咯,算我的。”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导购,可这话显然不能是从导购嘴里说出来的,即便导购应该心里就是这个意思。

    然后,他发现声音有点耳熟。

    “这都认出我了?”

    “没认出你,认出它来了,瘸子你又胖了,要按时运动啊。”

    高佩玲笑着,伸出手指点了点猫包的透明罩,手指很漂亮,修长,并且做了淡红色的美甲,瘸子也认出了她,爪子与手指隔着一层罩子碰触在了一块。

    再见到陆泽,她以为她可以平静的面对,实际上她也是这么做的,但瘸子这举动,却让她突然有些眼睛发酸,幸好,她和陆泽一样,都带了墨镜。

    “这两个包都要了,装上吧,这么大的腕儿,买个蔻驰还犹犹豫豫的,既然挑着麻烦,就全买了不就行了?”

    陆泽并未否定她做出的决定,默认着,让导购将两款包装进包装盒中,并开始计算价位,准备开发票,他不在乎这俩包钱,但又跟她像是闲聊般进行了辩解。

    “我妈是不喜欢的东西就绝对不会用,万一要是不喜欢,那就只能压柜底了,没有必要这么浪费。”

    “可就算是压柜底,它也是你的,你有了,不就行了?”

    她明显话中有话,陆泽脑子进水了才会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所以他打了哈哈,转身拿出手机准备结账。

    “等会,我说了算我的,你去付钱算什么事儿?”

    “哪儿能用你花钱啊,对了,最近机构效益还好么?”

    就一个打岔的功夫,陆泽手疾扫了码,见没抢过陆泽,她也只能耸耸肩表示放弃,只是顺手拎起陆泽买的那些乱码七糟的东西,回答着陆泽的话。

    “就那样,学生多了老师也教不过来,这样挺好,刚从国外回来吧?这大包小裹的买了这么多东西,一会有事吗?”

    “时间还挺充裕的,怎么了?”

    “找个地方,我们聊聊,自从我爸找了你之后,我们半年多没见了,我想……聊聊你,也聊聊我。”

    她伸手摘了陆泽的墨镜,他没有闪躲,也没观察四周是否有人认出他。

    将墨镜挂在他的胸口,随后摘了自己的墨镜,双方露出了心灵的窗户,她仰头,直视着陆泽眼睛,嘴角上挑,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

    “……”

    “一杯美式,一杯浓缩咖啡,浓缩要奶不要糖,美式都要,对了,请问猫能放出来吗?好吧……那谢谢了。”

    陆泽稍微有点口重的喝法她仍记得,当然,除了她之外,还有不少人记得或者知晓,这不是秘密,也容易被记住。

    她接过猫包,良好的教育让她做不到听见服务员说不允许把猫放出来,仍我行我素的违反规定,她只能拉开拉链,伸手进去,轻轻揉捏着它的爪子,像个孩子一样,嘟着嘴,发出啾啾的配音。

    而陆泽,现在也有机会正式的打量起如今的高佩玲,她没什么太大变化,画着精致的妆,只是卡地亚的项链、宝格丽的镯子、江诗丹顿的表、香奈儿的包、一身的纪梵希抬高了她的气质,是比跟他在一块,穿着档服饰时显得贵气。

    她不是离开陆泽才富有的,也不是喜欢穿中档服饰。

    这时咖啡店里没什么人,除了声音不大的钢琴曲外,便没有什么杂音,服务生将咖啡端过来,两人默不作声的搅动着咖啡,直到瘸子轻轻咬了一口她的手指,她才噗嗤笑出了声。

    “我很想知道,我爸那天晚上跟你说什么了,我怎么问,他都没告诉我。”

    “忘了。”

    “忘了?是真忘了,还是故意忘了?”

    “真忘了。”

    她盯着陆泽的眼睛看了很久,但最终放弃了,不是放弃询问,而是放弃在一个顶尖演员眼里找自己想要的答案,因为她知道,当陆泽演起来的时候,没人能看清他真实的情感。

    另外,她很聪明,结合第一次陆泽见家长时,她父亲和陆泽说的话,她其实已经猜到了个十之八九,这点陆泽也明白,但他确实不想表现出来。

    “那你这半年多在英国待的怎么样,我看你新电影快上映了,是不是又该走了?能在吕华呆多久?”

    “十月末走,差不多呆两个月吧。”

    “然后再呆半年?”

    陆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的想了想,去动物园培训两到三个月,然后开始建组、筛演员,接着拍戏,最后还有后期宣传工作,这么一算,半年可能不太够。

    “再长点吧。”

    她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朝服务生挥了挥手,要了一杯冰淇淋,把美式推到了一边,挖了一勺冰淇淋放在嘴里,嘴里的铁匙被虎牙咬的发出哒哒轻响,这是她的个人习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来点甜食。

    “所以我们真的不合适,现在我才感觉到,究竟有多不合适,你是个好男人,但是我确实守不住,或者说不想守,所以,如今放下是对的。”

    甜食把腻在心头的郁气化开,她甚至没有表现的有多难过,过了那个为爱痴狂的岁数,再谈感情时,她也很诧异,自己能这般大度,又或者,她学会了将就。

    现在,陆泽才意识到了她的变化,这变化在于对感情的认知,她二十九岁了,放弃了她喜欢的,要找一个合适的。

    “很抱歉。”

    陆泽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抱歉,就像很多人在分手时说祝你幸福一样,明明恨不得对方立刻暴毙,却仍咬着牙说一句虚伪又冠冕堂皇的话,但陆泽这句是真挚的,这是跟祝你幸福唯一的不同。

    她听到了,然后笑了,不是嘲笑,像是羞涩的浅笑,然后挖了一大勺冰淇淋放进嘴里,估计是冻到脑子了,她捂着太阳穴,眉头皱的很紧,等十几秒后才放松下来,若无其事的再挖一勺,顺便对陆泽摆了摆手。

    “没必要道歉,我们只是志向不同,又不是“性格不合”,你野心很大,我却偏居一偶,不当望夫石,是我的决定,就像我这么些年做的所有决定一样,我不年轻了,快三十岁了,要变老了,所以我决定在二十九岁时离开你,就像我二十七岁时想嫁给你一样,二十七岁的我没做错,二十九岁的也没做错,又或者无所谓对错,因为这是我在那个年龄段最想做的事。”

    她的话很绕,但大致意思陆泽明白了,她说的也对,也许在你这个年龄段做你最想做的事,不曾后悔过,就是圆满的人生,至于是福是祸,是命,又躲不掉,管它干嘛?

    “最后一个问题,活在戏里的人生究竟是怎么样的?”

    “像……一个又一个梦吧。”

    “生活很累吧?”

    “还好。”

    “或许该说抱歉的是我,你这艘大船注定不会停在我这片湖里,我给不了你温暖,我一会还有课,就先走了,咖啡你请,就当分手费了,最后拥抱一下?”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服饰,将垂下来的发丝挽在脑后,轻轻跺了跺脚,像是要把场面弄的正经些,轻咳一声,无视旁观的服务生,张开双臂,等待着陆泽。

    两人拥抱了一下,很正式,并不贴身,胸膛之间最少有一拳距离,纤细的手轻轻拍打着陆泽的后背,靠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

    “在你的人生里,一定有很多人对你说过保重吧,她们都不会再回来了,就像我一样,但陆哥,我希望我是最后一个……”

    “保重……”

    分开,她伸手进猫包,搓了搓瘸子的脑袋,跨上背包转身离开,步伐不急不缓,对服务生点点头,推门走出去。

    陆泽重新坐回椅子上,透过橱窗见她慢慢走远,拿起咖啡慢慢喝着,直到喝了个精光,才起身,拎起大包小裹,买了单,临走在柜台上拿了一块薄荷糖,扔进嘴里,冒起了凉风。

    ……

    他还是没回家,直接回了酒屋,配着花生米,小酌了两瓶啤酒,一直坐到霓虹初上,也没一个人进来买酒,不过也好,不打扰他抒情。

    柜中收录了一张张黑胶唱片,都是他一点点从古董商店淘回来的稀罕货,拿出一张胶片,吹了吹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放在唱机上,摇动摇把,它开始轻轻旋转,唱针轻轻放在上面,这一九三二年产的老唱机传出了美妙的旋律。

    声音不小,传到了街道外面,路过的行人纷纷朝酒屋内侧望去,只是,他们只能看见橱窗中闪烁的彩灯,带着一种迷离的意境,吸引着路人朝店门的方向走来,最终,见到是个卖啤酒的店铺,让所有准备登门的客人停住了脚步。

    “哒哒哒。”

    木棍敲击着地面,正巧路过的某只小老鼠站在路边,耳朵动了两下,像是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最终有了表情,却让老蛤蟆镜差点从脸上掉下来,连忙把眼镜扶正,慢慢朝着店门走去。

    推门依旧很吃力,但推开后曲子便越发的真切且,风铃晃动,坐在昏黄灯光下的陆泽抬头,见是熟人,就打了声招呼。

    “你好。”

    “陆老板,你回来啦?”

    “……”



    “左手边有椅子,坐吧。”

    她站在门口,笑容很真挚,却又很局促,原本她只是想打个招呼就走,或者是来看看这家店到底有没有换主人。

    可现在,陆泽却拉过椅子放在她身边,以她的性格,如果坐了人家店里的椅子,不买点什么东西的话,她难免会觉得自己坐在这儿耽误了对方的生意,但……

    摸摸兜,根本不用摸盲文,毕竟兜里只揣了一堆钢镚,从一块到一分,有零有整,总共就带了六块八。

    “咚。”

    杯子放在她面前,可以听出杯中是倒满液体的,她心慌的厉害,虽然她并不认为陆泽是一个强制他人在店里消费的黑心老板,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心慌。

    “老板……我不会喝酒。”

    “我知道,白开水,免费的。”

    “谢谢……”

    心慌的时候咽口水咽的有点猛了,嘴里确实有点干,端起杯喝了一口,甜的,瞬间,原本就发热的脸变的更加红润了些,悄悄放下杯子,双手放在腿上,坐姿像是一个上小学的孩子。

    “最近又办什么活动了?还是桌椅又坏了不少?”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因为她曾三次进入过店内,第一次是充话费,第二次是求学校运动会的募捐,第三次则是为了感谢陆泽的仗义执言,在他这儿买过一箱啤酒,三次登门都有原因,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

    也是在买啤酒那次,陆泽主动送货上门,见学生的桌椅确实破的有些不像话,便主动帮忙对桌椅板凳进行了维修,这就是陆泽为何如此调侃她的原因。

    “没有……国家拨款下来了,桌椅早就换成新的了,我……就是看老板你关门这么久,我们也算是邻居,所以就过来看看。”

    金希望就在酒屋小区后面,步行也就是五六分钟的时间,外加上两人也算是相识,陆泽给过她不少的帮助,这个理由还算是充分,起码对她来说是的,对此,陆泽也只是无声的笑笑,没有其他的表示。

    半年没开张,店里确实有些脏了,两人偶尔有所交流,简单的聊上几句,陆泽打扫起了卫生,她安静的坐好,慢慢的喝着果汁,倾听着具有时代性的歌曲。

    直到唱机播放完,陆泽忙着手上的卫生工作,便没去换下一张黑胶,而她,也有了自己的娱乐方式,拿起仍然在使用的老年机,凑在耳边,声音不大,像是在听着什么,还傻乎乎的跟着一起乐。

    擦拭柜台足足用了三盆水,再次将毛巾扔进盆中,顿时,清澈的水质又浑成了一片,缓缓的铺散开,沉淀在盆底,擦了擦额头的细密的汗珠,长长出了一口气,见她傻乐成这样,不免会有点好奇。

    “听什么呢?笑成这样?”

    “有声电影,老板你要听吗?就是我自己外录,可能音质不太清晰。”

    这东西陆泽听说过,早些年就已经出现了,起初由一帮义工创造,目的是为丰富视力障碍人士内心世界而诞生的新电影形式,简单来说就是把电影剧本当成有声来读,让视力有障碍的人也能有电影看。

    后经过各大慈善协会和基金会的支持,基本上全国所有省份都会有一帮专门做有声电影义工的爱心人士在全省各家残疾人爱心社区和学校做巡回演出,其中也不乏一些省、市广播电视台的主持人加入其中。

    尽管陆泽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但对于有声电影的存在,陆泽也一直报以极大的好感,甚至在电协的季度报告中也有所提及。

    陈永斌老师也曾跟陆泽讨论过这个问题的可行性,希望在明年立项,推动电影行业专业人员走进有声电影叙述者岗位,提高有声电影质量,创造有声电影专属剧本,对义工进行系统培训,增家视力残障患者的娱乐方式。

    就目前来说,这个项目的建立难度并不大,但由于是义务项目,可能行业内的热情度不会太高,唯一的困难点在于怎么把业内人士的热情给带动起来,这需要一套平衡的奖励体系来维持大家的活跃程度,同样也是目前电协的努力方向之一。

    对于她的提议,陆泽当然不会拒绝,他也想看看如今的义务有声电影质量到底如何,正好也方便他写报告。

    ……

    “牛耿擦了擦眼眶,迷迷糊糊的把头从车船……窗外探了出去,纳闷的问了一句:前面不会是塌了吧?火车上的乘客开始议论,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火车也开始广播,通知旅客前方一公里出有塌方。”

    “嘿!真塌了!牛耿惊喜的笑了,大喝一句。”

    “闭上你的乌鸦嘴。李成功顿时不淡定了,推开牛耿,也把头伸出窗外,向塌方出查看情况。”

    这部电影是2010年的电影《人在囧途》,囧途系列的开山作,也是本系列中评价最高的一部,虽然已经时隔十三年,可当牛耿这个名字被提起时,陆泽脑中瞬间回忆起了人物形象。

    她听的入迷,一点也不像白天刚听义工讲过,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反而笑的直拍大腿,对于她来说,几个月才来一次的有声电影巡回义工演出,足以令她录音听个几十遍,借此消磨掉大量的无聊时间。

    但陆泽的关注点却不同,拿起笔记,安静的听着,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严肃与认真,这些对于电影和播音主持都算是门外汉的义工们,能将一部部经典电影以口头传述的方式为盲人描绘出栩栩如生的想象画面确实不易,也值得敬佩,但缺点同样十分明显。

    首先,义工们的口误比较多,毕竟这不是职业,他们需要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生活上,有声电影,能讲清楚就好。

    其次,以多人按剧本原文朗读过于死板,一板一眼不带有个人色彩,有些机械化,说句不太好听的,就像是被老师点到要求念课文一样的僵硬,想来一部电影读个几十遍,就连这些有爱心的义工们也会感到厌倦了吧。

    最后是陆泽个人的意见,如今有声电影的选材都是积极向上的喜剧类型,题材太过于单一,这虽然可以理解,但陆泽个人觉得应适当添加些别的类型电影,让这些听众养成自己的喜好,培养自己的思想,毕竟这些人能接触到的思想启蒙来源,要比能看见的人少的多。

    仔细去观察一下,盲人的性格大多是相似的,又或者说,一个地区的盲人,性格大多是类似的。

    当然,这些问题归咎不到义工身上,也不该归咎到义工的身上,这是电协,乃至于陆泽的责任,这口锅,要扣在每一个华夏电影协会成员的头上。

    就如陈永斌所说,如今的电协着重点太偏向于商业,这是整个电协的失职,华夏电影协会就该为华夏电影的观众负责,只要是华夏电影存在的地方,只要是被华夏电影覆盖的地区,所有人的声音,电协必须听到!这,就是如今陈永斌想要推动有声电影进步的关键所在。

    而陆泽虽然还未真正拜入其门下,但恩师所愿,便是他所愿,他也必须为此努力,不仅仅是以个人为单位,为华夏电影行业在国际上大放异彩,也要真正开始思考,如今华夏电影怎么走,才是最好的。

    一时间,酒屋内除了手机中传出的声响,就只有她时不时发出的笑声,陆泽记满了一页笔记,直到电影被讲述到了末尾。

    果汁喝完了,电影听完了,老年机报时,如今已经是晚上八点,她该离开了,陆泽也没客气的再寒暄。

    “老板,我先走了,又给你添麻烦了。”

    “客气。”

    将她推着吃力的门推开,她从陆泽身边走过,刚好陆泽呼吸,却并没有闻到什么香味,一点味道都没有,直到拐棍敲击到了路面,他突然想起了最后一个问题。

    “需要我在网上给你下点其他电影的音频吗?”

    “不用了,谢谢老板,网上能听的不多,我都听过了,老板再见。”

    “再见。”

    直到她走出一定距离,陆泽把门关上,看了看时间,他也该打烊了,瘸子在吧台上盯盯的看着他,直到陆泽从吧台抽屉里拿出了猫薄荷球,这才让它消了火,沉迷在上头的世界当中。

    锁了门,关了灯,只有台灯还亮着自然光,他将最后一个提议书写在笔记本上。

    “网络宣传应当加强,义工播过的电影应及时收录,并上传添加网络资源。”

    最终,重新挨条梳理补充,重新规范的罗列在新的一页上,在这个普通的夜晚,他仍在进行着工作,陪伴他的,是一只抽大了,尿在桌子上的猫。

    “瘸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