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柔顺的笔墨缓缓在白色的空白处形成字体,如今已是深秋,风势也随着气候变大了许多,吹动树上枯黄的落叶,哗啦啦的声响甚是好听。
陆泽把手头其他的工作放到了一边,专心书写着群演培训班第一期的教案,心中对于第一节课要讲什么,其实早已有了眉目。
无非就是强调放松的重要性,他之前就曾说过,国内群演表演水平粗糙的原因用简单的语言来讲,就是端着,而第一节课他们所要突击的培训,就是要让群演们放松自己在镜头前经常紧绷的神经和身体全都放松下来。
但这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简单之处在于表演仅仅是需要在镜头面前放松,不用表现多高超的面部表情变化,可难点在于,需要放松的不是陆泽,而是一帮已经紧绷习惯了的群演。
具体的教案流程已经梳理完毕,他将笔记本合十收起,翻了翻摆放在桌边的手机,机票王梓萱已经定好了,后天启程出发,前往横店,那个陆泽事业起航的地方。
工作时间结束,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傍晚,几个小时没活动,一起身,浑身的骨头缝都在噼里啪啦的响,滴漏壶中咖啡开着保温,即便过了几个小时仍然适合入口,他倒了一杯喝下,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会起到压制食欲的目的,也就暂时将陆泽的肚子安抚住了。
晚上吃点什么,或者一日三餐吃点什么,对于一个独居的男人来说,永远是最困难的选择题,在外卖软件上翻了翻店家,看着各种快餐又着实没什么胃口,最终决定……
再等等吧。
回到吧台,把手机充上电,见桌面上还摆放着一辆已经被零零散散拆开的玩具车,他用小拇指挠了挠鬓角,无奈又重新坐回位置上,再次开始工作,只不过,这次他是要对儿童玩具车动手了。
断裂的前杠用胶水粘合,一不小心还沾在了手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外壳,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万幸的是陆泽手上茧子很厚,用刀片刮了,便刮下了一撮胶水碎屑。
外壳的破损还是小问题,最主要的是电机的损坏,不管怎么鼓捣,车轮子就是不转,为了找出毛病,陆泽还专门跑去了隔壁修电脑的大哥家借了电笔,寻摸了半天,才确定了问题的原因。
你让陆泽修马达就扯淡了,他爹是木匠,又不是电工,继承父业的他修修桌椅板凳当然不在话下,可要说修理电器,他换个灯泡都得眯眼睛。
所以找个最简单的办法,去超市买个新的,将马达拆下来,换到已经破损严重的旧车中去,一套败家修法下来,总算是让面临报废的玩具车重新恢复了活力。
剩下的工作就简单多了,将各种零件安装在到底盘上,装好两节五号电池,盖上重新粘好打磨过的车盖,打开开关,小车顺利的在桌面上奔跑,直到从桌沿儿上掉下,又被陆泽稳稳的接住。
欣慰的将四驱车放在吧台上,又忍不住仔细端详了一番,这种玩具不是他的童年,上山采蘑菇,下河捞小鱼才是,但这却是陆楠的童年,她小的时候,四驱兄弟正火,他还记她当初抱着自己大腿嚎啕大哭,死活就要四驱车的场景,只不过,她的小小愿望,当时却并没有实现。
直到几年后,这种四驱车烂大街时,他才在赶集的时候花了十块钱买了一盒完全是零件的四驱车玩具,可惜,那时候陆楠已经不喜欢了。
拍了几张照片给陆楠发过去,或许正是午休时间,她恰好在看手机,立刻秒回了,发了一个黄不拉几呲着板牙的笑脸。
“哪儿来的?”
“隔壁学校孩子的,坏了,我给修的。”
“哥,我也想要!”
“家里放着呢,就在我衣柜顶上。”
她似乎也想起来了,哭着喊着要四驱车,和直言表明不喜欢四驱车,这两个场景她貌似都有了印象,所以这次,她选择再一次磨一下陆泽,她又喜欢四驱车了。
带着笑容与陆楠聊着,门上挂着的风铃响了,不用陆泽先开口,脆生生的问好已经传进了陆泽的耳朵里。
“老板好。”
“好。”
“今天晚上学校吃的还挺不错的,老板你要是没吃饭的话,不介意我给你带了些。”
这已经是多少次混到学校的伙食了,见有饭上门,并且不是快餐,更重要的是一定很卫生,陆泽有些不自然的接过,将饭盒中的食物折在碗里,加了一筷子辣椒炒干豆腐。
“车已经修完了,就在吧台上,招财猫的左边。”
小酒馆不大,具体的物品摆放位置她早已烂熟于心,缓缓的顺着桌沿,摸到了满是金粉而导致漆面十分粗糙的招财猫身上,再挪了挪手,轻而易举的将四驱车拿起。
“老板,你好厉害……”
厉害?他就差把新车车盖扔了把旧的车盖一扣就交差了,跟厉害能挨着边儿么?若不是想这辆玩具车对于那个孩子来说意义或许不同,陆泽还真就打算那么干了,所以听她的称赞后,他或多或少感觉到了些尴尬,连忙扒了两口饭塞进嘴里。
“它还可以跑吗?”
“嗯。”
“老板你太厉害了,学校老师都搞不懂的。”
她曾经帮陆泽拿过啤酒,因此她记得陆泽喜欢喝第二个冰柜中,第二行最右边摆放的酒,她知道他一定会喝,因为从来没有过例外,所以她走到冰柜前,拿了啤酒,又摘下冰柜上吸着的起子。
起开瓶盖时,她很用力,因为她的力气真的很小,皱紧了眉头,像是力气没有流通到双手,而是跑到了脸上。
砰,瓶盖被起开,没有落在地上,被她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酒瓶摆放在陆泽面前,她在桌边站好,身体站的很直,双手背后,脸色有些发红,像是一个因为帮助了大人所以等待被夸奖的孩子。
小瓶装的白熊,每天晚上的量,不能多喝,因为要控制体重,才刚刚被开启,气泡不断上涌,攀附着棕色的瓶身,汇聚在瓶口,形成了薄薄一层白色的浮沫,随后,噗噗的爆裂,以人们听不到的声响。
但可以被人们所看见。
他低头看着瓶口,默不作声,端起来喝了一口,见她的笑容有些凝固,最终才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凝固的笑容瞬间得到了融化,流淌在全身,像是洋溢在喜悦的海洋里,只是仍没动,站在桌边,因为同事那个女老师反复告诉过她。
要矜持。
不是扭捏,而是即便想做某些事,也要等待男人的邀请,如果迟迟没有下文,那便请辞,而不是过于熟稔的在别人的地方,未得到邀请就去做心中所想。
“坐吧,今天想听点什么?”
在即将要把告别说出口时,陆泽总算有了回应,她在心中雀跃,一如往常般长出口气,忍着如打鼓般的心跳,说了句:“都好。”
都好,没错,都好,只要在这儿坐下,那便听什么都好,有时候心中所想就像隔了层纱,需要他人一指点破,在认清这是崇拜后,她进一步认清了,什么叫喜欢。
很奇怪的感情,但有理有据,人生中的第一次喜欢,在懵懂了一段时间后,最终拨开了云雾,见到了真章。
坐到她熟悉的位置,那个最里面靠着橱窗的长椅,她高兴的甚至荡起了腿,而她的一举一动,也被陆泽尽收眼底,她不会伪装,太过于直接,不用说是陆泽,换做其他任何一人,都能轻易看破。
暂时没有说话,他起身将一张CD放进了唱机,悠扬的音乐响起,爵士风格的钢琴曲,也是陆泽最喜欢的风格。
默默将她带来的食物放进肚子,这时他是带着后悔在进食,只是在她还未确定心中感情时,陆泽也没把食物当成她为了上门沟通的一种渠道。
以至于,每次到这种时候,他总是尴尬的,也曾叫她别再拿吃的过来,只是她似乎把他的话当成了一种礼貌的说辞,也把陆泽逐渐减少的词汇量给选择性的遗忘。
清洗着她带来的饭盒,目光时不时的瞥向她,她今天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格外的不安,脑袋贴着橱窗玻璃,手掌一直在摩擦。
两人一直沉默着,直到整张CD播放完,她知道自己该走了,于是起身向陆泽告别,接过饭盒,她转过身,也在这时,陆泽看到,她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走过去,是一张纸,上面没有文字,而是一颗颗凹凸不平的圆形痕迹十分有规律的铺满了整个纸张。
这绝对不是她不经意间落下的,因为她从没落下过什么东西,这是盲文,他看不懂,但有人能看懂。
……
“瞎子!瞎子!”
他大喊,在城市中狂奔,不会感到疲倦,穿过其他人,走到某一片角落,瞎子和老头、精神病、司机、钢琴家他们几个组了个音乐小团队。
此刻老头正掐着腰,吊着嗓子,瞎子坐在石墩子上打着快板给伴奏呢,听见有人喊,伸着脖子侧耳听着,然后被陆泽一把抓住了衣领。
“干……干什么?”
“帮个忙!”
硬茬子陆泽请不动,但如今,软柿子还是能捏一捏的,很可惜,瞎子跟老头是这群人中最软的柿子。
……
他忽然梗直了身体,目光好奇的张望着四周的环境,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拿过纸张,食指轻轻的抚摸着凹凸不平的圆形颗粒。
他的阅读速度很快,或许也是因为这份文字过于简单,总之,在迅速看完整张纸后,便又是一个哆嗦。
……
“写的什么?”
“写的……喜欢你。”
“没了?”
“写了好几百遍喜欢你,就这些,应该写了很久,是情书哦。”
“哦~”
“爸我知道错了!”
不知不觉,身边已经汇聚了不少人,听到了话,跟着一块哦出了声,语气充满了调侃,唯独精神病貌似发病了,不合时宜的四处乱跑,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糯糯的叫着,跟在精神病后面追逐。
“哦你吗个头哦。”
对着众人骂了一句,他再次狂奔,朝着远处,那条已经存在已久的空间裂痕而去。
……
“等一下。”
“怎么了吗老板?”
她走到门口,听见了陆泽的喊声,脚步停住,表现出了类似于做贼心虚般的慌乱,并且,她真的听见了纸张在空气中摇荡时发出的声响。
“你落了东西。”
这下她彻底慌了,脸色瞬间张红的吓人,甚至让陆泽都有些担心她万一摔了跤,很可能会摔出脑出血,然后,她只能装作是真的忘了,接过那张她留下,在无数遍幻想中应该很浪漫的情书。
僵硬的收起,对陆泽表示感谢,这时,浪漫被击碎后,她只想快些离开,赶紧逃离这令人尴尬的气氛。
“等一下……”
最终,陆泽还算决定说了,如果人家喜欢你,你却不想接受,那也别吊着,这不是人做的事儿,尤其是对于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来说。
“我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嗯……嗯?”
她握着拐杖的手都开始抖了,她打死也猜不到陆泽能看懂,老式的蛤蟆镜也很难遮挡起她剧烈波动的情感。
“你……是认真的么?”
“嗯……”
“梦初,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嗯……”
“很抱歉,我认为我们之间应该只存在朋友关系。”
拒绝告白,陆泽还是有些经验的,但是面对一个小女孩,他仍然会感觉犹豫,在脑海中挑选着那些不太容易戳伤人的词汇,即使她一定会受伤。
点了根烟,坐在椅子上,已经喝完的白熊酒瓶被他握在手里,在桌面上不停的转动,目光却一直锁定在她的身上,看她的脸色慢慢从红润转向了苍白。
“是因为我……看不见吗?”
“跟那没有关系。”
“是因为我很穷吗?其实我有攒下不少钱的,我工资很多的……”
“也跟钱没关系。”
“是因为我长的不好看吗……?”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指尖仍能感受到脸红时残留的余温,又或者是因为陆泽言语所导致的手指冰冷,她很少往自己的身材相貌上去想,但她如今认清了,自己对于美丑没有意识,但不代表别人不能感受到美。
陆泽看着她,吸了口烟,她站在门口,皮肤在暖光下有种玉石的质感,皮肤很好,白皙的有些吓人,却不是惨白,更像是冰霜一样,甚至可以“透过”冰层,看到下方流淌着的青色筋脉,起码手掌是这样的。
长发披肩,让原本就不大的脸颊显得更小,颧骨不算高,不会显得吝啬,鼻梁倒是很挺,架着老式的蛤蟆镜,眉毛没有经过修剪,所以看上去没有平常女人那么精致,脸上只是略微有些消瘦,再多些肉,肯定就更完美了。
身材却只能说是一般,毕竟太瘦了,一米六五以上,却目测不过一百斤,难免会平上那么一些,虽然长相并没有那么顶尖,只能说是乍一眼就很不错,一张十分显小的娃娃脸,很可爱的类型,跟丑完全沾不上边。
对于她说的话,陆泽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身子向后仰去,只留凳子后腿支撑地面,重新在冰箱里拿出了一瓶啤酒打开,喝了一口,才开口说道。
“我比你大了十三岁。”
“没关系啊,又不是大三十岁。”
“我们冷静一点去思考,好吗?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不是啤酒店老板吗……?”
“你看,你连我是做什么的都不清楚,这样你就选择我是不是有些太唐突了?我这啤酒店只是副业,我工作要去国外,可能一年半载才会回来一次,你也知道的,我有时会很久都不开门,假设如果我们在一块了,我们可能很久都见不到面,这样你能接受吗?”
她有些迟疑了,但并不是因为时间,而是在她印象中,出国工作的人都很厉害,进而产生了一种对于自身职业的自卑。
而陆泽,也抓到了这一丝的迟疑,虽然两人之间的想法完全不同。
“你看,你也觉得不太合适了对吧?一旦我去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一旦你这边有什么状况,我没法去照顾你……”
“我不需要照顾。”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抢了陆泽的话,源于她特别敏感的词汇,也让陆泽感觉到了一丝不妥,赶紧对她道了歉。
“这么说确实有些不妥,对不起,但是我觉得,如果这样子去生活,我大半年,甚至一年多回来一次,在未来的十几年,甚至更久都是如此,这样对任何一方而言,都是不公平的,所以我们真的不合适,要去冷静的看待自身情况,你觉得呢?”
又是一个较为敏感的词汇,自身情况,被陆泽无意识的说了出来,她咬着下嘴唇,却没思考时间上的问题,而是一直思考着自身的情况,是啊,这样的她,配跟陆泽在一块吗?
“真的不行吗?”
“不是行与不行的问题,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两个不适合,年纪,工作,时间,都不合适,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除非你能接受这一切,并且也需要让我接受这一切。”
她第一次迷茫了,在感情方面,陆泽的理由过于完美,毫无瑕疵,她找不到任何的方式来反驳,最终,呆立了很久,点了点头,期间,陆泽一直关注着她的脸,没有眼泪。
“我明白了,老板,那……我先走了。”
“好。”
他依旧寡言少语,只吐出了这一个字,但这样的陆泽她已经习惯了,所以没有委屈,只是冲着陆泽的方向,鞠了一躬。
“这么久了,给老板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你也别这么说。”
吸了吸鼻子,要哭要哭,可最终还是忍下去了,她将那张纸重新拿出,放进外套的内衬里并轻轻拍打了两下。
贴着屁·股的挎包被她重新扭正,贴在腰间,她吃力的推门,外面风大,一时间门推不开,只是下一刻,推门就轻松了很多,她也可以感受到,陆泽站在她身后,就像……她第一次误打误撞进来时那样。
她走了出去,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风确实很大,吹着脸,倒不至于走路会被吹飞,只是耳边,只能听到风声。
所以她没注意到,陆泽一直跟在她不远处的身后,声音是可以随着风声传播的,顺风要比逆风听得更远,所以陆泽确定,她真的没有哭,平静的有些离奇,只是拐棍敲打地面的声音,更加的密集了。
他陪着她走了这段距离,直到她到了校门口,两人之间隔着大概十五米,看着她站在大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卫室的玻璃。
“章老师,这么大的风,你这是去哪儿了这是?”
“我去玩啦!”
“下次可别一个人在这种天气下跑出去了,太危险了,小心大风给你吹到苏连去,哈哈哈,我给你开门。”
门卫老头打开了电动门,带轱辘的那种,给她留出了很大的缝隙,只是她一直没进去,门卫见状,也有些疑问,却也没说话。
她忽然转过头,正对着面前小区,小区的背面,就是陆泽的店,她站了有一会,像是能看什么似的,站了大概三十秒,转过身,踏进了学校。
陆泽就这么一直在后面看着,弯着腰,手肘杵着人行道的护栏,见她一步步走进教学楼旁边的教师宿舍,小平房。
灯打开了,是她的房间,她站在窗边,伸手拨动了挂在窗上的风铃,待声音停止,又拨动了一下,连续三次,她才停下,缓缓的拉上了窗帘。
这时,陆泽才起身,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步行向店里走去,忽然,感觉脸上一凉,随后是淡淡的湿润感,他抬起头,借着路灯的光亮,是繁杂的白色雪花在漫天飞舞,雪花不大,不过米粒大小,却意味着,吕华二零二四年的第一场雪来了。
下雪了。
“……”
“章老师,你这最近怎么了……感觉你闷闷不乐的,有什么事吗?”
隔壁的女老师又忍不住插了话,原因是最近见她下课回到办公室后,总是趴在办公桌上沉默不语,别人跟她搭话,话也没有原来那么多了,这让女教师产生些不好的预感,以往那些有妇之夫骗年轻女孩的新闻渐渐浮上心头。
“没什么,我很好啊……”
将头埋在双臂之中,还不忘了枕个奶牛斑纹的靠枕,闷声闷气的回答,这种状态更让女老师担忧,走过去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感觉有些发热,但她不确定究竟是自己手冷,还是她在双臂中捂了太久,总之,女教师担忧的啧了一声,带着一种类似于母亲的关爱,轻轻将她躲藏好的头扶起来。
“来,我看看。”
很柔软的身体部位贴近了她的额头,侧耳听到的呼吸声证明了这是女老师的脸颊,随后,她得知了今天为何虚弱乏力的原因。
“你发烧了。”
“是吗?怪不得我今天有点难受。”
前两天是不想说话,今天是没力气说话,她本想中午休息时回宿舍量量体温,却不料刚想歇会就被人发现了。
“咳嗽吗?流不流鼻涕?”
“都没有。”
好,你等一会啊,我去卫生室给你取点药。
“哎,张姐。”
“怎么了吗?还是其他地方不舒服?”
“没事了……”
她有心叫住女老师,但是却不知是怎么,忽然间停住了,手被猛的举起,却又悄悄的放下,重新把头埋在双臂里,听着张姐将热水放在自己的桌边。
没一会,张姐便回来了,带着体温计以及药品,她像只小鹿般顺从,张开双臂,等待张姐的手伸进毛衣,停留在腋下,她有痒痒肉,被触及后不经意间一缩,又是温暖的腋下与冰冷的体温计触碰,来了一个哆嗦。
“夹好,嗯,水温正好,赶紧把药吃了,这两天风大,太容易感冒了,我一会帮你把衣服拿过来,进穿严实点再出去,哪怕热出汗了,也别脱衣服。”
张姐毕竟年纪大了些,扛不住风寒,年轻人还在穿夹克,她就早早把棉服套上了,办公室里还算暖,所以她把衣服脱了,轻轻的盖在这只小鹿身上。
张姐拿来的药没有糖衣,并且颗粒还很大,她又偏偏嗓子眼小,需要将药片咬成两半服下,这样吃起来就更苦了,她抱着水杯,皱着眉,仰着头,咕咚一声将药咽下,长叹了口气,才气若游丝般的说了声谢谢。
“能不能跟张姐说说,你怎么了?”
感冒是一方面,情绪低落也是一方面,两者有关联,且并不会产生冲突,张姐能感受到她的失落,绝不是因感冒而引起的。
“没什么……”
“他欺负你啦?”
这次,张姐决定刨根问底了,源于善良,以及对这个只比自己孩子大几岁的小同事的关爱,她想知道内情,是否和自己心中所想一样,即便她的想法实在是有些负面,可若是真的,绝对不能让小章老师吃这份儿哑巴亏。
“没有啦。”
“你就跟张姐说说呗,感情这种事,你还是得求教过来人的嘛,跟姐说说,姐毕竟是过来人,说不定还能给你一点启发呢,你说呢?”
听了张姐的话,她表现出了些许的犹豫,缓缓坐直了身体,将固定位置摆放的水杯双手捧起,悄咪咪的喝了一口。
“他没欺负我……他对我一直很好的,他只是……对我没什么感觉。”
“他之前亲过你吗?抱过你吗?”
见她摇了摇头,张姐便知道了结果,若是亲过了,抱过了,甚至睡过了,那男人再说对她没感觉,那就是遇见了真人渣,可是人家什么都没干,一切止于礼,那问题自然就是出在了她的身上,终归是一厢情愿罢了。
“他很好的,真的不嫌弃我看不见,不会像别人那样耍我玩,我能感觉出来,所以我很喜欢他,并不完全出于他懂的很多。”
张姐正在思考下一句话该怎么说,她却忽然向张姐表露了她对于那个男人的看法,张姐特意看了一眼她的眼睛,没有泪水的,说明她不委屈,对男人也没有怨言。
“他拒绝我的时候,一直在说,他没办法照顾我,所以我很难过,却又很感谢他,因为她他不是嫌弃我才拒绝我,这样……即便不能在一块,我也很高兴呀,他把我当成正常人看呢,张姐,已经很久没人把我当普通人看待了……”
“这……他挺不错的。”
不知道为什么,又或者是理所应当,张姐夸奖了一句陆泽,即便没见过,但从她的描述中,张姐大致在脑海中描绘出了一个温柔的男人形象。
或许他很肥胖,也可能是很丑,甚至可能跟这所学校里的人一样,肢体上也有所残缺,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对一个失明的女孩百般的理解与肯定。
因为,张姐活了大半辈子,也没遇见那样温暖的人。
“嗯!他人真的特别好,就是总会骗我,给我果汁喝却一直告诉我是水,就因为这样,我却感觉每次喝下去的时候,都会特别的甜,就像是等待着我的惊喜,又或者说是温暖,我信他说的所有的话,但是我唯独不相信,他会喜欢我,这点我早就料到了,毕竟谁都不会喜欢一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呀,可没办法呀,我就是喜欢他怎么办嘛。”
“小章……”
张姐看了看自己暴露在外的义肢,即便小章老师看不见,也不适应的重新盖好了裤脚,她理解这种感觉,因为这样的事也曾发生在她的身上。
“所以我打算默默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却没想到他看得懂盲文,也好,干脆利落的回绝我,也能断了我的心事,我还可以像从前那样教书,挺好的。”
“你能这么想就太……”
“可我也不想这样啊,谁不想自己可以独立生活啊,我也想跟其他女孩一样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啊!我也想正常的去认识他呀……”
触及到某一个点的爆发,这很令张姐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她是个柔弱的女孩,但不代表她心中不会挤压对于色彩的渴望,就像年轻时的自己,也渴望着在一望无际的麦田上狂奔。
“对不起张姐……”
“没事,你好好睡一觉吧,我去给你取衣服。”
将她重新安抚,趴在桌上准备睡下,张姐换了身日常上课时的穿的薄外套,匆匆下楼,路过宿舍楼,朝着校门外走去,直径走向啤酒屋,却不料,店门已被牢牢锁死。
“大白天的……人能去哪儿呢?”
仔细看了看卷帘门,上面没有留下联系电话以及去向通知,她只能站在门口,纳闷的问了一句。
“……”
横店。
他梦起航的地方,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以如今的身份故地重游,在豪华的商务车内,以一种观赏的姿态,来重新审视这个地方。
如今的横店与陆泽那个时候相比,影视基地内变化不大,但基地周围的变化可就大了,一时间,还真不确定自己到了哪儿。
这里变的繁华了,当前些年横店影视城被定为旅游项目时,就与陆泽记忆中的横店不一样了,各种古色古香的客栈,贴着各种出兑字样的告示,仿古的步行街上倒是人潮汹涌,可游客们手中却很少拿着纪念品。
看得出来,这里的生意没当初这波人想象中的那么好做。
基地大门口,蹲活儿的那帮子人早就没了踪影,毕竟有了微信,谁还愿意寒冬数九的在外面练身板子?反倒是游客在这里驻足不肯走,希望蹲到俩明星,也算不虚此行。
二毛的烤冷面摊子不见了,这也不稀奇,城管能让你个没亲没友的外地小子在景点前面摆摊才奇了怪,只是别说,陆泽还真馋了二毛那小子做的不是很正宗的烤冷面。
大冷天冻的缩胳膊缩腿儿,来份儿双倍辣酱的烤冷面,刚出锅那可是烫的闭不拢嘴,哈气吐出来能有二寸长,再来瓶可乐扎扎嗓子眼,那种感觉如今想想都令陆泽舒坦,只是那种日子,陆泽已经有些年头没体会过了。
“陆哥,我们下去看看?这边人多,再等一会可能会被拍到。”
车停在基地门口很久了,迟迟没进去,小王同学提出了意见,却没被陆泽采纳,他忽然不想进去了,要放在十年前,里面的每个小楼,每个小隔间,甚至是每个炮坑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样的横店基地他很再想看看,可如今进了里面,他绝对认不得了,物是人非啦,所以,不进也罢。
“绕着外头走一圈吧。”
他也怕被人认出来就不好再走了,所以跟司机言语了一声,这司机年纪不大,倒也机灵,知道这是大佬来怀念青春来了,自然将车速放到了最慢,即便是看着一辆辆车超过自己,也一点不在意。
这一圈下来,他发现横店的前面变了,可后面的变化却不大,他路过了二十六岁生日时吃过饭的餐馆,路过了当年醉酒时吐过的电线杆,路过了曾经摆放一大片摩拜的空地,最终,也路过他曾经在横店的家。
“停一下。”
车停了,他带上墨镜和帽子,打开车门,缓步下车,王梓萱陪同着一块下了车,这个小院子比从前更破了,墙与地面之间都长了苔藓,院子中央扯的那根铁丝上还晾着衣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式各样的都有。
其中也不乏一些性感的女士内衣和丝袜,也是一样的待遇,随着秋风在空中打着摆子,也不知道现在这些胸·罩、裤衩儿还有没有再丢的时候。
他心里清楚知道,大伙儿心里都清楚,都他娘的是哪个怕老婆的房东偷的。
只是望向自己曾居住过的屋子时,他一愣,这屋没人住,并且很久没人住了,窗户上全是灰,都瞧不清里面是啥样,隔壁杨丹曾住过的那间房子同样没人住,而且更惨一些,窗户都碎了,玻璃上满是纹路。
他忍不住上了台阶,凑到玻璃前瞅了一眼,里面除了床上还扔着几张报纸,就没人用过的东西了,空荡荡的房间,掉了一地的墙皮子。
“陆哥,你原来住这儿?”
“嗯,十多年前了。”
听到他的回答,王梓萱也踮起脚尖往里看了看,找好角度拍了一些照片,留着一会发到社交软件上去。
“你们找谁?”
陆泽这一排总共三间屋子,陆泽住的在中间,右手边的那间还有住人,似乎是听到了些动静,一个老头走了出来,大冷天的只穿了个白色跨栏背心,人挺胖的,说话时还挠了挠咯吱窝,让王梓萱背对着老头对陆泽伸了伸舌头。
“大爷,这俩屋子怎么不住人了?”
“都不住七八年了,闹鬼,死人了,一老头,肺有毛病,那天天热,就犯病死屋里了,之后半夜总能听见人咳嗽,就没人敢住了,怕晦气。”
陆泽表示了解,死的那个老头,估计就是杨丹离开后的第一任住户了,当年陆泽还在的时候,他就已经搬过来了,右手边这间房是单独的走廊,所以胆大的人不会怕,可中间房和左手边的房子走廊是共用的,胆子再大,要是听见点什么也不敢住了吧。
“小伙子在这儿住过?”
“十来年前住过。”
“发达啦?”
老头看了看两人的打扮,一看就不像没钱的样,就顺嘴问了一句,在这边住的也不都是群演,所以他不认识乔装后的陆泽也不意外,对此,陆泽只能抿嘴点头笑笑。
“你是住这院子里,我唯一见过的发达的。”
“大爷您才住几年,我住这儿的时候可比你早,行了,天冷,您回屋吧,谢了啊。”
“不谢。”
两人下了台阶,正往外走,老头也回了屋,陆泽却正巧碰见房东端着个茶缸子,叼着牙刷走了出来,熟练的蹲在地上刷牙,白沫子顺着嘴角淌出来,扯出老长,还不掉地上,就挂在下巴颏子上,随着刷牙的频率在半空晃荡。
他还是这个鸟德行,大中午的才起床,靠着十来间房子收租过活,就等着拆迁提路虎了,模样也没什么变化,只是白头发多了些。
陆泽和他对上了眼,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就这么径直的走了,两人倒是没什么仇怨,房东这人也爽快,退租时该退就退,人不错,除了癖好有点变态。
可问题就出在他这癖好上了,当初杨丹刚搬过来,他就给人内衣和丝袜给顺走了,不过也是,毕竟她长得最好看,不顺她的还能顺当时隔壁住的大娘的?
这事儿到头来就让杨丹给算到了陆泽头上,在之后的很久一段时间内,杨丹都以为是陆泽偷了她的内衣做了坏事儿,要不是后来她半夜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了房东偷偷摸摸打算再来摸一件,被她咳嗽一声吓回去了,这事儿估计到现在都解释不清楚,就是陆泽没搭理房东的原因。
而房东在看到陆泽后,一开始没在意,随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的转头,见陆泽上了车,咕咚一声,将一嘴的牙膏沫子给咽进了肚子。
……
这是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承载了陆泽很大一部分的青春,但如今,却很难再从这里找到那些有关于青春的回忆,让陆泽渐渐失去了再逛的心思,直奔横店演员工会。
在这里,他根本无处遁形,有太多人可以一眼认出他,然后错愕的感叹一声:“不会吧……”
他没带保镖,自打多年前那些不专业的保镖给他留下不算好的印象后,他就再也没雇佣过保镖,可即便这样,也没人敢拦在他的面前,毕竟这里是演员工会,在场的都是工会成员或者是群演,敢拦陆泽,不想在横店混了才会这么做。
所以他很轻松的就走到了王梓萱打听到的办公室,一间单人间,今天他会在这里上课,但时间还早,趁这个时间,他要摆放一名老朋友。
“咚咚咚……”
“请进。”
陆泽摘下墨镜和帽子,推门进去,老友正伏案写着材料,并没有抬头,只是伸手指了指角落,说了一句。
“放这儿就行。”
“这么忙吗?龙哥。”
这一声龙哥算是叫蒙了曾龙,多少年都没人这么叫过他了,如今大家都叫他曾主任,龙哥?好遥远的词汇。
一抬头,模样有点面熟,等会……不是面熟,这下他可算是认出来了,而下一瞬间,曾龙便不受控制的彪了一句芬芳。
“卧槽!”
“……”
“陆……陆泽?”
曾龙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的,但并不是因源于陆泽的突然出现导致的惊讶,而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述说的,在称呼上的尴尬。
他想叫陆儿,但刚想开口,这个儿化音就被咽了回去,转而又想叫老师,可又很难将心态和态度摆到正确的位置。
若是曾经没有过交际,这一声老师他会叫的理所应当,但面对这个曾经在泥土里打滚,总是能从身上闻到炸药硝烟味儿的哥们,理性难以回归自身。
曾经,他向他人说过很多次,或者可以说是吹嘘过,陆泽曾经是在他手底下混饭吃的,可当眼前这个男人越混越好的,最后成为了某一个层面上的行业领头羊后,他学会了闭嘴,不是因为说出去没人信,而是他自己都已经不敢再面对这件事实。
所以他很难为情,仅仅源于一声招呼,便在心中骂了自己无数遍,尴尬的站在原地,搓了搓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不认识我了?”
心忽然就想打鼓一样,噗通噗通的,自己可以很清楚的认识到,随后,他开始脸色发烫,作为如今的工会部门主任,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感觉了,暗骂了自己一句:“矫情!”随后再次支起了一丝看上去多多少少有些腼腆的笑容。
“认识……认识……”
他有些恭维的样子陆泽并不意外,早在十几年前,他遇到那些“大腕儿”时,已经是这番作态了。
只是陆泽没想到,这样的举动有一天的接受对象会换成自己,这一瞬间,并没有志得意满,没有感受到迎面来的春风,反而有些不是滋味,只好缓步走过去,从兜里掏出香烟,搭在了曾龙的嘴上。
桌面上还摆放着一盒火柴,见模样,估计还是从哪个剧组顺的,这个习惯他已经保持了多年,并不是为了点烟或者迎客,只是他很喜欢把火柴叼在嘴里装小马哥。
拿起来,轻轻摇晃,火柴盒里稀里哗啦的响,抽出一根,在侧边砂纸上使劲划过,点燃时带着一股子硝烟味,轻轻凑到曾龙面前,将烟草点燃。
曾龙吧嗒两口,没出声,心情却忽然间平静了,二人对视,间陆泽笑容灿烂,他也渐渐,咧大了嘴角,陆泽张开双臂,他没拒绝。
拥抱过后,两人落了座,曾龙抬手示意站在一旁的王梓萱也坐,却被她委婉拒绝,抬走了凳子,找到犄角,研究起了陆泽社交软件的运营。
不是她端着架子,而是在《流放》上映之际,她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有大量的稿子需要她代替陆泽发言,并且,老友之间的交流是十分私人的,她不应该参与进去,哪怕是听都不该。
……
“曾哥,今晚咱俩可得好好喝一杯,你现在可比原来胖太多了,怎么样?酒量是不是有见长了?”
如今的曾龙,可要比最初与陆泽认识那会胖了不少,不仅肚子起来了,双下巴也变得明显了,曾经那个个子不高,身材还有些瘦弱的三十出头单身汉,如今也变成了水缸身材的酒糟鼻油腻中年男。
“放心吧,肯定能给你陪好。”
哈哈大笑之余,陆泽也见到桌面上摆放的照片,一个胖乎乎的孩子,估计是满月照,跟曾龙长得特别像。
他结婚了,早就结婚了,却没给陆泽消息,导致陆泽并没有参加上他的婚礼,也因为陆泽不怎么习惯翻朋友圈,等再看见婚纱照,以及婚礼现场照片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曾经的横店大piao客也从了良,陆泽可以确定,他老实了,不再光顾那些离的老远就能闻到胭脂香的小胡同,毕竟他的为人陆泽心里清楚,对感情还是负责的。
只是对于孩子,陆泽确实是不知情。
“孩子多大了?”
“七岁,上小学一年级了。”
陆泽不想再问当初为什么连结婚生子这种事曾龙都不通知他,因为这种问题所得到的回到通常只有一种,他已经不想再听了。
并且对于曾龙的生活,陆泽也不想细打听,在如今两人的身份落差下,这种话不能被问出口,否则无论他只是略表关心,还是带着一些其他的情绪,在曾龙的耳朵里,都会听出一丝领导扶贫的味道。
陆泽知道,他不需要,就像他从没打电话求陆泽拉他一把,并没有因为他对陆泽有恩就提出什么让陆泽为难的事情。
这也算是陆泽的幸运吧,这么多年,他遇到的每一个贵人都未曾要求过陆泽报答自己的恩情,在这点上,陆泽要比很多人走运的多。
但不求回报不意味着陆泽是白眼狼,一旦发达了,转身就把这些贵人抛在脑后,再也不管死活。
不然你以为原本是群演档案部主任的曾龙,是怎么当上群特排戏部主任的?
虽说都是主任,本应该是平级,但油水的多少,可就是天差地别了……
陆泽虽然没说,但曾龙心里也清楚,不然也不至于因为简简单单的一个称谓,就把他搞的尴尬不已了。
他帮过陆泽,陆泽也帮了他,这看似很公平,但对于曾龙来说,两者的性质却并不相同,他帮陆泽,是因为陆泽有能力,但陆泽帮他呢?算什么?
两人都不想在纯粹的感情中夹杂着利益的来往,但奈何,这种来往已经渗透到了两人的关系中,可他又舍不得拒绝,毕竟……他的孩子可以在东阳最好的重点小学读书了。
或许这就是成年人的友情吧,起初就并非那么的纯粹,但相比于其他老友,又反而可以称得上纯粹,他想说句谢谢,但复杂的情绪又让他很难将这两个字说出口,只能附和着陆泽,直到陆泽谈起另外一个人。
“乐哥呢?我联系不上他了,他现在不在横店了吗?”
“啊,他大儿子上高中了,可是却没在户籍所在地念过书,那边政策是必须在户口所在地拿到三年的学籍,不然报志愿不让报本科,他就带孩子回老家了,回去了之后,微信也不用了,电话号也换了,现在我也联系不上他。”
这种情况很难讲,可能是他不愿在与横店的人在联系,或者觉得没什么再联系的必要,甚至有可能是电话号注销以后微信登不上去,这都有可能,真正原因陆泽自然不知情,但他也明白,这辈子,两人估计很难再相逢了。
这不免让陆泽有些遗憾,却又在下一刻看的淡然,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相聚与离去,总归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两人略过这个话题,聊了聊,却又没聊多久,毕竟如今还是曾龙的上班时间,在这儿耽误他的工作总归是不好的,其次,陆泽也该去教师准备准备了
约好时间后,陆泽起身告辞,离开了曾龙的办公室,下楼,绕到楼后面,拿出从前台取的钥匙,将后门打开,里面的房间有些像是大学的阶梯教室,足可以容纳第一届的全部学生,之前有人收拾过这里了,很干净,但课桌、墙体、地面确实比较老旧。
拉开凳子,将电脑打开温习着教案,小王同学则在教室后方摆弄着手持DV,当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们所要做的,就是等待学生们登门了。
“……”
因为学员白天都要开工,所以课程被约在了下午三点半,当然,因为剧组那边不放人导致迟到也算正常,只不过他们的第一节课就别想拿到及格就是了。
有王梓萱在,自然不需要陆泽整理讲桌,她主动承担了扫除的工作,将黑板擦的干干净净,一丝粉笔灰的痕迹都没有留在上面,又重新打开了一盒粉笔摆在讲桌右上角,最后跑出去给陆泽买了一瓶茉莉蜜茶和含片,这幅姿态和身高相貌,像极了值日的小学生。
下午两点四十分,第一个学员到了,是个女孩,只有她自己,没有结伴来,似乎是听到了教室里有动静,便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人应允了,这才推门进来。
只是第一眼见到正主,一瞬间她就感觉站不住了,头晕,真的晕,这年纪轻轻的,血压却蹭蹭蹭的上来了,一个没站稳,就靠在了门框上,又向下滑动了将近三十厘米,最后总算用脚抵住门框,把身形站稳了。
“陆……陆……陆……老师好!”
忽然猛的一个九十度鞠躬,背后的书包直接砸在了头上,动作幅度之大,吓了陆泽一跳,还以为要表演点才艺,来个空翻之类的。
“嗯,自己找地方坐吧。”
“谢谢陆老师!”
这女孩个子不高,嗓门倒是很大,中气十足的对陆泽说了声谢谢,扭头很快速的选定了自己的位置,当然是第一排啦。
可能她本身对陆泽带有那么一丝丝的敬畏,所以坐在位子上之后,并没有跟陆泽再搭话,将书包打开,笔记、水杯这些东西摆放整齐后,连看都不敢看陆泽,只顾着低头玩手机,估计是在一些社交软件上发表着感慨。
很快,第二波学生入场,虽然不像第一个女孩那样夸张,但见到陆泽后也是被震惊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这么傻乎乎的站着与陆泽对视,直到陆泽指挥他们落座,才让他们如同进了水,短路的机器人一样,同手同脚的走到自己选定的位置上去。
随后是第三波,第四波,有单来的,有结伴儿的,但无一例外,见到陆泽后都整个人都傻了。
王梓萱拿着手持DV拍摄到了他们的表情以及动作,见学员都是这幅模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之前还不清楚陆泽对于群演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但现在,倒是有了明确的认知,陆泽,无疑是群演的神话,甚至于是信仰,当与自己崇拜至极的对象近距离接触后,这种表情并不奇怪,完全可以理解。
三点二十五分,全员到场,有些学员额头上还有汗珠,估计是从片场直接跑来的,陆泽or上工?去他娘的上工!有见偶像重要吗?
这一刻,人人都是追星族,之前大伙儿还以为,免费的义务培训班压根没什么用,无非是哪个领导想开班混点资历,甚至是套点经费花花,但现在,陆泽的出现将他们对于培训班的所有轻视都推翻了。
这是要玩真格的了。
本想熬时间的心思都被收起来了,大伙拿出笔记,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估计他们这帮人最认真听的一堂课,就是现在这节了。
“我先来点下名,听到名字的同学请举手。”
他叫到了所有学员的名字,没有缺席,当听到陆泽念出自己名字时,学员整个人都飘了,甚至比自己的女朋友第一次叫自己老公都要激动。
“拿手机拍视频的同学请把手机放下,并且调成静音,每一节课程都会被录制下来发到培训班的网站上,就不用麻烦你们了,现在认真听课就好,不用起立,这不是学校,你们也不是中学生,以后说老师好这个步骤可以省略。”
“很高兴今天能跟大家见面,自我介绍就免了吧,毕竟大家都熟,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做老师,也请大家包容一下,我的课堂规矩跟学校是一样的,你们能认真听课,就OK,行了,废话不多说,咱们正式上课,首先我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认为群演是什么,群演的工作是什么?”
他脱掉了外套,将长袖卷起,从粉笔盒从拿出一根白色粉笔,习惯性的用夹烟的手法将粉笔夹在指缝中间,却并没有把问题写在黑板上,指了指第一个到场的女孩,安静的等待着她的答案。
“增加背景人数……充当背景板。”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她的回答其实很接近陆泽想要的答案,只是仍差了一点,让陆泽不是很满意,仍期待着她能继续补充,但见她双腿都打了摆子,便只能让她先坐下。
又叫了几个人,他们的回答跟第一个女孩所说的差不多,甚至更狭义一些,有点小聪明的甚至去搜索引擎上查了一遍群演的定义,但那种泛指,也不是陆泽想要的答案。
目光巡视了一圈,他靠着讲桌,手指在裤线上轻轻点触,却没再见有人举手,最后只好放弃,自己在黑板上书写。
“群演,增加场景活性的重要元素,是片场所处时代的真实反映,群特,结合片场所处时代中,树立小人物的典型。”
他围着这句话画了个圈,着重的点了两下,将粉笔重新扔进盒中,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放弃了用粉笔的打算,他这才发现,他写的粉笔字太他娘的难看了。
“这句话记下来,并且能做到,你们就可以毕业了,这节课我们不会着重讲理论,也不会着重实践,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围绕着这群演的工作职能来展开讨论。”
“首先大家要明确一点,群演不会是剧情展现的主要角色,就像那位女同学说的一样,简单来讲就是背景板,作为背景板,一定要淡化自己的存在,这跟自己的站位有关,跟肢体的协调性有关,跟面部表情有关,在没有台词的前提下,这是句话是成立的。”
“不要表现自己,这句话不用我再重复了吧?大家都在剧组做了这么久,心里应该都清楚,但不表现自己,并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用想,在上工之前,一定要对现场环境以及人物身份有一定的认知,不用十分详细,但要进行模拟。”
虽然是第一次做老师,但陆泽的语言节奏却把控的非常好,这源自于对于台词的掌控能力,将语速放慢,口齿非常清晰,语调有变化,将所讲重点用重音做了提示,再口头的表达给学员,给他们留下充足的时间记录,这点非常重要,很明显,陆泽做的很成功。
这堂课,没出现什么杠精学员,或者是刺头给陆泽出难题,因为大家心里都门儿清,你那点小常识还想考住陆泽?人家说话喷出的口水都比你那点知识量大,给陆泽增加点难度?不存在的。
渐渐的,大家都被陆泽的理论所吸引了,开始对陆泽所描述的群演职能有了一定的认同感。
他们不想做明星,因为这个梦早就被杀死了,他们所想的,只是要做好群演,收入能高点就行了。
这也是电协创办群演培训班的根本目的,他们想培养的,不是怀着明星梦的热血青年,而是脚踏实地,只想做群演的人,这不是在扼杀理想,而是帮助他们美化现实。
“就比如说,我是战争时期的难民,士兵拉住我问情况,我该怎么表演?窝窝囊囊过去,还把手伸进另一只手的袖子里?对士兵点头哈腰的回答?这样你会成为这一幕的异类,观众的目光投在你身上时,你的一个突兀动作就会导致与节奏产生脱节,甚至会逗笑观众,你们应该都会《亮剑》里被坂田联队抓住的羊倌有印象吧?他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就是这么做的,导致画面变的松散,卸掉了那种紧张的情绪。”
“这个时候,无论是背着手,还是手放在肚子上十指交叉,都要比手插进袖口要更恰当,一定要记住,融入环境,融入故事情节,是最好的淡化自己的办法,这也是导演们最喜欢的,只要能做到这一点,不影响节奏,你的薪水一定会涨。”
他不想现在就教学员们如何优化肢体动作,更不会教学员们控制面部表情,甚至连台词都不会去教,因为现在聊这些还为时尚早,其次,如何淡化自己的存在感,不影响整体风格,不成为布景里的异类,才是群演的灵魂。
并且陆泽也会在叙述的过程中,做出跟语言表达中相同的动作,来证明自己的理论正确性。
在座的学员们都是群特,这方面的知识尤为重要,他们自己也清楚,很快,字迹就铺满了一页纸张,甚至第二页,第三页。
同时,陆泽也会抽选几名同学,来回答他所提出的问题,也就是在一种布景下,作为仅有三句台词的他们该如何选择的自己动作,这个问题很简单,只要认真思考过,没人会答不上来,毕竟答案多种多样,只要与布景相符就可以了。
这是一节难度并不大的课程,甚至十分轻松愉悦,愉悦到学员们渐渐的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陆泽看了一眼手表,宣布第一节课程到此结束。
“陆老师,您再教教我们吧。”
能跟偶像学知识,这可能是他们人生中唯一的机会,所以他们想把握住,只可惜,陆泽准备的教案就这么多,正正好好一个半小时全部讲完,他只能对学员们说了声抱歉。
“不好意思各位同学,我这边确实没准备这么多的教案,而且我本身也是横店出来的,所以在横店也有一些好友,十几年不见,自然得聚聚,如今定下了时间,实在是不能迟到,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各位同学请加油努力,未来可期,来,我们合张影吧,梓萱。”
她跑过来,拿着相机,见陆泽搬过凳子坐在课桌过路中间,这帮学生都没超过三十岁,心态年轻着呢,也不在座位上坐着了,胆子大的主动站在了陆泽身后,双手轻轻的搭在陆泽肩膀上。
大家就这么凑成一堆,除陆泽这里,其他的地方都挤的一塌糊涂,小王同学喊了声茄子,按下快门,这一刻画面定格,停留在了离别前的那一刻。
通知大家去微博里找这张照片后,大家起身,送别了陆泽,见陆泽挥了挥手,也都露出了笑脸使劲应了回去,一直到陆泽上车。
“陆哥,这成绩怎么打?”
“都打优吧,今晚弄完,明天送到公会去,小刘,去滨江听月轩。”
“……”
:。:
十二月末的一天。
卫生间传来稀稀拉拉的水声,瘸子好不容易下了地,在屋内四处转悠,偶尔跳上凳子,趴在客桌上,似乎又觉得不太舒服,跳下来,再次寻找除吧台外合适的打盹地点。
陆泽回来的这几个月,它的体重下降了不少,控制饮食外加强制性运动,令它的体重逐渐恢复到了良好的水平线上,脚步也变的轻快了许多。
再跳上陆泽经常坐的客桌,依旧觉得不合适,只是这次,它那只不灵活的右后腿,正巧碰到了陆泽刚喝完,还没来记得收拾的咖啡杯。
“啪……”
卫生间内水声忽然停顿,时隔了几秒,又再次传出,只是过了大概两分钟,陆泽拿着毛巾,轻轻擦拭着头上的水渍,从后屋出来。
咖啡杯已经成为了碎片,铺在地上,或许是材料上有些特殊,碎片大小十分均匀,且有不少的粉末。
这只杯是从意大利带回来的,纯手工的大师杯,烧制工艺和不同的咖啡杯有很大的不同,拿在手中的分量要轻很多,且那位制杯师如今已经去世了,作为大师最后制作的三只杯子之一,这杯的价格可是不菲。
它似乎知道自己惹了麻烦,一人一猫对视一会,它便转移开了视线,低头看了看一地的碎片,起身,准备逃跑。
“来来来,看看你做的好事。”
最终它还是被抓住了,被陆泽抱起,凑到碎片边,它不想看,却一直被陆泽摁着脑袋,它开始挣扎,陆泽也不至于为了一只杯就跟瘸子计较。
只是训斥了一番,便放它离开,拿起扫帚,将碎片清扫,但不准备扔,几千欧买的东西,且这么有纪念意义,怎么可能舍得扔,他准备将碎片保存,看看还有没有机会找个师傅把杯子黏合,即便不再用,摆起来当个装饰也好。
刚将碎片用密封袋装好,手机便响了,他走到吧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米奇打来的,预估了一下时间,陆泽大概知道这通电话的意图了。
“喂?”
“陆泽,《流放》成片已经出来了,特效那边提前交了工,我们就连夜把片子剪出来了,先在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面去了,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米奇所说的工作自然是送审,作为境外片子,审核起来肯定是要麻烦一些的,资料多不说,还需要省级广电部门批复,这才能拿到编号,不过对于陆泽来说,步骤自然会简化一些,不至于像普通的出品公司那样繁琐。
这跟进口电影的性质还不太一样,毕竟陆泽不单单是剧本主演,也是投资人及分成享有者,准确来讲,《流放》相当于是中外合拍的作品。
“好,剩下的我来处理。”
“对了,上映日期定在哪天?我们这边有三个预案,要么就是赶紧在一月份全球同时上映,错过华夏贺岁片的排片高峰,要么就是华夏首映,依旧是一月份,其他国家开始正式宣传,二月到三月份上映,或者全球统一二月至三月上映。”
对于《流放》这种类型片来讲,参与进贺岁档的电影大战绝对是吃血亏的,傻子才会让类型片和喜剧片在国家最重要的节日一决雌雄,哪怕贺岁片的质量不及《流放》,在这个时间段也被把《流放》压制的死死的。
电影票房这东西,肯定是跟口碑的关系最大,但也不是说你有质量就什么都不用管了,你要考虑到各国的节假日情况,同期影片的竞争力如何,各种因素都要考量在内,不然你圣诞节上映《电锯鲨人狂》试试。
不同时段上映首先被陆泽PASS掉了,这会影响其他国家影迷的情绪,都是观众,谁都不能得罪,凭什么你那先上,我们看完剧透才能等到上映啊?
这样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当地影迷的抵制(大IP当陆泽没说),这对于影迷来说是不公平的,作为华夏人,陆泽一定会在某些层面上给华夏影迷一些优待,但对于根本上的规定来说,绝对不可以被打破。
当然,也有些例外,比如说华夏电影市场的很多进口片都要比国外上映稍晚,但国家对于进口电影的审核一向严厉,毕竟稍不注意就容易被他国文化入侵嘛,所以在某些有深度的电影上,确实应该仔细考量。
既然已经确定了是全球统一上映,那么剩下的就是月份的选择问题了,这就需要考虑,对手有哪些了。
“一月、二月、三月同期的电影有哪些?”
“等下,我查查。”
米奇那边在翻阅资料,陆泽这边也没闲着,将休眠模式的电脑开启,翻阅了一下猫眼上的电影预告信息,三月份的电影还未预售,陆泽顺便将豆瓣也打开了,进行仔细的翻阅。
国内一月份的电影比较少,毕竟大伙儿都在筹备的贺岁片,准备捞他娘的一大票,往年的一月份很少有强竞争力的电影会在春节前一个月这个淡季上映,今年也是如此,大作的空窗期。
上映的电影主创团队陆泽都没听说过,看名字也不像是什么大制作的电影,应该不存在能与陆泽他们竞争的对手,而今年是二月十五日农历新年,稍微一撇二月院线上映名单,阵容太猛,陆泽赶紧往上翻了翻。
“额……我这边拿到的消息是,一月份上映的片子较少,只有格伦·彼得潘的电影《这里是斯巴达》,基尔·维金斯的《魂断亚马逊》,妈的,这个名字真土,不如叫《混蛋亚马逊》算了,总是想榨干老子的钱,成天推荐给我那些很吸引人,买来又发现根本没用的东西……”
“你能说重点吗?嗯?”
“额……还有迪士尼的《沉睡魔咒4》。”
“嗯,二月呢?”
格伦·彼得潘和基尔·维金斯两个导演陆泽都听说过,属于欧洲的中层导演,名气在也内比较有名,但在影迷群体内却没有什么知名度和影响力,对于他们的作品,陆泽是放心的,毕竟对于这二位导演的实力,陆泽有着一定的了解,并不足以为虑,但听到《沉睡魔咒》这四个字的时候,陆泽的额头又忽然冒出了丝丝的冷汗。
“有漫威的《蜘蛛侠4》,参与今年的华夏贺岁档,福克斯那边有《异形10》,另外还有李安的新电影,要听三月吗?三月更猛,《星球大战》、《金刚》,DC那边还有《海王3》……”
“一月。”
该怂就怂,跟这些大IP对着干,等着被一套打残么?本来竞争力好莱坞就强,外加宣传肯定也没人家做的好,同期上映就等着亏吧。
尤其是像漫威和DC这种巨无霸,陆泽的私人情绪对这两个巨头影业并不反感,但要是考虑商业竞争上,那陆泽可真就烦死了这两家的超级英雄了。
本来IP就大,出的电影还特么贼多,又个人电影,又集合大电影的,一年到头霸占好几个月的电影市场,跟这些家伙对着干,基本没戏,像陆泽他们这种原创电影,只能有多远跑多远,祈祷着千万别跟这些片子碰上,不然票房直接能亏到四分之一,甚至能达到一半。
“你跟我想的一样……”
“废话,不想的一样等死呢?预告片初版剪出来了吗?”
“嗯。”
“中文版?”
“必须有。”
“都发过来吧,我跟蓝台那边说一声,开始预热了,订个折中的时间上映吧,一月中旬,跟贺岁片撞车的那几天,票房也不要了,反正是档期最后几天,也没几个钱,十五号左右就差不多。”
“好,那首映场地你也得跟着谈,我们买机票就等着飞华夏了。”
“行。”
挂了电话,陆泽立刻给蓝台打了电话,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就定下了国内宣传由他们来做,其实从一个多月之前,前期宣发就已经开始了,但因为还没定档,就没正式爆炸宣传,这次可以开始了。
看了一眼邮箱,把原画质电影下载好,一部电影二十多个G,需要半个小时左右,趁着这个时间,陆泽将前些日子从帝都总局拿到的资料表整理了一遍,首先用光碟刻入了台本,正片也一会也要刻在里面。
《审查批报表》、《主创人员登记表》、《译名报告》,以及环球兄弟的资质早就弄好了,这也是为什么能来得及一月份上映的原因,至于不合格被返回来修改?不可能的事情,毕竟这部电影的内容并没有那些过分的内容,这方面,在当初米奇剪片之前,就已经被陆泽把好关了。
当光盘被录制好,陆泽没敢先看,生怕片源泄露,传输到私人电脑上本就十分危险,当录制完成后,电脑里的所有文件立刻被陆泽删除。
而他,也已经购买好了到帝都的车票,收拾行李,准备驾车前往车站,即便送到本地的广电部门也可以审片,但首映场地不也得陆泽去谈嘛,去帝都审,没坏处。
就这样,《流放》,正式提上日程。
“……”
“高组长,陆先生的电影材料已经送到了。”
门外,广电初审组员敲了敲门,在听到门内的应允后,推开门告知了一声,组员表现的有些激动与迫不及待,毕竟刚看完一部香江送来的屎尿屁喜剧,他特别急切的想要找一部高质量影片来洗洗眼睛。
另外,这部电影还跟普通的高质量电影还有着十分明显的不同,这部送审片子的主演是谁?陆泽啊!他偶像好吗?别说审查员就没有喜欢的明星了,相反,他们对于明星的喜恶更加的直观,因为他们是那种被喂屎,还非吃不可的人……
电影好看,我就喜欢,电影不好看,我不看行不行?不行!这么悲惨的人生不会导致情绪更加分明吗?
会的。
“好,我知道了,你去通知一下其他人吧,二号厅,十四点整初审。”
交代了一句,组员便离开了,原本在看资料的高组长也不再继续将文件看完,而是起身穿上了外套,拿出新的笔记本,也步伐快速的出了门。
这部电影很急,上面已经通知过了,所以快点办,行就送二审,不行就打回去,千万别浪费时间。
等上了趟卫生间出来,来到二号厅时,高组长手下的组员们都已经严阵以待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好了。
主位上,放着一包牛皮纸袋文件,组长坐下,将文件拆开,伸进去拿出CD盒,交给左手的组员放进播放器,首先调出了台本。
台本的翻阅速度正合适,刚好够所有组员阅读完,便向下预览,看台本其实是件十分磨功夫的事情,每句话,每一个动作都需要组员们来仔细的斟酌。
看完台本,就花了近两个小时,其中大部分内容都一遍过,无需仔细斟酌,有些细微部分,则暂停一下,多阅读几遍,也没发现有违规的地方,简单的来说,这片子很干净,没有夹带着私货,虽然有社会寓言的东西,但跟政·治思想并不发生冲突。
反而大家看着台本里面的内容,眼睛越来越亮,甚至有女组员偷偷抹着泪水,当然,这不是被剧情感动的,是因为好不容易等到好剧情而发自内心的激动。
她本来是电视剧审批组的,最近才调来电影审批组,双重炮火洗礼下的道心不稳,十分正常,金丹没碎就不错了。
当台本浏览过后,大家稍做准备,正片开始了。
……
与此同时,正在微博吃瓜的冲浪网民们忽然听到了叮咚一声消息提示音,关注了陆泽的粉丝们则收到了两条。
首先一条的芯浪官方的推送:“@演员陆泽主演,王浦深、@丁之轶、@小徐同学,徐霜参演,由环球兄弟影业出品的《流放》预告片初版上线啦!”
陆泽微博:“新电影《流放》预告片初版,请多支持。感谢王浦深,深哥、@丁之轶、@小徐同学的参演,异乡有你们,真的很不错。”
这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包括不少圈内人士,都下意识的点开了消息,芯浪的微博也是转自陆泽的,当然会被陆泽所引流,最终,大家的视线都停在了陆泽的主页上,然后……沙雕网友率先发力了。
“奥门皇冠赌·场上线啦!波·多野·结衣在线发牌,登录就送一千元红包,诈金花、斗地主、德州扑克、香江麻将,上百种玩法等你来~【狗头】。”
“层主真就网赌天才嗷,就尼玛离谱。”
“为什么一看到这种文字就想来一套祖传手艺?【狗头】。”
“陆泽?陆泽是谁?是那个养花博主吗?【狗头】。”
“哦~瞧瞧这是哪位美男子?如此的帅气迷人,令人神魂颠倒~哦,原来是我锁屏了,不好意思,新电影?你就说什么时候预售票就行了,老少爷们们!给我冲!”
“发预告干嘛呀?又不能在国内上映,话说泽神为什么总要拍那些违法乱纪的东西,勾起馋虫了又看不到,给我来劲了都不给灭火的。”
关于这一条,陆泽倒是回复了,主要是在路上实在是无聊,就一直关注着微博,却不料自己的粉丝居然已经形成了陆泽在国外的电影不能上映,这种定性思维了。
演员陆泽:“谁说国内不能上映?”
“我草!真的陆泽!我舔!沾沾仙气!”
“楼上的起开!给我点地方!脚指头归我舔!泽神要舔狗吗!汪汪汪!”
刨去这些沙雕网友,也有不少大V转发并评论了,其中包括蓝台,其他媒体、自媒体、以及陆泽的那些不正经的朋友。
江浙蓝台官方微博:“新电影,新启程,祝《表演者》二位冠军,@演员陆泽老师,王浦深老师作品大卖,票房爆棚!”
宋归远有儿子:“让我来康康是谁在卖片?【狗头】。”
郑奕:“我貌似闻到了新片迷人的香气~”
庄羽导演:“陆泽,口碑不用说了吧?一月空窗指定精神食粮。”
钢琴老师庄雪:“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这么恶心人呢!//:@宋归远有儿子:让我来康康是谁在卖片【狗头】。”
王臻:“冲鸭!冲鸭!我和老庄准备包场了!//:@庄羽导演:陆泽,口碑不用说了吧?一月空窗期指定精神食粮。”
丁之轶:“八年后的再合作,依旧向陆哥学习了很多,感谢陆哥和深哥在异乡的照顾,拜谢!@演员陆泽,和王浦深大哥。”
小徐同学:“怀念在利物浦拍戏的经历,对我万分关照的陆哥和深哥,剧场的每一位工作人员,看起来凶凶的,其实十分可爱的门捷列夫导演兄弟,还有陆哥养的那匹可可爱爱的德保矮马,感谢二位哥哥,@陆泽,王浦深。”
王浦深早已不玩微博了,所以大伙儿都没办法艾特他,但是从始至终,大家都没忘掉有这么一人。
在欢乐的评论区简单浏览一遍后,笑出腹肌的冲浪网友们才把视线转移到陆泽发布的预告上,带着满满的期待感,点开了这个只有五十二秒的视频。
《流放》的预告……
……
“哈喽!哈喽!有人吗?救救我!救救我……”
起初并没有背景音乐,只有单单的溺水声传来,陷入水底的咕噜咕噜声响,画面也转向了黑暗,大概在两秒钟后,画面又缓缓的再次亮起,阳光,沙滩,横行在沙滩上的小螃蟹,这一切美好的风景,唯独有一个异类,一个衣衫褴褛,蹲在礁石上的人,他目光呆滞,眺望着远方。
此刻背景音乐开始播放,一首安静的钢琴曲,很缓慢的节奏,每秒只跳动一个音符。
“我已经忘记了我在这里生活了多久,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但我不在乎,时间在这里完全没有了意义,年龄,是社会赋予的,而我,如今已经脱离社会不知多少年月……”
他望着极远处还不及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邮轮,逐渐消失在海平面的另一端,茂密的胡子遮盖了嘴,他叹出一口气,胡子也被吹的轻轻飘起,缓缓爬下礁石,他并非骨瘦如柴,只是水分和营养的缺失导致了肌肉纤维呈现出拉丝状,看上去,就像一个健身过度的极端健美爱好者。
他走向海边,手轻轻伸进水中,吹起了口哨,吹出一首旋律非常简单的曲子,与背景音乐重合,风格有些悲凉,渐渐的,几条鱼儿围绕在他的手掌边,他缓缓的握住其中一条,猛的从水中拉出,用石头砸死,一口咬在鱼腹上,内脏也被一并扯出,他用手指将肠子拽出来埋在沙滩上,剩下的鱼肉被缓缓吃进肚子。
旁白再次响起。
“但我想活,我想回家,所以我想试试,求生,同时也在求死。”
音乐开始激昂了起来,他最终选择了出海,木筏破损分解,划船工具丢失,接着又是一场暴风雨,在他风雨中飘摇,而一艘巨大的货轮,近在咫尺。
他呼喊,但在风雨中很难被人听见,他可以看见在夹板上加固货物的水手,可水手们,却看不到在巨浪下苦苦挣扎的他,最终,木筏彻底解体了……
他沉入大海,在巨浪下,他根本无法游动,只能不断挣扎,可最后,在激昂的音乐声中,无数的鱼群将他托起,数以万计的鱼拼死撞击着船身,在船体上留下一团团的血痕。
这巨大的动静吸引了水手,一名年轻水手拿着探照灯向下观望。
“索立科!你在干什么!快点回来!危险!”
“大副!海里有人!”
“what?你在说什么!脑子进水了吗!”
“真的有人!我用我父亲的名义保证!见鬼!他坐在鱼身上!”
他最终被救了,被一个年轻,善良,且敢于冒死的水手救下,不知时隔多久,他终于喝到了浓汤。
雨声停歇,海面重归平静,月光下,美的出奇,他站在甲板上,望着月亮,头顶是星光璀璨,忽然,一条鲸鱼跳出了水面,庞然大物,砸起大片的水花,又重新消失在海面上,只有一声鸣叫,一直回荡在这片海上。
他默然,转身回到船舱,只留下一声旁白。
“我回到了人类社会,I’m back……”
“……”
片尾并没留下上映日期,毕竟还没定档,甚至都还没过审,可这故事里透露出的信息可谓是非常之大,让大部分网友没看明白。
“怎么就让鱼托着上船了呢?这个设定有点玄幻啊,我刚查了一下剧情介绍,说是主角流落荒岛,最终被救,回到人类社会的故事,简介里压根没提到鱼啊。”
“层主,你不觉得鱼会游过来给他吃也很玄幻吗?”
“我也想要这个技能!到时候我就可以天天吃生鱼片了,穷又丑的搓逼望着蓝鳍金枪鱼生鱼片垂涎欲滴【emoji】。”
“emmm……没看懂是什么意思,不过我看不懂的电影一般都是好电影(颇为自豪)【狗头】。”
“哈哈哈……原来不止我一个人看不懂电影吗?我总感觉这部电影我只看到了第一层,而这部电影的真实含义却在第五层【狗头】。”
“我也没看懂,不过必须要说一句,这个特效好真啊!一点都看不出鱼是假的,颜色看起来也特别的舒服,虽然是冷色调,但十分的迷人,美术生爱了!而且……泽神应该吃的是真鱼吧,嘤嘤嘤心疼……”
“楼上你心疼你吗呢?这不脑瘫么?给我几千万片酬吃一条鱼,我能把世界首富吃破产。”
“话不能这么说,演员拍戏吃条活鱼倒没什么,但真拍的好的话,说声辛苦也是应该的,你还怀疑陆泽的水平么?人家可是大师级的演员,他演戏能赚这么多,我觉得是应该的,一部戏一个亿我都认,起码他不会给咱们喂食,就这预告片,这部电影我看定了,最后我想说一句,人家现在赚的是欧元,有些人酸什么酸?”
“会不会是替身?”
“不可能,镜头直拍,不存在替身的空间,是真人真吃,不过话说,泽神貌似曾经说过,演员赚的就是这份儿钱,你干不了辛苦活,稍微动弹几下就得让人跟你说辛苦的人不配当演员,他的话我信,因为陆泽除了特别难的动作戏,剩下的全都是自己上,他就是这么一路身体力行过来的。”
“泽神貌似也不用你们心疼吧?他从来没跟咱们求过安慰,从拳王的精壮,到大佬的胖,再到活着的暴瘦,三年三个样,完全认不出来,这回肌肉都拉丝了,体脂估计低的吓人,得了,华夏终于也有自己的橡皮人了。”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这片子我都要去看的,陆泽口碑在这儿呢,在电影院哭成傻·逼我也认了,反正又不会只有我自己。”
这层吵的厉害,不乏各种杠精挑事儿,明明只是个预告,就扯到演员片酬太高上面去了,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微博是华夏最大的脑瘫集散中心嘛。
也有一些年龄很小的孩子们并不认识陆泽,毕竟陆泽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国内视野里了,一零后们,甚至是一五后不认识倒也十分正常,他们的关注点还是放在丁之轶或者徐霜为什么没出镜上,并开始逐渐刷屏带起了节奏,结果反倒被叔叔阿姨们教育到不再敢说话。
这帮坏叔叔,坏阿姨的话,简单来说就是希望这些小朋友不要给自己喜欢的艺人找麻烦,陆泽是你们偶像惹不起的前辈,一句话就能让你家偶像立刻被雪藏到六十岁的大佬。
没看人家偶像自己都得管陆泽叫大哥叫的贼亲热么?你们还在这儿替自己偶像找存在感,小心到头来被告知粉丝行为不该由偶像承担哦。
上面那几层吵的欢,是属于杠精和NT们的天堂,不过也不乏有讨论剧情的真影迷和专业人士,仅仅凭借五十几秒的预告,就把背景故事猜出了个大概。
“我觉得这个简介就是个坑啊,一定被隐瞒了很重要的信息,这貌似也是环球兄弟喜欢干的事儿,跟尼玛漫威一个德行。”
“这预告让我微微一愣,事情可能并不这么简单,估计这部片子并非是讲述荒岛生活和重返人类社会的故事,毕竟那种故事已经被拍烂了,国外有荒岛余生等诸多电影,国内还有一出好戏和一些不太出名的,单人生存模式和联机玩我的世界,一块开荒,这种形式基本都被前人摸索过了,按道理来说陆泽和编剧米奇是不可能吃老本的,我估计,重点还是在回归到人类社会以后发生的事儿。”
“一定和那些不正常的鱼有关,可能真的会讲超能力吧,可以控制鱼什么的,但这种不就成了超级英雄电影了吗?陆泽真的去演爆米花了?”
“爆米花咋了?爆米花我也看,陆泽表演水平在这儿,演啥他不香啊?”
陆泽这边刚和帝都一家高尔夫会所的老板谈完场地租借的事儿,两人算的上是朋友,陆泽在国内混的时候,便是胡志广带着陆泽来结识的这位老板,这些年也一直没断了联系,逢年过节的也会有所走动,见陆泽前来拜访,十分高兴,热情的招待起了陆泽。
听到陆泽的请求,老板二话没说就拍了板,允了,并且要求陆泽别跟他谈钱的事儿,他不差这点儿,朋友来寻求帮忙,谈钱他不高兴。
毕竟陆泽只是租借会所内的宴会场所,而且如今这大冷天的,也没多少会员过来打球,淡季而已,借了也就借了。
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陆泽送他一百张赠票,他拿着送朋友,并且自己也会在首映当天带着家人到场,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陆泽自然立刻就点了头。
一分钱没花,场地是人家的,场地布置也是人家来,毕竟送了朋友,桌子的摆放位置也是个问题,谁远谁近啊?他的朋友圈子陆泽大多不认识,这事儿陆泽搞不定。
就这样,陆泽省下了一笔钱不说,还被人拉着吃了顿饭,抽了根貌似很贵的雪茄,还开了瓶罗曼尼康帝,这让陆泽确实不好意思,万般感谢后,才被这位老总的司机送至陈老爷子家休息。
……
广电这边,初审也刚看完了电影,二号厅内变的十分安静,一组人员,全部陷入了沉思,这部电影让他们看的后背有些发凉,却有又很多东西值得去思考,最终只能感慨着陆泽就是陆泽,确实是狠呀。
“来吧,大伙儿休息一下,小李把排风打开,咱们来聊聊这部电影吧,单纯的以影迷的形式来聊聊,你们感觉怎么样?”
高组长点了根烟,望了望组员,靠着椅背轻轻向烟灰缸内弹了弹烟灰。
“好电影。”
“嗯,确实,故事线路很简单,电影包含的内容一点也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很复杂,最浅显的就是动物保护主旨,非常的清晰明了,而又深层次的探讨了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动物的关系,真的是好电影。”
“另外镜头的运用也太出彩了,剧情衔接的特别到位,特别的流畅,看的我整个人都傻了,总感觉自己学了那么多年的摄影都白学了。”
“色彩也把控的特别顶尖,大师级水准,现在已经很难看到把色彩暗喻玩到这种程度的导演了,我能想到的,也只有庄羽和刘老师了。”
这种夸赞令高组长很高兴,不停的对提出感慨的组员们点头微笑,让组员们都有些摸不清头脑,毕竟他们不知道,高组长是陈老爷子教过的学生,虽然不是嫡系的徒弟,但也有着培育之恩,陆泽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是他的师弟,作为一脉同源的师兄,他自然很高兴。
一根烟抽完,大伙儿也重新缓过神来了,高组长拍了拍手,吸引了组员们的目光。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下班。”
这话突然说蒙了组员,看了一眼时间,这才拍了一下脑门,都六点多了,他们正常是五点半下班,基本没有例外。
加班?加个屁的班儿,三十天审核期,我愿意什么时候审就什么时候审,你爱等等,不爱等就回去修改,让审查小组给你加班审片?你喝双黄连喝冲着了吧?
可这难得一见的经典电影在这儿放着,他们一时间又有些舍不得走了,有跟高组长关系好的下属悄咪咪的问了一句:“组长,要不……咱一口气给审完?明天交到二审那边得了?”
“嗯?你不是最不爱加班的么?下班前一分钟就开始数秒,一分钟就不多呆么,怎么这回又不愿意走了?”
“这不……不一样嘛,这好电影……难得呀。”
高组长心里其实是憋着笑的,加点班给师弟赶紧解决问题对他而言完全可以,看来组员们也都是这个意思。
目光巡视了一圈,见组员们一个个脸上的意愿都挺强烈的,他笑了笑。
“你们没有意见吧?”
“没有没有……哪儿来的意见,要是天天看这种电影,我天天干到后半夜我都高兴。”
众人一块摇着脑袋,自觉的重新回到座位上。
“我可跟你们说,加班没有加班费啊,都给家里打个电话,要视频的,免得八百年不加回班,让媳妇老公的多想,等审完,聚餐,我请客,打完电话,咱们拉片。”
“……”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
“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
“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
“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客厅内正放着小曲儿,陆泽颠勺将荷包蛋翻了个面,放入白糖和陈醋,等到白糖融化将醋水粘稠后,盛入盘中端到餐桌上去。
“哎,要不怎么说华夏地大物博,各具特色呢,就从这早点上,就能瞧出一二来,大泽,快坐,师娘给你盛碗粥。”
陆泽刚解下围裙,搭在厨房外的衣架上,见师娘起身,连忙拒绝,自己去盛了一碗,这才落座。
陈老爷子正看着报纸,见桌上人坐全了,将报纸合上,在从中对折,这么一抖,弄出一声啪的声响,将报纸放在桌边,说了一句:“吃饭吧。”
食不言寝不语,老爷子古板,一直遵循着这个规矩,但师娘跟陆泽闲聊,他也不会呵斥,只管好自己,免得老伴儿吃过饭后再找个机会数落自己一顿,把场子找回来。
陆泽则跟师娘聊着各地早点的话题,甚至也拿英国的早餐来举例,南方早点精美,北方则略显粗犷,可不管怎么说,在华夏这个民以食为天的地界,各个菜系的美食都是由气候环境与生长植物的不同而因地制宜的。
师娘没陆泽去过的地方多,旅游不包括在内,老爷子在帝都教了半辈子的书,她就陪着老爷子在帝都呆了半辈子,所以多数时间,都是由陆泽再说,她在一旁听着,时不时念叨一句真好,心中对于广阔天地的向往陆泽可以感受的到,可终归是老了,走不动了,只能听听后辈的描述了。
陆泽做饭很香,手艺非常好,大酒店的豪华菜肴搞不定,但做个家常菜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也是师娘经常夸陆泽的一点。
一顿饭吃完,保姆撤掉了碗筷,陆泽点燃一根线香,插进桌面上的香炉,逐渐的,整间房中就扩散开了淡淡的檀香。
院子里的小火炉是全年烧着,保姆总是掐着饭点,在陈老爷子吃饭时将炉火点燃,等到饭后半小时,便能烧开一壶茶水。
这时,茶壶中的水已经沸腾,蒸汽顶起壶盖逃跑,等卸了这股气,泥壶盖又落下,叮叮当当的声音十分悦耳。
外面天气冷了,老爷子腿脚不好,只能在屋里歇息,师娘最近有了新的业余爱好,就是教园区里的其他老太太敲京韵大鼓。
虽然她是弹古琴出身的,但大鼓也多多少少会一些,教那帮老姐妹时间久了,便落下个李老师的美名,仿佛又找回了曾经教音乐的快乐,越发的来劲了。
早上起来,一壶古树红,淡点没事儿,老爷子就喜欢这口,泡的只能说一般,更偏爱煮的,两只绿釉盖碗放于桌面,之前用的白瓷杯,已经被淘汰了。
这俩盖碗是从英国买回来的,清代的,就这一对儿了,陆泽在英国这段时间买回来不少华夏的古董,但财力有限,都不是什么太珍贵的东西,之前通过陈老爷子捐了一件,剩下的,就给老爷子自己使了。
而且陆泽也不是什么鉴宝专家,看不准的东西从来不买,也不敢买,现在国外那些古董店的老孙子都精着呢,你在国外买的古董也很有可能是假的,真要出了血价买个赝品,陆泽保不准真得吐血。
吹绿釉得工艺虽然在清末期就已经失传了,但价格却并没有多高,不过这对盖碗没修过,釉色分布均匀且结合紧密,最重要的是开片特别的漂亮,算是绿釉盖碗里的顶级精品了,颜值非常高,自然成为了老爷子最新的心头好。
一杯红茶倒入碗中,老爷子拿起,轻轻推动盖子,留出几厘米的缝隙,将茶水喝进嘴里,期间盖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像电视剧里那样拿着盖子扒拉茶叶,更过分点就直接开盖吹水,在这帮老一辈喝茶的人眼里是没素质的,会惹人讨厌。
当初宋归远就因为这毛病没少被老爷子打板子,换老爷子的话说就是在外面没人教你,但你这么一弄就容易惹人厌,平白无故得罪人是最冤的,打你个手板儿算轻的。
这就是陈老爷子,可能如今他已经教不了徒弟们些专业的知识了,但却总可以教会他们一些生活里需要学到的规矩,对他们往后的仕途、交际、以至于人生,都有很大的帮助。
将茶杯放下,貂皮的毯子重新盖住了双腿,他看向陆泽,见他还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手机,有些纳闷的问了一句。
“今天不是要出去接几个朋友么?怎么还去?”
“他们说在新加坡遇到了暴大雨,飞机晚点了,估计得中午十二点多才能到机场。”
“车够坐吗?要不让小付陪你过去吧。”
“不用,浦深也过来了,加上之轶,三辆车够了。”
“哦。”
说到这儿,老爷子便不再言语了,听着京剧,闭目假寐,而此刻的陆泽,手机突然开始振动,看了一眼,是二师兄打来的,起身走向门外,接通了电话。
“喂?二哥,这么早?”
“快九点了,这还早?不知道你二哥每天都五点起床去公园打太极拳?行了,说正事,片子过了,你要着急的话今天过来领编号吧,你小子可以啊,片子我也看了,好电影,精彩。”
“嗨,二哥你就别夸我了,那行,我现在去行不行?到总局那估计要九点半了。”
“行,你过来吧,首映票记得给我留两张,我带你嫂子过去看看。”
“行啊,没问题,那就这样,我中午还得接几个朋友,时间有点赶,先不说了。”
挂了电话,计算了一下时间,到总局领完编号就得十点多了,接着去机场,一个半小时差不多,时间正好够,可能还紧点,便急忙的动身。
取了车钥匙,这是陈老爷子儿子公司的车,还是埃尔法,如今停在门口,调整好座椅后,便火速朝着总局前进。
等取完编号文件和片头,直奔机场,与王浦深和丁之轶汇合时,正正好好米奇他们也刚下飞机,离的老远,他就看到米奇带着个蛤蟆镜大摇大摆的从机场出来。
此外,他还注意到了过安检时,安保特别留意的反复用防爆试纸在门捷列夫兄弟俩的行李上反复触碰,并且目光充满了戒备,像是在防范两个会随时掏出AK扫射,并且大喊苏卡不列的恐怖分子。
在他们身后,是伊莲娜,还有米奇的前女友两口子,带着米奇的女儿芬妮,这个搭配……在陆泽眼里怎么都有点怪,走在最后的,则是环球兄弟影业向甘比亚诺影业租借的一老一少两位演员,桑吉夫和卡多。
“伙计们,欢迎来到华夏。”
众人挨个拥抱一下,大家都许久未见了,还真有不少话要聊,只是在此之前,米奇还是率先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怎么样?”
“一刀未剪,直接上映。”
“nice!呀呼!太棒了,老子的电影终于能在华夏上映了他妈哒!真的太难了。”
其实最兴奋的并不是米奇,而是门捷列夫兄弟,毕竟他们才是这部电影的灵魂所在,只是米奇表现的更加浮夸且毫不掩饰,三人在机场门口狂笑,惹来了不少人的注视,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这仨人在门口打拳皇爆豆了呢。
时刻盯着门捷列夫兄弟俩的安保又重新看了一眼试纸,确定他们身上并没有炸弹,但却仍然死死的盯防着。
“行了别笑了,我不想被人发现,OK?”
对此,陆泽,老王,小丁三人都开始紧张了,王浦深还差点,最主要的还是陆泽和小丁,一旦被发现,他们就别想走了。
“OK,OK,走,我们去吃饭!帝都!必须吃烤鸭!这几天我提心吊胆的根本没食欲,现在我觉得我能吃下一头猪,走吧朋友们!中华美食!爷来啦!”
“你能闭嘴吗?”
“哦……”
“谢谢。”
“其实我还是想吃饺子。”
“……”
顶点
从一月五日开始,江浙蓝台开始发力,各大媒体,社交软件,短视频APP上涌现了大量的《流放》宣传视频,并且联合了大量一线明星与各大APP的知名博主为其站台,为陆泽时隔多年终于回归的电影摇旗呐喊。
预告片的播放量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便迅速破亿,这可不是泡沫数据下的播放次数,而是经过审核的真实数据,一番报表下来,米奇他们终于见识到了陆泽在华夏的力量,可谓是相当的有牌面了。
这部电影上映有些匆忙,尤其是院线排片上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一月份原本是贺岁档前夕的一阵空窗期,上映的什么电影扩充院线资源,增加影迷选择,院线方早已做好了决定,但谁也没想到,《流放》这头经过狂热营销后再次疯狂膨胀魁梧的史前巨鳄,突然杀进一月份的票房争夺大战中。
院线方们望着早已定好的排片名单,一月共上映十一部,只是凑数的就不提了,剩下的是七部分别是:
三部灵异题材的国产恐怖电影,一个荒村,一个招碟仙,一个回老家探亲,都是经典的恐怖主题,也是被玩烂掉的主题,票房一眼便能望见低,压根泛不起什么浪花。
一部低成本校园爱情题材的类型片,两部乡村题材的文艺片,其中一部还是曾经上线过的重置版《我不是王毛》。
两部低成本恶俗戏剧片,自觉认定自己不配参加贺岁大战的那种片子,没了,就这么些,怎么选?
必须给《流放》让路!
这是所有院线都达成了的共识,放着绝对不会赔钱的电影不加大荧幕数,还真以为观众会喜欢那些扮鬼吓人的恐怖片吗?
于是,在于环球兄弟影业方经过多次的探讨后,《流放》正式定档!一月十五日上映,为期一个月,下线次日贺岁档接棒!
如今华夏已有一万六千余家院线,主要市场被十三家院线瓜分,其余零散的小院线方直接被放弃掉了,不然挨个谈合作时间根本来不及。
这些小院线的收益极低,比如市电影院那种非资本方院线,设施老旧,环境较差,3D设备未普及,即便票价低廉,也不会被影迷所选择。
主要的主要核心还是会放在与大集团谈的合作上,如今全国近八万块银幕被他们掌握在手中,他们能给多少排片,才是重中之重!
最终谈判结果令双方都十分满意,毕竟大家都是为了票房收益才坐在这里的,所以在不违反法则的情况下,大家都想尽可能的提高排片率。
综合各大院线给出的荧幕数,《流放》在华夏的排片率在百分之六十四点七!虽然是电影淡季,且有复联四以百分之八十二点六的排片,个别院线甚至达到了百分之百排片的恐怖数据玉珠在前,但百分之六十多的排片也依旧十分惊人了。
这意味着上线期间拥有六十余万场次!覆盖了三百八十多万个座位!这是陆泽演员生涯有史以来最大力度的院线供给!
当陆泽谈下这种合同后,米奇他们都蒙了,在华夏,目前依然成为世界第一大票仓的华夏!谈了百分之六十四的排片?这让米奇这帮人一度以为自己其实是死在了由新加坡飞往华夏帝都的客机上……
在测试完自己确实还活着后,狂欢开始了,大家心里明白,《流放》根本做不到像复联四那样,上映期内票房占全国当月票房的百分之九十九点四,但未来可期啊!
谈完院线,《流放》正式上架发行预售票,短短三天时间便卖出了一百七十余万张电影票!每张卖四十九元的价格,其中不包括折扣卷,这意味着还没上映,他们已经获得了八千多万的票房!首日票房过亿妥妥的了!
《流放》的拍摄成本不过两千五百万欧,毕竟很多方面因为甘比亚诺影业的入股而打通了不少关节,节省了不少人员和场地的开支,按照如今一比七的汇率,且不考虑分成、纳税等等问题下,仅仅三天的预售便收回了将近一半的拍摄成本!
这份答卷再次砸蒙了还是第一次上映处女作的门捷列夫兄弟,一切的忐忑如今都已经消散,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毕竟电影的质量,谁还有他们门清?
于是乎,这兄弟俩开始整天翻弄着手机,不停的翻看着最新的预售票出售情况,并且看一次惊呼一次,操着一口不流利的中文,喊着陆泽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学来的话。
“花霞鹰迷真牛逼!”
这份成绩让米奇都开始酸了,妈的这辈子拍了这么多部电影,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预售票记录,更加比不了的是这个排片,还能这么玩?越是见兄弟俩高兴,他就越是心里泛酸,连吃饭睡觉都不香了。
之后的几日便是接受采访,配合宣传,按照营销团队的意思,请了不少的流量大V来采访主创团队几人,尤其是陆泽,基本上刚送走一个,就又来下一个,不过后来,渐渐的他们就不采访陆泽,甚至营销团队邀请他们来采访陆泽,他们都不干。
因为隔壁以米奇为首的沙雕团队更受路人粉的喜爱,基本上每条采访米奇他们的短视频都可以轻轻松松过百万。
相比之下,采访陆泽的点赞虽然也不低,但这帮大V跟陆泽坐在一块后,总是会感觉有点害怕,源自于陆泽的不苟言笑以及这帮大V都心知肚明的业内背景。
本身陆泽受采访时就不愿意笑,总是板着个脸,看起来十分严肃,他们也没那个胆子跟陆泽看玩笑,只能一板一眼的将采访问题弄完,然后立刻向陆泽告辞逃跑。
甚至大V在采访视频后表示,陆泽的气场太强,自己采访完陆泽后,立刻去洗手间洗了个手,换了双袜子,手心脚心全都是汗,甚至连举麦克风都有点哆嗦。
这一来二去,米奇他们也被带火了,在华夏社交网站上注册的账号很快便达到了百万粉丝,这又引起了米奇他们的一阵感慨。
就在这么忙忙碌碌的时光中,时间一天天的流逝,日子终于来到十五日,《流放》首映礼开始前的一个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