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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校绯闻txt下载

    午餐后,新生和他们的家长按照日程表上规定的时间走进A校华丽的Town Hall(剧场),大家签到后,按顺序进入剧场。

    此时,剧场最前面的两排是空着的,舞台上也空无一人,只立着一个讲台和一只麦克风。

    新生们面带稚气,充满自信和活力,被引导到剧场右半边的座位。连续两天的开学活动,已经让他们彼此间渐渐熟络了,他们友好地和邻座的同学聊着天。

    家长们大多穿着正装或者小礼服,优雅从容,在学生代表的陪同下,在剧场右半边座位上落座。他们彬彬有礼地与坐在自己周围的新生家长们问候攀谈着。

    义廷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剧场里靠前的十几排已经座无虚席了,他在学生区靠后的旁边位置上刚坐下,白馨蕊也匆匆赶了过来,坐在了义廷的旁边。

    不知何时,剧场最前面的两排位子也渐渐坐满 了,坐在第一排的,几乎都是德高望重的银发老者,第二排显然是学校的教师团队。这时,两位年龄稍长,气度优雅的老者,被学生们簇拥着,从剧场前门走了进来,径直坐在了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上。

    白馨蕊凑近义廷说:“你看,这是校长和校长夫人。”

    义廷扭头惊讶地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说话间,一个极其美丽的亚裔女子,身后跟着她的金发助理走进了剧院,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个亚裔女子吸引了过去。

    她径直走到了第一排,与校长和夫人礼貌地握手交谈寒暄。此刻,金发女子则退到她身侧,不时为他们进行着翻译。

    义廷一眼认出那个亚裔女子正是黄雅倩,大惊小怪地对白馨蕊说:“哎,怪了,你妈咋跑前排去了?她连校长都认识?”

    白馨蕊故作神秘地扬起嘴角笑了笑,并不回答。

    只见那位身材窈窕的女子穿一身名贵时髦小礼服裙,一副平光的玳瑁框Dior眼镜,似乎是为了刻意显露知性。她带着训练有素的优雅微笑环顾了一下剧场,那笑容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魅惑。

    义廷看看黄雅倩,又看看身边的白馨蕊,啧啧道:“我说,你老妈可比你有气质多啦!”

    白馨蕊立刻朝义廷竖起了眉毛。

    校长农先生朝舞台走去,台下渐渐鸦雀无声。

    只听,他用浑厚的声音说:“下午好,尊敬的董事会成员,各位尊贵的家长,老师和同学们,欢迎你们来参加我们学校的新生欢迎活动……”会场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校长就自己的学术和职业背景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将学校所有老师一一请上舞台,介绍给大家认识。

    接下来,威廉代表全体在校生向新生致辞,他一开口,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他的声音动听,富有感染力。他讲到了美国是个自由平等的社会,讲到了A校二百年来的光荣传统,以及从这里走出去的很多大名鼎鼎的校友,作为A校这样的精英青年群体的代表,他表达了将来为世界作贡献,改变世界的决心和希望。之后,他告诉新生:“我们校训是:“Dare to be true(勇于表现真正的自我)。 学校的Hornor Code(荣誉规则)是:Free with responsibility(有责任的自由)。”

    威廉演讲至尾声的时候,对台下的新生们说:“最后,按照我们的传统,每个新生要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这封信只有在他们毕业那天才会收到。新生务必在晚餐前,将写好的信投进主楼圆形大厅里一个专用的邮件箱之中。”

    白馨蕊走到科学楼前停下脚步,她还是第一次走到这幢楼脚下,心中忐忑,却又夹杂着些许兴奋。

    来学校参加新生活动这一周里,她只是对这幢楼远远地观望,尽管她很清楚,关于这幢楼和她的传说正在这个校园里泛滥成殇。

    这是一座七层的现代化建筑,整座大楼的外立面包裹着一层香槟金色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阳光,也映照出校园中的天光云影和花草树木。大楼最高一层有一个半球形的玻璃的穹顶,彰显着一种后现代风格的另类存在感。

    这样一座建筑,设若是在纽约、东京、上海、巴黎等大都市里,绝对算不上不起眼,然而,在这个拥有二百多年历史的古老校园,特别是在周围那些地基笨重庞大,层高却不过四五层的乔治王时期古老建筑的映衬下,却显得巍峨而拔擢。

    抬头去看楼顶层位置,父亲白嘉伟的名字在阳光下闪耀着熠熠光辉,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眉梢高高扬起,一个笑容浮现在脸上,爸捐款建造的这座科学中心,还真是又漂亮又时尚,而今天她要去上的天文学课,就是在科学中心的最高一层。

    推开巨大的玻璃门扇,布置成了野生丛林样子的一层大厅映入眼帘,地上铺着绿茵茵的人造草坪,茂盛的灌木,参天大树不规则地“生长”其间。丛林中还有狮子、秃鹫、雪豹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动物出没,尽管它们的样子栩栩如生,犹如活着一般,一旦走进,就会发现,其实这些只是动物标本。

    “玻璃动物园!”一句中文欣喜地冲口而出。

    紧接着,白馨蕊的目光就被悬挂在半空中的那个白森森的鲸鱼骨骼吸引住了,有关这个鲸鱼的故事,去年冬天来校园面试的时候,她听向导学姐讲过,只不过,彼时,新科学楼还没有被正式启用,这架鲸骨被陈列在老科学楼的晦暗狭窄的一层大厅内,占据了大厅一大半的面积。

    据说,1976年,学校的生物老师和几个同学在某个海滩上做研究,发现的一条搁浅在沙滩上垂死的鲸鱼,当时,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仍然没有能够把它送回海里。鲸鱼死后,他们将它运回了学校,进行了解剖研究,在生物研究室的里可以看到用福尔马林浸泡着条鲸鱼的部分重要器官。当年,师生们将它的骨架也进行了处理,重新拼接固定,形成了今天这副骨架标本。

    “斯黛拉,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呢?”长了一张大嘴巴的阿曼达学姐从外面冲进来,一边朝电梯方向飞奔,一边喊她,“课间只有五分钟,迟到了老约翰逊会发脾气的,你最好快点适应咱们学校的节奏!”

    哼!又摆出一副很了不起的口气,白馨蕊心中忿忿地想着,还是跟着学长学姐们的脚步走进了刚刚开启的电梯门。

    天文学教室占据了科学中心顶层的整整一层楼面,是一个非常大的半敞开式空间:半球状的玻璃穹顶下面放置了望眼镜和各类叫不上名字的观测仪器,教室在穹顶另一侧,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天文学老师Dr. Johnson(约翰逊博士)怎么看怎么像那种年代电影里才能见到的老派英国绅士,他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刻,沉思的神情似乎带着淡淡的忧郁。

    他的课上并没有过多的寒暄和自我介绍,只听他用苍老却洪亮的声音,直接切入主题,开始了这堂新课:“德国古典哲学的创始人伊曼努尔康德 (Immanuel Kant),在他《实践理性批判》的最后一章中,说了这样一段话: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这句话也成为了他的墓志铭……“

    约翰逊博士用闪烁着智慧光芒的深蓝色眼睛环视了一下教室里的同学,继续说道:“我的一生醉心于这两件事务的研究,我希望,今天上天文学课程的新生们,即便是在你们对这门课的猎奇心态渐渐消退之后,也能够以一个天文学者和哲学家的思考来参与到这门课的研究当中。”

    约翰逊博士的手指轻轻触了一下电子白板,上面出现了一副瑰丽壮阔的星空图。为了让同学们看得更清楚些,他转动百叶窗的调节杆,将教室的光线调至最暗。

    约翰逊博士通过触屏将星空图的每一部分放大,向同学们介绍着这些星座的名字,位置,还不时用特殊的白板笔在屏幕上标注出它们和太阳的关系。

    白馨蕊选Astronomy(天文学)这门课,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真的很喜欢星星。

    平时很爱看占卜和星座的书,那些星座的名字她能够倒背如流,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到一颗颗星星组成的神秘图案,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看着电子白板上的浩渺星空,她的思绪一下子飞到了童年时代。

    那时,她成年累月地见不到父母,爸爸忙着做生意,妈妈忙着拍戏。她有不少小伙伴,朋友却少的可怜,时常在家里陪伴她的只有保姆云姨和一位菲籍女佣。

    白天,在家里为所欲为,顽劣异常的白馨蕊,到了晚上,云姨哄她睡觉时,却表现得异常乖巧。

    也是从那时起,她学会了装睡,微合双眼,呼吸均匀,这很容易就能骗过云姨。只等她离开自己的房间,白馨蕊就悄悄从她那缀满了蕾丝、绸缎和轻纱的公主床上爬起来,光着一对小脚丫攀上飘窗的大理石台子,偷偷地拉开厚重的丝绒窗帘,透过紧闭着的大玻璃窗,仰望深夜的星空。

    这对她来说,是一天里最美好的时刻,因为,只有面对那广袤无垠的星空,她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她不必在云姨面前做颐使气指的小主人;不必在妈妈面前作她的影子般高傲骄矜的宝贝女儿;不必在爸爸面前作乖巧爱撒娇的可爱萌宠;不用在小伙伴们面前作任性而令人头疼的刁蛮公主……她可以无拘无束地和那些星星对话,告诉星星们自己的心事,给它们唱她白天学到的儿歌,给他们讲她白天听到的故事……她想象着,哪一颗星星是爸爸,哪一颗星星是妈妈,哪一颗星星是她自己,哪一颗星星又是童话里的人物……

    后来,行年渐长,妈妈接拍的电影越来越少,讨好她的男孩越来越多,她也越发学会了娇气任性。

    白馨蕊想学跳舞和吹长笛,爸爸妈妈就找来最好的老师教她;她喜欢名牌的衣服、鞋子和包包,爸爸妈妈就会满世界地替她搜罗;她喜欢各种blingbling闪闪发亮的饰品,爸爸和妈妈就给她买来各种用宝石做的发卡、项链和耳环……她发现,这些饰品中最多的就是星星形状的。

    她偶尔会把家中泳池派对的灯光误认作星光,经常会把夜店里璀璨陆离的各种奇怪光源误认作星光,然而,这个居于富贵繁华中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却如同被巫师下了咒语,她无论如何也驱赶不走与生俱来的孤独感。她最喜欢的事情依然是,在深夜里仰望星空,把自己的小秘密告诉星星们,给它们讲故事,为它们们唱歌……

    暗黑高远的星空藏着无穷的秘密,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洋,一眼望进去了,时间就静止了,烦恼停止了,快乐也停止了,一切都进入了一种休眠状态,而那是生命中一种极为放松与惬意的状态。

    只有在仰望星空的那一刻,她才会审视内心,会为白天荒诞不经的举动后悔,还会莫名其妙地掉眼泪。只有星空能包容她的一切,却也令她感到恐怖,因为它太大了,太虚无了,她总觉得,也许在那一片虚空的背后,还有另一双无所不知的眼睛,正在观看着她……

    礼拜堂的钟声响了,将白馨蕊从儿时的记忆中拉回到现实,而这钟声宣告着开学第一天课程的结束。

    白馨蕊走出教室,站在科学楼的露台上向下俯瞰,湛蓝高远的天空下,阳光灿烂,远处是连绵的山脉,山上覆盖着大片的森林,校园如同一颗明珠嵌在拿一大片葱郁的绿色当中。一幢幢爬满青藤的红砖宿舍楼,尖顶的礼拜堂,*的主楼,白色的钟塔,绿茵茵的球场,开阔的草坪,整洁的小路,还有宁静无波的湖泊……一切都是那么美丽,美得有些不真实。

    独自走上天台,脚下的软底鞋踩在天台的石板地上,能感觉出地面被午后阳光炙烤,仍是暖烘烘的,白馨蕊仰躺在空无一人的露台上,看着天空从蓝色渐渐变为白色,从白色渐渐变成粉色、又变成了紫色、灰色……就这样,一天过去了。

    A校的餐厅坐落在校园中美丽的小湖对岸,和图书馆摇摇相望。这是一座有二百多年历史的哥特式石头建筑物。

    白馨蕊不是第一次走进餐厅,开学前那几次来这里用餐,都是在妈妈、白婶和凯西的陪伴下,今天,她才得以静下来认真欣赏这幢被同学们戏称为“哈利波特大厅”的建筑。前厅是钻石型的,古香古色的红樱桃木地板,相同材质的饰墙板,配上屋顶的水晶吊灯,显得奢华古典,暖意融融。

    前厅与餐厅之间,以一条足有五十米长的宽阔走廊相连,走廊的装饰风格与前厅大致相同,墙上每间隔不远就有一个凸出墙面,带卷草漩涡纹样雕工细腻的科林斯风格木质罗马柱,每根罗马柱之间都安装着老式壁灯。

    她的目光停留在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的名字上,这些名字连同毕业年份被深深镌刻在木质墙面上,之前约略听学姐们提到过,这些名字中不乏领他们引以为傲的校友,总统、副总统、国务卿、球星、FBI局长、电影明星、诺贝尔奖获得者、普利策奖得主,还有好几位大报主编和不计其数的公司CEO、家族企业继承人……

    这时,她看三个中国新生站在不远处踟蹰不前,仿佛在商量什么事,忙从后面叫他们:“哎,等等我,一起去吃饭吧。”

    三人同时回头,他们眼睛里闪出的惊艳目光,让白馨蕊嘴角挂起笑容,MiuMiu的星星图案的粉色露肩圆领衫,街头风格牛仔短裤,她知道哪怕是随随便便的休闲打扮,也足以让她成为人群中最耀眼最漂亮的那一个,于是,她淌着香奈儿真皮人字拖,迈着大长腿跑了过去。

    义廷伸出肌肉分明的臂膀指了指餐厅入口处,自作聪明地说:“那是不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必须入一派’的意思啊?”

    辰辰觉得这个肌肉男的话实在接地气,忍笑点头道:“这个比喻很恰当。”

    白馨蕊的目光闲闲眄过去,才注意到,两张纵向排列的长桌对面而立,形成对峙格局,扼住了进入餐厅的咽喉要道,每张长桌后面都站着两名打了鸡血般的学长,他们身后的墙上热热闹闹地挂着横幅、海报和各色气球,长桌上则摆满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和宣传页。

    “社团招新啊。”白馨蕊对他们的少见多怪颇为不屑。

    “是啊,也不用搞得这么敌对吧。”辰辰斯斯文文地小声低语着。

    义廷见辰辰和文瑾每走一步都要思前想后的样子,实在看不惯,伸手拉了辰辰一把催促道:“快走吧,那边热闹,准有好玩的,过去瞅瞅!”义廷一脸兴奋地正要过去,。

    白馨蕊也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辰辰和文瑾,说道:“那是咱们学校最牛的两个社团,快过去看看呀!”

    “急什么,看看动静再说。”辰辰少年老成的样子令他看上去如同丛林里躲避猎人枪口的梅花鹿。一心想看看别的新生在那两张桌子前会遭遇什么。

    想进入餐厅的人就不得不从长桌中间的窄通道穿过,高年级的学生统统放行,只要有新生路过,两方阵营摇唇鼓舌,口若悬河地吆喝着,其形状堪比菜市场举着萝卜白菜的小商贩。

    “加入就加入呗,who怕who啊?貌似还有大礼包呢。加入就是赚到啊。”义廷一副跃跃欲试的劲头,若不是辰辰拉着他的缰绳,他早就飞奔过去了。

    “切,大礼包算什么,福利简直是不要太多啊。”对于好玩儿的事情,白馨蕊向来都急不可待。

    “你们说得容易,刚来学校就碰上社团抢人,你说,加入哪个?”辰辰摊开双手俯看着白馨蕊。

    “加入哪个?”白馨蕊促狭地模仿着辰辰的口气,抬头看着身旁的义廷。

    “加入哪个?”义廷是真没主意,一扭脸,问比自己矮了两头的文瑾。

    “加入哪个?”文瑾还蒙着呢,也学义廷扭脸,发现身旁并没有其他人可以问。

    白馨蕊被他们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你们是不是有选择障碍症啊?对于你们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加哪个都一样呀。有什么所谓吗?前两天,那个蓝色什么什么社团,倒是派使者找过我了,说他们那里有很多有背景的家族,想把我拉进去呢。”

    “那你进了?”文瑾歪着脑袋,羡慕地看着白馨蕊。

    “哪有?我和你们不一样,当然要好好考虑了。”白馨蕊眨巴着灵活的大眼睛,一副‘你说这话经过大脑了吗’的表情,继续道:“你难道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拼命争取我吗?我就相当于善财童子啊,加入了哪个俱乐部,他们就多了个大金主!”

    “哈哈,原来你是红孩儿!你的红肚兜在哪儿呢?”义廷说着忍不住一阵大笑。

    白馨蕊一脸不屑地怼回去:“红你妹啊!”

    “那你自己倾向于加入哪一个呢?”辰辰不动声色地看着漂亮的小学妹。

    “我对另一个社团也挺好奇呀,主要是因为……”

    白馨蕊的话还没说完,义廷早就耐不住这帮人的磨叽了,又拉着辰辰准备过去:“靠,这又不是共产党和国民党两大敌对势力,不是黑的就是白,随便加一个就得了。再说了,不行还可以再退嘛。”

    辰辰站在原地没动,神情若有所思。

    文瑾撇撇嘴不乐意了,说:“你这么说,还有没有自己的立场和主张啦?东西可以随便吃,社团不能随便参加,不管怎样也得是找一个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不是吗?”

    白馨蕊一听这话,在一旁吃吃地笑文瑾说起话来古板迂腐。

    “啥叫志同道合,咱学校那么高大上的地方,难道还有坏人?没看人家桌上摆的那些入会礼品吗?多友好,多大方。人家不嫌弃咱们新生小屁孩啥都不懂,还轮到咱们挑人家?”义廷不服气。

    “哎,等等,”辰辰思索片刻,说道:“两家都在这里圈地,争取有限的新生,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这摆明已经是卖方市场啦。为什么不比较一下呢?”

    “行啊,那咱们也得去听听,看看他们有啥大彩蛋。”说着,他一手拽着辰辰,另一只手拉着文瑾群人嘈杂处走了过去。

    “路过的新生请这边看看!新生加入学校一流社团的大好机会!‘蓝色锡安隐修会(Blue Sion Priory)’绝对是你一生不容错过的选择!”这张桌子后面,阿曼达卖力地喊着,尖锐而嘹亮的嗓门响彻在五十多米长的走廊上空,不用扩音器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白色珞珈俱乐部(White Logian Club)’诚邀新生加入!学校主流社团!咨询有礼,大家这边请……”另一张桌子后面,陈梓卉清亮的声音不甘示弱地盖过了对手。

    文瑾用只有辰辰和义廷才能听见的中文,低声解读着:“开场白简洁明了,热情亲切,1:1平。”

    莱恩见来了新生,整个身体都越过桌子探了出来,热情地朝义廷挥舞着一个手拿长剑的肌肉男玩具手办,大声说:“伙计们,参加会‘蓝色锡安隐修会’吧!北美精英云集的耶鲁大学骷髅会声明承认,并正式授权的分支机构,我们的前身是历史上最古老的,也是云集了世上最多精英的神秘社团‘郇山隐修会’。今天加入,除了能立刻拥有骷髅会订制的纯银戒指一枚,还可以得到限量版手办玩具一个……”

    站在另一个桌前的彼得毫不示弱地晃动着一叠金光闪闪的贴纸,说:“参加‘白色珞珈俱乐部’啦! 这是一个既有深厚传统,又充满生命力的组织,是哈佛大学兄弟会正统支脉! 今天入会可以得到以智慧六芒星为背景的圣殿骑士勋章,附送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十三位大团长的贴纸,其中包括五位皇帝,两位总统,还有大作家雨果、画家达芬奇……这种贴纸可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白馨蕊学着文瑾的样子,低声打分:“都是有来头的牛X正牌组织,贴纸不值钱,还是蓝队的入会礼实惠又好玩,这一局蓝队胜出,2:1。”

    阿曼达从桌子后面冲出来,见到亲人一样,热情地一把拉住文瑾,手舞足蹈地连比划带说:“我们‘蓝色锡安隐修会’的老大可是昆丁,他是拥有百年历史的金融大鳄摩根家族的继承人。去年凯文也加入了我们,他可是24K血统纯正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后裔。在过去的一百年中,我们俱乐部有超过600位世界著名家族企业的继承人,从这里走向全世界,延续着家族的光荣与辉煌。参加了我们的俱乐部就意味着获得巨大的人脉资源,为成功的人生铺展一条金光大道。目前,我们每个月都会在豪华度假胜地举行会员专属的派对,参加的会员不用出一美分,因为,我们后面有强大的资金支持。”

    “啊,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文瑾一下被这些以前只在书上读到过的家族名字,和那么一大堆高冷大气的信息量给砸晕了。

    义廷的英语差,除了后面派对之类的话,几乎一句没听懂,却也莫名地燃了起来。

    陈梓卉走到辰辰面前,先用怪腔怪调的中文说了声:“你好。”

    辰辰一脸期待着等待她说下文的时候,陈梓卉脸一红,迅速切换成了英文:“这位新生,我一看你就觉得气质不凡,很有头脑……”

    哎,辰辰失望地叹了口气,ABC(American Born Chinese 出生在美国的华裔)的中文水平果真的像传说中那么不忍直视,本来还想听一下亲切的乡音呢,一转眼,又变成英语了。

    不过,接下来,漂亮学姐陈梓卉的英文发言却着实精彩,令辰辰眼睛瞬间就亮了,当然,那些话义廷还是一句也听不懂。

    “……要知道,在高科技甚嚣尘上的今日美国,老钱家族的影响力正在日益衰退,新生力量不断涌现。众所周知,当今世界上那位最年轻的首富,是从我们社团走出去的。要是你认为我们的社团也充满着铜臭的味道,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们更关注怎样去改变世界,创造未来,寻求真理,探索未知的世界,实现我们每一个人的理想。不要觉得我说的都是空话,你看看我们社团的会长威廉,他就是一个最好的榜样。”

    “威廉?”一听到威廉的名字,白馨蕊腰板儿一下挺直了,眼睛里都在往外冒桃心。文瑾似乎被她传染了,目光中也充满了向往,还傻傻地张开了嘴。

    “是的,”陈梓卉继续道:“除了威廉,我们这里也不乏一些有识之士,他们来自拥有深厚传统和渊源的显赫家族。比如,伊莉萨白,罗杰斯等等。只不过,这些家族赋予他们孩子的不仅仅是特权和金钱,更多的社会的责任感和善良正直的天性。如果你更注重那些精神上的提升,我们社团会更适合你。”

    刚才,两个女生都打分评论了,身边的陈义廷的听力水平还不足以听懂ABC学姐的话,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为了保持队形,只有辰辰亲自上场,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三个小伙伴,低声说:“两个队资源旗鼓相当,各有所长。蓝队资金雄厚,人脉丰富,白队人脉也不错,更强调精神上的追求,而且积极向上。白队完胜,2:2平局。”

    “等等,”义廷虽然关键内容什么也没听懂,但是,一个贪玩的十四岁小少年的天性告诉他,白队满桌子的新鲜玩意儿更具有召唤力,特别是那个肌肉男手办,怎么看怎么像自己。

    他瞪了辰辰一眼,说:“偏心!不就是漂亮学姐整了两句词夸你吗?”

    辰辰一脸委屈地看着义廷,说:“相信我,我是客观公平的,我怎么能把咱们这么多人都往虎口里送呢?”

    “啥虎口啊,这可不就是蜜罐儿吗?”义廷心有不甘。

    这时,和陈梓卉搭档的另一位宣传白色使者彼得拿出一份资料,递给白馨蕊,说:“看看上面的数据吧,我们连续三年都是学校参加人数最多的社团,去年,参加我们社团的人数占全校总人数的50.18%。你懂的,这就意味着,我们才是学校最大的社团,你们加入‘白色珞珈俱乐部’没错,这是和学校最主流的优秀同学为伍。”

    白馨蕊只瞥了一眼材料上的数字列表就开始犯晕,把它直接递给了辰辰。在她看来,辰辰就是那种书读得多了,头脑有些发呆的人,唯一的长处就是还能对这些白纸黑字的东西作出一些判断。

    对面阵营的莱恩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看准了义廷对桌上玩具的贪恋眼神,一把拉过肌肉男,声音里充满了蛊惑:“过来看看我们的宣传材料,我们的社团在学校的占有率是49.32%,这么微弱的差距不能说明问题,对吗?兄弟。更何况,我们在10所小长青藤盟校中的声望和影响力都是首屈一指的,看看这数据,这是校际活动的列表,还有,看这里,这是互访论坛的列表。”

    义廷几乎什么也看不懂,把宣传彩页交给了文瑾。

    “来我们这里寻求真理吧,你能感受到绝对的民主,最大限度的自由。”

    “我们这里认识帅哥美女的机会最多,永远走在时尚最前沿。”

    “加入我们是升入常青藤名校的保证……”

    “加入我们,你才能有一个无悔的青春……”

    两拨人都加紧了攻势,搞得辰辰他们完全没有时间再做思考和评分。

    “呃,不好意思,停一下,”正当几个人的脑袋瓜子都快被吵炸的时候,幸好辰辰站出来,摆手叫停。

    “请问,咱们学校会不会有同学即属于‘白色珞珈俱乐部’,”说着,他伸出左手指了指阿曼达和莱恩一方,“又属于‘蓝色锡安隐修会’?”他伸出右手指了指陈梓卉和彼得一方。

    “哦,不会不会,绝对没有那种可能性!”两边阵营里的四个人同时摇头异口同声,一副有我没他势不两立的架势。

    彼得出来解释道:“我们 ‘白色珞珈俱乐部’的精英们分属于学校各个不同的社团,比如,亚洲俱乐部,佛教冥想团,加勒比联盟、A校诗社、青年民主联盟、数学队、环保行动联盟、哲学社团、支持性别平等联盟、模拟联合国等等,除了‘蓝色锡安隐修会’,因为,我们二者是竞争关系。”

    “完全或部分归附在我们旗下的学校组织非常多,”莱恩不甘心被对面夺走了风头,带着炫耀的口气说道:“包括很多大名鼎鼎的社团,像游戏改变人生协会、动漫俱乐部、希勒尔(Hillel,犹太教组织)、罗宾汉基金、嘻哈社团等等,你们可以经由我们俱乐部会员的推荐,参加到这些组织中去,丰富你们在校期间的生活。唯一禁忌的是,你们不可以加入‘白色珞珈俱乐部’ 。”

    “你们……是有世仇吗?”文瑾胆怯地问了一句,然后,从镜片背后掀起眼皮看看这边,又瞧瞧那边,蓝白两方都是透露出一股寸土必争的杀气,针锋相对没有退让一步的意思。

    “因为,我们不在同一个层级上!”阿曼达调门儿很高,下巴也高高的扬起来。

    “因为,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陈梓卉咬紧牙关,说得言之凿凿。

    “嗯,那好,那么说来,学校里还有百分之零点五的人没有加入任何一方了?”辰辰刚才一直在低头思量,忽然发现了新大陆般地开口打破僵局。

    白馨蕊 这才明白,这个书呆子原来在默默口算两个社团的参加人数比例之和。

    两边阵营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都摆出略带不屑的态度。

    “哦,对,每年总要一个到两个比较各色又不合群的人,这样的人在学校存在感都比较低,也不会得到什么资源,通常属于……有社会交往障碍的极客,或者技术宅。”阿曼达秉承敬业精神,有问必答。

    “我劝你们不要学那百分之零点五的同学,他们这样很难在学校交到朋友,甚至会被边缘化,四年的学校时光也会无聊枯燥,在任何方面也都不会有什么发展,有的还会得忧郁症呢。”陈梓卉说得诚恳,像是忠告。

    辰辰心里暗自发笑,在这个问题上,两方观点倒是惊人的一致。

    文瑾小声问:“请问,中国学长们都加入了那个组织?”

    初来乍到,都有些从众心理,四个中国新生对这个问题都很关心,

    “几乎都在我们这边。”陈梓卉抢答。

    “不,奥利弗是我们的。”阿曼达反驳。

    义廷捅了捅愣怔发呆的辰辰,低声说:“哥,表态吧,看样子不表态,今天连饭都吃不成,搞不好还会被扁。”他看了看魁梧的莱恩,个头儿比自己还猛,足有一米九五,身上的肌肉活像变形金刚。

    “看起来,保持中立的日子不好过,”辰辰把头转向了文瑾和白馨蕊:“你们俩的意思呢?”

    白馨蕊似乎还在犹豫权衡,一脸迷茫。

    “当然是参加有威廉那个!”文瑾说罢,忍不住地嘎嘎直笑,看到三双眼睛都奇怪地盯着自己,才停下了花痴的笑声,尴尬地捋着齐耳短发,试图将它们别到耳后,然后,又恢复了文静小女生的形象,说:“嗯,‘白色珞珈俱乐部’  吧,威廉学长一直是我们榜样。 ”

    新学期开始,除了上课,新生们都在忙着参加运动队和社团的招新考试,白馨蕊毫无悬念地考上了舞蹈团和戏剧社。

    舞蹈是她常年的训练,舞团可以代替运动队,让她修满每学期的一个运动学分,参加戏剧社则纯粹是为了能和威廉近距离接触。

    当她正式进入戏剧社之后,才发现这里帅哥美女如云,各个都是有来头的大咖,别说像她这样的八年级小不点儿,就连在国内曾经出演过影视剧,且小有名气的奥利弗学长,在这里一年了,都还没有捞上一个带台词的角色。

    她在这个团体里几乎是小透明,每次活动威廉只会和伊丽莎白、安东、丹尼尔、劳伦混在一起,讨论剧本,排练新剧,而他们这些新人除了打杂兼旁听,什么也干不了。

    当然,她也抽空参加了几次蓝色锡安隐修会那边的派对,得以远远观瞻了一下他们老大昆丁的风采。蓝团不排斥她的原因,可能是还觊觎着进一步争取她的加入,不过,作为一个外人,她只能参加蓝团那边对外公开的派对,听说还有更好玩的秘密派对,她却连进入会场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白馨蕊为自己物色玩伴的脚步是从来都不会停下来的,毕竟还要在学校度过五年漫长时光,她绝对不会学文瑾那个大书虫,天天泡在图书馆里皓首穷经。

    是的,初来A校的她还是比较收敛的,只会以请教功课之类老掉牙的方法去撩汉,于她而言,如果来到一个新环境,两周之内还没有男生追她,将会被她认为是一种人生的耻辱。

    极品大咖当然还轮不上她,她能撩到的男生也只是中低年级里的翘楚。

    白馨蕊不明白,A校美国白人男孩是普遍见多识广,还是家教严格,总之,他们比国内的男生要保守得多,从不会在一两次见面交往之后,就说我喜欢你之类的话,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杰森。

    那天,她参加完戏剧社的活动,走进健身中心,杰森早就在那里等着她了,或许是因为时间不早了,器械区的人不算太多,出乎她的意料,其中一半都是女生。她脱下外套挂在一台空着的跑步机上,黑白花纹的紧身长裤和白色的防震胸衣勾勒出她纤细玲珑的好身材。

    别看杰森今年才十年级,已经当上了学校划船二队的队长,名副其实的运动达人。他为人也很友善,上来二话不说,先为她亲自示范了一下腹肌训练器,又向她展示史密斯机的使用方法。白馨蕊在杰森的指导下练习,,大帅哥很有耐心,一点点帮她纠正动作。

    不一会儿,白馨蕊就汗流浃背了,杰森二话不说,跑出去给她买了运动饮料,并嘱咐她:“运动过程中,喝水不要太猛,小口小口地喝。”

    他们几乎解锁了健身房里每种器械的正确使用姿势,却并不感觉特别累,时间不知不觉间过去,健身中心的人渐渐走光了。

    杰森好像忽然变得很渴,开始拼命地喝水,这显然违背了他刚刚告诫过白馨蕊的饮水原则。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白馨蕊意料之外,杰森猝不及防地将她按在仰卧推举仪上强吻了她。

    尽管这个吻来得着实突兀,她却并没有拒绝。理由说来也很简单,全校同学都认为,杰森是学校里最帅的大帅哥,包括她的好朋友米亚。尽管白馨蕊看不出杰森到底哪里比威廉更帅,不过,她喜欢极品,更喜欢与全校女生为敌的感觉。

    白馨蕊也搞不清,杰森是不是真心喜欢她。

    八年级的她和十年级的杰森没有一节课是共同上的,两人的兴趣爱好也没有重合的部分,按理说,若不是这次辅导,两人在校园里的交集的机会都微乎其微。

    不过,第二天下午第二节天文学课后,杰森准时出现在她的教室门口,说是特意来等她的,她还没说什么,挽着她手臂的小粉毛米亚脸色变了,不声不响地一个人离开了。

    难道米亚对杰森有意思?

    米亚是白馨蕊来到A校之后的第一个好闺蜜,同为戏剧社的小透明和网购狂人,平日两人很聊得来。白馨蕊喜欢和高智商的聪明人来往,米亚恰好并不是漂亮女孩中的肤浅之辈,各方面都相当出众。

    她学习成绩很棒,当然,不能和文瑾、羽悠那样的学霸相比,但是,甩白馨蕊好几条街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这个女孩还挺有才,是学校鼎鼎大名的歌星。上个月,她毅然决然地退出了米勒博士组织的校合唱团,刚刚组建了自己的摇滚乐队,并亲自担任主唱。此外,极致性感也是她不容小觑之处,米亚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就连女生都经常不好意思正眼去看。

    总之,在白馨蕊眼里,米亚和她妈妈黄雅倩一样,是个尤物,天生就应该去作大明星。

    杰森和她的关系趋于稳定之后,她和米亚之间的塑料花姐妹情似乎也走到了尽头。

    米亚没理由因为这件事抱怨白馨蕊,因为杰森对她一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个小粉毛唯一发泄怨愤的方法就是处处和她攀比,特别是在买买买这件事上。

    白馨蕊的零花钱没有上线,一次性网购几千美金的衣饰从不眨眼,她惊讶地发现,小粉毛米亚在这方面也不含糊。

    她真有点儿被搞糊涂了,小粉毛什么背景,为什么出手也如此阔绰?

    按照学校的传统,每年9月下旬都要举行盛大的“Homecoming(返校节)舞会”。

    “返校节”活动持续一周,这一周小常青藤联盟的橄榄球赛季进入尾声,打比赛的队员通常会在“返校节”舞会的前一天返回校园,如果还没有被淘汰,他们会进行争夺区域赛总冠军的最后一战,这关系到季后赛的出线权,也是进入全国赛的最后机会。

    随着,橄榄球区域冠军争夺赛的临近,比赛愈加惨烈,其精彩程度也会与日俱增。

    很多从A校毕业多年的校友都心系母校的橄榄球赛战况,有的甚至会暂时放下工作重返校园,在剧院对面的酒店住上一周左右的时间,每天与橄榄球队随行,专程观看他们的比赛,为母校球队呐喊助威。

    故此,返校节具有双重的意义:一方面是欢迎橄榄球队重新回到学校,另一方面,也有欢迎老校友回归。

    别看现在离返校节还有二十几天,同学们的邮箱里早已陆续收到返校节系列活动的相关邮件,“返校节舞会”的早鸟(early bird)门票也开始预售了。

    一片片金黄艳红的秋叶飘离枝头,带着比春天花朵更浓艳的色彩装点了宿舍楼每一个白色的窗台。

    虽说校园中已经有了淡淡的秋意,和煦的风中却依然飘散着浓郁的鲜花香气。

    花开花落终有时,校园里的花朵并没有乱了时序,凌乱了的是少年们潜藏在心头蠢蠢欲动的暗恋与相思。

    在返校节前夕送鲜花给自己默默关注了很久的女生,邀请她在舞会上作自己的舞伴,是为懵懂情愫催化最顺理成章的方式。

    校园的每一个路口,几乎都能看到捧着鲜花,穿着正装的小正太,他们行色匆匆,正在赶赴一场浪漫的告白。

    扬起头仰望向那些有着漂亮斜坡屋顶,爬满绿色藤蔓的红砖楼,透过女生宿舍一个个弧形的白色木窗,会看到许多女生的书桌上都摆着争奇斗艳的鲜花,它们开放得骄傲而恣意,预告着一场青春祭的到来。

    校园随处可见的涂鸦式海报,杀伤力也不容小觑。

    这种同学们自制的邀请海报贴满了主楼、艺术中心、图书馆和体育馆……这些女生们经常出入的场所,以其多样化的风格,大胆的着色和劲爆的词句,成功碾压了学生会制作的那些中规中矩的“返校节”活动宣传海报,将它们衬显得毫无存在感。

    自制海报上的内容无论是热情直白,抑或是诗意隐晦,都抒发着对某一位女生的浓浓思慕之情。

    海报上通常都会点名道姓地写着受邀女生的名字,并以自创的类似诗歌的词句,配上走心的手绘画作,有清新插画风、趣味卡通风、劲爆热烈风,还有最炫民族风……哈哈,没开玩笑,这个真的有。

    这种公开的传情达意方式非常煽情,而且行之有效,虽然费时,却很省钱。

    尽管这些海报最终的命运都如同扑火的飞蛾,每隔两三天,做卫生的汉娜阿姨就会将它们清理得一干二净,但是,海报上那些公开告白的词句却在校园中流传。拥有强烈好奇心的男孩女孩们闲来无事总爱去探究议论一下,到底谁对谁一往情深,谁又对谁闪烁其词。

    这几天,随着校园里“返校节舞会”的影响力不断升温,男同学们邀请女生的手法也开始花样翻新,特别是想要邀请那些高冷女神,男生们都会煞费一番苦心。

    同学们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不知何时,也变成了谁和谁又配对成功了,谁又拒绝了谁……校园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八卦味道。

    别看白馨蕊只是一名八年级新生,凭她的努力,也渐渐成为校园里炙手可热的那一类女生。

    无论她带起的那一阵安娜苏梦幻精灵的香风飘到哪里,帅气的高年级美国男生总会两眼发直。在他们看来,丝缎般漆黑直发,骨瓷般白皙面孔,远比头发焦黄,浅色眸子,尖削面颊上长着小雀斑的美国女孩更加惹人爱怜,也更具异国情调。

    这一方面仰仗她与生俱来的美丽,和她的上进勤力也分不开。每天,她都一丝不苟地搭配着装,除了练习舞蹈必须穿款式一致的练功服之外,平时,很少能看到我们的白大小姐穿之前曾经穿过的服装。她总是以最时髦前卫的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高年级的伊娃、凯瑟琳、伊莎贝拉等几位在校园里叱咤风云的大美女,在她面前也抢不到半点风头。

    就拿鞋子来打比方吧,她可能是在全校拥有鞋子最多的女生。有心的同学曾经观察过,穿短裙时,她搭配彰显长腿的高跟鞋;穿运动服时,搭配最新款大牌运动鞋;穿小脚裤时,搭配平底船鞋或者是豆豆鞋;穿休闲装时,搭配渔夫鞋;穿短裤时,搭配人字拖……即便是同款鞋,她也会买同时买三四个颜色,只为了配衣服。

    白馨蕊所住的乔纳森楼顶楼的豪华套间,五十年前,曾住过一位欧洲王室的公主,脑洞大开的女生们甚至在猜测,那里的鞋柜是不是在那时就被施了魔法,每天都能变幻出花样不同的时髦鞋子。

    大帅哥杰森一开学就和白馨蕊打得火热,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学校半数以上同学和老师们都知道。

    在A校早恋不是稀罕事,老师们不但不加干预,甚至有时还会送上祝福,因为,在老师们心里,那是一件格外美好的事。

    事实上,大部分教养良好的新英格兰精英家族的子弟们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随便,视爱情如儿戏,在作出承诺开始一段恋情之前,少年老成的他们表现得甚至比中国封建社会的官僚地主还要慎重。

    学校的另一条校训——“有责任的自由”,事实上,在他们来到A校之前,良好的家教就把这句话像无型的电脑芯片一样根植在他们脑子里了。

    对于这样一群精挑细选出来的,自律到令人省心的孩子们,老师除了给予他们信任,还能说什么呢?

    尽管学校在这方面的氛围格外宽松,但是,杰森和白馨蕊这两位当事人始终都没有官宣他们的关系,每当被问及此事,他们都是躲躲闪闪三缄其口,然而,越是讳莫如深,同学们充满好奇和期待。

    当大家还在在对这段扑朔迷离的感情纷纷猜测时,白馨蕊却早已在忙着和学校其他高年级帅哥们相约吃饭、聊天、喝咖啡、看电影了。

    白馨蕊不定期地与诸多男生搞暧昧,令可怜的杰森伤透了脑筋,他时常感到失意落寞,甚至颇为恼火。

    当他质问白馨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时候,小女孩眨巴着迷人的大眼睛,总是能找到无数条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敷衍。

    比方说,和莱恩在一起就是聊一聊最近的橄榄球赛事,约彼得喝咖啡是请他帮忙辅导数学,和安德鲁看电影是因为法语没考好想去散散心,偏巧杰森忙训练没有时间……

    当杰森对白馨蕊稍有疏离的时候,她又会很委屈地抱怨杰森小心眼儿,并一再告诉杰森自己有多么在乎他。杰森被白馨蕊忽冷忽热的情绪折腾得神魂颠倒,有几次,险些和其他约会过白馨蕊的同学酿成肢体冲突。

    “馨蕊,近来少见啊!”奥利弗夸张地用卫衣袖子拂去了木椅子并不存在的灰尘,说了声:“快请坐。”

    对于学长的殷勤,白馨蕊并不承情,带着“我就是临时过来让你们这里蓬荜生辉一下,马上就走”的表情,端起小碗冰淇凌在文瑾身旁的空座位上勉为其难地坐下,或许因为,这里更便于随时离席。

    大家不以为意,继续着刚才的聊天说笑。

    对于初来美国的八、九年级中国新生来讲,用餐时间的轻松聊天绝对是他们盼望的。平日上课、下课、运动、社交都要用英文,能够和高年级中国学长们坐在一起说中文,是件多么轻松惬意的事情,尽管他们常坐的那张桌子会被美国同学戏称为“Chinese Table”。

    被称作“大头学尊”的鲍勃又在大谈特谈大学招生的最新趋势,白馨蕊百无聊赖地听着,顺手拿起文瑾的手机,翻来覆去好奇地看了又看,“嗤”地笑出了声,说:“这是什么杂牌子的手机?真好玩儿,我都没见过!”

    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自己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拍在桌上,说:“现在,难道不是全世界都在用乔帮主的苹果手机吗?怎么居然还有人会用这种国产的破手机?太low了吧!”

    文瑾平日不追时髦,对电子用品要求更不高,毕竟这又不学习的必需品,只要能凑合着用就行了,平白无故被白馨蕊一番奚落,竟不知道怎么回答,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一旁的陈义廷气不过,说道:“拉倒吧,你瞎得瑟啥?”

    白馨蕊转过头,白了一眼坐在自己右边的肌肉男,随后,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拿起了他的手机,大惊小怪道:“快看看,这是苹果几呀?这难道不是应该被放在博物馆里当作老古董吗?”

    义廷这部手机是学校刚借给他用的,他原先的那部国产手机比文瑾的还要破旧。按照规定,像他这种领取全额助学金的孩子,学校会为他免费提供一张美国的电话卡,每月的电话费也是一揽子包含在里面的,但是,他的中国手机和美国的电话卡始终无法兼容,学校就额外给他提供了一部被闲置已久的旧款苹果手机。

    拿到手机时,义廷格外开心的,之前,他梦寐以求就是拥有一个苹果手机,不成想,却被白馨蕊拿来嘲笑,不禁气得瞪圆了眼睛。

    辰辰看着委屈的文瑾和气鼓鼓的义廷,轻轻笑一下,说:“白大小姐,你知道吗?现在,老古董才值钱,义廷的手机现在要是拿去拍卖,肯定比你的贵多了。你这么土豪,理所应当用更贵的东西。义廷,不如你吃点儿亏,和白大小姐换一下吧?”

    听辰辰这么一说,义廷“噗”地笑出声来,刚才的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连声说:“嗯呐,我吃点儿亏没问题,就当做件好事!”

    白馨蕊扬起下巴,嘟着嘴,不满地看着辰辰,说:“你这是存心要欺负女孩子吗?”

    说话间,她一眼看到辰辰脖子上绕着的白色苹果耳机线。

    辰辰平常喜欢一边走,一边戴着单只耳机听《经济学人》,吃饭的时候,就把耳机摘下来,一边一个随意搭在肩上。

    隔着义廷宽阔的肩膀,白馨蕊伸开手臂一把就将辰辰的耳机拽了过来,拿在手里掂了掂,说:“哟哟哟,还用这种免费送的耳机听音乐,简直就是在侮辱苹果手机的音质。我可是一直都是用Beast的……”

    辰辰被她隔空一拽,略显苍白的脖颈立时被耳机线勒出一道红印,他捂着火辣辣的脖子,还未开口,坐他在旁边的薇薇安早就看不下去了。

    她将叉子往白瓷盘里重重地一放,说:“白馨蕊,就你懂音质?你多大来着,哦,十三,对吧?难到你十三年的人生中,就没有被别人痛扁的经历吗?”

    白馨蕊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人敢和她唱反调,乍然听到这话,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张口结舌:“你……你什么意思?”

    一旁的鲍勃最会抹稀泥,忙说:“馨蕊,学姐和你开玩笑呢……”

    还没等鲍勃说完,薇薇安就将声音提高了八度:“我的意思呢,就是说,你这么说话,很!欠!揍!”

    她特意把后面三个字说得特别重,又补充道:“不要以为自己是特权学生,就到处颐指气使,学姐很想教教你做人,让你知道怎么尊重其他同学!”

    大家都知道,这个每天吃饭随身带老干妈的西北女孩行事泼辣,于是,都噤声不语了。

    白馨蕊脸色一下就红了,“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碰得桌上的刀叉碗碟叮当乱响,引来其他桌同学的侧目。

    还没等白馨蕊开口,坐在她身旁的邵云泽就站起身来,温柔地把她按回到座位里,嘴里说着说:“馨蕊,来,坐下,坐下,有话好好说。”

    薇薇安若无其事地转向另一边,对正在吃饭的鲍勃学长问道:“学尊,你们上海女孩都这么矫情吗?一副No Zuo No Die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

    鲍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别看他来美国三年多了,仍显得腼腆拘谨,特别是和女生们交流的时候。

    大头学尊鲍勃原本来不想参与低年级同学的斗嘴,被薇薇安点名一问,也不得不开口。或许是学霸们情商都普遍欠费,他一张口就顺着薇薇安的话头说下去了:“你可不能一杆子打死一船人,我们上海女孩优秀的多着呢。”

    “我知道你们上海小孩聪明,不过,眼看着同乡小学妹成绩差成这份上,拉了咱们全体中国学生的后腿,你这个作老大的也不知道帮衬帮衬,这说得过去吗?”薇薇安干净的笑容里,却带着浓浓的挑衅意味,任何一个人都能听出来,她明着是在抱怨鲍勃,实则却是在讽刺白馨蕊。

    鲍勃莫名躺枪,被推到了众人视线之下,不免局促,他一边喝着碗里的奶油浓汤,一边呵呵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帮帮帮,一定帮。”

    对于薇薇安的借题发挥,鲍勃看得再清楚不过了,但是,他知道这个女孩的爆脾气,不想在气头上惹她,只能顺着她话说。

    薇薇安继续道:“切,你想帮人家,咱们小学妹还未必有时间呢。”

    说着,故意捏细了嗓子,学着白馨蕊娇滴滴的,带着上海口音的普通话说:“你又不酷,又不幽默,又不会玩,谁要去跟你这种书呆子讨论学习?”

    鲍勃,擦了一把额角上的汗,宽厚地笑了笑没说话。

    满桌子的人却都开始窃笑起来。

    学校内外的派对与大部分中国学生是绝缘的,这并不完全因为什么文化差异,用功的中国学生精明得很,他们普遍认为,将大把的金钱和时间花在派对上是件愚不可及而又颇为不划算的事情。

    有钱就任性的白大小姐可不这么想,她自负拥有盛世美颜的东方面孔,代表所有中国学生成为派对常客,游刃有余地出入于形形*的小团体中间,并顺带手征服一些男生。

    与生俱来的交际能力令很多同学对她抱有好感,挥金如土,出手阔绰的做派,也令她结交的朋友越来越多。不到一个月,长袖善舞的小姑娘就在A校渐渐名声鹊起,成了小有名气的人。

    在学校的中国同学眼中,小学妹的嚣张矫情令他们汗颜,她的不思进取又令他们不齿,其中,酸葡萄心理多少也会兼而有之。

    此刻,白馨蕊漂亮的小脸蛋由白转红,由红变青,羞窘表情实在令人不忍直视。

    局势正从简单地教训一下白馨蕊,向着宣泄私愤的方向一路发展下去,这显然不是什么明智而理性的行为。

    邵云泽先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决定冒着被薇薇安嫌弃和狂怼的危险挺身而出,把话题引向其它方向:“哎,我说薇薇安,你这么牙尖嘴利,你妈妈不发愁将来你不好嫁吗?”

    薇薇安何等聪明,怎么能着了这个满脸痘痘的理科大神的道,仍是不依不饶地围绕着自己的主题,摆明了和白馨蕊过不去:“是啊,本来我也打算在咱们学校优秀男生里早点物色个男票,可是万万没想到,小学妹下手太快太狠。刚来几周,各个运动队的队长,稍微平头整脸的型男帅哥,都请出去约会过了,也没给咱这样的大龄剩女留个机会,不是?怪我咯,这么一把年纪了,在这方面还不知进取。”

    眼前这个短发女孩薇薇安是留学贴吧里德高望重的大神,在留学圈有不少朋友和粉丝,她又是个出了名的坏脾气,白馨蕊暗自运气,却不敢轻易反唇相讥。

    薇薇安收回调侃的语气,对小学妹正色道:“大家都知道你是白富美,家里不差钱,可是,你爸要是知道他花了上千万美金让你来A校,你成天不好好学,还在学校里到处招蜂引蝶,惹事生非,他老人家会不会吐血呢?”

    白馨蕊单薄的肩膀一抖一抖的,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羽悠,不忍心看白馨蕊这么狼狈,从餐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默默地递了过去。

    大卫冲着薇薇安挤了挤眼睛,佯装责备道:“薇薇安,你干嘛!人家毕竟是小孩嘛。”说着,又过来哄小学妹,说:“馨蕊,你别理她,她就是这么个人,嘴上不饶人,心里没恶意。”

    鲍勃学长也过来帮腔:“馨蕊,别哭了,那么多人看着呢。”

    白馨蕊才不管那么多,别人越是劝她安慰她,她的眼泪却更像是拧开的水龙头一样肆意狂飙,仿佛蒙受了天大的冤枉。

    纸巾很快就湿透了,她索性从羽悠面前将整盒面巾纸一把揽过来,一张一张地抽出来擦着鼻涕眼泪,样子心酸无比。

    与爆脾气女孩同年级的奥利弗人生一大乐趣就是调侃薇薇安,此刻,他往嘴里又塞了一颗樱桃,插科打诨道:“薇薇安,你不是总说,自从练了马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脾气也变好了吗?怎么还这么狂躁呢?今天有没有去喂马呀?你的菊花怎么样啦?”

    在坐的大多数人都没听明白奥利弗说的是什么意思,义廷和文瑾异口同声地问道:“菊……菊什么花,什么菊花?”

    邵云泽和奥利弗对视了一下,坏笑不语,用谐谑的眼神看着满脸通红的薇薇安。

    “你们这两个思想龌龊的人!”

    薇薇安像头炸了毛的小狮子一样,懊恼地盯着云泽和奥利弗,憋了半天,才下定决心般忿忿说道:“我再强调一遍,我的马没有中文名字,只有一个英文名字叫chrysanthemum(菊花的意思),Ms. Chrysanthemum(菊花小姐),记住了吗?你们这两个猥琐男以后不要乱说话!”

    全桌子的人都忍不住哄笑起来,就连文瑾也没忍住,“噗”地一声,将一块刚入口的面包喷了出来。

    刚才还百般委屈,抽噎哭泣的白馨蕊,一听这话,捂着肚子笑着倒在文瑾身上,脸上还挂着一串串晶莹的泪珠。

    杰森顾不得路上同学的好奇目光,指挥着他的队员们将一只通体艳红的梭子形赛艇打横摆放在道路旁绿茵茵的草地上,再用事先准备好的细钢架,将海报固定在赛艇旁边。这如同在阿玛尼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花棉袄,愣是把高大上的赛艇山寨成了一条蹩脚帆船。

    “快快快,人快来了,你们都坐进去,像平时划船那样拿起船桨。”杰森额头冒汗命令着。

    他本人则怀抱着一大束鲜花,拿着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的盒子,忐忑不安地站在路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通往餐厅的小路,一到了中午就会变得人来人往异常热闹。

    杰森不时朝那个形制怪异的高大玻璃反光体探头张望,在夏末的艳阳底下暴晒十分钟可不是件令人愉悦的事,赛艇里的兄弟们已经像烤盘上的肉串那样滋滋冒着油开始打蔫儿了。

    期间,同学们成群结伙地从这里路过,有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更有好事者索性停下脚步,在赛艇四周围城一个半圆,等着看热闹。

    杰森不时用手背抹着顺脖颈往下淌的汗珠,担心地看着手里这盒名贵巧克力,在华氏95度的高温下,巧克力肯定比不上自己对斯黛拉的执着与坚定,恐怕已经在盒子里悄悄融化了。

    当白馨蕊挽着艾米纤细的胳膊走出科学楼大门时,一眼就看见了商店招牌一样高高矗立的大幅海报。

    只见被绘制成深蓝色的海洋背景上,画着一只银光闪闪的锚,锚的顶部是一颗红心,红心顶端用的更红的红颜料写着“Love Stella(挚爱斯黛拉)”。

    锚的旁边还写着一行字:“I’m here to pick you up.  Welcome home.(我来此迎接你,欢迎回家。)” 海报画得倒是一般,独特之处在于,正好彰显出杰森赛艇队队长的特殊身份,与身旁的道具也相得益彰。

    她自然也看了海报旁边那个踱来踱去的高大身影。

    阳光下,帅得无可挑剔的俊美少年,站在人群中跳脱而醒目。他身穿荧光绿色赛艇队队服,抱着鲜花,常年划船训练塑造出细腰宽肩,修长的双腿和健硕的臀肌,天长日久的户外运动晒出性感麦色肌肤,还有他那标志性的栗金色卷发。

    哈哈,怪不得好多小女生背地里色眯眯地叫他性感男神,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白馨蕊将目光从杰森所在的方向移开,假装对前方高能预警茫然不知,心里却暗自乐开了花。

    她了解杰森,这个有着四分之一西班牙血统的男孩,浑身上下散发处弗拉明戈舞般挥洒不尽的热情,然而,为了“返校节舞会”的邀请,杰森居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白馨蕊才不会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那样羞怯躲避,甚至绕道而行,相反,她感到刺激与狂喜,校园里的学习生活与她在上海的活色生香比起来,简直太平淡了,她需要每一天都是精彩闪亮的。

    她感到身体里的血液又开始奔涌了,那并不是因为杰森对她炽烈如火的爱,而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即将走上一个充满戏剧性的舞台,成为备受瞩目的焦点。尽管那个舞台是杰森为她苦心搭建的,她却可以在那里充分展示自己的天赋和魅力,吸引更多崇拜者的目光。

    白馨蕊不动声色地继续和身边的阿曼达、艾米谈天说地,装着根本没有注意到小路拐弯处精心布置好的一切,然而,走每一步,她的脑子都在飞快地运转,思考着接下来,要将场面发展到什么程度才能吸引更多人驻足围观,怎样的台词才能最大限度地满足每个人潜藏在心底,不愿轻易流露的窥探欲望。

    她太想成为校园里最光彩夺目的明星了,因为只有那样,才会离自己的终极目标越来越近,那是一个令她仰望的人,是她心中永恒的男神。

    白馨蕊一行人离杰森近了,阿曼达先用手捂住嘴惊呼了一声:“哇,看啊,斯黛拉!海报上有你的名字!”

    “瞧瞧这个海报做得有多酷!”艾米的口气酸酸的。

    “天啊,我们学校的赛艇队居然把赛艇开到地面上来了?”胖乎乎的维姬拍着小胖手傻傻附和。

    杰森看到白馨蕊,忙不迭地迎上来。

    白馨蕊却佯装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立在原地一言不发,听着周围同学们的议论,她感到十分满意。

    人群一层层聚拢过来,白馨蕊一脸懵懂,步履踟蹰地走上前去,明知故问道:“杰森,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手里没有现成的剧本没关系,她可以临场发挥,总之,绝不可以让自己唱主角的这台戏匆匆收场。

    在杰森原本设想的情节中,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说出自己的邀请宣言,然后,赛艇队的队员们烘托气氛,接下来,就等待白馨蕊娇羞地回答:“我愿意”。

    馨蕊的即兴发挥,令杰森有点儿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如何该说些什么。

    他纳闷,白馨蕊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想法呢?难道是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吗?

    令杰森尤为抓狂的是,在这个大家都饥肠辘辘的午间时分,居然会有那么多同学顶着正午的大太阳围观。

    那一瞬间,杰森张口结舌,拿着巧克力的手却在半空中多余地打着手势,似乎在对白馨蕊比哑语。

    白馨蕊低下头,由于紧张杰森的举动傻里傻气,她努力憋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这不胜娇羞的神态却足以令杰森心驰神迷,他脑子空白了。

    白馨蕊将怀中厚厚的活页夹子抱紧了一些,天真地歪着头,一脸邻家少女的美好微笑凝视着杰森,耐心地等待他开口。风吹动柔软乌黑发丝,眼中有阳光吻过后留下的碎金光芒,轻飘飘的薄纱裙边因风而动,舞成一只翻飞的玉蝶。

    余光里,她瞥见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了,人群里,甚至出现了自己男神的身影。

    坐在赛艇里的那一群健壮少年等得实在心焦,一个男孩小声对催促道:“队长,快说话呀!”

    这时,杰森才反应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鲜花和巧克力举到白馨蕊面前,终于开口:“斯黛拉,你说这样的话真叫我伤心,这么久了,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吗?我对你说过,今年的返校节舞会,你是我唯一想邀请的舞伴……”

    白馨蕊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杰森手中的花和巧克力,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故作惊愕地后退了一步。

    从幼儿园就开始,她就有了第一个男朋友,驾驭男生跪求表白的场面轻车熟路。尽管如此,每每经历这样的事情,仍然会令她兴奋,这一次也是一样,她要让剧情发展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白馨蕊故意别过头去不看杰森,沉默中,脸上交替出现惊喜、羞涩、幽怨、决绝、不舍、依恋……各种表情,力图显示出内心复杂的情绪变化。

    半晌,她才不置可否地开口说道:“杰森……你是我的好朋友,今年是我第一年来美国读书,你给了我很多照顾和帮助,不过,你也知道,我年龄太小,妈妈对我管得非常严……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参加……返校节舞会……”

    就连最棒的演员恐怕也会钦佩她的即兴表演。她的声音深情而婉转,语调略带激动地起伏着,台词情绪饱满,表情在夸张与真诚之间,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杰森一听这话着急了,原本俊美异常的面容,因情绪激动而涨得通红,说道:“斯黛拉,请不要说出这样令人心碎的话,好吗?答应我的邀请,做我的舞伴吧,否则……”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几乎把通向餐厅的整条小路都堵塞了。

    白馨蕊用鼓励的眼神配合着他的男主角,流露的来信息仿佛是:说下去,说下去!继续赞美我,一定要用上这世间最华丽的辞藻,再肉麻也不要紧!

    此刻,帅哥杰森体会到的却是不折不扣的挫败感,他语气里带着哀求和伤感说:“你知道吗?斯黛拉,我为你在画室里憋了一个星期,亲手画出这张海报;我为你跑遍了附近镇子里大大小小的购物中心,只因你曾经说,最爱吃朗姆酒榛子口味的Godiva巧克力……”

    他指了指身后的赛艇,说:“……有一天,我会给你买一艘真正的游艇,以你的名字命名,开着它带你环游整个世界!我的真诚你应该能明白吗?答应我的请求吧。”说着,高大的杰森眼底里浮起了晶莹的水雾,他竟然捧着鲜花和巧克力单膝跪下。

    白馨蕊的情绪也被感染了,杰森俊美无双的面庞和热切的目光仿佛有一种魔力,令她想起这段时间两人的甜蜜交往,她心头一阵冲动,想立即答应杰森的请求。

    开学那天妈妈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就算有帅哥追你,你也要学会矜持一些,这个学校里的男生出身非富即贵,太容易上手的女孩可就不金贵了。”

    她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在今天这场大秀之后,还会又更好的男生邀请你,你不能因为一时的激动让自己后悔,否则一切就会前功尽弃!

    白馨蕊收敛了目光,低下头,宛如淑女般矜持地一言不发。

    这时,赛艇里的队员们都站起来,群情激奋地喊着:

    “Say yes!”

    “Say yes!”

    “Say yes!”

    他们的情绪也感染了围观的同学,很多同学也跟着喊起来:

    “Say yes!”

    “Say yes!”

    “Say yes!”

    在一片“Say yes!”的呼声中,白馨蕊有些骑虎难下,这么多人逼宫,剧情实在拖不下去了,如果表示同意,就意味着消费掉自己的机会成本。

    杰森内心备受煎熬,他感到自己追求眼前这个美丽女孩的过程,就像童话中的小人鱼用柔软的足尖踩在刀刃上跳舞,每一步都走得巨痛锥心。

    她深情地注视着杰森,目光恰好落在他托着鲜花和巧克力的手上,此时,这双手臂应该已经发酸了。

    白馨蕊用纤长的手指拆开Godiva巧克力包装精美的盒子,以最优雅的姿态,抓起一把包裹着漂亮锡箔纸的巧克力抛洒向围观的人群。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大家纷纷去抢巧克力,那情景犹如歌迷见面会现场般热情友好而又别开生面。

    白馨蕊这才俯下身,接过杰森手里的鲜花。

    就在那个瞬间,两人四目相对,白馨蕊含情脉脉地冲杰森迅速地眨了一下左眼。这个亲昵暧昧的微小动作意味深长,杰森从中捕捉到的信息是,“我同意了”。

    一阵混乱之后,大家又静了下来,同学们眼前的画面已经变成白馨蕊怀抱鲜花,杰森兴奋地一跃而起。

    他们似乎意识到,在抢巧克力的当儿,很可能遗漏了什么重要片段,那恰好是将故事引向美好结局的关键。

    杰森大功告成,拿出手机,拉着白馨蕊站在赛艇和海报的背景下不停地自拍,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也纷纷掏出手机,一个个手机镜头里,全是两人头挨着头甜蜜微笑的画面,白馨蕊胶原蛋白满满的少女容颜格外抢镜。

    在一片手机咔嚓声中,白馨蕊捧着花束,高高昂起头,准备谢幕了。

    在她温情、善良、纯美、高贵的气场下,大家自动闪开一条通道,这是一条专程为白馨蕊一个人闪开的通道,她如同走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的明星一样,以英国皇室独有的挥手方式,朝人群致意,将一脸甜蜜杰森留在原地。

    次日中午,白馨蕊端着餐盘路过每一张餐桌,都能看到同学们手里的《周报》,这份拥有一百年历史的校报第六千八百五十五期头版上刊登着她的照片。尽管文章只有豆腐块大小,照片上白馨蕊和杰森的笑容,却洋溢着无敌的青春光彩。

    和杰森找了张中间位置的餐桌坐下,听到隔壁桌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她不禁侧目。

    隔着两张桌子,劳伦的话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鼓:“今年的新生中,斯黛拉确实出众。她在学校里好像很受欢迎。”

    坐在劳伦对面的,正是她的室友羽悠,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只“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这个冰山脸一向对任何事情都反应淡漠。

    白馨蕊拿起刀叉还没开动,就看到辰辰在他们这张桌子的另一头坐下,这家伙今天好像是饿极了,连招呼也没打一个,吃了两口沙拉,就迫不及待地啃起炭烤猪排来。

    电灯泡!白馨蕊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心里腹诽着。

    这时,体贴的杰森将一个可爱的寿司放进她盘子里,那是他女朋友最喜欢的明太子寿司。

    “两位小姐,你们觉得,这篇报道如何?”这嗓音极其悦耳。

    白馨蕊抬头望向声音的源头,惊讶地发现,威廉不知何时坐到了劳伦身边。

    今晚并不是每周一次的正式晚餐(community dinner),他却仍按照正式用餐的规范出现在餐厅。他的坐姿永远都是笔直的,肩膀宽阔,手臂修长,招牌式的金红色短发,卓尔不群地飞扬在头顶。

    他拿刀叉的姿态是别人学不来的优雅,举起叉子将牛肉送进口中时,衬衫的袖摆中仿佛鼓荡着风,令他看起来潇洒飘逸,如同童话中的白马王子。

    他还为这件白衬衫搭配了一对镶嵌黑曜石的白金袖口,贵公子芝兰玉树的闲雅气度随意间就被点缀了出来。

    不过,有必要这么隆重吗?白馨蕊暗想。

    她所在的圆桌靠近窗边,正好在灯光的暗影里,又处于威廉的视线盲区,她却能清楚地看到那一桌的情形。

    只见劳伦指着报纸上的题目,念道:“《返校节舞会年度最受关注情侣高调登场!》这个题目谁起的?太浮夸了吧。”

    羽悠瞥了一眼报纸上的内容,朝劳伦意味深长地一笑,劳伦立时心有灵犀,明白了羽悠的意思,点头道:“OK。提前给返校节舞会预热,这种校园佳话式的报道,无论如何都很讨喜。不过罗杰斯这个人越来越会迎合大众口味了。”

    “哈哈,聪明。”威廉一笑,压低声音,说道:“杰森煞费苦心地提供这张照片,强烈要求登在头版头条上,原本是为了满足她女朋友的虚荣心,不过,我们可怜的罗杰斯却无端躺枪遭议论,大家都在说:一向做事深思熟虑的学生会副主席,校刊副主编,一不小心就沦为了校园狗仔队队员。”

    听了威廉的话,羽悠也很难得的展颜一笑。

    那边的欢声笑语显然也引起了辰辰的注意,特别是在看到羽悠之后,他的目光边瞟过去的频率更高了。

    白馨蕊竖起耳朵仔细听,虽然那一桌说的话听不太真切,但她真心觉得威廉是个聊天高手,刚刚吃过了前菜,三个人之间的氛围就不再拘谨。

    “每次来餐厅吃饭,总能看到你和一大群学长高谈阔论,今天怎么有时间和我们聊天。”这是劳伦的声音。

    威廉扬了扬眉毛,俊雅中透露出少年得志的锐气:“哪儿的话?能够和两位美丽的淑女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下月初的返校节舞会你们两位可一定要参加,否则,会令整个舞会黯然失色。”

    还没等威廉话音落下,劳伦就咯咯地笑了起来,与威廉逗趣儿道:“你说话越来越讨女孩子喜欢了。请问,这是学生会主席的命令吗?”

    “哦,不,只是学生会主席的请求。”威廉唇角上弯有种说不出的迷人。

    在新英格兰地区,对女士谦恭有礼,一向被视为绅士教养的一个部分,威廉此刻的笑容里,就浸淫着十成十礼数周全的绅士风度。

    劳伦用那双漂亮的蓝色眸子看着威廉,眨眨眼,问:“你该不会是来邀请我做舞伴的吧?”

    威廉愣了两秒钟,然后,淡淡笑开道:“哈哈,丹尼尔和你互相倾慕,这是全校都知道的事情,他是篮球队长,在学校里有那么多粉丝和拥趸,我可没准备和他交恶,更何况,我们俩还是最好的朋友。”

    劳伦用手捋了一下她那头漂亮的金色长发,露出顽皮笑容,说:“算上他,已经有七个人向我发出舞会邀请了,我现在可还没有答应他呢,麻烦你转告他,就说我还正在考虑……”

    “亲爱的劳伦,这一点我完全能够理解。虽然大家早就知道丹尼尔对你的心意,但是,有些愚蠢的家伙仍然想尝试着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意外得到你的垂青。我看,你就不要再折磨可怜的丹尼尔了,你要是拒绝他,他肯定会发疯的……”威廉也很得体得调侃着劳伦。

    隔桌而坐的白馨蕊听了这话,不由一惊,到目前为止,毕竟只有杰森一个人认真地向她发出了邀请。

    虽然说杰森是划船对的队长,学校公认的大帅哥,从质量上足矣以一当十,但是,邀请自己的人数远远逊色于女神劳伦,这一点让她心里很不服气。

    她偏过头看了一眼杰森那张令人怦然心动的俊美面庞,兼具斗牛士的英武和特洛伊王子的典雅,但是,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

    掐指一算,离返校节倒还有一段时间,她坚信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男生向自己发出邀请。

    她的视线落在威廉学长的脸上,不由感叹,男神果然是男神,帅气中有运筹帷幄的睿智,指点江山的霸气,睥睨天下的高贵,简直无人能够企及。

    白馨蕊忽然恍然大悟,对!杰森缺少的不仅是足矣和自己聪明头脑相匹敌的智慧,他还缺少和自己显赫家庭相提并论的高贵身份。

    她心里暗自庆幸,幸亏那天没有脑袋一热,答应杰森的邀请。看起来,妈妈以前告诫过自己的那些话都是千真万确的真理——对待男生一定要矜持。

    这时,旁边桌的威廉转向一直沉默的羽悠。

    只见,威廉收敛了笑容,和劳伦开玩笑时的倜傥不羁荡然无存,突然变得略有些不安,他一字一句地问:“辛西娅……如果有一天我正式邀请你成为我的舞伴……你会答应吗?”

    啊?这不是真的吧?白馨蕊如遭电击,心情霎时多云转阴,变的异常糟糕。

    她的眼神像一把小刀片一样飞到羽悠脸上,又缓缓移向威廉,自己的男神怎么会向一个面瘫脸发出邀请呢?

    正在惊怒交加之际,她看到,坐在对面的辰辰也兀自睁大眼睛看着对桌,目光的延长线好巧不巧地也落在羽悠身上。

    她轻哼一声,讥诮道:“江睿辰,看什么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辰辰仿佛干坏事被人抓了现行,忙不迭扭回头。

    刚才,白馨蕊说话调门儿有点儿高,引得隔壁桌三个人同时把目光投射过来,辰辰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劳伦和威廉听不懂中文,还算万幸,可羽悠却一字一句听得清,她该不会误会自己是不学无术,专爱盯着漂亮女生看的讨厌鬼吧?

    辰辰气咻咻地看了一眼白馨蕊,她身旁的杰森不知发生了什么,正贱兮兮地哄她,那眼神简直是齁死人不偿命的宠溺、纵容,看得辰辰的牙差点儿被酸倒。

    他垂下眼帘继续吃饭。

    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羽悠闲闲一句回话飘了过来:“等到那一天,再答复你也不迟。”

    辰辰暗笑,这很显然是抓住了威廉话中的纰漏,避实击虚地推诿,背后的意思是不是No呢?

    “嗯,好的。”威廉嘴角笃定的笑意,像甜品盘子中包裹在草莓上的巧克力浓浆一样温柔漫开,谁都能看出,这笑容背后的意思是志在必得。

    威廉垂下长而浓密的睫毛,拿起餐盘中的一瓣新鲜柠檬,用力一捏将果汁滴在一大块纹理分明的鲑鱼上,然后,用银亮的叉子优雅地将它分割成刚能入口的小块,细细品尝起来。

    白馨蕊半天缓不过劲儿来,威廉一直是她心中地位不可撼动的男神,男神怎么可以轻易开口去邀请女生呢?更何况,男神邀请的女生明明就没有自己漂亮!

    更令他难以容忍的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珞羽悠,不但没有感恩戴德地膜拜男神之后,激动地表示同意,居然那么敷衍了事地给出一句意味不明的回答。简直就是不知好歹!

    她愤愤不平地用叉子杵着碗里水果,弄出很大的声响,引得邻桌的同学们又纷纷看向这边。

    杰森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啦,斯黛拉,谁惹你生气了?”

    白馨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不过,她一贯拣着软柿子捏,干脆把火气撒到辰辰身上,挑衅道:“怎么,你是不是也发现威廉特别帅,看看你自己那副书呆子样,哼!我打赌,你在这里上四年学,也根本不会有一个妹子鸟你!”

    这话戳到辰辰的痛处,他偷眼瞧瞧对面桌,正与两个女孩谈笑风生的学长风流倜傥,出口成章,再看看自己,少年老成,没活力,没气质,没口才,不禁自惭形秽。

    看到辰辰被自己重创,白馨蕊心里似乎好受了一些,嘟起嘴对着杰森撒娇道:“每次遇到查理总会有不开心的事情发生,我们的星座肯定相克!下次,如果他来了,我们就换桌子……”

    杰森不疑有他,深深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一个叫凯瑟琳的十一年级美国大甜心跑过来,亲切地拍了拍辰辰的肩说:“嘿,查理,我看到你的名字在数学科目的tutor list(学生辅导员名单)上,我今天有大量的数学作业要做,你能来图书馆二楼的自习区帮我吗?”

    凯瑟琳是排球队的队员,长腿纤腰,雪肤花貌,也是校园里有名的大美人,此刻,她正对辰辰露出甜美如花的笑靥。

    辰辰想起了刚才白馨蕊的奚落,深深吐出一口气,好整以暇地冲对面的小女孩轻笑了一下,又拉着长声对凯瑟琳说:“好啊,我们一会儿见。”

    现世现报地实力打脸,白馨蕊决定回去就查一下星座书,她今天是不是水逆。

    如今,坐在Backkom身边上课,再也会引起白馨蕊丝毫不安。

    Backkom是一头真正的熊,个子足有2.3米高,大家管它叫贝肯或许是源于那部著名的卡通片。其实,虽说被做成了标本,它真的没有那么倒霉,因为同学们都很宠爱它。

    白馨蕊的目光从贝肯身上移开,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灵活地转动着一支镶满施华洛世奇水晶的笔。

    透过宽大的木窗向外望去,正好可以俯瞰不远处的一幢独栋别墅,那正是越野跑运动队亨利教练的家。

    绿意盎然的小院子里花花草草长得很是繁茂,院子中心的草地上还摆了一个冲气的游泳池。目前,天气还不算凉,白天,亨利教练的女儿小龙虾在这里游泳绝对不会被冻病。泳池旁边是一组带秋千架的滑梯,色彩鲜艳跳跃,样式圆润可爱,看上去绝对安全,最适合5岁以下的幼儿。

    亨利教练正在院子里看书,她的3岁的女儿小龙虾在独自荡秋千。

    不一会儿,顽皮的小家伙趁爸爸不注意,一头钻进了白栅栏旁的草窠,鲜红的运动裤裤脚,白色的运动鞋露在外面,还一蹬一蹬地刨着地上的草,试图再往里钻一些。

    亨利教练不慌不忙,一把将她从草丛里捞出来,高高地举过头顶,通身红艳艳的小龙虾开心地笑着,在爸爸身上扭啊扭地,挣扎着要跳到地上继续作乱。

    白馨蕊羡慕地看着亨利教练和小龙虾在草地上玩耍,嘟起嘴巴,想着:多么好的天气呀!坐在这样一个看起来如同动物博物馆展厅的教室里学习,真是辜负了大好时光!

    这间生物教室位于科学楼二层,足有一百五十多平米。教室里有两面标本墙,墙边有竖起半个身体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的眼镜王蛇,传说中月圆之夜会变成狼人的密歇根山谷狼,和两扇大翅膀展开足有小桌面大小,做振翅欲飞状的短趾雕……花鸟鱼虫的标本更是多得数不过来。

    然而,白馨蕊对这些全无兴趣,此刻的她上身倾斜成一个很有难度的姿势,选好角度,用笔杆上粉色的水晶和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玩捉迷藏游戏。

    生物老师史密斯先生正在白板上画着细胞的结构图,白馨蕊的水晶笔晃出来的点点光斑投射到他并不宽阔的后背,在他单调的灰蓝色衬衣和光秃秃的后脑勺表面印上了斑斓色彩。

    白馨蕊眼睛弯成月牙,笑了。

    她最不喜欢上生物课,要归咎于那些长而晦涩的单词,她根本不屑于去弄清楚它们的意思,因为,细胞、DNA、脱氧核糖核酸之类的东西,不能让她找寻到丝毫美感。

    当然,她也不喜欢生物老师史密斯先生那颗头发稀疏的脑袋和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在她看来,史密斯先生和那只凶巴巴的短趾雕长得实在是很像。

    既然如此,上午最后一节课又怎么可能让白馨蕊打起精神来呢?

    史密斯先生写完板书,猛一回头,被突如其来的光晃得眼晕,不得不用一只手背挡住眼睛,努力搜寻着光源的方向,不一会儿,他的目光就不可避免地投向了白馨蕊这边。

    白馨蕊用涂着蓝色指甲油的白皙手指覆上笔杆,遮住了上面的夺目水晶,她扬起头顽皮地笑着,嘴角的梨涡如盛了蜜酿般醉人。

    史密斯先生并没有理她,而是继续讲解着略有些枯燥的细胞结构问题。

    白馨蕊觉得不好玩儿,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辰辰和文瑾,他们都埋头飞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老师讲课的内容,她鄙夷一笑。

    两人认真的样子看起来真实太傻了,他们以为这是在中国吗?要知道,书呆子在美国的学校里可是一丁点儿也吃不开,大多数时候,还很不招人待见。

    校园里最受人关注的可是那些体育明星,和像她这样的社交名媛。

    此时,课程接近尾声,白馨蕊最后的一点儿耐性也快被消耗殆尽。她百无聊赖地听着史密斯先生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实验报告的要求,到后来,索性慵懒地趴在桌子上,头枕着手臂,不耐烦地闭上眼睛养神。

    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稀稀疏疏地记了两三行笔记,笔记本下方的空白处,画着几只支精巧漂亮的高跟鞋。

    下课的钟声敲响了,斯密斯老师一边收拾起教具,一边做总结陈词:“Ok,我们明天继续讨论细胞分裂的问题,我希望大家在课前做好充分的准备,这样我们的课堂讨论就能够进行得更加顺利。”

    他用那双灰蓝色的小眼睛看了一眼精神不振的白馨蕊,说道:“请课外活动过多的同学,一定要保证充足的休息,这样才能有最佳的听课效果。”

    说完,他推开教室的门,大步走了出去。

    同学们也纷纷起身收拾桌上的物品,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