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教室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了,十年级的凯文带着九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生进了教室,他们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橄榄球二队队服。
上身是深红色拉链式运动上衣,上面有工艺复杂的多层刺绣编号,下身是紧身的卡其色及膝球裤配深红色长袜,脚上统一穿着带鞋钉的黑色橄榄球鞋。
在这样一个摆满盛着福尔马林瓶瓶罐罐的大屋子里,惊现大量肌肉男帅哥,不是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更何况,这群肌肉男中最强悍的一个,居然径直走到了白馨蕊的座位前。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有些慌乱,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揉揉惺忪睡眼,诧异地看着站在她对面的凯文。
凯文没说话,笑着拉起她的手,白馨蕊如同被施了魔法的布娃娃,跟着他来到教室最前面。
在A校,即便有人不认识农校长,也不可能有人不认识凯文。
这不仅因为他是“蓝色锡安隐修会”扛把子大哥昆丁的表弟,还因为,他是拥有一大堆光环加身的校园明星。
首先,令他傲视群雄的是现任橄榄球JV(Junior Varsity 青年队)队副队长的头衔。是的,才十年级就荣任了学校最受人瞩目的体育团体,橄榄球队的要职,这绝对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除此之外,他还拥有一个令人振聋发聩的姓氏——罗斯柴尔德。
这是拥有二百多年历史的家族,不但制定了欧洲的金融规则,据说整个家族坐拥50万亿美金的资产,是美联储背后真正的推手。
第三个或许不应该被叫做光环,那就是他在校园里无人不知的外号 “情圣”。在过去的一年中,和他传出过绯闻的女生不胜枚举,作为低年级学生,拥有这样的骄人业绩,足以让十一、十二年级的学长们汗颜。
说实话,在帅哥美女云集的A校,若论颜值,凯文还真排不上号,虽然他脸部线条棱角分明,却略显窄长,尤其是与他那健壮的身材配在一起,头的比例又略小,和变成汽车人之后的大黄蜂倒是有几分相像。
高高的眉骨下面是一对不大却格外深邃的眼睛,总是带着一抹坏坏笑意,充溢着令人热血沸腾的性感与邪气,哪怕学校里教养最良好淑女都曾经为之脸红心跳,神魂颠倒。特别是当他将犀利如电目光,顺着略带鹰钩的鼻子向下看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人会有种被洞悉一切的窘迫感。
他那管道工般强壮劲爆的身材,将他一举封神在校园最想约会的男生前十名。年仅十五岁身高已经将近1.90米,宽阔的肩背,笔直的长腿,胳膊上如同岩石般壮硕的肌肉,几乎要把他最钟爱的黑色阿玛尼新款T恤衫袖子撑爆,还有那托隐若现的八块腹肌,线条完美的结实臀部,无一不会令全校各路少女们怦然心动。
站在电子白板前的白馨蕊一头雾水,她还没有从刚才昏昏欲睡的感觉中彻底清醒过来,眼睛不安地望向头顶上方悬挂的麋鹿头。
说实话,她和凯文算不上熟识,之前,只在昆丁举办的聚会上有过几次点头之交,再有就是一起玩过一次狼人杀,不过,那是和一大堆同学一起玩儿的,除了在游戏中的对话,两人几乎没有交谈过。
十年级学长对于新入学的八年级小学妹来说,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存在,更何况,凯文每次出现,身边总跟着许多橄榄球队的大个子,由此而产生的距离感,就显得更加难以逾越。
这大概并不是白馨蕊一个人感觉,学校大多数同学都觉得凯文这个人比较霸道,不容易接近。
生物教室安静下来,同学们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却都嗅到了一股新鲜八卦即将出炉的味道。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决定不走了,满脸都是好戏即将开锣前的期待神情。
这时,只见凯文和另外九个男生在贝肯熊面前一字排开,“哧啦”一声,齐刷刷地拉开了上衣的拉链,将样式统一的深红色开衫运动服直褪到肩膀,露出一身结实漂亮,线条清晰的肌肉。
每个人的身上都无一例外地用黑色油彩笔写着一个大写字母,十位少年胴体上的这些大写的英文字母,拼起来恰好是HOMECOMING(“回家”,即返校节舞会)这个单词。
教室里的同学们全都不淡定了,女生们发出一阵阵惊呼,有人开始起哄,有人开始吹口哨,也有人发出尖叫声。
“哇……”
“天啦噜!”
“太酷了!”
混乱中,辰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单薄的小身板,立刻感到无地自容。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浪在白馨蕊耳边此起彼伏,她的目光不得不逡巡在这群十五、六岁的男生们令人血脉贲张的健硕胸膛与腹肌之间,他们身上的字母混合着荷尔蒙的味道,随着呼吸的起伏喷薄欲出,带着旺盛的生命力和攻击性,夺人眼球。
这回,她是真的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或者说,她的段位还不能招架这样犀利的大招。
她懵圈了!
凯文拍了两下手,门外走进一个小个子男孩,穿着深蓝色小制服,身高和凯文足足差了两个头,小男生一本正经地高举双手,将一束玫瑰花递给凯文。
这种玫瑰很特别,花形大而饱满,一层层的花瓣重重叠叠含苞待放,颜色是少有的杏粉色,自内而外颜色由浓转浅,看上去典雅高贵、浪漫温馨。即便是对花不甚了解的人也能够看出,这个品种的玫瑰系出名门,价格不菲。
凯文挑了挑眉,开口了:“斯黛拉,这是我从英国订的朱丽叶玫瑰,收下吧。”说着把花递到白馨蕊手中,白馨蕊忽闪着大眼睛,顺从地接过了花束。
女生们低声议论:“哇,是朱丽叶玫瑰是凯特王妃结婚时的捧花呢。”
“凯文太酷了。”
“斯黛拉真幸运。”
这时,凯文再次拍了两下手,又走进来两个低年级小男生,他们抬着一只毛绒绒的大白熊走进教室,将它立在贝肯身旁。两只熊身高不相上下,一白一黑如同哥儿俩。
教室里又传来一片低声惊呼。
凯文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招牌式的迷人笑意挂在唇际,白馨蕊用极具魅惑的目光迎上这笑意。此时,如果有人从他俩之间走过,一定会被两人眼中释放出的超强电火花击倒。
凯文温柔而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声:“Homecoming?(回家吗?)” 磁性的声音带着难以抗拒的力量。
白馨蕊莫名地耳跟发热,垂眸,仿佛陶醉于朱丽叶玫瑰的馥郁花香,花香里似乎藏了*,她眼神渐渐迷离,喜悦之色从眼底弥漫开来。
没有人说话,就意味着这场隆重的邀请尚未成功,而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胶着哪怕只有几秒钟也是令人尴尬的。
教室里所有同学都知道,帅哥杰森曾经向斯黛拉隆重地发出过舞会邀请,这件事还登上了校刊的头版,这一点,凯文怎么可能不知道?更何况,近一个月来,白馨蕊和杰森经常出双入对,举止亲密远胜一般同学。
大家猜测着,半路突然杀出个凯文,白馨蕊是会断然拒绝呢,还是欣然接受?平日不可一世的橄榄球队队长,会不会在白馨蕊并不明朗的态度中拂袖而去呢?
一屋子人的目光尽数落在白馨蕊低垂的双眸和微合的艳色双唇间,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这时,凯文如同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深蓝丝绒盒子,“啪嗒”一声,盒盖轻轻弹开,一枚精巧别致的星星胸针赫然映入大家的眼帘。
白馨蕊向盒子的一刹那,整个人似被电击,惊愕得不能呼吸。
那倒不仅是因为胸针太美,一看就知道,不是大牌奢侈品店里能买到的那种价格死贵却华丽媚俗的货色,更重要的原因是,它包含了白馨蕊最喜欢的星星元素。
胸针由一大五小,六颗星星连缀成排,打头的一颗星星很大,中心镶嵌着一粒罕见的矢车菊色蓝宝石,如同阿拉伯神话中王后桂冠上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闪光。镂刻着繁复古典绞花文案的白金边框上,整齐镶嵌着火彩闪动的晶莹美钻,将这颗蓝宝石衬托得更加艳光四射。
大星星旁边错落相间着三颗镂空镶钻的小星星和两颗实心的白金星星。一排星星下方是白金的流苏细链,细链下端还零星缀饰着更小的钻石星星。在她佩戴过的昂贵首饰中,还不曾有一件是这样别致空灵,又不失奢华高贵。
正午的阳光从教室玻璃窗照射进来,赋予别针炫目的妖异,美得无比霸气,令人堪堪不敢逼视。
此时,凯文狷狂傲慢的眼睛眯了起来,里面似乎盛着即将漫溢的美酒,他说:“斯黛拉,你喜欢星星,是吗?”
听到这句话,白馨蕊的心没来由地轻颤了一下。
“你的裙子、上衣、衬衫、鞋子、袜子……上面几乎都会有星星图案,你还喜欢佩戴星星的项坠,星星的发饰,星星的手链……我觉得你唯独缺少一枚星星的胸针……我亲自画图设计了这个胸针,请欧洲最好的首饰工匠精心打造出来,它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凯文说话时,白馨蕊走神儿了,她发现门口出现了另一张更加帅气的面庞,那正是杰森。谁都没留意到,杰森是何时出现在门口的。
听着凯文对白馨蕊的表白,杰森气得脸色发青,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白馨蕊掩耳盗铃地闭了一下眼睛,仿佛再次睁开眼时,那个此刻不适宜出现在这里的少年,就会从她视线里消失,然而,事与愿违,杰森仍然气鼓鼓地站在那里。她感到事态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心里有些胆怯。
此时,凯文也看到了杰森,他偏过头,灼灼目光又恢复了往日不怒自威的犀利与狂傲。他停下了表白,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杰森,杰森在他凛凛的目光下,气焰渐渐暗淡下去。
凯文若无其事地复又转向白馨蕊,故意走近了她,声音越发浓情:“斯黛拉,只有这枚胸针才配得上你与生俱来的美貌和高贵……你是我心里最想得到的那颗启明星!”
凯文邪魅的笑意仿佛甜美的葡萄酒浆,灌得白馨蕊目眩神迷,如痴如醉,他语气中不容置疑的霸道和笃定,横扫一切地掠夺走了她不愿放下的矜持。
偷眼瞟了一眼门口的杰森,那张俊美的脸上写满了怯懦、愤懑和隐忍,白馨蕊毫不犹豫地收回目光,凯文手里的胸针不可避免地落进她的视线。
对于这种精美绝伦的首饰,任何女生都没有丝毫抗拒力,白馨蕊却是一个例外,在黄雅倩的梳妆台抽屉里,再名贵的首饰也不算稀奇。她对这枚星星胸针青眼有加,还不是因为这里封印着特权与尊荣。
在怀中朱丽叶玫瑰的映衬下,白馨蕊的脸上飞起两片樱粉,酡颜欲醉,香腮凝雪,简直比手中的玫瑰更加娇艳欲滴。
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她的反应。
面对蓝色仙隐修会大佬的邀请,八年级的小学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她用力抱紧怀里的玫瑰,未料想,玫瑰花茎上的尖刺,透过薄薄的真丝的衬衣,刺破了她柔嫩的肌肤。她痛得轻轻牵动了一下嘴角,在凯文看来,那却是不胜娇羞地欲言又止。
白馨蕊用舌尖舔了舔发干的唇瓣,轻声地,却是格外清晰地说了一句:“是的,我会的。”
凯文微不可查地长舒一口气,温存地接过玫瑰花放在教室的圆桌上,然后,上前几步,温情脉脉地将白馨蕊丝质衬衫最上面的两粒纽扣依次扣好,动作极其温存细致,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双拿惯了橄榄球的手。
白馨蕊被笼罩在他的暗影里,显得格外娇小而无助。
凯文嘴角仍浮着一抹笑意,温柔地看着白馨蕊,居高临下地帮她整理好衬衫的领角,动作亲昵而暧昧,随后,郑重其事地从首饰盒里取出星星胸针,细心别在白馨蕊的衬衫领口正中的位置上。
星星胸针上的蓝宝石光芒流转,将白馨蕊玉白修长的脖颈和绝美艳丽的面庞映衬得光彩照人。
“笃笃笃”,楼道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无需抬眼看向门口也知道,杰森已经不在那里了……
白馨蕊第一时间从微信朋友圈和脸书里,删除了杰森邀请她的那一组照片,换上了和凯文的九宫格合影
全校最难堪的要算杰森了,尽管与凯文同一个年级,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不敢去找凯文理论,几乎成了全校的笑柄。
次日,当憔悴不堪的杰森苦着一张脸找到白馨蕊时,她表现得像个听从命运安排的无辜羔羊:“我也没办法呀。凯文的表哥是蓝色锡安隐修会的老大,十二年级的学长,我要是惹了他们,以后,半个学校的人都会与我为敌,我还怎么在这个校园里混?”
学校里其他的男生则在抱怨凯文,他流程繁琐的邀请无疑提高了男生邀请女生的门槛,女孩子们会因此而变得更加矜持挑剔,等待着男生们拿出更加新奇惊喜的招数来博取芳心。
眼看着返校节周临近了,辰辰和义廷的舞会邀请还没有着落。
下午,他们刚走出视觉艺术中心,悦耳的长笛声不绝如缕,辰辰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声音是从甬道对面的表演艺术中心古老大楼中传出来的。
“咋地啦?”义廷回头,见辰辰站住不动了,接着,便注意到,有仙乐般曲调漂浮在空中。
他一眼就锁定了那扇敞开的窗,一袭黑丝长裙的女孩背窗而立,手里还执着一根银光发亮的家什。
他发现新大陆般大叫出声:“是她……”
辰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就站在两楼之间的红砖甬路上静静聆听。
白馨蕊身姿舒展挺拔,纤长白皙的手指轻扣在笛管的按键上,玉白的手臂在身体一侧弯成优美的弧度,如同春天新萌生出来的柳枝般新鲜柔嫩,充满生机。
女孩身体朝谱架的方向微微前倾,只能看到一个优美的侧脸,她目光低垂,凝神注视着乐谱,长而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映出一圈圆弧形的暗影,耳朵上的别致的星星钻石耳线,与手中闪亮的银色长笛相映成趣。
一串串流水溅玉的音符,从她微微撮起的樱唇间灵动跳跃着飘出窗外,如同甘醇佳酿令人神思陶醉。
看着白馨蕊吹奏完整支曲子,辰辰才轻声说:“她安静的时候,还是个挺美好的女孩。”
两人正准备发足往餐厅走,白馨蕊看见了他们。
今天,她心情格外好,顽皮将大半个身体探出窗外,朝他们笑着大声说:“嘿!你们是不是也去餐厅?等会儿我。”
她对身旁的指导老师匆匆说了两句什么,纤腰一拧就不见了踪影。
两分钟后,她手里拎着一只细长的深绯色丝绒套子,像只小鹿般从光线幽暗的楼里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
走出门廊的阴影,活泼可爱的少女明艳艳地曝露在阳光里,飘逸的黑丝长裙在夕阳下闪着柔美光泽,将她净白肌肤趁得如同细瓷,不但丝毫不显沉闷压抑,看起来反而带着十足的艺术气息。
“你吹的那玩意儿叫啥?老好听了。”义廷赞叹着。
“长笛都没见过?”白馨蕊白了身旁土气男孩一眼,继续兴高采烈地说着:“今天回课,老师说,这首圣桑的《天鹅》被我吹出了新的意境,还说,很久没有教过像我这么有天赋的学生了。哈哈,再怎么说我也是来自一个艺术家庭。”
小女孩走起路来也带着轻快的节奏感,宽大的裙摆扫过她白皙的足踝,像一朵墨色的花。
“借我瞅瞅你的长笛,行不?”义廷眼巴巴地恳求,长这么大,他从没见过这么精美的乐器。
白馨蕊立刻把手里的细丝绒套子举得老高,仿佛生怕义廷会过来抢似的,忙不迭地说着:“不行,我的这只长笛可是纯白金的,定制版,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碰,一碰音就不准啦。随便修一修,或调一下音都要几百美金呢。”
“我的天啊!那还不如再买一把。”对乐器一无所知的义廷惊呼。
白馨蕊像看智障似的看了义廷一眼,道:“再买一把?你是在逗我吗?”
遇到这种情况,辰辰比义廷多个心眼,只是笑而不语。他也不敢去揣测这把长笛的价钱,总之,很贵很贵就是了。
“这周末,来看橄榄球赛不?咱学校主场对战E校。”义廷完全没察觉白馨蕊唇边的不屑,继续聊着。
“我对橄榄球没兴趣,周末,我妈要带我去第五大道挑选返校节的礼服,然后,去百老汇看了歌剧。”白馨蕊说起话来是软糯糯的南方口音,说话速度却像竹筒到豆子,没有半点含蓄。
“那条街叫第五大道啊?宽街在哪个镇子上啊?(百老汇,英文Broadway,义廷不懂才闹笑话。)”义廷揉着一头乱发问。
“我的天啊!你是地球生物吗?”白馨蕊翻眼皮望天,绝望地长叹一声。
“这两个地方都是纽约的地标,老铁。”辰辰低声对义廷说。
“啥?周末去纽约?这一来一去的,车费老贵了吧?”义廷越发大惊小怪起来。
白馨蕊已经懒得再回答义廷这些愚蠢的问题,把脸扭向一边。
辰辰不动声色的问:“你不去看橄榄球,凯文不生气吗?”
“我管他生不生气,我开心就够了。不过,我周日下午必须赶回来,还得看我男神排练呢。”白馨蕊说话时带着明显的优越感。
“等等,你男神谁呀?”义廷好奇地问道。
白馨蕊眨巴着一双大而灵动的眼睛说:“威廉呀。他简直完美到没有缺点。”
义廷还不知道凯文成功邀请白馨蕊的事情,傻傻地问道:“你不是和杰森关系老铁了吗?这次返校节舞会还当了他的舞伴。”
白馨蕊已经彻底将义廷当作怪物了,她不明白,像她这样的校园明星,学校里的老师同学理应对她的最新动向了如指掌,这个肌肉男没见过世面也就罢了,消息滞后,还比别人反应慢半拍。
她耸耸肩膀道:“那件事全校居然还有不知道的?”
义廷被说得一愣:“啥呀?咋地啦?”
“我早就拒绝杰森,接受了凯文的邀请!”白馨蕊不得不再向义廷宣布。
义廷这回彻底蒙圈了,说道:“等等,我脑子不老好使的,你让我慢慢捋一下。你拒了杰森的邀请,要和凯文去参加舞会,你男神是威廉,对不?”
白馨蕊点点头,说:“是啊,你说的没错。”
“威廉都是你男神了,你为啥不和威廉一起去舞会呢?”义廷的眉毛和嘴都拧巴在一起,仿佛不这样不足以表现出他心中的困惑。
这句话勾起白馨蕊的心事,她一脸嫌弃地瞪了义廷一眼,说:“为啥,为啥,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呀!”
义廷缩了缩脖子,仍锲而不舍地问着,“你为啥把杰森换成凯文了呀?凯文没有杰森帅呀!
“因为他姓Rothchild(罗斯柴尔德)!”白馨蕊拿一个不懂得眉高眼低的棒槌实在没办法,掷地有声地甩出一句,大步向前走去。
义廷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仍一脸茫然。
辰辰在一旁解释道:“罗斯柴尔德家族是一个很伟大的金融家族,他们的触角延伸到投资、信贷、银行,甚至实业等各个领域,而且,这个家族应该算是垄断时代的活化石了。”
听了辰辰的讲解,义廷的眼睛却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大惊小怪道:“狂拽酷炫屌爆天啊!”
白馨蕊平时就爱炫耀,今天逮到机会怎么可能放过。她用华丽丽的眼风瞟了两人一眼,说:“是啊,凯文的老爸是华尔街大鳄,去年各大媒体热炒的,和洛克菲勒家族的二小姐结婚的那个詹姆斯,是他最小的叔叔。”
说罢,她又转身拍了拍陈义廷的肩膀,说:“像你们这种小地方出来的人,就是见识少。来了美国就应该多参加活动,开阔一下眼界,我正有一个好玩儿的活动推荐给你……”
义廷早就习惯了白大小姐这种不讨人喜欢的说话方式,听了她的话马上摆手,道:“谢了。就算我读书少,你也不能总紧着我一个人骗吧!我知道你推荐不出什么好的社团,该不会又是什么同性恋联盟吧?”
一提起这话题,白馨蕊就开始吃吃低笑。
义廷一脸委屈地控诉:“上次,你说有个社团开扩大会议,现场还派发礼物和好吃的,哥进去一看,清一水都是男生,然后,哥像傻子一样在那里坐了一个小时,好容易能听懂的那几句话,还都……哎呀,尴尬癌都快犯了。”
白馨蕊笑得更厉害了,路过的同学都不由得侧目。
义廷冲着白馨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叹了口气,道:“最后,他们非逼着我表态,乐意不乐意和他们保持一致。我就问,啥玩意儿保持一致啊,他们告诉我说,性取向,我勒个去!我当时简直就要吐血啊!”
白馨蕊笑得前仰后合,喘不上气,断断续续地说:“好啊好啊,你歧视同性恋。小心我去告诉同性恋联盟的人,他们肯定会集体揍你的。”
“拉倒吧,啥歧视不歧视呀!他们说的那些玩意儿,我是真理解不了啊!” 义廷说得一本正经。
白馨蕊一双大眼睛眯成一条剪断秋水的细线,不怀好意地看看义廷,又看看辰辰,暧昧一笑说:“人家以为,你们俩正在寻找组织呢。”
义廷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咬牙切齿,绕过辰辰就要去抓她:“你才找组织呢!你们全家都找组织!”
“返校节周” (Homecoming Week)在大家翘首以盼地期待中来临了。
校园各个教学楼、宿舍、体育馆、餐厅以及剧场等地方,都用学校专属的蓝白两色的彩条、海报装饰了起来。
周一是睡衣日,这一天早上,男生和女生不用再为衣服如何搭配发愁,起床洗漱之后,就可以直接出门了。校园中、餐厅里、课堂上、甚至运动场上……都是穿着各式各样睡衣的身影。
辰辰的睡衣还是和爸爸一起买的,样式普通的纯棉格子上衣和配套的裤子,虽然看上去有老气横秋,好处则是规规矩矩,即便穿进教室,也不会令人有太多违和感。
义廷的睡衣就乏善可陈了,那是一套穿旧退役的蓝色运动服,由于经常洗涤,面料不再柔软,颜色也变得暗淡,上衣领口松懈,下身原本是一条长运动裤,义廷穿它睡觉嫌热,于是,咔嚓一剪子下去,就变成了垂着线头和毛茬的及膝短裤。
早上一出宿舍楼门,任何人都能感觉到,这将是愉快而无厘头的一天。校园里游走着身穿各式睡衣的学生和老师,他们的睡衣样式简直太千奇百怪了。
教高年级哲学课的老师铁斯拉夫,是个比辰辰和义廷捆在一起还要胖一倍的女子,她的睡衣是充满少女心的鲜艳花朵,义廷看了笑个不停,凑近辰辰耳边小声说:“看看,铁斯拉夫博士今天好像裹了一个大花被面出来了,还是我们东北那嘎达的土布。”
文瑾一走出伍德赛德楼的大门,就把义廷和辰辰笑翻了。她都十四岁了,居然还穿了件宠物小精灵皮卡丘的黄色连体睡衣。
就连平日不苟言笑的辰辰也打趣她说:“快点转过来,让我看看你那条能发出十万伏特电的尾巴还在不在?”
这时,白馨蕊穿着一条艳绿色真丝吊带长睡衣,婷婷袅袅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
A校的穿衣规则(dress code)向来不算保守,除了去礼拜堂上早课,以及每个月两次的正式晚餐会,需要严格遵循着装规范,其余的时间,大家则是随心所欲自由穿着。特别是每天运动结束后,在校园里,随处可见穿着工字背心和运动短裤的男生女生。
早秋的微风中,即便白馨蕊穿着稍显暴露的睡衣出来招摇过市,也并没有什么人大惊小怪。
这是一件只有熟龄女子才能驾驭出韵味的睡衣,简单的直摆吊带设计,阳光下艳得耀目的丝柔奢华的面料,裹着小女孩略显单薄却早已曲线分明的胴体,玲珑的胸线,笔直的背,纤细的腰,微翘的臀和只有未成年的小女孩才会拥有的,过于细瘦纤长的胳膊和腿。
深V领的胸口和大腿高开衩部位,都镶了睫毛般魅惑的黑色蕾丝边,大片雪色肌肤从镂空的花边中透露出来,若隐若现,令人看着有种病态畸零之美,像是小萝莉偷穿了妈妈的衣服。
辰辰这种天生的老干部,看了只有皱眉的份儿,文瑾则将目光避开,仿佛对衣不蔽体的小学妹不忍直视。
义廷却大大咧咧地跑过去,嘴里说笑着:“嘿嘿,白大小姐,今天怎么变成了菜青虫了?”
原本还端着女神范儿的白馨蕊霎时气得小脸发白,一路叫嚷着,满校园跑着追着打义廷:“你这个土包子!这可是维秘最新款!”。
义廷迈开两条长腿,撒着欢儿跑上了草地上,白馨蕊不甘示弱,脱下嵌满了水晶的人字拖鞋,虎虎生风地一路狂追猛撵。义廷一边故意逗她,一边左躲右闪迂回前进,白馨蕊从小跳舞,身轻如燕,一会儿就追到了义廷,不依不饶地将他怼在一棵树上,挥着鞋底子就要猛抡。
义廷架住她纤细的手臂,嘴里一个劲儿鬼哭狼嚎地叫着:“哎呀……白馨蕊你太狠啦……啊……这是要杀人的节奏啊……”
周二是罗马日,辰辰没想到,长久以来将道德、思想和学术放在至高地位的A校,竟然以这种颇具戏剧性的方式向古希腊、古罗马时代致敬。
这一天,同学和老师们都穿上了各种款式的长袍,以白色为主,偶尔也能看到一些同学,穿着滚金边的紫色长袍。
阿拉伯王子阿普杜拉·阿齐兹是将白袍穿得最得心应手的一个,因为,他平日的装束就是白袍,只不过,今天破例将裹在头上的羊毛围巾摘了下来,一头打着小卷的褐色头发露了出来,显得格外俏皮。
校园里的大部分女生都穿着真丝或是雪纺的希腊女神式单肩白色长裙,走起路来飘飘欲仙,很是养眼。身材好的男生穿起了罗马式的长袍,看上去芝兰玉树颇有亚里士多德,或者凯撒大帝的风采,胖一些的男生就惨了,他们穿白袍样子活脱脱像围着一条白毛巾,刚从浴室走出来。
如果这一天学校要评出一个“最认真奖”,这个奖绝对应该颁给辰辰的数学老师金博士,他不但穿上了层层叠叠的白布袍子,居然还戴上了一顶长度及肩的银白色卷曲假发,配上金丝边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神圣威严。只是那无厘头的作派毁掉了这身衣服,他逢人就问:“快看看,我像不像欧几里得。”
这个罗马日里,最出位的要算是奥利弗和戏剧社的几个男生了,他们听说学校多年前排演过根据凯撒大帝笔记改编的话剧《高卢战记》,不知从哪个仓库里,翻找出几套罗马武士战甲的演出服。
几个男生上身几乎完全真空上阵,只穿着镂空的皮制战甲,从战甲的宽大缝隙间,厚实的胸肌和六块完美的腹肌清晰可见。裸露的结实臂膀上佩戴着皮质护腕、护手。腰上裹着皮制战裙,*小腿上穿着罗马战鞋,最夸张的是,他们每个人都披着一条象征荣誉与凯旋的猩红色大披风。几个人并排走在校园里,所有女生都为他们的装扮倾倒了。
周三的主题是“美国的骄傲”,就是要求同学们将美国国旗上的三种颜色——蓝、白、红,穿戴在身上。
周四是花车游行,并在“返校节王室”中选出了今年返校节的皇帝威廉和皇后伊丽莎白。按照每年的规矩,皇帝皇后只能从十二年级的“王室成员”中选出,这一天的活动虽然极尽折腾,却并没有白馨蕊出风头的机会。
周五的主题是“穿得像个名人(Dressed up like a celebrity)”。这一天,又是同学和老师极尽所能放飞自我的一天。
白馨蕊从云姨带来的精致小皮箱里拿出一个罩着护衣罩的衣架,拉开拉链,里面正是她要的那条金色鸟羽纹披肩。她小心翼翼地抖开披肩,对着镜子披在身上。
“大小姐,你画成这样能出门吗?”云姨在白家服务了十几年,白馨蕊怎样艳妆浓抹的装扮她都见过,这次却心里纳罕,别人家小姑娘都往年轻可爱打扮,他们家大小姐为什么就是和比人不一样,非打扮得像个刚从墓地里爬出来的妖精。
白馨蕊一出门,就看到了她的奇葩同学们。
大嘴巴的阿曼达打扮成了她崇拜歌手Lady Gaga,黑人橄榄球手尼古拉斯少见地穿上了一套西装,将自己打扮成奥巴马。
辰辰的生物老师史密斯先生,居然将自己头所剩不多的灰白色头发弄得蓬乱不堪,自称这个造型是向他崇敬的爱因斯坦致敬。
义廷的室友德国小哥李恩刚出院,却并没有因为手上臂还打着石膏,影响到他的娱乐致死的精神,他戴上了黑框眼镜,披上黑色的大披风,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里都拎着一个长把大扫帚,无论走到哪里都以哈利波特自居。
最过分的要算是辰辰,他仍穿着那件深蓝色的西装款式校服外套,铁灰色制服款及膝短裤,只在白衬衫领口处系了一个醒目的红色领结。
文瑾上下打量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并没有什么变化,于是,问他:“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打扮成哪位名人啦?”
辰辰狡黠一笑,说:“名侦探柯南呀!”说着,还将手比划成八字,放在下巴处,摆了一个十分俏皮的姿势。
打扮成冰雪女王的羽悠,轻飘飘地翘起嘴角,送给辰辰两个字:“偷懒!”
尽管同学们花样百出,白馨蕊一身重装亮相的时候,还是闪瞎了大家的眼睛。
她穿上了一条白色低胸的高腰真丝长裙,裸露的手臂上还带了条金蛇形状的臂环,黑色头发编成一根根细发辫,每条发辫都缀满金线和金珠,粉底厚得像戴了个面具,浓黑的眉毛和眼线都极尽夸张,还在眼皮上涂抹上了金色的眼影粉。
最出彩的当然还会那条沉甸甸的镶进了金丝的鸟羽纹披肩,这件珍藏在她们罗德岛家中地下服装仓库中的珍贵披肩,是两年前黄雅倩在一个拍卖会上重金拍下来的,据说是当年伊丽莎白·泰勒拍《埃及艳后》时用过的真品,因为太过昂贵,样子也着实夸张,她自己还从来没穿过一次,如今却被她的宝贝女儿堂而皇之地穿着招摇过市。
临出门前,威廉举起大卫杜夫香水瓶,朝虚空用力按了几下,细小的香雾从空中飘落下来,他闭上眼睛,让自己置身于香雾中,细细品味着这种特殊的香气。前调略带神秘的宗教气息,令人想起教堂中凝望着神像的眼睛,虔诚而充满忧郁;中调是微辛冷冽,如同极光下的北极洋面;后味蕴含着雪松和豆蔻的迷人,那是青春中一丝捉摸不透的温柔感觉……
尽管这瓶名曰“冷水”的香水花掉了他助学金中大半年的零用钱,他仍不确定自己的舞伴会不会喜欢这种味道。
走出迪肯森楼,晚风送来一阵阵凉意,落日的余晖将西边的半壁天空染成了巧夺天工的粉紫色,如同仙女的霓裳,远处的山峦、河流、绿树、礼拜堂掩映其间,被涂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停车场上整齐排列着各种加长豪华轿车,绝大部分是私家车,也有一些是同学们为了去舞会而合租的加长豪华轿车。
威廉一路所过之处,不断有同学向他展露微笑,与他热情寒暄。
“威廉,你今天帅爆了!”
“威廉,恭喜你当上了今年的返校节国王!这绝对是众望所归!”
“威廉,一会儿舞会上一定要和我跳一曲!”
……
对于这样的敬意与寒暄,他应付起来游刃有余,真诚热情地展示出自己的平易近人,又恰到好处地彰显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不过,不得不承认,今天遇到的每一个女生似乎都变得更加光鲜亮丽了。
凭着多年的经验,威廉知道,每年返校节舞会前的周六上午,大部分女生都会在专业的美容或美发沙龙花上两三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不遗余力地将自己好好打扮一番。发型、肤色、眉毛、嘴唇、睫毛、指甲……每一个地方的修饰都一丝不苟,做到极致。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水晶盒子,盒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盖子上还结着细密的小水珠。里面是他为羽悠选的腕花手环,两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和一只凤羽般华丽的蓝色鸢尾花,正好配她蓝色的小礼服。
威廉挽着羽悠的手走下红色双门敞篷跑车时,正好凯文家的司机也驾驶着威风的Bugatti(布加迪)老爷车来到马会俱乐部楼下。
车刚一停稳,不等戴着贝雷帽、白手套的司机下来开门,凯文就迫不及待地一跃下车,走到白馨蕊坐的那一侧,拉开车门牵着她的手将她扶了出来。
白馨蕊的目光在红色跑出里出来的那对璧人身上逡巡片刻,用贝齿咬紧了下唇。
听阿曼达说,威廉是第三次邀请珞羽悠才获得成功的,那一次,威廉为了珞羽悠的一句话,竟然穿上了苏格蓝裙子。真不知道这个绿茶婊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把全民男神搞得神魂颠倒!
凯文见白馨蕊怔忪发呆,马上在她视线的延长线上发现了那辆红跑车,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说:“这种大路货不会入你的眼吧?”
白馨蕊惊异地看着凯文,他以为凯文指的是威廉。
几秒钟之后,凯文冷哼了一声,道:“还是租来的。”
白馨蕊才明白,原来凯文指的是那辆红色跑车,便恢复了往日巧笑嫣然的可爱模样,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
凯文执起白馨蕊的小手,轻飘飘地说:“等我一满十六岁生日,就去考驾照,到时,我要让我爸爸送我一辆最新款的布加迪威龙,每个周末都带你去兜风。”
白馨蕊含笑点头,眼角余光仍状似无意地飘像高大帅气的威廉,他挽着羽悠的身影消失在马会俱乐部的旋转大门后面。
行宫般富丽堂皇的俱乐部大堂,此时,早已成了同学们释放热情与欢乐的舞台。从大门至舞会大厅一路铺展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在水晶吊灯的映衬下,同学们双双对对手挽着手,争相在红地毯上亮相,颇有些时装盛典红毯秀的感觉。俱乐部里来往的客人不多,却都情不自禁地驻足观看这些青春无敌的少男少女。
劳伦和她的舞伴丹尼尔的光芒四射地出现在红毯尽头。
高挑漂亮的劳伦不愧为世界超模的女儿,她有着与其母亲极其相似的完美身材,穿了一件样式高贵简洁的大红色的鱼尾礼服裙,礼服线条优美洗练,只在大腿的高开衩处装饰了一朵水晶玫瑰花。她那头绚丽的金发,被梳到一侧,从耳边松松垂下,直达腰际,与红色礼服交相辉映,那是一种艳冠群芳的美丽。
英俊帅气的丹尼尔穿了一件黑色法兰绒质地西服套装,低调中透出奢华。他们的经典黑红组合,加上两人的高海拔和强大气场,在红毯上显得异常醒目。
伊丽莎白是本届的返校节舞会的女王,她那古典的贵族气质迷倒万千男生,今天,她穿了一件淡粉红色真丝纱质礼服,衬着她那丝缎般洁白的皮肤和无可挑剔的五官,令她看起来如同奥利匹斯山上走下来的阿芙罗狄忒。
她的舞伴是蓝色锡安隐修会的老大昆丁,昂贵的铅灰色西装包裹着他健壮的身材,彰显出咄咄逼人的霸气,配上传统工艺的意大利手工皮鞋,颇有西西里岛上的黑手党的既视感。尽管两人站在一起,一个内敛华贵,一个狂傲嚣张,然而,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都是来自于世代传承的老钱家族。
陈义廷拉着潘文瑾走进马会俱乐部的大厅时,不由得被这金碧辉煌的宏大气势给震慑住了。
自从进了A校,义廷也算见过了一些世面。学校的设施堪比五星级酒店,周围的同学非富即贵,用他的话来说,是进了一所贵族学校。尽管他知道,大多数同学不屑于这种社会上普遍流行的说法,他们更愿意称自己的学校为“私立寄宿学校”、“预备学校”或者“学院”。
义廷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场如同小孩过家家般的舞会,不成想却搞得如同好莱坞颁奖礼现场。
文瑾捅了一下自己舞伴的腰,正捅到他的痒痒肉,对方闪身一躲,脸上出现古怪表情,挽着文瑾的胳膊反而收紧了一些。
他瞥见文瑾嘴角硬生生地翘起来,直眉瞪眼拽着他就往红地毯上走,他当然也不能示弱,仰首阔步地跟了上去。
义廷身上那件西服是他爸爸年轻时穿过的。那是二十年多前爸爸在省队服役时,出国参加比赛前定做的,也是他家压箱底最贵的一套衣服。西服领子是八十年代末流行的夸张样式,袖子和前襟上钉着土气的金纽扣。
好在义廷个子很高,常年的网球训练又锻造了将他的好身材,平常整天穿松松垮垮的运动服,还不显山不露水,一旦穿上黑白分明,线条流畅的西服,打上辰辰借给他的棕色条纹领带,立刻显出挺拔俊朗。就连他那看上去有些土气的浓眉大眼,和一路走来笑僵了的一张脸,也在这身笔挺西装帮衬下平添些许英气。
文瑾的日常装束都是从童装店采购来的大号的童装,加上她那飞机场一样平板的身材,大家早已认定她与“漂亮”这个词绝缘。今天,她却奇迹般地摘掉了眼镜,还化了淡妆,素白的脸蛋云淡风轻,姣好的眉眼山水明净。
她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礼服,质地并不奢华,款式也谈不上什么设计感,然而,她却并没有湮没在A校女生们五光十色的衣香鬓影中,或许是她们太过艳丽奢华,文瑾素淡地站在她们中间,就如同一朵默默开放的小花,质朴单纯,洁净美好。
当白馨蕊和凯文出现的时候,又引起了同学们一阵骚动和惊呼。一个西方帅哥,一个东方美女的组合看起来本就格外养眼,更何况他们还都华服加身。
白馨蕊穿了一件香奈儿的薄纱质地香槟金色小礼服,上面镶满了闪闪发光的水晶,一看就知道是设计师限量版,胸前别着凯文送给她的那枚名贵蓝宝石胸针,尽管那串流光溢彩的钻石项链戴在她柔嫩纤细的脖子上显得累赘重复,不得不承认,在大厅水晶灯映照下,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身材高大健硕的凯文高穿了一件定制的深蓝色阿玛尼礼服,上装的口袋处,用碎钻拼出那个闪闪发光的家族姓氏缩写。他脖颈上戴着和白馨蕊礼服配套的香槟金色领带,白色衬衫手腕处点缀着蓝宝石与钻石镶嵌的星形袖扣,恰与白馨蕊胸交相辉映。
同学们的骚动和惊呼声还没有过去,羽悠和威廉就一起走上了红毯,喧闹的大厅里忽然安静了。
羽悠穿的那件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高级定制蓝旗袍,灯光下,手工刺绣的百蝶穿牡丹华美纹饰,鲜活灵动,栩栩如生,那对大如团扇的玉蝴蝶仿佛要从她旗袍上飞下来,让她呈现出一种天使般的圣洁和精灵般的灵动。
威廉穿了一套裁剪合体的白色西服,这还是今年开春,他去俄罗斯参加国际青年象棋公开赛时广告商赞助的,只在领奖晚宴上穿过一次,配上新买的深太空银色阿玛尼衬衣,让大家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倜傥风流。
大家屏住呼吸,目送这对童话中公主和王子走进会场。
在一片欢闹和混乱之中,学生会副主席罗杰斯进来了,他拍了拍手掌,大声说:“先生们,女士们,舞会还有十几分钟就要开始了,我们抓紧时间,先拍一组女生合影,然后,是男生的。接下来,每一组舞伴单独合影,我们会将照片整理,发到学校网站上,今年的返校节舞会专辑当中,好的照片也会用在校报和年鉴上!”
说罢,他的目光四下寻找着自己的弟弟斯蒂文和辰辰,今天这两个见习新手任务可不轻呢。找了半天,没有看到两人的踪影,他只得拍了拍彼得的肩膀:“老弟,见到查理和斯蒂文,马上请他们到舞厅来找我,我需要再把今天的工作再跟他们交待一下。”
男女生们刚刚大合影完毕,健壮的凯文一把将白馨蕊打横抱起来,站在返校节舞会主题背板前,引起同学们一阵阵尖叫。
舞厅很宽敞,中央是一个玻璃地板的舞池,外圈休息区摆了足够数量的皮质座椅,座椅是半环形的,低矮舒适,仿佛能把人整个都包裹在里面。休息区外侧有一大排桌子,上面摆放着各式水果、甜点、零食。舞厅靠墙处有个不大的吧台,饮料机、咖啡机和冰淇淋机一应俱全。
斯蒂文和辰辰被安排在酒吧服务,也就是充当临时的酒保,只不过,这个酒吧不提供酒精饮料,因为,按照法律规定,他们都未到饮酒年龄。
大家早就等不及今天的这场舞会了,今晚,他们可以暂时忘掉上课、作业和论文,尽情地玩个痛快。
舞厅里灯光昏暗,只有屋顶的镭射彩灯不停旋转着,发出刺目的光芒。
吧台这边却灯火阑珊,辰辰和斯蒂文忙着给同学们拿饮料,做冰淇凌甜筒,忙的不亦乐乎。
按照历年的惯例,第一支开场舞是返校节国王和王后共舞,舒缓的音乐声想起,大家在舞池外观看着威廉和伊丽莎白翩翩起舞。伊丽莎白是个接近专业水准的一流舞者,她的舞姿轻盈而飘逸,威廉也是训练有素,舞步优雅娴熟,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同学们的热情也一点一点被点燃起来。
第一支舞刚一结束,威廉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他的舞伴走进舞池。DJ开始播放节奏强烈的流行音乐,音乐声震耳欲聋,连脚下的地板都在震颤,这种震颤仿佛能直达人心,令人变得异乎寻常地亢奋。
凯文揽着白馨蕊的纤腰在舞池中尽情旋转,小女孩灿烂地笑着,心里却无比哀戚,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男神一次次拥着别人,从他们身边舞动而过,她暗自期盼威廉下一支舞能邀请自己。
此时,一切陌生、拘谨与烦恼通通融化,同学们很快投入到这种热烈欢块的气氛当中。
义廷正拽着文瑾的胳膊朝舞池里走,薇薇安笑着一把揪住他的领带,大声对他说:“傻子,你看看有人穿西服外套跳舞吗?外面有存衣处,快去脱了再来!”
薇薇安说罢,拉着文瑾先进舞池。
文瑾和斯蒂文学了几天华尔兹,没想到一上来竟然是这么震撼的快节奏音乐,她有些慌乱局促。
“不要考虑自己跳得是不是好看!别紧张!跟着节奏蹦就可以了!”薇薇安像条灵活的鱼,动作虽然并不优美,却十分随意自然。
文瑾呆板机械地模仿着薇薇安,一会儿就把自己累得一头大汗。薇薇安看小伙伴同手同脚,动作极不协调,就拉着她一起跳,还冲着她大声喊:“不要以为大家都会跳!他们也和你差不多!”
听了学姐的话,文瑾立刻放松了不少,像个小孩一样随着音乐乱蹦乱跳起来。
义廷屁颠屁颠地从寄存处回来,看到同学们欢腾而有些混乱的场面,兴奋不已,纵身跃进人潮涌动的舞池,随着音乐胡乱比划地跳了起来。
音乐强大的魔力将每一个人都感染了,大家自顾自地狂欢,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别人的动作是蹩脚还是纯熟。
同学们跳得非常疯狂投入,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了。各别女生干脆脱下高跟鞋,赤足在舞池里狂舞了起来。
悲催的辰辰在吧台内侧像个陀螺,团团转着为同学们服务,眼睛却一直瞄向远处羽悠的方向。忽然,他发现威廉脚步匆匆离开了舞厅,忙用餐巾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和斯蒂文说了几句,便走出了吧台。
见同学们都嗨翻了,DJ播放了一只舒缓的曲子,迷恋快节奏的同学纷纷下场休息,轮到一拨小情侣跳起了慢舞。
“能请你跳一只舞吗?”辰辰说这话时,几乎不敢正视羽悠的眼睛。
舞厅里人声喧闹,羽悠似乎没听清,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辰辰不得不提高音量说了一遍,心里不由得更加忐忑。他不确定,这个被学生会主席三次请才出席舞会的女孩,能不能答应他的请求。
一切仿佛都进行得顺理成章,羽悠放下手里的一大杯柠檬水,点点头,礼貌地举起一只手。
这样近距离地打量羽悠,辰辰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傲世独立,难以琢磨的女孩,归根结底只是一个需要别人的呵护和关爱的小姑娘。
舞至半酣,羽悠有些气息不匀了,单薄的鼻翼随着舞蹈的韵律微微起伏着,婴儿般娇嫩唇瓣轻轻翕动,布满细密汗滴的额头,泛出莹润无暇的玉白光泽。
这时,白馨蕊和杰森从他们身边飞旋而过,两人舞姿优美,舞步熟稔。
白馨蕊涂着鲜红色的唇膏,让她那张无比精致的巴掌小脸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相符的妩媚风韵。杰森额上淌着汗水,笑容却是格外惬意,箍着舞伴的手臂紧紧收拢,几乎要把白馨蕊窈窕的身体碾进他怀中。
杰森凑近白馨蕊的耳畔不知说了什么,她忍不住扬起头开怀大笑,帅气的少年趁势搂着女孩纤细柔软的腰肢不停旋转。白馨蕊缀满水钻的浅金色薄纱舞裙如同仙女手中的魔法棒,裙摆过处,次第旋出一片闪烁星光。
随着旋转,她的笑声也越发放诞妖娆,飘散在舞池的上空。
辰辰和羽悠不约而同地收回目光,不经意间,四目相视,两人都想被烫了一下,视线迅速弹开。
舞池内莺歌燕舞,笑语呢喃,谁也不曾注意到,舞厅外面的对峙与博弈。
马会俱乐部大堂另一侧的酒吧外,昆丁、凯文和一群橄榄球队的男生,见威廉和罗杰斯走过来,不由自主从座位上纷纷站起身。
昆丁将一包东西和一只镶皮的银色小酒壶交给身旁的内森,内森转身匆匆离去。
他迎着威廉走过来,身上带着烈性白酒的味道,浅蓝色衬衫领口松了两、三粒扣子,领带松松挂在衬衫上,露出脖颈前胸大片泛红的肌肤,眼神略有些涣散迷离,俊美的面孔上带颓废与不羁。
威廉面容冷峻地走上前,大声说:“你们的事情我早有耳闻,今天是你、我最后一次参加高中阶段的返校节舞会,我不希望你再搞出不愉快的事情来!”
亨特、凯文、肖恩和另外几个身材高大的家伙跟上昆丁的脚步,站在他身后形成一堵充满威慑力的墙,每个人的目光里都充满有恃无恐的张狂。
昆丁头也没回,伸出一只手,示意身后的兄弟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扯动唇角,十分不友善地“哼”了一声,说:“尊敬的学生会主席,我看你是想太多了。”
说着,他指了指酒吧门口立着的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不允许向未满十八岁的人出售酒精类饮品。”
昆丁邪魅地笑着说:“就算我的兄弟们想喝点儿酒庆祝一下球赛胜利,恐怕酒吧老板也绝对不敢卖给他们呀!”
威廉知道昆丁在避重就轻,他偏头,视线越过昆丁的右肩,看向远去的内森,说:“我说的事情远比这个严重,你心里应该明白。饮酒只会被学校记过,而……”
“别说了。我们老大说没有就是没有!”凯文懒得听威廉啰嗦。
威廉犀利的目光依次扫过昆丁,和他身后的亨特、凯文、雅各布、肖恩等蓝色锡安隐修会的核心人物,半天才在俯身昆丁耳边低声说道:“就算你不怕再給家族添丑闻,法律后果难道也不考虑了?”
威廉的声音不高,昆丁却已怒目圆睁,额上暴起可怕的青筋,他用狠戾的目光看着威廉,口气冷冷地:“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这件事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我警告过你也不止一次!如果你犯在我手上,也只能算是你自找倒霉!”威廉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度。
昆丁酒劲儿往上涌,气得两腮一鼓一瘪,他努力压制住就要爆发的情绪,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挑了挑眉,故作轻松道:“威廉,说话要讲证据,否则,我可以告你诽谤。”
威廉笑着摇摇头说:“对于这种公开的秘密,搜集证据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昆丁脸色不好看了,他凑近威廉的脸,低声说:“我劝你少管闲事,我的兄弟们脾气都不怎么好,最重要的是他们还都未成年,我不确定是你找到证据在先,还是,他们做出什么蠢事在先。我猜,你也不想拖着一个残障的身体去哈佛上学吧!你给我好好想清楚!”
威廉皱着眉和昆丁对视良久,气氛变得充满了*味。
少顷,昆丁忽然笑了,他拍了拍威廉的肩膀,说:“听说,今年的返校节舞会,你费尽千辛万苦才邀请到了那个混血小美人儿。怎么?你就忍心为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冷落漂亮的舞伴吗?”
威廉喉头动了动,似是要说什么,隐忍片刻,眉头略略舒展开,他一字一顿地说:“好!昆丁,你听着,我的底线是:至少在我组织的活动上,别有任何违规行为,否则大家都不好看!”
昆丁笑意渐浓,脸上又恢复了他那特有的谐谑表情,说道:“好!一言为定!我很乐意和学生会的人永远保持相安无事!”
威廉用寒意瘆人的眼神又看了昆丁一眼,便带着罗杰斯愤愤离去。
身后传来橄榄球队男生不怀好意地嘘声与口哨声,其间夹杂着脏话,还有凯文一句张扬得意的“祝你玩得开心!学生会主席!”
走远了一些,罗杰斯才拉住威廉,问道:“我们就这样坐视不理了吗?”
威廉面色凝重,摇摇头说:“你也听到了,昆丁答应在我们的活动上不越雷池,这也算是一种平衡。我们就算抓他个现行,报了警,凭着他强大的家族背景,顶多也就是被拘留几天。可是,你要知道,校内校外,他的狐朋狗友盘根错节,到时候,恐怕我们自己的日子比他还要不好过。”
看着罗杰斯神色凝重的脸,威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要太天真,做事不能凭一时的意气,明年我走了,你也要坐上这个位置,要学会审时度势。听我的,多行不义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踩在法律边缘难保今后不被逮着,到时候,他自会受到惩罚,我们没有必要现在去强出头。”
推开舞厅的皮质隔音大门,如同开启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里面喧嚣的音乐声叫闹声一下子涌了出来。
威廉回到座位上,没看到羽悠身影,不过,他马上就注意到了正在舞池里共舞的羽悠和辰辰,眼睛掠过一丝怒意。
不一会儿,辰辰送羽悠回到座位上,威廉疾步上前拉起羽悠的手,优雅地贴在唇上轻吻了一下,继而,威严地看着辰辰,目光冰冷而戒备。
辰辰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低下头,不敢和学生会主席对视。羽悠故意从二人之间穿过,若无其事地在座位上坐好,仰头看着威廉问:“刚才去哪儿了?这么久。”
见羽悠出言讯问,他面容一点点和缓下来,道:“没事,罗杰斯找我说些事情。”
继而,他转向辰辰,居高临下地发话:“谢谢你帮我照顾我的舞伴,好了,你可以回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了。”
舞厅里一架古老的黄铜大钟敲响了十二下,仿佛再提醒意犹未尽的王子和公主们午夜的来临。
DJ安德鲁兴奋却已有些沙哑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来:“现在,我宣布今晚的最后一只舞,由返校节国王和他的舞伴为大家献上。”
话音还没落,大厅里就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威廉再次披上了金色的绶带,郑重地从桌上拿起精致的王冠端端正正戴在头上,这顶王冠返校节最高荣誉,已经在A校传承了超过一百年。他含情脉脉牵起羽悠的手,傲然走向舞池中央。
此时,所有喧闹归于寂静,一束明亮的追光下,两个颀长身影在圆形的玻璃舞池中央相对而立,女孩纤腰若柳不盈一握,轻轻扬起下颌,男孩坚毅如山傲岸挺拔,微微低眉颔首。
优美舒缓的音乐再次响起,五颜六色的镭射灯停止了闪动,舞池中只有一束月华般的追光,跟随着翩跹起舞的一对璧人,他们随着音乐起伏旋转,在玻璃舞池中投下长长的影子,如同一对神仙眷侣。
所有人都不做声,将欣赏和艳羡的目光投注到舞池中央。舞曲结束,两人对围观的同学们行礼致意,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地报以热烈尖叫声、掌声和欢呼声。
威廉从安德鲁手中接过麦克风,突兀地说道:“今天正好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我在A校度过了三年难忘而美好的时光,请允许我在这里完成一个少年的成人礼。”
大家屏息静静看着舞池的方向,只见威廉转向羽悠,对她凝视良久,似乎在汇聚心里的勇气,半晌才开口道:“在A校的最后一年,遇见了你,我生命的每一天突然充满了意义。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从今天起,我成人了,所以,我现在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一个懵懂少年心血来潮的表白,而是郑重的承诺。辛西娅,我想了解你的一切,想在今后的每一天陪伴着你,想牵着你的手走到人生的尽头,这样我的人生才没有遗憾。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请求,作我的女朋友。这将是我十八年的人生收到的最完美的礼物。”
威廉深情的表白,如同一滴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再次引爆了全场的气氛。学校里有不少暗恋威廉多年的女生,她们有的对羽悠怒目而视,有的发出遗憾的叹息,伊娃竟然顾不上四周数百名同学围观,掩面大声哭泣起来,一旁伊丽莎白已经晕倒在罗杰斯怀中……
现场一阵骚乱,作为学生会的编外小喽啰,斯蒂文第一个冲出舞厅去找校医弗森小姐,大部分同学则仍然神情专注地看着舞池中的男女主角。
白馨蕊看到自己最崇拜的男神居然向羽悠表白了,那双漂亮眼睛里燃烧起熊熊妒火,心里有种翻江倒海的感觉,诧异、怀疑、惊痛、愤怒,甚至是仇恨,她觉得末日来临也不过如此。
今天这样吸引眼球的当众表白场面,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只属于她白馨蕊一个人吗?她才是学校公认的那个最漂亮、最富有、最活泼开朗、最多才多艺、最与众不同的女孩。
尽管健壮高大,霸气十足的凯文就站在白馨蕊身旁,她心里仍执拗地相信,全世界男生都应该喜欢她。尽管威廉现在还没有留意到自己,但是,迟早有一天,她的男神会义无反顾地向她走过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终归占大多数,更何况,这里还有大量和威廉交好,或是崇拜威廉的人。
此时,有不少人开始起哄,高声喊着:“say yes! say yes!”
DJ安德鲁把另一只麦克风递给了羽悠,大家渐渐安静下来,等待着她的回应。
羽悠平静地说:“威廉……”她的话刚一开头,不少男生已经开始吹口哨,欢呼雀跃,他们觉得接下来肯定皆大欢喜的的答案。
直到周遭稍微安静了一些,羽悠冷冷声音才重新响起:“……今晚因为有了你的缘故,才变得格外美好,不过,抱歉,我不能回应你的感情,我们永远是朋友。”
人群如退潮般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里,伴随着数不清的叹息声。
丢下兀立在舞池中央的威廉,和探头张望的同学们,羽悠径自分开人群朝大厅外走。
无意间,羽悠的目光遇上了白馨蕊充满怨念的双眼,她立刻恢复了往日的高傲冰冷,推开舞厅沉重的木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
当阿曼达将新鲜出炉的《周报》(News Weekly)塞到白馨蕊眼睛下面的时侯,她正若有所思地用银质餐匙轻轻舀动着碗里的奶油蘑菇汤。
垂下眼眸,黑白纸面上,羽悠决绝的背影,威廉伸出的手臂,却仍带着力透纸背的震撼力扑面而来,把她拽回到那个光影陆离的夜晚。
白馨蕊对着报纸上的文字和照片出神良久,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画面中身影落寞的羽悠,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喷射出来,将这张报纸燃烧殆尽。
“她算什么?哪一点比得上我?既没有我漂亮,也没我身材好!”白馨蕊气愤地自语着。
阿曼达看着白馨蕊的幼稚模样,在一旁吃笑,她不明白,这么个肤浅幼稚的八年级小姑娘,怎么就一下子混迹成了高端聚会上新晋的“派对小公主”。
财富,就像大多数进入A校的同学手里握着的一张入场券,并没有什么新鲜可言,斯黛拉充其量也只是个家境殷实的亚裔。
美貌,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风格青春美艳的面容,劳伦的高级脸超模身材,伊丽莎白的古典美,米亚的性感,艾米的甜美……斯黛拉确实很美,却远远到不了像美女海伦那样,能引发特洛伊战争的地步。
这小妞气哼哼的样子倒是蛮有趣,阿曼达最善察言观色,她一眼看出,眼前的小女孩在跟报纸上的混血女孩较劲。她清楚,辛西娅和斯黛拉平日井水不犯河水,因为她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斯黛拉莫名看她不爽,恐怕只有一个理由——威廉。
难道斯黛拉也是威廉众多的暗恋者中的一个?
想到这里,阿曼达嘴角几乎要咧到月亮上去了,隔岸观火固然有趣热闹,却不如煽风点火来得痛快。她的笑意像春天探出墙头的一枝火红的杏花,按耐不住的喜悦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她轻轻咳一声,看似体贴地劝导着小学妹说:“斯黛拉,在咱们这种精英制学校里,嘴上功夫不吃香,看的是谁有手段!”
听到“手段”这个词,白馨蕊不由得正眼看了一下面前这位相貌平平,更客观地说,是中下之姿的学姐。
什么?跟她白馨蕊谈手段?这是姐没有的东西吗?她几乎要笑出声来,心想:你大概还不知道,在国内的小学和初中,我是如何把学校搅得乌烟瘴气?当年之勇不必再提,不久的将来,在这个新舞台上,大家也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不过,她知道眼前的这个阿曼达也不是个吃素的善男信女,姑且保持低调,配合演出,看看她有什么戏好唱。
白馨蕊傻白甜地 “哦?”了一声,算是回应学姐的提醒。
凝神打量对面这位学姐,大得出奇的嘴,一看便知能言善辩,巧舌如簧,大得出奇的额头说明智商不会太低。她又怜悯地数了数学姐头上不可多得的十几个深栗子色的自来卷,是它们的存在,才不至于让她的发际线显得高不可攀。少得可怜的头发又说明了什么呢?对,是思考,肯定是绞尽脑汁思考问题,以至于头皮上都无法分泌出多余的营养来滋生秀发了。
这两个多月来,她对这位阿曼达学姐也算略有所耳闻,她的本事可不是盖的,学校人称“万事通”。
据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她打听不出来的,这一点可能是承袭了她老爸,美国一家著名的二流杂志主编的强大基因。那家杂志专门以挖明星大咖的隐私而闻名。
汤姆·克鲁斯生女儿那年,那家杂志是第一个花重金买到了小女孩的照片,布拉德·皮特和安吉丽娜·茱莉离婚那年,他们又是第一个爆出内幕消息,还有贾斯汀·比伯的后宫团追踪报道,希拉里邮件门始末……只要是公众感兴趣的,什么有的他们全能披露。
八卦这个东西,不管是打听还是传播,都不可能产生立刻直接利益,那么,一个人整日沉迷于这些被正统的卫道士们视为无聊的事情,最大的可能性就应该是在寻求自我满足了。
直觉告诉白馨蕊,这个人将来一定会成为我在学校叱咤风云的左膀右臂。
于是,她决定姑且夸赞学姐几句:“我还没到A校之前,就听说过学姐你的大名,他们都说,你不进FBI是这个国家的损失。估计没有什么事是你打听不到的吧。关于辛西娅,你了解多少呢?”
这时候,阿曼达的两个死党维姬和艾米也都盛了食物凑到这张桌前,艾米用略有些尖细的嗓音问到:“又在打听什么?是不是绯闻?”
阿曼达骄矜地撇着嘴,看了一眼身旁这个中国小美人儿,笑着说道:“若论财富和社会地位,你家就算比不上凯文、昆丁、罗杰斯兄弟、罗斯姐妹、劳伦、伊丽莎白、阿拉伯王子、美智子这些显赫了近百年的家族,不过,数来数去,目前的在校生里面,能和你家相提并论的应该不超过八十个……”
听了到这里,白馨蕊有些心惊,她想起初来学校时,保镖保姆前呼后拥的派头,加之校园里那幢气派的科学楼給她作背书,原以为自己家的富有程度,能在全校排进前十,却没想到,在学姐口中也就勉强能进前100。
“所以,你放心,不用打听也知道,辛西娅在这方面远不如你。”阿曼达斜睨着白馨蕊。
废话!白馨蕊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一点不用阿曼达说,她心里也是有数的,开学这么久了,珞羽悠的父母一次也没有在学校出现过,估计不是在忙着朝九晚五上班赚钱,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段位太低,故意不敢在A校这种的地方抛头露面。
她猜测,他们至多不过是个靠出卖智力挣钱挣到吐血,也要拼命勒紧裤腰带把孩子塞进上流社会的企业高管。
本来她对这个女孩没兴趣,如今,她恰好挡了她的路,成了她的眼中钉。据她长期观察,那个珞羽悠整天板着一张面瘫脸,就跟全世界都欠了她钱似的,准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以她阅人无数的经验,隐隐感到,哦,不,应该说,种种迹象强烈暗示出,这个女孩以及她的家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这么屌,难道只知道这些?怎么也不给我们展示点儿更有价值的东西?对这个女孩,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白馨蕊笑眯眯地尝试用激将法逼出更多内幕。
阿曼达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受一个八年级小孩驱使,那她在A校岂不是白混了,她煞有介事地告诫道:“斯黛拉,你刚到美国,有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懂!作为比你大两个年级的学姐,我有义务给你一些善意的忠告,以免你冒犯了别人的权利,违反了校规,更严重的情况下,还可能触犯了法律,而你自己却还不知道。”
阿曼达向来喜欢夸大其词耸人听闻,说这话时,她极力扬起她那一不小心修得只剩下不几根儿的眉毛,一张大嘴更是几乎撇到耳朵后面。
看到白馨蕊脸上惊讶的表情,她很是开心,故意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隐私这个东西,在美国是很受保护的,所以,你不可以胡乱打听别人的事情。”
白馨蕊心里都笑翻了,你以为,这是大人在拿狼来了这种鬼扯的东西吓唬三岁小孩吗?你一个八卦女王还敢跟我谈什么保护隐私?
余光里,她看见阿曼达那位名叫艾米的漂亮闺蜜正在辛苦憋笑,以便不让自己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汤喷出来。
“是啊,人权你懂吗?人权在美国是很受尊重和保护的。”另一个叫维姬的胖女孩倒是很捧场,一个劲儿地替自己的好朋友站台助威。
说完这话,她短胖的手指捏着叉子,矜持地叉起她今天中午第六只芝士焗牡蛎,并熟练地转动叉子,像卷意面一样将垂下来的芝士丝重新卷回到叉子上,然后,心满意足地将挂着生蚝和芝士的叉尖统统塞进嘴里。
白馨蕊最讨厌别人教训自己,她压住火气,勉强按耐住,想立刻揍死阿曼达和维姬的冲动。
对于两位学姐的伎俩,她是门儿清的。扯人权,扯隐私,这些都是谈条件的筹码,无非是想增加事情的难度,体现自己的价值,好,往下演,本小姐继续奉陪。
“哎哟,好可怕哦!”白馨蕊故意将两只小粉拳握在胸前,好像她们说的这些,以前她都闻所未闻,现在听了深信不疑似的。
“我还以为,我们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白馨蕊的语气里故意强调了“无话不谈”这个词,说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朋友?阿曼达狡黠的小眼睛转了转,露出讥诮的笑意,心想:别以为参加过几个派对,有些风光体面,就想对我们说说道道,指手画脚,至于你配不配和我们这群有身份的大小姐做朋友,还需要靠实力说话。
白馨蕊此时想到的,却是老爸经常说的句那话: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她忽然觉得,老爸这个人就是牛,早已将商道中这个最基本的要义运用自如。
于是,她也开始话锋一转,往吊钩上挂鱼饵:“如果我们成了闺蜜,你们每个假期就能乘着我家的游艇出海去玩,还能坐着我爸的私人飞机,去我家在世界各地的别墅度假,我妈妈这个人有个特殊的嗜好,就是总喜欢送人礼物……”
阿曼达对信息的直觉,就像狗对肉骨头的嗅觉一样灵敏精准,处理信息的速度,堪比任何先进的电子设备,可以说,她在玩转信息这方面的天赋,丝毫不逊色于她那个在媒体行业辛劳半生的著名老爸,同时,她更是深谙信息是无价的,这一重要真理。
“哦?你刚才问谁来着,辛西娅!对对对!美国社会环境开放透明,别说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学生,就连奥巴马这样的大人物,他的一举一动也是要置于舆论的监督之下……”
阿曼达瞬间就换了一套完全不同的说辞,这并不是她逻辑性差,恰恰相反,因为她有她自己的一套逻辑,那就是:不要在乎自己说的话是否前后矛盾,只要能自圆其说,就只管先声夺人地宣告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想知道别人的秘密,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毕竟,记者也好,私家侦探也罢,都是要吃饭生活的,对吗?”
白馨蕊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眼睛紧紧盯着阿曼达,看着她极力掩饰自己的得意。她自以为请君入瓮了,实际上,她才是瓮里的那只鳖。
“开个价吧!”白馨蕊心里暗自高兴,早说呀,明码标价不就好办了吗!
“你真是个敞亮人。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最低也得来个coach包起步吧。”
她打了个响指,兴奋地继续说:“我也没时间去纽约,镇上的梅西百货里就有一间挺大的蔻驰*店,你看,咱俩哪天一起去逛逛啊。”
“我呢?”艾米嘴里衔着冰激凌勺子,一听这话,立刻探过脑袋凑热闹。
“还有我?”维姬将盘子里堆成小山的牡蛎壳,豪爽地往旁边一推,胖胖的身体也挤了过来。
靠!刚才,自己怎么就疏忽了这两根搅屎棍也在旁边的事实?
阿曼达责备自己太大意,这种利益攸关的事情,明明就是应该和小学妹私下里谈的。看!立竿见影,现世现报了吧!
让斯黛拉给自己一个人准备礼物并不是什么难事,一下子乘了三倍,她肯定会打退堂鼓。思及此,阿曼达后悔地差点儿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她愤恨地看着兀自开心的两个无脑女孩,她们显然有摊薄她的利润,稀释她的价值之嫌。
五官在脸上灵活地移动了一番位置之后,她愤愤不平地说:“维姬,你爸爸在纽约开的那个牙科诊所专门给名人看牙,每小时收费比顶级大律师还贵,他还会舍不得给你这个宝贝女儿买包?”
“阿曼达,你够了!”胖维姬反唇相讥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你不是说过,朋友要有福同享的吗?没想到一有好事,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我这是在考验你呢。你要是这么见利忘义,下次你妈妈再去我爸爸诊所洗牙,我就让他们把你妈妈那一口德国进口的纯白金烤瓷牙冠全撬下来。”
阿曼达气得干瞪眼,她又转向艾米,说:“艾米,你爸好歹也是好莱坞大制片人,就算他制作的每一部电影口碑都烂到不行,票房毒药的名号总也摘不下去,他自己也是赚得盆满钵满,你至于为了一个包包这么起劲儿吗?”
艾米把自己华贵的深栗色长波浪卷发拢到胸前,委屈地说:“哎哟,阿曼达,别这么毒舌好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爸爸手里出过烂片啦?说实话,当季的新款包包本小姐有的是,蔻驰这么个大众品牌姐姐我更是不稀罕,我为的不就是一个姐妹情分嘛!如果我们四个都背一样的包包,走在校园里,大家一下子就知道我们是好朋友了。”
白馨蕊一边伏在桌上啃橙子,一边瞧着三个活宝斗嘴。自己要的信息还八字都没一撇,眼看着三人就要起内讧了。
看看阿曼达,再看看维姬和艾米,白馨蕊很有把握,自己宇宙无敌的智商、能力和心机,完全可以将这群外强中干的家伙掌控于股掌之间。
对于她们说的什么友谊,白馨蕊倒不是很在意,她在乎的只是某一个人对她是否有价值。
她承认,阿曼达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绝对值回一个名牌包了,甚至可以说,物超所值。那两个蠢家伙嘛,就算是打包送的吧。
随便买几个包,白搭两个跑腿办事的,就像十六世纪的西班牙贵族,兜里多揣了几个子儿,去市场上逛一圈,索性多领会几个黑人奴隶没什么两样。
她用银色小勺假装不经意,“叮”地敲了一下盘子的边沿,说:“好吧,好吧,别吵了,就像艾米说的,我们四个好朋友一人一个,这样总可以了吧。”
“既然你白小姐也要一起买,蔻驰就不符合你的高贵身份了。我知道那家梅西百货旁边还有一家普拉达*店……”艾米眨巴着长睫毛后面的大眼睛,作出一副很替白馨蕊考虑的模样。
一个没拦住,又往外冒蠢话!对于猪队友贪婪地哄抬物价,阿曼达非常气愤。
她当然也想实现利益最大化,但是,她更加深知,一旦冲破了溢价空间,就只能是鸡飞蛋打了!
阿曼达暗自盘算了一下,普拉达当季新款大部分都在两千美金上下,四个包包加起来就是小一万美金,她不由得瘫软到椅子里,天啊,这个亚裔女孩该不会杀了我吧?”
“好呀!只要你们喜欢,我负责买单。”
太令人意想不到了!她竟然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一口答应了。阿曼达心里欢呼雀跃着,她知道白馨蕊有钱,却没想到她这么大方。
生意谈妥成交,接下来,就只剩下姐妹四人同仇敌忾讨伐她们共同的敌人,顺便敲定兑现利益的时间了。
阿曼达义愤填膺地将报纸重新铺到桌上,说:“你们说说,辛西娅一个新生居然敢当着全校同学的面,拒绝了咱们的全民男神?”
阿曼达的话音还未落,维姬双手交握,满脸花痴地说:“是啊是啊,上帝给了威廉高大俊美的外貌,本来就不需要再附加任何才华,就算他是一个加油站的临时工,也足以俘获万千少女的芳心,可他偏偏拥有有举世无双的才华!哦,我太崇拜他了,无论他将来投身到哪一个领域,都必将是被载入史册的大人物。”
“我推测,唯一的可能就是,辛西娅不知用什么诡计骗了威廉,让我们可怜的威廉对她鬼迷心窍,然后,在返校节舞会这个万众瞩目的场合故意拒绝威廉学长,目的嘛……就是想在学校出名想疯了!”艾米声情并茂的讲述,足够在坐的脑补出一个长达两小时的悬疑片了。
维姬继续犯花痴道:“对呀对呀,威廉学长那么善良,很容上当的。我猜,威廉学长心里并不是真心喜欢那个辛西娅!她长得还没有我们的斯黛拉漂亮,不是吗?威廉绝对是鬼迷心窍了!”
阿曼达气得七窍生烟,她们俩话太多,抢了自己的风头。
在她最初的剧本里,根本没有这俩货的台词,在她的台词之后,原本应该是对学生会主席情根深种的斯黛拉上场,一拍桌子,说:“对!这种人必须要扒皮。走,下午就去普拉达*店!”
而此时,她用眼角斜睨了白馨蕊一眼,她却似乎在那俩货的蛊惑下,开启了一段悲情戏码——白馨蕊两眼死死盯着报纸,脸沉得能拧下水来,葱管一样纤细白嫩的手指,抚过报纸上,威廉那张因绝望而变得痛苦不堪,却依然帅气逼人的脸。
这张脸,多了些许古希腊悲剧人物的高贵悲凉,与他站在礼拜堂高高的圣坛上演讲时,春风得意的面孔交替出现在白馨蕊眼前,令她内心绞痛,威廉高大的身影也正从白馨蕊心灵的神坛上缓缓走了下来。
当她的手指移动到,羽悠穿着漂亮礼服的背影时,一股不可遏制的愤怒油然而生,用刚刚贴了水晶甲片的尖锐指甲戳破了照片上的女孩,然后,“哧啦”一声将报纸撕成两半,旁若无人地顺手一扬。
“哎……哎……哎……白馨蕊!”背后传来义廷张皇狼狈的声音,白馨蕊扭脸看去,只见半张报纸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糊在陈义廷脸上。
义廷双手端着盘子,盘子里装了满满的食物,腾不出手拿下报纸,站在那里大呼小叫,样子格外滑稽。
辰辰忙抢上前两步,帮义廷拿下了脸上的报纸。
而另外的那半张报纸,飘飘悠悠地落到了薇薇安学长的脚下。薇薇安停下脚步冷冷地对白馨蕊说了三个字:“捡起来!”
白馨蕊高高地仰着下巴,用力把脖子扭到一边。
薇薇安索性把餐盘笃地一声蹲在木头桌面上,尽量压抑着愤怒的声音说:“你有一点儿起码的素质,好吗?不觉得自己在给中国学生丢脸吗?”
同为十年的同学,阿曼达对薇薇安再熟悉不过,这可是个厉害的主儿,很多男生都怕他三分。她虽然听不懂薇薇安在和白馨蕊说什么,但是,任何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杠上了。
三十六计阿曼达没学过,可这并不妨碍她跑路跑得比别人快。临走时,还不忘了对白馨蕊喊一句:“你先忙,我们的事私下再谈。”
白馨蕊好像根本没听见薇薇安的话,她仍沉浸在《周报》头条带给她懊恼中,憋了半天,忽然想起《甄嬛传》里面一句话,于是,脱口而出道: “哼,贱人就是矫情!有什么了不起!”
薇薇安原本只是以为白大小姐乱丢东西,听了她的话,才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再看着被撕成两半的报纸,心中立刻明白了八九分。
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哼”了一声,说:“你这个人逻辑真是混乱!凭什么随便乱骂人?还扔东西?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在家当惯了千金小姐,不要把你的臭脾气带到学校来,没人吃你这套!”
白馨蕊生气地睁大眼睛还想抢白薇薇安几句,辰辰不知何时,已将掉落在地上的报纸收拾了起来,他劝薇薇安说:“学姐别生气,她小,不懂事,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白馨蕊不敢和薇薇安斗嘴,却知道辰辰是个老实厚道的人,于是,立刻把怒气转向了辰辰,说道:“小怎么啦?你们不就是……欺负我小吗?”说到后来,声音里带了哭腔,然而,趴在桌上呜呜地哭起来。
一方面是为平白无故受完了美国学姐的气,还要受中国学姐的气,另一方面,也是为威廉不平。
辰辰早就知道自己会莫名其妙地成为白馨蕊的出气筒,他哑然失笑,递过去一叠餐巾纸,像兄长一样,宽厚地轻轻抚了几下白馨蕊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后背,说:“好了好了,一点儿小事,别哭了,吃完饭快回去休息一下吧。”
白馨蕊抽噎着接过餐巾纸,在眼睛上使劲地胡乱擦着,不小心把眼影和眼线抹在脸蛋上,蓝一块黑一块的,还委屈得狠狠擤着鼻涕。
奥利弗忍着笑,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巧克力模样的镜子,默默递过去。白馨蕊对着镜子,照见了花猫一样的小脸,不禁更加委屈,撇嘴又要哭。
义廷递过来一条沾了水的小湿巾,白馨蕊一把接过来,含着泪又抽搭了几下,气哼哼地擦着脸蛋。
薇薇安在一边看着,愤愤不平道:“她一个人来学校,要你们多少人伺候啊?都是你们这些没出息的男生总是哄着她!你们越是这样做,她只会越骄纵。”
白馨蕊周围被三个大男生围着,有恃无恐地冲学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薇薇安也不示弱,回击了两个字:“幼稚!”
辰辰又连忙安抚薇薇安:“学姐息怒,团结第一。”
***
“来吧,快看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白馨蕊揉了揉被购物袋上的编织绒绳勒疼的掌心,将四个巨大橘黄色购物袋重重地放在教室的哈克尼斯圆桌上。
阿曼达、维姬和艾米全愣住了,同时,张大了嘴巴,小心脏咚咚直跳,脸上的表情就像忽然被仰慕已久的男神当众表白了一样。
购物袋中间有一个低调的黑色标识亮瞎了她们的眼睛:一个人牵着一匹马,后面拉着一辆复古的四轮马车,下面是一个H打头的单词,写作:Hermes。
爱马仕,一个闪着金色光芒的名字!这个品牌在A校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它既不像LV那样俗气到臭大街,也不是迪奥那种浮夸的妖艳贱货,至于艾米整天挂在嘴边的普拉达,与之相比则完全被秒成了板起脸来装腔作势的老太婆。这是一个一旦拥有别无所求的品牌,充满永恒生命力的真正奢侈品。
阿曼达假装不经意,顺手去翻看了一下商品的吊牌,心里立刻一阵狂喜。是啊,高贵不但需要传承有序的血统,价签上的那个数字本身也很能说明问题。
众所周知的事实是,一个年薪20万美金,自以为小日子过得不错的中产,如果发了工资后直奔爱马仕店,因冲动而买下了一件心仪已久的皮具,那令人咋舌的价格和美轮美奂的设计可以瞬间将她连人带信用卡一并像抽陀螺一样抽立,任由她精神抖擞地原地打数十个圈圈,然而,接下来的几个月,她就不得不亲身体验吃土度日的尴尬境地。
所以说,能否每年拥有一两个爱马仕包,两三条限量版的爱马仕丝巾或披肩,基本上就是区分中产阶级与富豪的分水岭。
“还愣着干什么?快拿出来看看吧,我选的样子不会太差。”白馨蕊颐指气使地催促着。
三个女孩如同得到了大赦令的囚徒,利索地从纸袋中拿出一个十分讲究的人字纹棉麻质地防尘袋,迫不及待地解开束着口的丝带,郑重其事地从里面拿出一只最新款Lindy包。
这三只包包蓝色、橘黄和棕色,除了颜色之外,样式、大小、皮质花纹都一模一样,三个人相互对望之后,额手相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大甜心艾米还过来拥抱了白馨蕊一把。
“怎么做到的?一口气买四只!爱马仕店里的那帮假淑女的做派我还是有了解的,就算是VIP顾客买一只包包,都觉得人家像是不付钱拿走她们家祖上留下的传家宝似的。”阿曼达是个明白人,虽然她还从未拥有过这样一只爱马仕包,但是,她妈妈是那里的常客,店的规矩还是懂一些的。
“是啊,前年我爸要送我妈妈一只Birkin当作结婚十五周年的礼物,足足等了半年多,货品才拿到手。”维姬满脸诧异。
还没等白馨蕊说话,艾米尖细的声音响起来:“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维姬和阿曼达露出一脸愿闻其详的审慎表情,只有白馨蕊看着见多识广的艾米笑而不语。
艾米拖长了声音继续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每年光顾爱马仕店五次以上,这五次碰巧分别去了爱马仕位于世界不同地区的旗舰店,比如:纽约、巴黎、上海、米兰、墨尔本,而且每次去,你都会在店里购买价值3-5万美金的丝巾、首饰或皮具,最重要的是,你买的都不是入门的基础款,而是主题限量款,或者设计师限量款,那么他们肯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维姬耸耸肩,胖脸蛋上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阿曼达倒抽了一口气,看来,今后,她们也要对这个中国小女孩另眼相待了。
“那个……上次,你让我帮忙打听的事情,我了解到了一些眉目……”毕竟,客户是在尚未收货的情况下,就先行付款了,阿曼达当然要努力表现一下。
白馨蕊十分友好地挽了一下阿曼达的手臂,体贴入微,却不容置疑地说:“先把东西收起来吧,快上课了,让别人看到不好。”
几个人暂时忘了名媛风范,手忙脚乱,却又小心翼翼地将爱马仕Lindy包按原样收好,生怕一不小心磕坏了边边角角。
在天文学课开始前的第七分钟,白馨蕊坐在哈克尼斯圆桌旁的宽大座椅上,对她的三位好闺蜜指点江山:“咱们今天只叙友情,至于那些闲七杂八的话题,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聊!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只要我们姐妹同心,以后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好玩儿还多着呢!”
秋日的早晨,阳光如同钢琴弹出的高音音符般,有种干净通透的明亮,四个女孩围桌而坐,质地精良,裁剪熨贴的深蓝色校服外套中,露出真丝的飘带的高贵,薄山羊绒圆领的奢华,限量版卫衣俏皮,和蕾丝花边的甜蜜。
她们几乎将这张厚重古老的哈克尼斯圆桌,当成了巴黎塞纳河左岸咖啡馆中浪漫时髦镶了玻璃的铁艺桌子,她们畅聊着音乐,时尚、明星……忽然发现四个人竟然是那样的志同道合,情趣相投,仿佛已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了。
白馨蕊嘴角浮起一个不易察觉的浅笑,笑几位自以为聪明的学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慢慢适应受她摆布的角色。
看来,那句话确实很有道理:对于女人而言,没有什么是一个包解决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