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耽美小说 > 私校绯闻 > 全文阅读
私校绯闻txt下载

    学校湖边的草地上,出现了两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绅士,身着相同款式的白色衬衫,外罩一模一样的金线刺绣黑色马甲,搭配笔挺的黑色西裤,足蹬意大利风格的老式皮鞋。

    在午后的阳光下,两人抖开一块巨大的桌布,红白格子相间的长方形纯棉布料四周勾着繁复的法式白蕾丝花边,自空中以慢镜头的速度缓缓降落,在天空湛蓝的背景下艳得清晰醒目,不拖泥带水,更不混沌含糊。

    桌布罩住了湖边那张经历风吹日晒的长方形石桌,和石桌边沿上那些极尽工巧的漏斗形纹饰。

    餐桌旁边停着一辆带锃亮镀金扶手的木质三层推车,推车周围飞舞着几只嗡嗡叫的蜜蜂和两三只翩跹的蝶。

    两位绅士从木质小车里取出蕾丝桌巾,并试图将蜜蜂和蝴蝶驱赶开去,然而,当他们俯身将四块手工刺绣的桌巾,端端正正地铺在台布上的时候,蜜蜂和蝴蝶又循着香味飞回来了。

    别看是在远离酒店的户外,两位绅士工作起来仍是一丝不苟,他们仔细调整每块桌巾之间的距离,使它们看上去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随后,又将四只带有金色凸出纹饰的维多利亚风格圆形托盘垫放在每块桌巾的正中央。

    两人像陈列艺术品一样,将四只七英寸大小的薄荷绿色镶金边点心盘,摆在托盘垫上,点心盘两旁的桌巾上依次摆放好茶刀、叉子、茶匙和餐巾纸。

    这时,一位绅士从餐车的第二层取出一小束用方形厚壁水晶瓶盛着的日式风格插花,放在桌子中央,大朵的蝴蝶兰,妩媚的跳舞兰和几片带着香气的由加利叶子为露天茶会营造出与众不同的品味。

    另一位绅士则将顶部饰以金色王冠的三层下午茶托盘放在鲜花旁边,细瓷托盘也是薄荷绿镶金边的款式,由下至上一个比一个小。

    当两人看到四个袅娜身影沿着校园通往湖岸的小路缓缓行来时,才带上干净透明的一次性手套,动作熟稔地将切成小块的三明治,样子如同命运之石的司康饼(Scone),色彩缤纷的水果挞和小块鲜奶油点心,依次按照正确的位置放入不同的托盘中,然后用一个透明的拱形保温罩将茶点罩在其中。

    待四位淑女走近了,两位绅士从保温箱中取出薄荷绿镶金边的细瓷茶壶和同款的杯子,端端正正摆好,然后,双手交叠在小腹前,笔直地侍立在桌子两旁。

    四个身穿休闲长裙的女孩一路说笑着来到湖边,长裙风格款式不尽相同,有的是浓郁法国情调,有的是文艺小清新感觉,还有的是可爱甜美路线……秋日午后的艳阳下,她们都戴着考究的帽子,宽大的帽檐遮去了一半的面孔。

    绿茵茵的草地,碧蓝的湖水,古老传统的建筑物,传统维多利亚风格的下午茶,戴着帽子的长裙少女……这一切都为如画的校园平添了些许意趣,给人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重新穿越回了十八世纪的欧洲。

    戴着印满古琦经典双G图案卷檐帽的女孩,撩了一下帽子上红绿相间的条纹飘带先开口道:“斯黛拉,无论如何我们要先谢谢你的款待,今天的下午茶太丰盛了。”

    “别客气,阿曼达,我们都是朋友。”恼人的湖风将一缕黑色碎发吹到她柔嫩的面颊上,说话的女孩用纤纤玉指,将它轻轻掩入黑白相间的窄檐钟形帽下,轮廓分明的侧颜展露了出来,帽子旁边大朵白色山茶花,仿佛正在鬓边吐露着芬芳,与娇艳的容颜相映成趣。

    “哇,万豪的甜品做得真是不错,快坐下吧!”一只胖手已经反客为主地揭开了罩在三层拖盘上的透明保温罩,胖手的主人是一个戴着蓝白相间草帽的女孩。帽子上范思哲经典的美杜莎镀金标识在阳光下十分醒目,而帽子下面的那张泛着油光的胖脸,却不得不说是对这顶优雅草帽的某种轻慢。

    “哈哈……主人还没坐,你们俩倒是不客气……不过,我对斯黛拉提到的,用中国传统的紫微斗数预测命运,倒是很好奇,都有点儿等不及了!”贝雷帽女孩的笑声清脆得如同风中的银铃,仔细一看不难发现,她头上戴的这款带面纱和蝴蝶结的迪奥品牌贝雷帽和英国凯特王妃所钟爱的那个帽子系出同门。

    “别急,我们一个流程一个流程地进行。”白馨蕊以主人的身份招呼大家落座,香奈儿的帽子,配上同品牌黑白相间的针织裙子,虽然令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一些,然而,今天的最佳着装奖绝对非她莫属。

    侍者看四位小姐都落座了,将热气腾腾的印度大吉岭红茶浅浅地斟在每个杯子里,又用薄荷绿镶金边的奶盅,细心兑入适量的牛奶。

    白馨蕊翘起戴了尾戒的小指,优雅地拿起自己面前的红茶,轻轻啜饮了一口,算是正式开启了下午恳谈会的序幕。

    “后天,昆丁组织的那个派对是你来安排的吗?阿曼达,亲爱的,我说过多少遍,不要再邀请那个丑八怪了。”提到那个丑八怪,艾米脸上带着鄙夷神色。

    阿曼达将一小块三明治放入口中,喝了一口手边的红茶,说:“你难道不知道,无论是法国路易十六的宫廷,还是中国古代的王宫,总是会豢养几个小丑。我倒是觉得,看着她破破烂烂的另类打扮,和吃饭时狼吞虎咽的样子,是件很有趣的事。”

    “是啊,叫上她,没有她不热闹。我最喜欢听她讲那些有的没的,只有非洲那么混乱的地方,才能出她这样的奇葩!”维姬说得很开心,就差拍起两只小胖手了。

    “我们为什么以这么煞风景的话题开头呢?”白馨蕊想尽早将话题引导羽悠身上,她脸上挂着比点心拖盘里的水果挞还要甜美的微笑着看看维姬,又看看阿曼达,她们一个奇胖,一个奇怪,并不比她们口中挖苦贬损的艾玛好到哪里去。

    不过,她嘴里可不能这么说,这么说绝对就是友尽的节奏,之前投资的爱马仕包包和这顿价格不菲的五星级酒店输出式下午茶,就全白费了。

    艾米觉得斯黛拉的话有道理,决定换个情趣高雅的话题,便问道:“你们觉得本届奥斯卡奖的最佳影片怎么样?”

    “我觉得并没有上一届《艺术家》那么独特……”维姬马上顺着艾米的话题说了下去。

    “那个包包你们还喜欢吗?”白馨蕊想以这种方式提醒她们,她知道,如果不及时打断滔滔不绝的维姬,接下来,她准会开始对新晋的最佳男主角和最佳男配角无休无止地发花痴。

    “哦,爱马仕,这个品牌我是有研究,我曾祖母、祖母、妈妈,包括我自己都是爱马仕的忠实粉丝,主要是因为,我们家族早年间,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要经受马术训练,而这个牌子的马具无疑是最好的。哦,不,我不是说昂贵的价格就代表了品质,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阿曼达啰嗦起来比维姬还可怕,而且,她一惯会装糊涂,还是个成功转移话题的高手。

    “我是说,辛西娅的情况……”看来,白馨蕊不得不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才能遏制住这三个人的发散性思维。

    白馨蕊明白,她们今天话密,并不是有意要在自己面前卖关子,那个爱马仕包包没有将她们砸晕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她们已经知道她白大小姐的实力了,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去冒激怒她白馨蕊这种风险的,这三个家伙只不过是被幸福和快乐冲昏了头脑。

    自从那天闺蜜四人组成立之后,她们之间的生疏感没有了,那三个家伙一定是将闺蜜、姐妹、无话不谈这些鬼话都信以为真了。

    阿曼达帽子下面的两只耳朵下意识地动了动,她一看到白大小姐轻轻蹙气的眉,就忽然明白她们最亲爱的闺蜜在等什么了,也知道她为什么不惜花费时间金钱,大费周章地请她们喝下午茶了。

    万豪酒店店内享用的四人位下午茶已经价格不菲,这种专门派出两名服务生贴身服务的户外定制式下午茶,恐怕光是服务费就要收百分之二百了吧。

    “哦,你要是不说,我差点儿忘了。”在套路老旧的打哈哈过后,阿曼达终于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释放出她的情报。

    “你们知道吗?辛西娅来自一个单亲家庭……”

    阿曼达的开场白还没有说完,两个嘴里塞着茶点的无脑吃货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这一声里有三分玩味,二分诧异,余下的就是幸灾乐祸了。

    “哈哈,瞧她整天苦着一张脸,就知道准是受到过什么打击。怪不得拒绝咱们男神威廉呢!肯定是仇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男性。”维姬将最后一口水果挞放入口中,舔了舔手指。

    “你们还记得返校节舞会那天,辛西娅穿的那件丝绸礼服吗?绝对是高级定制,价格不会低于2万美金。就凭这一点我敢断定,辛西娅的爸爸在投入小三怀抱之前,应该给了她妈妈一大笔抚养费,否则,她也不可能进入咱们这种学校。”

    艾米说着,用细瘦无肉的手扶了一下头上的贝雷帽,她不愧是大制片人的女儿,三言两语就勾勒出了一个狗血电影的套路。

    白馨蕊心中焦急,她可不想听这两个白痴废话,她只想知道干货,那就是珞羽悠家里的真实情况,因为,这决定了她们以后的相处方式——她是严厉地打击她呢,还是有所保留地实施打击,不过,不打击是不可能的。

    听了艾米和维姬的对话,阿曼达兜起下唇呵呵一笑,她不得不承认,八卦这个东西太神奇,只要一个开头,后面就可以衍生出无数个版本的故事来,也难怪古往今来,大家对八卦这件事都前仆后继,乐此不疲呢。

    “父母离异对她的打击毫无疑问是有的,至于抚养费的事情呢,我还真的没有得到确切数字。不过,我想,林萃女士对于那个数字可能根本就没有兴趣……”阿曼达咂了一口杯中加了牛奶的大吉岭红茶。

    “林萃女士?难道……是辛西娅的妈妈?”艾米似乎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到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没错啊。”阿曼达点头称是。

    白馨蕊在心里反复重复着这个名字,她似乎和米亚有着相同的感觉——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为什么不在乎抚养费呢?谁跟钱有仇?”维姬耸起肩膀,表示不能理解阿曼达要表达的意思。

    “等等,在剧透别人人生的重要细节之前,我需要再和我们最漂亮可爱的斯黛拉确认一下……”阿曼达狡黠地转动着眼珠。

    “什么?”白馨蕊将红茶凑到口边,优雅地吹了吹,眼角斜睨着这个表情格外丰富的卷毛女孩。

    “就是你答应我们的,用紫微斗数算命的事啊!”艾米迫不及待地接口。

    “哗啦”一声,白馨蕊将爱马仕Lindy包底朝天倒在铺着桌布的石头桌子上。一个写满密密麻麻文字,带有黄道十二宫的紫薇斗数命盘、一只小巧的,形似圆规的两脚状金色探灵针、一本蓝色封皮的破旧的线装书、一只样式古朴的占卜杖,和十二块形状不规则的水晶悉数从包里掉落出来。

    看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三个女孩立刻眼睛放光,维姬的胖手眼看着就要伸过来拿那只镶着红宝石的占卜杖了。

    “停!”白馨蕊将维姬的手挡在半空。

    “这是请高僧开过光的占卜杖,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用手触碰。”白馨蕊从鼻尖向下瞄着维姬,胖女孩马上像做错了事一般收回了胖手。

    艾米忙陪笑,用她那娇嗲中透着尖锐的小细嗓说道:“好好好,咱们快说完那些杂事,赶快进入今天的占卜环节。”

    阿曼达故作沉稳地接着刚才的话题:“……当一个人随便画一副画都能买到几十甚至上百万美金的时候,钱对她来说,还重要吗?”

    阿曼达挑动细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维姬的脸,从她脸上的赘肉中仍是不可避免地透出隐隐的质疑。

    “什么画家呀?上百万一幅?据我所知,不是只有那些死了一阵子的画家,画作才会很贵吗?”维姬极力想用萌态来掩盖自己的无知,然而,看在她那三位闺蜜眼中,却是十足的蠢态。

    “哦,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爸爸请了一位非常有名的导演来家里吃饭,席间那位导演很得意地向我爸爸炫耀,他新近拍下了的一幅画作,大概是花了六百多万美金,就是这个林萃的作品,我爸爸似乎对她的作品也推崇有加呢。我之所以还记得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林萃这个发音确实很拗口,不是吗?”

    艾米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唤起了白馨蕊的一些记忆,她好像听也黄雅倩提起过这个名字,黄雅倩对艺术品收藏很在行,这几年,也正在尝试着做一些艺术品投资,不过,听爸爸说,这事件非常烧钱,黄雅倩却坚持说,是件赚钱的好事情,

    总之,赚不赚钱不关她什么事,她也不想搞懂,反正一个玩艺术的和一个成功的商人的思维总是很难统一到一起去的。

    “那她爸爸是做什么的?该不会是个籍籍无名的人吧?是不是,她妈妈成名之后,把她爸爸甩了?”白馨蕊追问着。

    “我通过了好几条渠道去打听,也没有了解到她爸爸的丁点儿消息,你知道,我用的那些人可都不是等闲之辈,能力不比FBI逊色,总之,她爸爸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了解到的唯一一点儿信息是,她爸爸是咱们学校校友,大概是二十多年前从咱们学校毕业,去了哈佛。”

    “你再去打听一下呗,”白馨蕊嘟着粉润的嘴唇,撒娇小女生的憨态,就算是得道的千年老妖看了也要心软。

    阿曼达冷笑了一声,道:“斯黛拉,有一句话我是敢保证的。你尽可以去找其他任何人试试,我打听不出来的事情,别人更没有这个本事打听到!”

    白馨蕊不说话了,这一点不由得她不信,和她刚成为闺蜜没多长时间,她就领教了“万事通”的本事,诸如,校园里谁和谁暗生情愫,哪位老师又怀孕了,孩子父亲是谁,哪位同学又发表了对权威老师大不敬的评论等等,似乎一切都瞒不过她的法眼。

    她还有一张堪比《华尔街日报》和《洛杉矶时报》的大嘴巴,能将她打听到的各种新消息,经过打磨润色,以最具时效性的方式广而告之。

    尽管那些痛恨阿曼达的同学认为,这完全要归因于她没有正确的世界观,没有其它更高远的人生目标和生活情趣所致,但是,这并不妨碍阿曼达被大家冠以 “八卦女王”的美名。

    看了阿曼达三秒钟,在确定她已经将知道的所有信息全抖搂出来之后,白馨蕊也只得低下头,无奈地继续啜饮着杯子里的红茶。

    唇缘只轻轻碰了碰薄荷绿色细瓷盏中的茶汤,白馨蕊立刻秀眉深蹙,脊背挺直,像只炸了毛的波斯猫,仿佛她眼前的茶杯中盛着的不是香气四溢的大吉岭红茶,而是一碗泛着莹莹绿光的砒霜,此刻,她那条比其他人更加值钱小命,正在受到严重威胁。

    “duang”地一声,她重重地将茶盏放在桌上,由于杯底与石桌相碰的反作用力太过强大,杯中兑了牛奶的浅咖啡色液体飞溅出来,落在手工刺绣的白色桌巾上那只羽毛艳丽大嘴鸟周遭,留下了半圈不规则的茶色梅花点,风雅得像是一幅宋徽宗86小说的花鸟画。

    刚才,还在叽叽喳喳聊着天的维姬和艾米立刻像树上的秋蝉一样噤声了。

    两名侍者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连忙小步趋前跑到白馨蕊身边,为了给客人创造一个更好的俯视角度,两名身材高大的绅士不得不俯身单膝跪地,神色慌乱地问道:“您有什么吩咐,白小姐?”

    白馨蕊脸上带着薄薄的愠色,樱唇轻启,正颜厉色道:“茶快凉透了,还不换一壶?这就是你们万豪酒店的服务?砸了五星级酒店的招牌倒是小事,怠慢了我的客人,我可不答应!”

    两名男侍者诺诺称是,忙退到一边,打叠起精神,为挑剔的客人重新备制红茶。

    从可爱小萝莉到穿普拉达的魔鬼之间的转换不到两秒钟,三姐妹冷汗如浆。

    白馨蕊揉着眉心,她开始怀疑自己在这三个没用的家伙身上投资意义究竟有多大。

    三个人惶恐地看了看白馨蕊的那张花瓣一样娇艳的巴掌小脸,此刻,她那原本就微微上挑的眼尾,吊得更厉害了,脸色显然不太好看。

    不过,她们的闺蜜绝对不是在演戏,因为这是演不出来的,她完全就是真情流露,眼中揉不得沙子。

    那是藏在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骨子中的娇,是生活的环境造就的,是周围人对她精细入微的服侍和宠溺涵养出来的。

    五星级酒店的服务再怎样精益求精,注重细节,也不及白馨蕊常年得到的照顾之百分之一。看来,她果真是童话里的豌豆公主。

    “哦,抱歉,”白馨蕊收敛起怒容,换上了冷淡而优雅的表情,说道:“我绝对不能容忍喝冷掉的红茶。”

    两位侍者忙前忙后为四位小姐更换新茶和茶盏。

    艾米极不自然地假笑了一下,说:“斯黛拉,别着急,你不就是想让辛西娅难堪吗?这还容易?”

    “不是难堪,是臭名昭著!”白馨蕊咬着后槽牙吐出这恶狠狠的句话。

    “如果是那样,这些素材已经足够了。”阿曼达嘴角浮起狡黠笑意。

    白馨蕊不耐烦地抬起眼眸,高傲地眄过去,问:“什么意思?”

    “让那小妞吃苦头,如果,这么点儿小要求我们都做不到,不就白混了吗?你放心,我们是好朋友,你既然对我们以诚相待,我们也决不会看着你有难坐视不理……”阿曼达说得冠冕堂皇,脸上却难掩得意之色,毕竟,制造不同版本的八卦消息,也是她的业务范畴之一。

    白馨蕊仔细盯着阿曼达的脸,发现她那宽大的鼻子配着上翘的唇际线,越发酷似女版憨豆先生的风范,不过,她说的话可不憨豆。

    “哦?下面的游戏,你们打算怎么玩?”白馨蕊按兵不动,难道这就是艾米曾经提到过的附加值吗?

    “你觉得,在我们这样一个美好和谐的校园里,一个悲催的单亲家庭出身的问题少女,由于心理上的疾病拒绝学生会主席的故事,是会赚取更多眼泪呢?还是更多话题?”

    维姬“噗”地笑出声来,她听得出,自从和高年级一起上大学程度的AP英语文学与写作课之后,阿曼达的修词变得极为雅致,不过,其中的杀伤力确实也不容小觑。

    “说说细节吧。”白馨蕊开始欣赏阿曼达了,看来这个其貌不扬的学姐不是浪得虚名,着实还是有些才干的。

    “信息越少,越有利于我们发挥自己的想象,不是吗?自古以来,单亲家庭都和伦理爱情大剧息息相关……不是未婚先孕,就是私生子,要不就是年轻女子做为第三者攀附权贵,被扫地出门的故事。”

    阿曼达继续炫耀她在AP语言文学课上修炼的漂亮词藻,“你想要什么版本,尽管说,是丧尽天良遭人唾弃的千古罪人,还是赚取廉价眼泪的苦情戏码,抑或是疑窦丛生的悬疑大剧,我这里都能提供最完美漂亮的脚本……就算这些故事有些老掉牙,也不妨碍我们释放出去混淆视听。咱们学校那些天才,想象力何等丰富,有了这些基础雏形打底,他们肯定会不负众望地发展、推测、编造出无数个更狗血的故事来,到时候,当事人……”

    阿曼达已经进入走火入魔的癫狂状态,她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绝妙构想,和实施方案。

    优雅的黑白相间钟形帽侧面的白山茶花花蕊在风中轻颤,栩栩如生地绽放在白馨蕊艳丽的颊边,衬着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和俏丽眉眼,那竟是一个掩饰不住的笑。

    ***

    电梯门开了,辰辰和义廷在图书馆三楼下了电梯,朝小演讲厅走。

    一路上,义廷都在抱怨着:“上周上的那是叫生理卫生课吗?啥生理结构、专有名词啊,讲了一大堆,脑袋都大了!咱们又不是学医学的!”

    “那不叫生理卫生课,叫性教育学课。”辰辰纠正他。

    义廷不理辰辰,继续抱怨道:“……最搞笑的是,一人还发了一堆带单词的图片卡,让洗完澡对着镜子在身体上挨个找到卡片上的器官对应的位置。我要是真傻到听她的话,李恩能吓得直接跳窗户逃走!”

    辰辰脑补了义廷描述的情景,噗地一下笑出了声。

    上周这个时间给他们上课的那位中年女子,此刻已站在讲台前,在辰辰的眼里,她神形兼似《生活大爆炸》里谢耳朵的女友艾米,穿着的土气程度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她梳着时下在美国很少见的浅棕色齐耳短发,戴着黑框眼镜,身材微胖。下演讲厅里明明不冷,却穿了件厚料的砖红色格子高领针织衫,深蓝色的直筒裙熨烫得平整如新,黑色长袜还是不透明那种。

    总之,她全身上下除了脸部和双手,没有一丝肌肤露在外面,就差像阿拉伯妇女那样,用条宽大的黑纱巾把脸也蒙上了。这是辰辰到美国之后,见过的最保守规矩的穿着,比学校那几个七十多岁的老绅士们捂得还要严实。

    义廷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这么恪守陈规的女性,怎么可能讲得好如此禁忌的话题呢?

    看着义廷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辰辰觉得实在有趣,便故意逗他说:“怎么?是不是觉得这门课的内容不够劲爆?上节课结束时不是发了调查问卷吗?你想听什么,可以把意见写上去。”

    义廷如同被人看穿了心事,脸刷地一下红了,一副不打自招的样子瞪了辰辰一眼,小声说:“谁觉得不够劲爆了?我就是说那个啥,贝壳医生讲课不生动活泼,听着没劲。”

    义廷嘴里的贝壳医生名叫格蕾丝·贝克(Grace Baker),就是此刻站在这里,准备给同学们上讲课的位女士,大家都亲切地称呼她贝克小姐。

    讲义资料上附带着贝克小姐的简历,她毕业于康奈尔大学的护理学专业,目前就职于附近那所著名大学附属医院,是妇产科护士长。

    她每年都会在A校开学后的那个秋季学期里,为新生们做性教育学系列讲座,然而,对于她的具体年龄,资料上没有显示,辰辰从她的容貌体态推测,应该是四十出头,和自己的妈妈不相上下。

    辰辰的眼光仍是不可避免地落到了贝克小姐身旁地上放着的那只巨大的箱子上。这是一个长方形的传统英式大箱子,比飞机上的托运行李箱还要大些,上个世纪的古板样式,黑色,四个角都包着褪了色的金属护角,还带着滑轮。

    箱子看起来格外结实,似乎再用50年也不会有丝毫损坏,乍看上去,很像魔术师推上舞台的那种箱子,就是里面装着兔子、鸽子、金鱼、玫瑰、扑克、气球、甚至能一不留神能钻出个大活人的那种百宝箱。

    贝克小姐通常会将她的百宝箱滑轮着地立起来放在小演讲厅的最前端,然后,把箱子像打开一本书一样敞开着,这样一来,神奇的百宝箱就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柜子,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

    第一节课的时候,贝克小姐不但从这只百宝箱中拿出了书和讲义,还有每人一套的身体各个部分器官卡片,为稍显沉闷的课堂增添了不少乐趣。

    辰辰环视小演讲厅,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一大半。一群女同学正围着白馨蕊正在交头接耳谈着什么,还不时发出放肆而刺耳的怪笑声。

    对于女孩们热衷的八卦内容,辰辰向来不感兴趣。随着目光后移,他一眼就越过人群看见了文瑾。

    并不是她今天有什么格外惹人注目之处,而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坐到了演讲厅最后一排的座位上。这显然与她平日上课总爱离老师最近的风格大相径庭。

    小演讲厅比他们平常不到十二个人的课堂要大得多,不是哈克尼斯圆桌式的布局,而是剧院式排列,大约有三四十个座位。

    这个小演讲厅,平日用于各个俱乐部举办小型研讨会。性教育学课程设在这里,也许是出于人数规模比较便于授课的考虑。

    为了避免这门课形同虚设,学校并没有形式主义地将课堂放到更大的会议厅,仍然筹划了小班授课的教学方案,将八九年级新生们分成六组,在不同的时间段接受贝克小姐的培训课程。

    辰辰他们是最后一组,所以,翘首以盼地足足等了快两个月的时间,才轮到他们上这门课。

    校演讲厅的教学设备不及教室,只有普通白板和幻灯机,正前方的白板上用马克笔规规整整地写着“Sex Education(性教育)”,下面还画着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

    此时,贝克小姐她打开电脑,熟练地连接上投影仪,然后,又从百宝箱中拿出一大叠格子纸,又取出一粉一绿两个方盒子,放在演讲台边沿。

    此刻,小演讲厅里大部分同学已经落座了,见贝克小姐今天居然打开了投影仪,大家眼角眉梢带着秘而不宣的促狭笑意,喜大普奔地聊着什么。那场景堪比常年没有文娱生活的农民大叔大婶们,听说村头要放映免费露天电影,纷纷搬着小板凳过来观看。

    贝克小姐扯开嗓门说了声:“大家安静了。”小演讲厅里的喧闹声渐渐平息。

    “在我们开始今天的讲座之前,给每个人15分钟,写一篇小作文……”说着,贝克女士讲台上的格子纸放在第一排,前排的同学每人拿了一张之后,递给坐在后面的同学。

    “啊,这种课也有小测验啊?”坐在辰辰身旁的义廷不情不愿地小声嘟囔着。

    贝克小姐脸色红润饱满,针织衫高高竖起的领口愈发显出她下巴上的赘肉。

    她朗声开口道:“今天作文的题目是《我的性幻想》……”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教室里一片哗然。

    “什么?”有的好几个同学涨红了脸同时发问,害羞的女生们发出惊呼,男生们起哄般夸张地笑着掩饰尴尬,不知是谁还打了一声响亮的呼哨。

    贝克小姐伸出双手,示一大家安静,然后,继续说:“……大家抓紧时间写,只有十五分钟时间,写完之后,男生放到这个绿盒子里,女生放进粉色盒子,然后,我会请男生和女生交换朗读他们的作品。”

    小演讲厅里仍能偶尔听到窃笑声,但是,大部分同学已经开始写作文了。

    辰辰白皙面庞上笼罩上一层羞赧的红晕,他那灵活修长的手指飞速转动着笔杆低头沉思,当年在托福和SSAT考场上, 15分钟写四五百字的即兴作文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还不是洋洋洒洒一挥而就,然而,今天这个题目却把他难住了。

    辰辰从小到大阅读的书籍,看过的电影都是经过妈妈严格审核筛选的,纯净的环境,严格的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好男孩江睿辰,不但从没有和人直接谈论过性方面的话题,哪怕偶尔想一想都觉得罪恶。

    他偷眼看身旁的义廷,他已经开始在纸上奋笔疾书了,歪歪扭扭的英文单词写得很大,一会儿就爬满了大半张纸,辰辰好奇地探头想看一下他写的内容,义廷扭着身体,一种早有防备的姿态,宽大的肩膀将辰辰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这种作文他倒是写得挺欢畅,辰辰不由得用手掌捂了一下脑门儿,一脸看着好孩子就要堕落的痛心疾首。

    再看看坐在前排的羽悠,她脊背挺直,笔走龙蛇,一副文思隽永的样子。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当他扭过头去看文瑾的时候,发现她竟然也在紧锁双眉埋头书写。

    辰辰心里暗自感叹,这些人可真是能够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啊!他实在好奇,他们到底在写些什么呢?

    正思忖间,只见白馨蕊从座位上站起来,对贝克小姐说:“能不能再给我一张纸?”

    贝克小姐微笑着,亲自将纸送到了她的座位上。

    辰辰摇摇头,我的天啊,连一个十三岁的小萝莉都……

    又经历了大约十分钟负隅顽抗式地冥思苦想,几次落笔,他都觉得不妥,又用橡皮擦掉,不一会儿,桌上就聚集了一小撮灰白色的橡皮屑。

    “时间差不多了,请同学们交卷吧。”贝克小姐的一句话,解救了脑子里正在天人交战的辰辰,他看着只写了名字的一张白纸心情复杂,长这么大了第一次交白卷,也不知道这门课的成绩会不会拉低自己的GPA。

    辰辰看见,同学们个个满面春色地将手里的纸放进了不同颜色的盒子。在贝克小姐目光的催促下,他只得低着头走过去,将白卷塞进了那个绿色的盒子。

    这时,贝克小姐拿起粉盒子里的一篇文章交给了坐在第一排的胖子乔,乔怪声怪调地朗读起来:“夏夜,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海鲜大餐之后,我和威廉漫步在夏威夷的专属私家海滩上……星光下,我穿着粉红色薄纱的连衣裙,皮肤像沾了露珠的花瓣一样柔嫩芬芳,他刚从海里游上来,*着上身,露出健壮的胸肌和漂亮的腹肌,白色的短裤还在滴水。我逆着风奔跑,长长的头发在风中轻轻飘动,威廉在我身后追逐着我。我不小心摔倒在柔软的白色细沙上,他故意倒在我身上,开始亲吻我的额头、眼睛和嘴唇,然后,他用温暖无比的声音说:‘闭上眼睛……’”

    辰辰听着觉得忍俊不禁,这显然又是一个威廉的花痴脑残粉,居然点名道姓地写出了性幻想的对象。

    他本以为同学们也都会偷笑,环伺周围,只见大家就都像听校长讲话一样认真,一张张脸上满是耐人寻味的各异表情。

    乔读完了这篇文章,坐在下面的同学们开始起哄:“谁写的?太煽情了吧!”

    安德鲁说:“写得不错,乔,快报上作者的名号。”

    辰辰心里暗笑这些同学太天真,这么直白的文章,又透露出了性幻想的对象,作者肯定是匿名的。

    不成想,胖子乔看了看白纸最上面那一行,就直接念了出来:“丝黛拉·白,破折号,坐在窗户旁边穿黄衣服的那个长头*亮女孩。”

    天啊,不但写出了姓名,为了怕有人不认识她是谁,居然还写了自己的详细特征。

    “确实奔放!”义廷朝白馨蕊竖起大拇指,辰辰也不由得看了一眼坐在窗口,高高扬起下巴的女孩。

    接下来,贝克小姐叫满脸雀斑的瘦高女孩莉莉站起来读一位男生的大作,莉莉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贝克小姐递过来的作文,念了起来:“她来的时候,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皮衣,衬出她洁白如雪的皮肤……”

    莉莉刚读了两句,义廷脸上出现兴奋神色还不自觉的挺直了身板。

    看着他脸上得意洋洋的样子,辰辰就能猜到这篇作文十有八九是这货写的。

    “她那丰满的……丰满的……野兽?(显然是把breast,胸部,写成了beast,野兽)”莉莉本来就读得满脸通红,扫视了一眼满篇龙飞凤舞的字迹和拙劣的语法错误,她实在读不下去了,鼓着腮帮子说:“贝克小姐,我能换一篇吗?这篇拼写错误太多了,我完全猜不出他要说什么。”

    贝克小姐给莉莉换了一篇。

    义廷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靠在座位上,颓了。

    只听莉莉读到:“在派对上,我喝了些酒,感觉很棒,然后,带着全场最漂亮的女孩安妮,在哥们儿们艳羡的目光中,上了从爸爸那里借来的路虎。车开到一个僻静的街角,我和安妮都觉得十分燥热,于是我们停下车在黑暗中开始亲热。正在这个时候,脱衣舞酒吧的舞女玛丽下班从酒吧里走了出来,几个混混马上围过去纠缠她,我冲下车打跑了混混,救了玛丽。玛丽对我十分倾慕决定以身相许,她也跟着我来到车里……”

    辰辰已经听得面红耳赤了,他连连摇摇头说:“重口味!这简直就是教唆犯罪啊。”

    莉莉开始读这段小黄文的时候,也是耳热心跳,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越来越狗血,莉莉感觉完全在读一篇荒诞搞怪文了,整个人也轻松起来,读到后面她居然捧着稿纸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男生确实写得自恋又变态,同学们也笑闹起哄,互相猜测着文章的作者到底是谁。

    又读了几篇之后,贝克小姐说:“再读最后一篇,我们就要开始今天的课程和讨论了。”

    说着,贝克小姐拿起另外一篇即兴作文交给了彼得,彼得读道:“作为一个未婚的基督教徒,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去谈论性,事实上,无论是性行为和性幻想,只要是它存在于婚前,都应该被冠以‘*(fornication)’的标签。性行为是上帝的恩赐,但是,这恩赐只有已婚的夫妻才可以得享。基督徒的身体是极为神圣的,要以此来荣耀神,而非违背神的意志随意玷污……综上所述,我认为,性关系只限于婚姻内,否则就是*之罪……”

    然后,彼得又将文章的后面有详细引述的《哥林多前书》、《以弗所书》、《希伯来书》中关于性方面的论述和箴言,一一诵读了出来。

    贝克小姐脸上出现了欣慰的神情,她拿起这篇作文,说:“在当今的世界,女孩子仍能保持着这样纯洁善良的思想,实在值得称颂,我要宣布这个女生的名字,请大家以她为榜样,她是……蒂娜·潘。”

    坐在后排的文瑾脸一下子涨红了,如同刚刚得到的不是表扬,而是又听到了一篇奇葩的性幻想作文。

    X block不是一个人人都有课的时间段,也不是一个名正言顺休息的时间段。勤勉些的学生会将X block也安排进一门课,有的则会利用这个时间自习、做作业、看书、发展自己的爱好,或是寻求老师的辅导。

    辰辰准备利用这个时间去图书馆的小自习室为义廷补补英语,两人走出科学楼穿过校园,聊着天朝图书馆方向行进。

    校园里随处可见同学们行色匆匆的身影,这是校园里的常态,每个人都神情笃定,步履坚决,踏碎一地落叶,却无心欣赏风景,一心只想着奔赴各自不同的目的地。

    图书馆大厅中亦是一番脚步杂沓的景象,忽然,义廷的目光被信息台侧面布告栏中,一张花花绿绿的海报吸引了过去,他碰了碰辰辰的胳膊,怪声怪调地叫着:“你快瞅一眼,布告栏上面贴的是啥玩意儿?花里胡哨的。”

    辰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他只有一个小时帮义廷辅导,接下来还要去越野队,哪有时间去看那些闲七杂八的东西,便说:“一大堆事情没办呢,快走吧。”

    义廷被辰辰拽得有些不情愿,嘴里嘟囔着:“上面珞羽悠的照片,也不知他们整的啥?”

    这话像一道精确的电脑指令,辰辰立刻停下脚步,甩开义廷,径自奔到布告栏前。

    不看还好,这一看,辰辰简直气得要吐血。

    不知是谁将《周报》头版上羽悠和威廉的照片剪了下来,不过,张贴在布告栏里的那一部分,只有羽悠绝尘而去的背影,照片左边的威廉早就被剪了下去,只剩一条伸出的手臂。就在羽悠的衣裙上,用马克笔写满了“bastard”、“Bitch”等字样。

    义廷也看见了图片上面的单词,即便是英文水平差,他也明白那些文字的意思。

    他左手使劲攥着握成拳的右手,骨节发出核桃碎裂般的咔咔声,一脸愤然地说:“有人和羽悠杠上了。你说,是不是威廉……”

    一条校报《周刊》头条将一向默默无闻的羽悠推上了风口浪尖,校园里关于羽悠的蜚短流长层出不穷。

    对于那些空穴来风,辰辰当然不相信,他一伸手将这张纸从布告栏里扯下来,团成一团,一言不发地扔进了垃圾桶,一脸严肃地使劲地摇着头,“肯定不是,他没有那么卑鄙,十有八九是他的脑残粉们发动的报复行为。”

    义廷四十九码的球鞋重重在地上跺了一下,“嘿!还无法无天了!走,咱们告老师去!”

    辰辰被气得笑出了声:“你以为这是在国内吗?班主任管你写没写作业、考试进步还是退步了,管男生是不是和女生说话了,管课堂纪律好不好,甚至连你带了多少零花钱也要管!美国寄宿高中,老师才不会管过这些闲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辰辰的眉头一下子紧锁起来,他简直不敢想象,在校园的其它教学楼、宿舍的布告栏中,会不会仍有这样写满辱骂词句的照片。

    离电梯口老远就能看到那里等着不少人,义廷一把将辰辰拉进了楼梯间。辰辰的大长腿一步跃上三级台阶,脑子里却在不停地转动。

    近来,不知是哪位神通广大的人,竟然将羽悠的家事也挖出来大做文章,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进行各种编造、演绎和杜撰。学校里每天都流传着关于羽悠父母不同版本的流言,而且每个版本都说得极为难听露骨。

    在这样的局面下,学校里几乎所有女生都站在了羽悠的对立面,而所有男生似乎都在等着看好戏。

    “靠!这种事多糟心啊!咱们要不找威廉去评评理!让他管管那帮的脑残手欠的粉丝!”义廷三步两步追赶上辰辰,气愤得呼呼喘着粗气。

    辰辰叹了口气,道:“威廉虽然不是个小人,也不是个圣人,他的表白刚被羽悠拒绝,怎么可能去约束自己的粉丝?更何况,谣言这种东西,一传十,十传百,怎么去查?”

    义廷沉默了,两人默默爬楼,良久,辰辰深深叹了口气说:“言论自由的阴影之下,语言暴力和格调低下的东西是不可避免的,或许这就是自由付出的代价。”

    火冒三丈的义廷终于变成了一枚哑炮。

    一周一次性教育课的时间如期而至,辰辰走进小演讲厅,眼睛下意识地寻找着羽悠。

    她静静地坐在靠窗的角落,看上去比平日显得更加苍白,也更加孤单,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看书。那只紧紧攥着书本的手越发瘦得过分,削薄精巧的骨几乎要刺穿流淌着蓝色血管的皮肤。

    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白馨蕊和她的一帮小伙伴们却说笑得正欢,夹着俚语的尖锐笑声,不时引来小演讲厅各个角落中同学们的目光。

    辰辰无意探究她们在谈论什么,只觉得那张笑靥如花的面庞上,高高吊起的眉梢和寡淡凉薄的唇瓣,充溢着十三岁少女天真的残忍。

    经过了三分钟的走神之后,辰辰注意到,贝克小姐用马克笔,将白板上大写的SEX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她环顾小演讲厅里的同学,用马克笔的尾部很没气势地敲了敲白板,问道:“当你们看到这个单词,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一个高个子健壮男生喊道:“想到,一丝不挂的女孩……”演讲厅里一片“嘘”声。

    “想到怀孕……”一个女孩羞涩的说。

    “想到遗精……”一个瘦小的男生小声说,早有几个男生已经嘎嘎地笑了起来。

    “当然是*。”白馨蕊理直气壮地说。

    ……

    贝克小姐摇摇头,说:“年轻人,你们联想到了这么多,为什么唯独忽视了一个与性有着紧密联系的事物?”

    同学们一阵窃窃私语,大家纷纷猜测着他们究竟遗漏了什么。

    这时,贝克小姐回转身,在白板上写了个大大的LOVE(爱),然后,又在这个单词下面并排写下了“RESPECT(尊重)”、“TRUST(信任)”和“PROMISE(承诺)”。

    “上周,同学们在作文里写到形形*的性幻想,我不得不提醒你们,仔细去思考性与爱之间的关系,并在以后的某一个时间,一旦发生性行为时,能够以*(make love)来代替*(having *)。这两者在行为上或许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其内核是完全不相同的!”

    说到此处,下面安静了,无论下面坐着的同学是否认同贝克小姐的观点,至少,他们已经在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下面,我想通过一个例子来讲一讲,为什么青少年过早的发生性行为是不恰当的。”

    说着话,贝克小姐拿出一卷胶带,用剪子剪下了一截,双手举着给同学们展示:“你们有谁上来摸一下这个胶带,看看粘不粘?”

    坐在前排的安德鲁走上前伸手摸了一下,然后,用力将粘在上面的手指拿下来,做了个鬼脸说:“嗯,粘性很强。”

    只见,贝克小姐撩起毛衣袖子,将胶带贴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猛地一把撕下来。胶带从手臂皮肤上剥离发出的“吃啦”声,同学们都不禁倒吸一口气,似乎能感受到贝克小姐手臂上火辣辣的灼痛感。

    贝克小姐将胶带展示给同学们,还用自己的手指在上面摸了一下,说:“这下粘性不太强了。”

    说完,她像上了发条一样,拼命将胶带一遍遍粘在手臂上,又撕下来,再贴上去,再撕下来,将这个动作反复了十几次,知道手臂上的那块皮肤红得像块烫的半熟的火鸡。

    贝克小姐简直就是在用生命讲课啊!

    当她又一次将胶带展示出来的时候,胶带的颜色已经不再透明,上面沾了一些汗毛和皮脂之类的东西令它看起来颜色晦暗。

    贝克小姐用手在上面摸了摸,说:“你们看看,现在这个胶带已经完全没有粘性了,有谁愿意上来摸一下?”

    同学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嫌恶的表情,竟然没有人走上讲台。

    贝克小姐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没有爱与责任的性行为,我们只能理解为追求一时的刺激快感,而这种感受只会随着次数的增多而变得越来越平淡乏味,就像这个胶带。”

    此时,贝克小姐放下毛衣袖子,走回演讲台上,指着投影仪打在屏幕上的一组数字,继续说道:“美国青少年怀孕的比例是全世界最高的,每年我们有75万少女怀孕,是加拿大和瑞典的两倍。要知道,美国有三十个州的法律规定禁止堕胎,二十个州实行有条件堕胎,少女生育造成单亲妈妈数量正在与日俱增。一旦她们剩下孩子,其中的绝大多无法正常完成高中学业,未成年的少女们拉扯着一个孩子,对她们的身心健康,及孩子的未来所造成的负面后果,更是难以估量的。”

    贝克小姐脸上仍是痛定思痛的表情,白馨蕊却在座位上说起了俏皮话:“对啊,单亲家庭就是社会的罪恶和毒瘤!目前,中国正流行的一档节目叫‘爸爸去哪儿了’,来了美国才知道,不能随便问‘你爸爸是谁?’因为,她很可能根本就不知道!”

    最后那句话,白馨蕊用故意用了“她”这个女性专属的代词,班上至少有一半同学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还对羽悠指指点点。

    辰辰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忽然,他想到,谣言这么快就传播得满城风雨了,肯定是有人在引导舆论!

    再去看处于谣言漩涡中的羽悠,她仍是神情漠然,镇定得几近冷酷,仿佛刚才的一切从不曾发生,仿佛她根本就不介意谁说了什么。

    乔布斯性格固然古怪乖张,而羽悠呢,也着实坚强得令人心疼,辰辰如是想着。

    他灵机一动,马上站起来,说道:“你说的话听起来似乎有道理,不过,你又怎么解释声名显赫的JK·罗琳?如果她不是一个单亲妈妈,说不定也没有心思去给自己的孩子写《哈利波特》这样的睡前故事,我们今天也就没有机会读到这么精彩的作品。还有奥巴马,他也来自单亲家庭。他不是照样当选总统了吗?而且还是美国有史以来第一个黑人总统……”

    辰辰具体而接地气的例证,立刻引起了美国同学的共鸣,成功地转移了大部分同学的关注焦点。

    舆论一下子从白馨蕊强烈暗示的,与单亲家庭关联的丑闻,切换到了辰辰强调的,来自单亲家庭的大人物们身上。

    教室后排的某个角落里,忽然发出椅子和地面剧烈摩擦的声音,大家齐回头看,大块头的本同学屹立在教室后面,态度坚定地大声回应道:“我同意查理的观点,乔布斯不也是他母亲上大一时,意外怀孕生下来的吗?他不照样是世界上最有钱,最聪明,最有创造力的人。”

    当课堂讨论已经从性教育偏离到了社会问题,当所有人都忽略了贝克小姐存在的时候,她不得不站出来,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课堂主导权:“我们当然不能偏激地认为,单亲家庭是社会的罪恶和毒瘤,但是,不得不指出,你们列举的个案,并不典型,在美国,生活在贫困线以下,住着车库改造的窝棚,朝不保夕的单亲妈妈仍是占大多数。乔布斯只是比较幸运,被一对善良的夫妇收养。不过,难道你们难道没有想过,乔布斯的坏脾气,很难与人融洽相处性格,以及长期以来对亲生父母及妹妹的排斥都是从何而来?如果,他是正常婚姻家庭下生长起来的孩子,他或许会拥有更多的快乐。”

    在座的同学都安静了下来,贝克小姐越说越激动,脸不由得涨红了,声音也渐次高亢:“不正当的性行为还可能导致疾病的传播,我们的政府每年用在青少年性教育上的资金更是超过1亿美金,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

    贝克小姐在白板上写下了大大的“Abstinence(禁欲)”,接着说道:“上周那位虔诚信仰基督教的同学提出过这个观点……”

    讲到慷慨激昂处,她不觉走下演讲台,完全没有在意,已将自己置身于投影仪的光影里,光束从高处打在她身上,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半明半暗,有着某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认为,性行为是人类最重要,最有意义的行为之一,应该和人类最伟大的品质——承诺、尊重、信任相结合,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们总是说,只有成人才能承担这件事情的后果。”

    贝克小姐开始播放了一段性教育视频,小演讲厅里的同学有的开始咬耳朵,有的则在窃笑。

    辰辰看得如坐针毡,心想:这大概就是义廷期待的劲爆内容吧?他瞄了一眼义廷,只见他的脸上也反反复复变换着各种古怪的表情。

    视频播放完之后,贝克小姐给每个人发了一个避孕套,女生们拿到这个东西还有些害羞,男生们则迫不及待地当场打开。

    白馨蕊也百无禁忌地将那个小薄膜抖开,学着男生的样子朝里面吹气。

    这时,印度同学拉杰西站起来,问道:“贝克小姐,请问您提倡怎样的频度呢?您在这方面又是怎么做的呢?”

    尽管拉杰希说得隐晦,大家却都明白他的意思,都没想到这个平日老实巴交的学霸居然这么污,同学们哄笑起来。

    贝克小姐扶了一下眼镜腿,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郑重其事地说:“我……还没有结婚,我不住嘴婚前性行为。”

    辰辰听了曾目结舌,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称她为贝克小姐,而不是女士或夫人,难怪她那么起劲地提倡禁欲!是由于一直在宣讲禁欲,才使她远离了婚姻,还是因为没有结婚,她才不遗余力地宣讲禁欲呢?

    下课了,同学们纷纷走出了教室,辰辰感到口渴的厉害,出了小演讲厅就直奔楼道里的饮水机。

    没走两步,就看见白馨蕊和艾玛正在嬉闹打闹,她们竟然将上课发的一只避孕套套在了水管上,不一会儿,粉红色的套子里就装满了水。她们开心地将那个水球的口扎紧,掷来掷去玩得不亦乐乎。

    辰辰咽了口吐沫,立刻打消了在那里喝水的念头,正准备离开,只听“哗啦”一声,一叠五颜六色的卡片掉落在地上。

    只顾着和艾玛笑闹玩耍的白馨蕊,忽然大叫一声:“江睿辰,还不赶快把我的卵巢和*从地上捡起来!”

    “哎,文瑾,这么着急去哪儿?”辰辰三步两步追上前面背着大书包的女孩。

    文瑾抬头,从镜片后面看了看这个斯文帅气的小男生,说:“我还赶着回宿舍换衣服,参加马术训练呢。巴克曼先生哪里都好,就是忍受不了队员迟到,我可不想被罚刷马厩。”

    “话说,今天,我翻ins,被结结实实地泼了一脸狗粮,我看见劳伦和丹尼尔在里面发了一模一样的照片,好像是个挺热闹的派对,还配了虐狗的文字……”辰辰一边打听,一边陪着文瑾朝伍德赛德楼方向走。

    “这不是很正常吗?他们俩是全校公认最登对的情侣。”秋风吹动文瑾的波波头,她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说得不以为然。

    “我在照片里居然看见了你,没想到,像你这种单身狗也敢参加情侣派对!”

    听辰辰这么说,文瑾停下脚步,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扒到一边,盯视着他,气咻咻地反驳道:“你说我是单身狗,就好像你自己脱单了似的!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情侣派对,是劳伦学姐的生日派对,好吧!”

    “咦,你不是向来鄙视各种派对吗?怎么,这回不怕耽误时间了?看来劳伦学姐的人缘确实不错啊!”

    辰辰故意逗她,是因为,平日文瑾总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争分夺秒地学习,别说派对,就连周末晚上偶尔一起玩狼人杀,她都是能躲就躲,唯一感兴趣的事情就是去附近那家日餐馆吃正宗的寿司。

    “能不去吗?伍德赛德楼有一个算一个,都被邀请了。除此以外,她们十年级的大部分男生,和几乎所有女生也都被请去了,还请了和她要好的所有高年级同学。”

    “等等,几乎是什么意思?”辰辰好像听出了什么门道儿。

    “几乎……就是……十年级同学里唯独没请阿曼达。”文瑾推了推黑边镜框,老实作答。

    “咱们学校最近很火的闺蜜四人组,其他几位都去了吗?”辰辰问。

    “只来了维姬和艾米两个,劳伦还对她们不冷不热的。”文瑾说着,伸手从低垂的树枝上够下一片红黄相间的树叶,继续往前走。

    “哇,这么说去的人不少啊,她们家坐得开吗?”辰辰来美国之后,也是一心向学,并没参加过什么像样的时尚派对,他脑子里,那只是一大帮女生叽叽喳喳。

    文瑾一脸认真地说:“她们家住在纽约呢,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去纽约?这次,正好赶上她的Teen & Style公司要举行秋冬服装线下发布会,劳伦学姐就将把这两个活动合二为一,租下了位于波士顿郊外的一个私人会所。”

    “派对好玩吗?说说呗。”辰辰怂恿着。

    提到这个周末的派对,文瑾话匣子瞬间就打开了,双手交握在胸前,无限回味的表情:“会场布置得超甜,超可漂亮,甜品、小点心什么的种类特别多,据说都是米其林三星厨师亲手做的,味道棒极了。劳伦学姐时尚圈的那帮朋友也来了,派对中间穿插了三场模特走秀呢!你猜,丹尼尔学长給劳伦学姐送了什么生日礼物?就是照片上晒出来的那对镶钻的卡地*侣手环啊!你不知道啊,劳伦学姐的妈妈也来了。哇,我还是第一次和世界超模近距离接触呢!她长得比劳伦还要漂亮!”

    辰辰转了转眼珠打断她,问道“蓝色锡安隐修会的人去的多吗?”

    文瑾一脸懵懂地点点头,说:“当然了,威廉、昆丁、亨特、安东、大雅各布、凯文等等,各路大咖悉数捧场,还送上礼物表示祝贺呢!”

    辰辰笑而不语,美国大甜心劳伦平日和任何人都关系融洽,在学校,蓝白两道都给她面子。她和白馨蕊同为戏剧社成员,之前两人还挺要好的,自己过生日这样盛大的派对,却偏偏没请白馨蕊和阿曼达,看来其中有些奥妙。

    “哦,看来这个生日派挺盛大,气氛也挺融洽。”辰辰的口气里带着稍许未能躬逢盛典的遗憾。

    文瑾思忖片刻,才说:“哦,对了,派对快结束的时候,劳伦学姐和威廉发表了一个联合声明。”

    “联合声明?说来听听。”辰辰意识到,这才是劳伦生日派对的另一个重要的目的。

    文瑾在一棵树冠茂密,红叶满枝的枫树前停下脚步,然后,就地取材地站到一块石头上,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平视辰辰了,也算是成功地致敬了一把劳伦学姐的身高。

    她学劳伦学姐平日撩起金色长发的名媛风范,撩了一下自己短短的波波头,郑重开口道:“劳伦学姐对所有到场的人说:‘我不希望听到你们再传辛西娅的任何流言,一句也不行!今后,如果有谁欺负她,就是与我为敌。你们尽可以去告诉那些爱背后嚼舌根的长舌妇,即便她们是威廉的忠实粉丝,这么做也只能给威廉抹黑。我作为威廉的朋友,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所有人,威廉对这件事不领情,而且非常生气!’她说完,威廉第一个起来附议,其他同学们也都支持。”

    至此,文瑾的话证实了辰辰的猜测,作为羽悠的室友,劳伦的方法不同于薇薇安的正面交锋,单打独斗,却不能不说是睿智的上选之策,既不伤及各方的面子,又能卓有成效地压制和震慑住造谣生事的一方。这种做法也只有像她这种颜好人气高,又有影响力的学姐才能做到。

    “真难得,那几个无聊的人今天居然没有家长里短地说别人坏话!”

    义廷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那张桌子旁边白馨蕊、阿曼达、维姬、艾米和另外几个时髦的女孩,愤愤然说着。

    辰辰没答话,继续吃着盘子里的日式咖喱饭。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不屑于理会这些肤浅的女孩,连谈论她们的兴趣也不大。

    前些日子,劳伦的一番拉拢威慑果然奏效,这几个女孩最近的言行有所收敛,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们提到羽悠的名字,羽悠也总算是逃过一劫。

    尽管辰辰如高僧入定般心无旁骛,女孩们的七嘴八舌的笑闹声仍是清晰地传了过来,听上去,今天她们谈论的主题与星座和命运有关。

    这几位女生在辰辰眼里属于不学无术之辈,她们在一起鼓捣的那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在他看来,与走街串巷算命顺带卖假药的江湖骗子没什么两样。

    吃完饭,辰辰就拽着义廷准备避开她们的视线绕道而行,只听白馨蕊一声吆喝,叫住了他们:“哎!这戴眼镜位客官,我看你目光呆滞,印堂发黑,显然是病得不轻。”

    辰辰和义廷没理她,继续往前走。

    白馨蕊不慌不忙地说道:“不信,你提一口气,然后,拇指用力,按住心脏右侧两侧肋骨交汇处的位置,看看会不会痛。”

    她们可真是无聊透顶,辰辰一边这么想着,一只手却悄悄躲过那群女生的视线,越过外套,伸进穿在里面毛背心中,隔着衬衫用拇指按住了胸口正中。轻按第一下,没什么感觉,再用上几分力道,果然一阵钝痛传遍全身,不由得呲了一下牙,发出嘶嘶之声。

    白馨蕊在一旁得意地嗤笑。

    义廷吓了一跳,伸手虚扶了一下辰辰,下意识地站住了脚步,问:“什么病?”

    “相思病!”白馨蕊毫不犹豫地对答。

    这两日茶不思饭不想,整天都在琢磨羽悠的辰辰,心头一惊,脸上却仍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拔足想走。

    义廷向来是要做足场面功夫的,他对着白馨蕊抱拳托词道:“不好意思,我们哥儿俩今天不能奉陪。史密斯先生、金博士和卢克三人一起发飙,作业狂多,不抓紧今晚恐怕就别想睡了。”

    白馨蕊水杏般的双眸中眼波一横,说:“谁敢走!小心本小姐放大招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维姬一把拉住辰辰的胳膊,眼睛里喷薄着粉红色的小桃心,指着身旁的椅子,说:“查理,坐这边,我们慢慢聊……”

    “不用,站着说吧。”辰辰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却也不得不出于礼貌停下了脚步。

    “来,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物种,闷骚男一只鉴定完毕。”白馨蕊说罢得意地笑了起来。

    她睥睨了一下身边的几个小伙伴,如同史密斯先生上的解剖学实验课一样,一边亲自操刀给大家演示,一边讲解道:“这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伪文艺男样本。你们观察他现在的表情,对,他偶尔会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生气。小情绪挺多,不过,秉性还算温顺随和,细心体贴,就是俗称的暖男啦!不过,这个人对谁都暖,很容易招来烂桃花。另外,这家伙比较执着,要是喜欢喝一种饮料,就一直喝这一种,不喝到吐绝不会换……”

    什么?全中!一毛一样?辰辰在心里暗叫,不由得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做法的小妖女。

    起初,他还满脸不屑,身体站得僵直,摆出随时要走的架势,听着听着,竟然慢慢放松了戒备。

    “……在爱情方面,他算是个撩妹高手,不过射手座也不差,可以互撩。他绝对是个颜控,而且比较容易对比他优秀的人动心……”白馨蕊说得言之凿凿。

    提到爱情这个问题,辰辰有些不自在,但白馨蕊的话居然字字神准,他不自觉地将双手搭在桌上,稍稍俯下身,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对面的白馨蕊,期待着听到她下面的话。

    “……他要是喜欢上谁,就偷偷瞄着,默默关注,默默吃醋,不过,你可别指望他表白,他这个人被动得不得了,你要是不理他,他十年都不会主动理你,这也可能是由于爱装傲娇,装高冷的原因吧。这种男生最好不要轻易招惹,他那种细心敏感劲儿一上来,非得把自己折腾成福尔摩斯不可……哎,我说,你瞪什么眼啊?我说的对不对啊,巨蟹男?”

    辰辰咽了口吐沫,他找不出半句反驳的话,要不是虚荣心作怪,都想给白馨蕊手动点一百个赞了。

    “哇,查理,这说的就是你啊!太像了!”艾米满脸激动地给白馨蕊捧臭脚。

    义廷也在一旁使劲憋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巨蟹座?”辰辰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白馨蕊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仍是自顾自分析着:“……不过,你们千万不要指望这个物种的生物有什么情趣,他的属性就是顽固不化,少年老成,唠唠叨叨,磨磨唧唧,很容易陷入一厢情愿的单恋中,最要命的是,他永远在那里绕圈子,如果你是个急性子,看见这种男生,分分钟想痛扁他的节奏!”

    阿曼达听了,忍不住先捶打着桌子哈哈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把身旁的维姬也传染了,捂着嘴吃吃地笑着。

    “可是……我喜欢的男生就是巨蟹座男……怎么能搞定呢?求支招啊!”痘痘脸莉莉眨巴着大眼睛,期盼地看着白馨蕊。

    白馨蕊一撇嘴,说道:“跟你说过,这种货不能惹!要是实在惹上了呢,我就送你一套中国吃大闸蟹的工具,剪子、钳子、刀、锤子、镊子……一共八件套,你就把他这只巨蟹给拆了就可以了!”

    一众女生听了,立刻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

    辰辰脸颊微红低下头,不过,细心玩味白馨蕊这些话,不禁在心里哂笑,准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偶尔蒙对一个半个的也不稀奇。

    还没等辰辰开口,义廷先不干了,“哎哎哎,我说,你叫我们在这儿呆着,就是听你埋汰我们的,是吗?”

    白馨蕊轻轻哼了一声,张口就说:“暴躁易怒,不过转脸就好,头脑简单,缺乏耐性,虚荣心爆棚,爱面子,还藏不住秘密,冲动行事,死心眼儿,全让这个白羊男占全了!”

    如今,三五本八年级必读英文名著下肚,义廷听这种程度的英语完全没问题了。

    不过,此时,他的表情却十分古怪,就如同正在吃一个臭烘烘的榴莲,明明闻起来臭气熏天,却还想再吃那么一点点。

    当他意识到,白馨蕊正当着不少女生的面说自己的短处时,心里不免焦躁,还没等白馨蕊说完,就撸胳膊挽袖子,瞪圆了眼睛,一副要打架的样子,打断她,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以为自己是个半仙儿吗?”

    “错,跟我读,女神!”

    白馨蕊难得今天心情不错,没有拉开架势和义廷互怼,反而继续说道:“……尽管白羊座的人长得人高马大,他仍是个孩子,他一直保有率真的一面,富于冒险,勇於尝试,精力旺盛,在他们的字典里没有‘放弃’、‘失败’和‘认输’这些词。最重要的是,如果你们找了白羊座男男朋友,恭喜你们,他热情似火,永远不用担心他会骗你们……”

    听着听着,义廷刚才还拧巴在一起的一张脸舒展开了,咧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嘿嘿笑着说:“说的对,哥就是这样式儿的人。”

    “总之,白羊男就是个披着人皮的……”听到此处,义廷再次怒目圆睁。

    他打定主意,只要白馨蕊敢说出“狼”这个字,他今天就跟她掀桌。

    “……泰迪熊。”

    不成想,从白馨蕊的樱桃口中轻飘飘地吐出的,确实这么个词,义廷脸上重新堆起笑容,那副贱贱的样子,就差把自己的膝盖卸下来送给她了。

    辰辰心中暗自吃惊,若是她只分析对了自己,还可以说是巧合,一连两个人都说得分毫不差,那就真的有点儿神了。

    辰辰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难以置信,便问道:“我们俩是有多幸运,还承蒙你百忙之中记得我们的生日?”

    白馨蕊斜睨着两个男孩,鼻孔轻哼一声:“你们以为自己是谁?我哪有功夫去记你们的生日?想太多了!”

    白馨蕊扬起弧线柔美的下巴,继续说道:“本宫对星座的研究绝对是大师级水平!别说一个人在我身边走两圈,就算是两只苍蝇从我眼前飞过,本宫我也能猜出它是什么星座的。”

    义廷听白馨蕊对他们语带挖苦,又要狂躁。

    白馨蕊朝他轻轻摇动一根手指:“停。冲动是魔鬼,冲动行事终将招致失败。”

    义廷如同被这个小神婆催眠了一般,立刻安静下来。

    尽管白馨蕊这个人从不知谦虚为何物,说着说着就开始极尽能事地自我吹嘘,义廷和辰辰还是不得不承认,她的星座与性格分析准得要命。

    “你的聪明要是能用在正经事上,估计连史蒂夫·霍金都会愿意收你做关门弟子!”

    辰辰觉得,自己几乎给了白馨蕊某种最高赞誉,因为,自从看了《时间简史》之后,霍金成了他最新的崇拜偶像,他认为,霍金的聪明简直无人能及。

    “滚,江睿辰,你是在骂我吗?我才不会去给那个丑老头儿当什么弟子!要去,我也是去给四海八荒最帅的墨渊上神当弟子,至少也不能低于长留上仙白子画这个级别了。”

    白馨蕊说前半句话时还时一副刁蛮霸道,忿忿不平的模样,后半句话峰陡转,变得燕啭莺啼,温柔如水,眼里还满怀憧憬,似乎已经能够想见自己足涌祥云,飞升上仙的模样,看来是没少在宿舍刷国内的电视剧。

    听到两位帅哥对白馨蕊的一致肯定,围坐在桌边的一众女生更是对白馨蕊崇拜得五体投地,纷纷大呼小叫地,似乎生怕错过了白半仙儿为自己占卜吉凶的机会。

    “快帮我算算,我的真命天子什么时候出现!”

    “帮我算算期末考试的数学成绩能不能顺利得到B!”

    “……”

    早先还誓死要和白馨蕊划清界限的义廷,此刻,把大拇指伸到白馨蕊面前,狂拍着马屁,道:“你可真是狂拽炫屌爆天啊!这简直就是能靠算卦挣钱的节奏了。”

    义廷这种不入流的赞美差点儿把高大上的白家大小姐气吐血,她没好气地说:“滚滚滚,你们可以圆滑地移动出本小姐视线了。”

    “别看你成绩不怎么样,说起星座倒是头头是道。不知你有没有什么书推荐给我看?”辰辰完全是一副讨论学术的口气。

    “会聊天吗?你们这些学霸都有‘情商捉急综合症’吧?”听了辰辰的话,白馨蕊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既然辰辰这家伙送上门来被羞辱,怎么可能放过?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眼角上浓黑上挑的眼线锋芒太盛,双瞳开合间似乎都能把看进去的人剪成两半,骄矜地说道:“就你这么个冥顽不灵的家伙,还想学星座?这可是需要有悟性的。”

    “大神,再帮我算算今年的运势呗。我最近考试会不会挂科?哪天是我的幸运日……”一旁的义廷又凑上来,赖唧唧地拽着白馨蕊的袖子,不停地缠着她多说些什么。

    白馨蕊朝他冷哼一声:“下面都是付费内容了。没钱就滚吧!屌丝。”

    听了白馨蕊的一番分析,辰辰动了学点儿星座知识的念头,他十分认真地请教:“把你那些星座宝典借给我看看呗,有不懂的还可以请教你老人家呀。”

    “本小姐这种书太多了,保证深入浅出,图文并茂……”

    说着,白馨蕊从书包里掏出两本硬质封皮的精装书,翻开其中一本梦幻色彩十足的,摊到辰辰面前,指着书中的精美插图,半是炫耀地说:“这本叫《十二星座的人》,书里对于每个星座的男性、女性和儿童都有详细的解读。你看看,这图片多漂亮,绝对是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的好书,业界良心!”

    “这本呢?”辰辰先将《十二星座的人》抓在手里,又拿起另一本更加古老神秘的书,在手里翻阅。

    “哦,《星座羊皮卷》可是本小姐的镇宅之宝呢,每天早上醒来,都要先看一段才能起床,特别是在水逆的那几天,这本书有神奇地治愈魔力,能保证我一天顺利好心情。”白馨蕊说得煞有介事。

    “我看得快,三天保证还你,就三天!绝不拖延。”辰辰将两本书举得老高,一脸志在必得的样子。

    “切,我怀疑你有限的智商能不能理解这么深奥的内容。”白馨蕊满脸嫌弃地奚落着。

    “只要你肯借,其它不劳你费心。”辰辰固执地坚持着。

    义廷也在一旁给辰辰鼓劲儿:“太棒了,你要是学会了,以后,咱就不用看别人脸色了!”

    白馨蕊也不理义廷,心疼地看着辰辰拿走的心肝宝贝,咬牙道:“说话算数,三天必须还,否则,我画个圈圈诅咒你!”

    ***

    脚下的兔子鞋这么软这么轻,令羽悠走起路来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大大的鞋套将自己绊一跤,她更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想努力减少在外面的逗留的时间。便拉起劳伦快步如飞,看上去越发像一只踩着滑板的兔子了。

    第一次穿成这样在外面走,她感觉自己像个智障,有种想马上钻进地缝的感觉,劳伦却大方地和来自各路的妖魔鬼怪打着招呼。

    走进餐厅,羽悠才长长出了口气。和诸位难辨真容的同学比起来,她只能算是小菜一碟了。

    A校脑洞大开的清奇画风,是从万圣节这天的一大早开始的。

    穿过灯光昏黄的走廊时,她们和一位脸色苍白、眼角上缝了无数可怕黑线的吸血鬼擦身而过,两人刚要尖叫,对面那人愈发朝她们露出狰狞表情。细看之下,原来那人竟然是学校的园丁泰勒先生,而他显然被劳伦的恐怖妆容吓懵了。

    哈利波特大厅内,一位身材肥胖浓妆艳抹吉普赛女巫迎上前来,两人头皮发麻,觉得这画面充满了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里的魔幻现实主义味道,仔细辨认,才看出这是在餐厅做饭的玛丽大婶。

    每个桌子上都放着南瓜灯和仿真的骷髅,墙上挂满厚重的“蛛网”,取餐台上有一只被截断的脏手,皮包骨头,伤口处淌着血,骨头和血管清晰可见。

    再往银色的餐食容器里一看,黄色的奶酪融化成一滩,红色的番茄酱一片狼籍,配合着餐厅诡异恐怖的气氛,分分钟让人产生恶心恐怖的联想。

    “今天的饭能吃吗?这简直比我在艾玛宿舍见到的果子蝇和蛆还要令人作呕。”劳伦开玩笑地说。

    “你的样子也够吓人的了!”

    劳伦和羽悠同时回头,发现说话的是辰辰。

    他一张俊脸上并没有什么诡异装备,身上套着个巨大的黄色海绵方块,愈发显得他脖颈细长,双腿伶仃,看起来活像行走的圆规,海绵上还画着栩栩如生的大眼睛和突出的板牙。

    “这是十八头身的奇怪比例吗?一本正经的扮呆萌也真是有趣!”旁边有人咯咯地笑着打趣,大家定睛一看竟然是白馨蕊。

    她身披尖领的黑色风氅,黑色的蕾丝衬衫,黑色紧身裤,黑靴子,头上带三角形的深黑抹额的帽子将她那头如瀑完全包裹起来,帽子上竖起一对儿高高的尖角,手上还拖着一只黑色道具乌鸦,一眼就能看出是《沉睡魔咒》中霸气十足的暗黑魔后玛琳菲森的造型。

    黑色衣饰将白馨蕊衬得肤白胜雪,冷艳非凡。那张幼齿的小脸蛋上画着浓浓的烟熏妆,嘴唇上是化不开的猩红色,别有一番妖异的天真模样。

    辰辰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女孩,眼中交替闪过惊恐、惊艳和惊异的神色。

    义廷居高临下地拎起白馨蕊头上的两只黑色的长角,这两只角里面好像填充了海绵,别看直挺挺竖得老高,捏起来却是挺柔软的。

    义廷赞叹道:“哇,你这造型也太酷了吧!”

    白馨蕊一把揪下义廷在她头顶作怪的手,斜睨着羽悠、辰辰和义廷三人,说:“不错啊,闪电侠,海绵宝宝,兔女郎,你们以为这是动漫展上的cosplay是吗?今天是鬼节,好吧!这么穿,和主题一点儿都不沾边!”

    “嘿嘿,那怎么样?开心就行,看不顺眼你来打我呀!”

    义廷从头到脚穿了一身带八块腹肌闪电侠的衣服,腰间、头上和胳膊上都闪着金色的电光,虽说看起来挺威风,还是一副幼稚的搞笑做派。

    几个人刚坐稳,就看见扮成海神波塞冬的亨利教练走过来,他头上戴着银色发套,发套上面是一顶银色王冠,一手握着一根威风的三股蛇形钢叉,另一只手里则很不相称地提着一只银色的水桶,桶里装着他扮成小龙虾女儿小龙虾姑娘。

    三岁的小女孩身上包裹着艳红艳红的连体龙虾壳,只露出圆圆的粉嫩小脸和两只白胖胖的小手,让人分分钟有种想要把她洗剥洗剥下锅煮了的邪恶愿望。

    一时间,餐厅成了各路妖魔鬼怪汇聚之地。

    “吱扭……”随着大木门开启的长长尾音,一股寒气从阴森森,黑洞洞的大木屋里冒了出来,辰辰、义廷和文瑾三人硬着头皮推门进去。这就是今晚学校举行万圣节派对的地方。据说,今天派对上的重头戏是服装竞赛,还会由同学们投票选出今年的最佳着装奖。

    大木屋的一层是恢弘古老的大厅,因年代久远,看上去破败不堪。墙壁上那些高大的木窗上用旧木条钉得七横八竖,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古老生锈的壁灯,光线幽微而暗淡,有如鬼火幢幢。

    中央挑高的屋顶上垂下来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型吊灯,吊灯是长方形的,每个边框上都有数个烛台,上面点着厚重的圆形白色蜡烛,然而,屋子太空旷,灯火能够照亮的空间实在有限,却余下更多的是阴影和黑暗。

    木屋中央是一个舞池,一侧的暗影里已经坐了两三排乐队成员,他们每个人都将脸勾画成白森森的骷髅模样,身上的黑袍子上也画了白色骷髅骨架,此刻,正在那里调试各种乐器。

    舞池中有穿梭其间的服务生,身穿整齐的黑西服白衬衫,打着领结,手里托着古老的银色托盘,走来走去招呼着进出的客人。尽管他们看起来谦恭有礼,但是那一张张涂得煞白的脸,和从口中耷拉出来血红的舌头,还是令人望而却步,而他们盘子里摆放的各色饮料更是颜色怪异,而那些点心则看起来令人作呕。

    三人顺着摇摇欲坠的宽大木楼梯爬上二楼,脚下的地板“嘎吱”作响,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

    走上灯光幽暗的二层回廊,从这里可以俯瞰一楼大厅,仍有同学不断从那扇曾经富丽奢华,如今却颓败陈旧的大门中走进来。

    文瑾拉着辰辰和义廷走进一间开阔的大屋子,发现里面的房间环环相套,几乎都是相互连通的。

    外间的屋子地上摆放着陈旧的橡木桶、巫师的扫帚,奢华的金色木质画框掉落在地上,就连那些镶着丝绒面的奢华高背椅也都残破歪斜,屋顶上还蹲踞着一只猫头鹰……

    屋子里里外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同学和老师,在这一年一度的节日里,大家早就铆足了劲儿,竭尽所能, 充分发挥想象力,把自己弄成了奇形怪状的样子,好像不吓死一两个绝不罢休。

    辰辰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同学们的着装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鬼畜风:青面獠牙,长长的犄角,浑身覆盖着皮毛或鳞甲;另外一些同学走血腥路线,他们在手上、脸上贴硅胶,制造出血肉模糊的效果,还时不时将口中的血袋咬破,把衣服上,脸上都弄得鲜血淋漓,吓得胆小的人一个劲儿地尖叫。

    二楼宽敞的大厅中央有一个厚重的雕花橡木长木桌,桌子上摆放着银色的烛台,水晶的酒杯,琉璃盘子中有堆成小山的水果,各式精美菜肴摆了一桌,还有许多甜点心。

    桌子的周围坐了一圈人,彬彬有礼地聊着天。

    “摆了一桌子好吃的,不吃是几个意思?傻坐着是在开会吗?”

    文瑾伸手刚要去抓桌上的一块焦糖布丁,辰辰从半空中抓中了她的手腕,小声说:“别吃,那些都是假的。”

    文瑾扶住眼镜腿仔细一看,吐了吐舌头,抽回了手。

    “啪啪!”

    带着半张白色面具的威廉忽然拍了两下手掌,文瑾一惊,以为他要和自己说话,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却发现威廉根本没留意到自己。

    “在万圣节服装秀之前,我们还有不少时间,不如一起玩狼人杀吧。”

    听了威廉的提议,围在桌子旁边的一圈人一致附和。

    威廉身穿黑色丝绒礼服,露出白色丝质衬衫被浆过的硬领,脸上一副帅气逼人的模样,坐在长桌一端的主人位上。

    “威廉大神真不愧是戏剧社社长,装扮成任何形象都是惟妙惟肖的,我要是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歌剧魅影》里的男主人公吧?”文瑾满脸迷妹的表情看着他们的全民男神,眼睛里露出仰慕之色。

    “眼力不错。”辰辰挑了一下大拇指。

    “能和威廉坐一桌的,准是咱们学校的大人物!”红艳艳的义廷如是推测。

    别看他穿成这个模样,在一群妖魔鬼怪中并不惹眼。

    “嘿,快看,威廉右手边,贴着小胡子的扮成阿拉丁的……难道是咱们学生会副主席罗杰斯?”文瑾努力辨识着。

    “没错,就是他”深陷海绵块里的辰辰,即便一本正经地说话,看起来也是滑稽无比。

    他压低声音将桌上的人物一一介绍着:“威廉对面,长桌子的另一个主人位上坐的,打扮成‘黑寡妇’蜘蛛女的是伊丽莎白;威廉右手第二个,那个长着长胡子,身披灰斗篷的是巴斯蒂安,他扮成了《霍比特人》中的甘道夫;他旁边把脸涂成蓝色,扮成《阿凡达》里面潘多拉星纳威族公主的你总该认识吧,那是伊娃学长。”

    “哈哈,看,伊娃后面那个穿着充气衣服的大白是咱们的钢琴小王子大卫学长!”义廷兴奋地对辰辰说着,大白他还是知道的。

    三人说着绕过了长桌,换了一个角度,辰辰继续说:“威廉左手边第一个扮成钢铁侠的是安东学长;他身旁的印度学姐希玛·酷帕塔扮成的印度佛教中的绿度母。左手第三个健壮的绿巨人不就是你们橄榄球队的尼古拉斯吗?”

    “看看人家奥利弗学长,银发飘飘是不是很帅气,精灵王子很符合他的气质。”文瑾指着站立在门边的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再看看辰辰的打扮,绝望地叹息着,仿佛是在怪他打扮成这么个弱智的样子,很给九年级丢脸。

    “动画片《千与千寻》里的汤婆婆也在,该不会是美智子吧?”辰辰已经眼花缭乱,哪里还顾得上文瑾的嗔怪。

    义廷兴奋地指着在屋里跑来跑去的一个女孩说,“那个拖着条长尾巴的是艾米吗?”

    “是啊,她扮的歌剧《猫》里面的母猫首领邦贝鲁琳娜。”辰辰点头称是。

    三人往里屋走,这是一间西部牛仔风格的酒吧,墙上挂着大块兽皮和驯鹿的头颅。

    色泽暗淡的原木色的酒柜占据了一整面墙,酒柜破旧不堪,上面的灰尘和虫蛀过的痕迹清晰可见。

    吧台里摆着颜色各异的饮料,吧台入口处离地三尺高是两扇摆动的小百叶木门,酒吧内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些水果和零食。

    昆汀扮成的海盗船长杰克霸气十足地坐在正对吧台的椅子上,他身旁围着的几个高年级男生大多带着恐怖的皮质面具看不出真面目,从他们那高大健硕的身材,就能判断,准是学校各个运动队里的扛把子。

    文瑾很肯定这些吃的都不是假的,可是,看着昆丁不怒自威的样子,她也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吧台上的那些近在咫尺的零食咽口水:“看来,这半场是体育明星们的天下……”

    “我看,这半场是蓝色锡安隐修会的天下。”辰辰诡秘一笑。

    “嗯……摇滚乐团那帮人也在……”文瑾笃定地说。

    “怎么见得?”辰辰一脸认真地问。

    “没看到他们的主唱米亚吗?就是那个打扮成恐怖护士的。”

    米亚尽管脸部画得面目全非,身上的白色护士服上也血迹斑斑,然而,她标志性的粉头发仍没有变。

    三人又往前走,看到离吧台不远的壁炉旁边有一张摇椅,上面坐着《哈利波特》里面的伏地魔。他那平坦而丑陋的鼻子,光秃秃的脑袋轮廓恐怖脑袋,显然是因为戴着一整张脸类似人类皮肤的煞白面具。从那对犀利狷狂的幽绿色眼睛依然能判断出,这人是凯文。

    此刻,他正注视着坐在对面皮质沙发上的白馨蕊发呆。

    “嗨,凯文,你今天造型不错啊。” 辰辰过去打招呼。

    “这个我知道。”凯文回过神来,用伏地魔的口气回应辰辰的友善,眼睛却不夹辰辰分毫。

    文瑾忙拉着辰辰往别处走,小声对他说:“咱们不理他。”

    大家都了解凯文的倨傲无理,辰辰倒是不以为忤。

    义廷追上来,捅了捅辰辰后腰,道:“你接着说呀,凯文旁边那几个,是什么妖魔鬼怪?”

    辰辰清了清喉咙,耐心给义廷讲解着:“离凯文最近的莱恩,扮的是吸血伯爵德古拉;吧台旁边披头散发满身是血的是贞子,我看像是韩国学姐金善英扮的;稍远一些那个扮成了星战里的维德爵爷……嗯,脸上带着面罩看不出是谁,从身材上看,应该是你们橄榄球队的那个著名的截锋山姆逊;那个长着三张脸,五个眼睛的是……八卦女王阿曼达……”

    “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去外屋,你们没发现吗?外屋白色珞珈俱乐部的人好像是故意要和他们隔开的。”

    文瑾的这个发现让辰辰觉得十分耐人寻味,两个水火不容的组织就是在这种玩的场合也这样泾渭分明。

    走回外屋,狼人杀大战正酣,羽悠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也坐在那张桌子旁边。

    “薇薇安她人呢?”辰辰觉得在这种场合少了她,可是万万不应该的事情,便询问她最好的朋友文瑾。

    “她的服装穿起来有些复杂,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还让我转告你们,要搽亮眼睛,好好期待,到时别忘了拼命拍照,重点是要投她一票,而且只能投票给她。她还说了,她绝对要让全校同学都知道什么叫‘业界良心’……”

    文瑾正絮絮叨叨地说着,一楼大厅的门哐当一声又被打开了,一大群人赶快挤到二楼的回廊上去。

    乐队奏完一曲,刚好是跳舞的间歇,薇薇安果真横空出世了。

    “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中国谚语从整天说着上帝保佑的文瑾口中说出来,让辰辰觉得十分违和。

    薇薇安穿了一身白羽毛做成的衣服,头戴羽毛冠,身上还绑着两只巨大的羽毛翅膀,从敞开的大门走进来。

    “这衣服做起来确实是够费劲的,怪不得说是业界良心呢。”作为观众,辰辰认真地品评着,“嗯,光是看在费时费工的份儿上,也值回这一票了,我这一票绝对投给她。”

    看到薇薇安闪亮登场,乐队不失时机地演奏了一小段典礼入场式进行曲,以示隆重。

    薇薇安这身可不适合在舞池里跳舞,她径直大跨步地“登登登”上了楼梯。

    辰辰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要被震出来了,小声对文瑾说:“薇哥也不胖啊,可她绝对算是个重量级人物了。”

    文瑾一脸嫌弃地看着辰辰:“你就是这么夸奖别人的?”

    “嗨,你们看看我的服装,姐亲手做的,做了三天三夜啊,到时可别忘了投我一票!”薇薇安百无禁忌地开始了公然拉票活动。

    她张开硕大无朋的翅膀展示给大家看,两个翅膀张开比大木屋的门还要宽很多。

    玩狼人杀那一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纷纷发出惊叹,交口称赞这服装别致新颖。

    只有奥利弗不屑地撇撇嘴,说:“薇哥,你这是祸害了咱学校农场多少只白鹅呀?这衣服太不环保,不环保……”

    薇薇安没理她,一屁股坐在一张空位置上,“玩什么呢?狼人杀?三国杀?还是真心话大冒险?算我一个。”

    正说着话,楼下大厅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辰辰被文瑾拽着跑到回廊处,准备看又有什么幺蛾子出现。

    只见穿着西服革履的丹尼尔,手挽着穿白色婚纱的劳伦走进了大厅。

    一瞬间,跳舞的人全部都停止了动作,僵立在那里看着灯光暗影中走出的一对新郎新娘,乐队也停止了演奏,身披骷髅黑袍的乐队成员全体起身,看向门的方向。

    身材高挑的篮球队队长丹尼尔穿了一身银色的老式燕尾服,燕尾服里面是繁复的宫廷式丝绸衬衫,领口上打着紫红色丝绒领结。

    他那匀称挺拔的身板配上这件价格不菲的古董燕尾服,兼具了芭蕾舞者之形,与十七世纪贵族之神,高贵唯美得无法言说。

    他轮廓分明的俊美脸庞上,素白干净没有一丝诡异装扮,新刮的胡子在两腮和下巴处留下的青虚虚胡茬,显示出十七岁男生特有的朝气和性感,一对幽深美眸始终饱含深情地看着身旁的劳伦。

    劳伦头戴王室加冕礼才用的帽型王冠,上面缀满了流光溢彩的宝石,身穿着一件曳地的长婚纱,上身是抹胸束腰的简洁设计,下身则是颇为奢华欧洲十八世纪宽大蓬蓬裙,附带着两米多长的大拖尾。

    身后跟着一对玉雪可爱,表情呆萌的花童,帮她抻着长长的婚纱。辰辰认得,那是娜拉老师家的一对六岁的龙凤胎Jove(乔夫)和Jovial(乔薇儿)。

    如果忽略掉劳伦的脸,单独看她这一身装束,简直就是一个最最完美的新娘,然而,她的脸实在太令人望而生畏了。

    透过白色的头纱可以看到,她半边面颊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另外半张脸则完全是骷髅头骨,嘴唇一半红得鲜艳欲滴,另一半露着白森森的牙齿。嘴角和一只眼窝处滴滴答答地流出血来,骷髅骨的那边眼眶漆黑空洞,脖子上的伤疤看起来还是新鲜的,也正往外淌着血。洁白婚纱被染上了点点猩红,看起来说不出的妖异。

    这时,白馨蕊顶着两个尖尖的黑犄角,婷婷袅袅地从高大的凯文身后转出来,旁边跟着阿曼达、艾米和维姬。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看到刚应酬完了一众粉丝的劳伦和丹尼尔双双款步上楼,不禁感到一阵心虚,没想到在这里狭路相逢,闺蜜四人组识趣地退到一边。

    乔夫和乔薇儿这对儿漂亮的小天使一路替他们开道,每人手里还捧着一大盒包着金纸的巧克力,逢人便将盒子高高举起来,奶声奶气地说一声:“欢迎品尝限量版的Godiva巧克力,记得给劳伦投票哦。”

    “那边,在发巧克力了,小寿司,快去补偿一下今晚没吃到红樱桃巧克力饼的遗憾吧。”薇薇安将文瑾推到了两个小天使面前。

    罗杰斯笑着走到劳伦面前,用手轻轻揉着两个小天使的发顶心,说:“劳伦学妹连拉票大使都这么别出心裁!”

    “雕虫小技。”

    劳伦优雅一笑,亲自从小天使的盒子中挑了一块巧克力,递给罗杰斯。

    尽管画着滴血红妆,劳伦的另外半边涂着红唇的脸,笑起来却仍是美得惊人。

    威廉也凑趣地走过来,拿了一块巧克力,附在丹尼尔耳畔低语着什么,丹尼尔不住浅笑。

    文瑾大着胆子走进大咖们中间,拿起两块巧克力,迅速闪人。

    薇薇安见劳伦拉票花样百出,颇有些不甘心,也来凑热闹。只可惜她拉票不像劳伦那样文雅,甜蜜,颇有点儿江湖黑帮手下的二堂主招呼兄弟们一起去打架的气势。

    只见戴着满身羽毛的她费力地爬上一张椅子,站在上面振臂高呼:“各位大佬齐聚一堂了,小透明也来替自己拉一下票。我的拉票宣言是:致力于跨文化交流!请为将娱乐精神进行到底的草根薇薇安投上你宝贵的一票!”说完,还挥动了几下巨大的翅膀摆了个剑指苍穹的姿势。

    未曾想,劳伦却第一个鼓掌,女神带头,立刻产生了一呼百应的效果,屋子里的掌声如同潮水,立刻就响成了一片。

    趁大家掌声未停,义廷挤到小天使面前,小心地拿起一块包着金色的锡纸的金币形巧克力,放在手心掂了掂分量,又仔细端详了半天,始终没有勇气打开。

    辰辰看了忍不住想笑,义廷准是想着斯蒂文用假巧克力戏弄黛西的事情,生怕劳伦和丹尼尔也在其中夹着一两块通电的赝品。

    义廷才心有余悸地闭上一只眼睛,两手用力一掰,竟然没有看到任何电光火石的震撼效果,这才放心剥下外面的金色锡纸将它塞入口中。

    白馨蕊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了看表情怪异的义廷,问道:“你怎么啦?出来前忘记吃药了吗?”

    义廷这才看见白馨蕊,不知道白馨蕊扮的是谁,只觉得她这身酷酷的黑衣服令她看上去活像是一个漂亮的西洋风格的女算卦师,又兼上次亲眼见过她用星座算别人的性格,算得神准,于是,这个土得掉渣的词条件反射般冲口而出:“嘿,半仙儿!你也来啦!像你这样的神婆,怎么不给大家露一手?”

    “我再强调一遍,是女神!”白馨蕊漂亮的脸蛋凑近义廷的鼻尖,说得咬牙切齿,一心想要纠正义廷的大不敬言辞。

    “女……神……”义廷被唬住了,下意识地重复着,一旁的薇薇安却头也不回地补了个加惊叹号的“精”字。

    白馨蕊原本也是为了过来拉票,看到劳伦和薇薇安捷足先登,花样百出,自己却没事先准备什么小礼物,正在沮丧,听了义廷的话,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她摸了摸黑色长裙左边口袋底部的塔罗牌,再摸摸右边口袋,四块用来汇聚灵力的天然水晶,这些都是她每天随身必备之物。

    她嘴角浮起笑意,忽然提高声音说:“我也来拉个票!”白馨蕊的声音里有小女孩的稚气尖锐,马上引起了屋里众人的注意。

    “事先也没有做什么准备,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我会在这里为大家算命积人品,顺便感谢支持我的人!”

    “这招真狠!”薇薇安咬着后槽牙自语。

    不过,她的话音被众人惊喜的欢呼声淹没,随后,大家就涌向白馨蕊。

    明艳笑容绽放在白馨蕊脸上,她在心里狂赞了一通自己的聪明机智。

    难得这么多人齐聚一堂,劳伦和薇薇安又刚刚为她的出场预热,这不正好是自己表现一下的绝好机会吗?

    她环伺围上来的一圈人,在这些自以为大咖的小白鼠中间,还真有那么几个是她有兴趣了解一下的。

    平日他们自矜是学长的身份,高高在上,今天,在她手里的塔罗牌和神机妙算下,让他们的命运和秘密都无所遁形。

    凯文分开人群,护送白馨蕊穿过众人走到宽大的椭圆形桌子中间位置上落座。她修长手臂一挥,身上的黑披风平展旋起,落在身后的椅背上,霸气落座,一下子变成了全桌的正位,原来一左一右坐在椭圆桌的尽头主人位上的威廉和伊丽莎白,反而倒像是两个陪衬人。

    同学们有呼啦一下聚拢到椭圆形雕花橡木桌前,瞬间自然形成了一个圈,将桌子围得水泄不通。

    有眼力见儿的阿曼达分开人群走进来,她不知何时从酒吧里拿出了一条长方形镶着银色浮雕花边黑色天鹅绒桌巾,铺在了白馨蕊正前方的桌子上。

    艾米也奋力往里挤着,将原先搁置在吧台顶端的那个水晶球拿过来,安放在桌巾正前方,用来镇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