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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校绯闻txt下载

    不可能,她和艾米来这里排练舞蹈是吃过中午饭后临时决定的,除了她们两人和金善英学姐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而且,看着凯文脚步匆匆的样子,显然另有急事。

    凯文来见谁?

    女生的第六感瞬间启动,率先跳进白馨蕊脑子里的,竟是全校闻名的小妖精,摇滚乐队里那个身材性感,整天奇装异服,染着粉色头发,一脸叛逆的主唱米亚。

    记得两周前的那个“音乐星期五”晚会上,还隐约还听见他和内森对那个小妞的身材低声品评了一番。

    二楼道尽头那个黑箱排练厅,这两天正好被摇滚乐团临时征用,紧锣密鼓地为学期期末的音乐会演出进行排练。每次她和艾米上楼练舞的时候,都能在楼道里听到地板振动的声音。

    凯文?米亚?

    她有些不敢往下想。

    来不及换衣服,白馨蕊一脚蹬上摆在门口的软底豆豆鞋,飞身跑出了练功房。

    一出门,她先稳定了一下心神,踮起足尖,一拧腰身,躲到了一根大理石立柱背后,灯光下的暗影将她的行迹完美地隐藏起来。她探出头,在暗淡的光线中寻找,看见步履匆忙的身影早已经隐没在走廊尽头的黑暗中。

    白馨蕊焦急地向光线昏暗处使劲张望,黑暗中,有光点隐约闪动了一下,她确定那应该是镶着铜制铆钉的大门开启,又关闭了。然而,她并没有听到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声从门里穿出来,心中顿时疑窦丛生,便也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在门口,她稍稍犹豫了一下,才用力推开黑箱剧场包着牛皮的沉重大门。排练厅里果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无需藏身,黑暗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最前方的舞台上亮着一盏微弱的灯,借着灯光可以看见,贝斯、吉他、架子鼓还没有撤下去,凌乱地摆放在舞台中央,而那些平日咋咋唬唬的摇滚乐队的成员却连半个踪影也无。

    白馨蕊正诧异地在黑暗中四下寻找凯文的时候,吉他漫不经心的旋律飘入她耳际。

    循声望去,发现正对舞台的前排座中间的位置上,粉色短发的女孩背对她的方向坐着,琴音应该是从她手中正在拨动木吉他上穿出来的。此刻,有着一头浓密金色卷发的脑袋,正一点点靠近那个粉头发女孩。

    黑箱剧场并不大,即便是最后一排与小舞台之间的距离也不到二十米,她甚至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米亚左耳廓上一排银亮的透骨耳钉发出的淡淡光芒。

    “你弹得真好,不过,那也比不上你的声音迷人……”凯文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诱惑人心的慵懒,一只手臂架在椅背上,手指轻轻地抚弄着米亚一头扎眼的粉头发。

    米亚偏过头,隔着一片黑暗,白馨蕊看不真切,但是,她能猜出米亚一定是在对凯文笑,她甚至还能想像出那笑意中散发出甜蜜和妩媚。

    凯文将那条粗壮的臂膀环上了米亚的肩,琴声停下来,笃地一声响,或许是米亚怀中的吉他滑倒脚边的地板上了。

    两人脸凑近了一些,又凑近了一些。

    黑暗中,隐约能看到凯文修长手指在米亚白嫩的面颊上轻轻摩挲。

    白馨蕊想起凯文平日看自己时充满野性邪魅的目光,他眼似乎总燃烧着一团灼灼火焰,像饥渴的水蛭觊觎着她娇嫩的肌肤,即便相隔二十米远,她也能感受到此刻两人之的电光火石。

    忽然,凯文像一堵墙一样朝米亚的方向俯下身……

    “凯文!”怒不可遏的白馨蕊一下子从观众席上冲下来,正在甜蜜相拥的两人不约而同地一惊,随后各自挣开。

    凯文脸上不见了平日的狷狂,取而代之的是慌乱,这种表情和他与生俱来的高耸的眉峰、凌厉的唇角极不相称,米亚也一反平日那种散漫的妩媚,用手不停地整理着她那并不凌乱的粉头发。

    白馨蕊站在观众席中间的夹道上,怒目而视地质问凯文:“你不是说,今天下午不在学校,要和你表哥去家族墓地祭拜你爷爷吗?!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此时,米亚一张白净小脸泛起羞赧的红晕,嘴唇上血色尽失,她没想到,第一次当小三就被人家正牌女友成功捉奸,战战兢兢呆立在那里一个字也不敢说。

    “不是……我是来和米亚聊学期末演出的事情……哦……不……是昆丁没有时间……让我过来一趟……”

    凯文显然对突发状况没有丝毫心理准备,说话张口结舌语无伦次,已经不能自圆其说了。

    白馨蕊冷笑,语声淡淡:“谈演出?替昆丁来的?”

    凯文侥幸地期待,此刻,这个幼齿的小美人和他一样头脑混乱,听她这么一说,以为能在小女孩面前蒙混过关了,一个劲儿地点头。

    不想,白馨蕊的声音忽然抬高了八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谈演出需要在漆黑一片的剧场里!而且还要抱在一起!”

    她的冷笑声仿佛被黑匣子放大了,显得清晰刺耳。

    “不是……”

    凯文话音未落,白馨蕊尖锐地声音响彻黑匣子剧场:“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朝黑箱剧场大门冲去。

    凯文一个箭步飞奔过来,一把拉住白馨蕊紫色小纱裙的裙边,身材纤柔的白馨蕊不知哪来这么大力气,拼命挣开凯文继续向前跑,只听哧啦一声,纱裙被凯文大手生生扯破,伊人脱身而去,他手里空余半幅垂着断丝的紫纱。

    凯文锲而不舍地追了出去,气喘吁吁地拉住愤怒的小女孩,白馨蕊用力甩开那双粗壮手臂,继续向前跑,仿佛身后追赶她的不是自己的男朋友,而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魔鬼。

    身高腿长的凯文几个腾挪,就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口中苦苦哀求着:“不是你想的那样,是米亚死气白赖地要约我,我怕你会生气,才说下午要去祭拜爷爷的。”

    不知为何,白馨蕊一听这话忽然想笑。

    这十几年来,她是看着白嘉伟和黄雅倩之间的猫鼠游戏长大的,凯文这点儿雕虫小技在她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白馨蕊不明白,是否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很喜欢常年编织美妙的谎言欺骗女人,因内心的歉疚而满足她们各种昂贵的愿望。

    今天,凯文对自己说出那些拙劣的谎言,又诚惶诚恐地追出来,至少说明一个问题——他害怕会失去自己。

    白馨蕊不动声色地一根根掰开凯文箍在自己身上的手指,神情绝望,声音泠泠如冰,仿佛只是在垂怜一个囚徒:“米亚追你,所以,你就范了?”

    凯文马上急不可待地挥动双手,赌咒发誓地向白馨蕊剖白心迹:“我以家族名誉发誓,我对米亚无动于衷,我和她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你要相信我,就是那个小婊砸一直勾引我,我是来向她说清楚的,让她离我远一点儿!”

    见白馨蕊脸上冷冰冰的表情仍不见一丝缓和,凯文一把抱住了白馨蕊,低头看着她,似乎想以他那性感的臂膀,迷人的双眼融化怀里的女孩,声音更是温柔到了能让冰块立时化作温水。

    “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变心的,我心里只有你,否则我不可能在返校节舞会上费尽心机请你作我的舞伴,而且,在你之前,我也从没邀请过任何一个女孩去我家……”

    凯文将白馨蕊紧紧箍在怀中,哀求着:“请你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你要相信,你才是我的一生挚爱……”

    白馨蕊当然相信凯文的话,她的美貌、家世远胜于米亚,对于凯文这么虚荣的世家子弟而言,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让他带上台面的正牌女友,而她白馨蕊拥有凯文正牌女友应该具备的一切配置。

    然而,白馨蕊更清醒,像凯文这样被家里宠上天的坏小子,拈花惹草是他的本性,就像苍蝇见了血总要上去叮一口。

    从长远的角度来说,这种渣男必须甩,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凯文的男友位置在白馨蕊心中下降成了备胎,只不过,总要等到自己将更好的男孩收入囊中,才能把备胎毫不留情地甩掉,不是吗?

    长长的楼道里,凯文仍拥着白馨蕊低声呢喃:“……你是最好的,我只爱你一个人……”

    伏在凯文怀中,白馨蕊面容上带着不屑,嘴里却甜甜地应和着:“这个我当然知道。”

    躺在宿舍柔软的床上,她眼前再次出现那天黑箱剧场中的情景,那仿佛是狭小舞台上,单独为她一个人上演的激情戏。

    周遭都是漆黑一片,昏黄而暧昧的灯光下,凯文捧着米亚黄水仙般娇艳的小脸,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米亚的红唇刻意迎上凯文的挑逗,空气中弥漫着青春躁动的荷尔蒙味道……

    要不是临时决定排练舞蹈,白馨蕊或许永远不可能发现凯文这个牢牢被她掌控在手心里的家伙,居然背着她还有这么一手。

    她仔细回想之前和凯文相处的点点滴滴,惊异于自己竟然从未察觉到过任何蛛丝马迹。

    别看凯文才十年级,只是仰仗他表哥昆丁,在学校里称霸的嚣张肌肉男,如果学校里排出“最想和他约会的十个男生”的话,他至少也是少女们心目中前三名的大热人选,这一点应该没有什么争议。

    撇开家世背景不谈,他在橄榄球队里,是与尼古拉斯分庭抗礼的大前锋,就冲这一点,也能妥妥地收获无数少女芳心。

    然而,在白馨蕊眼里,凯文只是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众多男生中,唯一蒙她垂怜成为官宣男票的那一个。

    帅气、家世、跟班众多,这算什么?他有的,她白馨蕊也有,而且足矣和他这种等级的人相匹配,当初,是他疯狂追她在先,现在,他仍是对她言听计从。

    原本,白馨蕊坚定地相信,他这种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做小幅低的人,也不敢在学校里光明正大地调戏别的妹子,然而,他居然真动了这样的心思,即便是偷偷摸摸也不能丝毫减少他的罪行。

    作出私会米亚决定,就已经犯了她白馨蕊的禁忌,这一点已经被划上了一个死句号,不容辩驳。

    米亚这个粉毛丫头素来也不是个安分的人,看校园里哪一对儿比较甜蜜,她就要去搞些事情出来。

    最近,她更是风头正健,弄了一大帮备胎,组了个什么破乐队,在学校大大小小的场合里献唱,出尽风头,陡然增加的拥趸,一时间都让她都找不着北了。

    这次她居然搭上了自己的男朋友,妄想压她白馨蕊一头,哼,做什么白日梦呢!她可不是坐视他人猖狂而不做还击的那种人,在心里,她早就給那个妖艳贱货判了死刑,不,最好是一点一点儿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

    而凯文呢,哦,我亲爱的凯文,你有什么资格背着本小姐在外面偷嘴吃?

    在没找到更合适的男朋友之前,本小姐只不过是拿你充个数,你不烧高香感谢我,反而沾花惹草给本小姐添堵。挑战我的容忍度,你大概是还不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后果吧?等收拾完米亚,就把你这个备胎给踹了。

    想到这里,白馨蕊不自觉地发出鬼畜的笑声。

    说实话,对于凯文出轨这件事,她丝毫也没有感到难过,反倒觉得是上天制造了一个完美的契机,真爱或许已经在不远处等她了。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钟,然而,她脑子里充斥着各种信息,一丝倦意也无。

    这几天,大家都在奔走相告的一件事是,他们最热爱的学生会主席威廉众望所归地被哈佛大学提前录取了。

    这件事本来跟白馨蕊没有半毛钱关系,她心里却总是莫名雀跃。这至少证明她当初看男生的眼光是没问题的。

    正如爸爸常把“估值”这个词挂在嘴边,在她看来,威廉的估值是符合预期的,而且未来增值空间更为广阔。

    当初,她暂时将威廉束之高阁,并不代表她放弃了。好在经过返校节舞会遭拒的滑铁卢之后,他奋发图强,这次,她一定要赶在蓝筹股增值之前,将他收入囊中。

    走进图书馆大厅,冬日清晨的阳光透过几十米挑高的玻璃天花板照射下来,白馨蕊站在拼花大理石地面,第一任校长Usher·Arnold(尤瑟·阿诺德)的铜像正对着她露出微笑。

    这个时间,最容易找到威廉的地方非图书馆莫属。

    上电梯之前,她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将相机镜头对准自己,欣赏了一番。眼线恰到好处,睫毛膏没有晕染,唇妆清新自然,清晨沐浴之后,一个小时的化妆令她看上去淡若无妆,却又呈现出超越天然本色的娇美,她勾起唇角给了自己一个满分。

    白馨蕊下了电梯就直奔杂志阅读区,在那里没看到威廉,又在靠墙环绕的木质的山形书桌周围转悠了半天,几个单独的自习室也细细找寻了一遍,居然没有找到他的影子。

    难不成,拿到哈佛的录取通知之后,威廉就像大多数十二年级学长那样开始放飞自我了?

    白馨蕊转悠得口渴,准备去十二年级专属的讨论沙龙里喝杯咖啡,再去国际象棋俱乐部看看。

    刚推开四楼高年级小沙龙的大门,屋子里光线很暗,只有一扇窗子前的丝绒帘幕半开着,她一眼就看见那扇长窗旁,一个神情颓然的少年坐在古老的皮质圈椅里,光忧郁地望向窗外。逆着光看不到少年的脸,他头上倔强扬起的红发却在晨光下熠熠夺目。

    威廉果然在这里,白馨蕊脑子飞转,刚拿到哈佛的录取通知书,怎么会是一副重度受挫的倒霉样子?如今的他还会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呢?

    学业显然是不可能的,社会活动他更是游刃有余,那就只有感情了。莫非这个笨蛋又去找了那个面瘫冰山脸了,然后,再度铩羽而归?

    像他这样的死心眼儿,完全有可能这么做!

    不过,这倒是正合白馨蕊的意,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成了同病相怜?

    她蹑足走到进屋子中央,默不作声在一张阳光照射不到的沙发里坐下,她不曾想小沙龙的沙发这么松软,刚一坐下,身体就陷落进松软的靠背中。

    此刻,被暗淡的光包裹着,她感到十分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威廉听到屋子里有悉悉簌簌的轻微响动,回眸的一瞬,发现讨论区的沙发里竟然多了个人影。

    锦缎般的深色秀发重重垂落在肩膀上,这竟然是个亚裔女孩,威廉的心不由微微颤动了一下,从椅子上倏然起身,一步步走向女孩。

    她的头发好像是刚洗过,散发出幽艳光泽,飘逸出好闻的花果芬芳,新鲜醒神而又甜美。

    走近一些,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退去,沙发上的女孩是梳着长长的直发,纯黑如墨的颜色,并非他希冀中泛着阳光味道的亚麻色。

    他揉了揉眼睛,是的,他没看错,女孩的肩膀正在微不可查地轻轻抽动。

    常年只出现在学校最光鲜舞台上,威廉鲜少和女生单独相处,不过,他能判断出沙发里的女孩正在低泣,这令他有些抓狂。

    他转到沙发正面,不由得吃惊叫道:“斯黛拉,你怎么在这里?”

    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仿佛也被吓了一跳,手里浸染了泪迹的面巾纸失手掉落在地毯上。

    威廉看着楚楚动人的小学妹,不禁心生怜意,从地上捡起被揉成一团面巾纸,丢进垃圾桶,又从纸抽里抽出一小叠新面巾纸小心递上,然后,像个兄长般抚着她的肩膀,俯身低头轻声问道:“你怎么了,和同学闹别扭了?还是考试没考好?”

    当年,黄雅倩拍哭戏的时候,向来都是一条过,从不浪费剧组的宝贵时光,被导演们送了个雅号“水龙头”,随开随关。

    白馨蕊继承了妈妈的基因,并有所发展地将“走心”二字贯穿到表演当中。

    她用盈满泪花的眼睛看了威廉一眼,不说话,扭身趴在沙发扶手上,将脸埋在臂弯里,哭得更加伤心了。

    “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相信我,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对方越是不说话,威廉越想问个究竟。

    哭泣了片刻,白馨蕊才抽抽嗒嗒地从肘弯里抬起眼睛,晶莹的泪珠在一双明澈的眸子里转动,然后,扑簌簌地滴落下来,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动容。

    威廉降低海拔,蹲在了白馨蕊面前,以便和她平视,他用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白馨蕊擦着不断滴落的眼泪,嘴角扯动了两下,说:“凯文……移情别恋了……我撞见他和米亚在黑盒子排练厅里……亲热……”

    凯文追求来自中国的八年级小学妹,曾一度在学校里闹得满城风雨,威廉当然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听了白馨蕊的话,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凯文沾花惹草的老毛病又犯了,刚把斯黛拉这么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追到手,竟然不懂得珍惜,这简直太不像话了!

    “他这么做太卑劣了!”威廉愤然。

    他想到前天在击剑中心,满心欢喜地将接到哈佛录取通知书的事情告诉羽悠,然而,对方态度淡漠,语言冰冷,深深地刺伤了他的心,一连几天都是恍恍惚惚茶饭不思,此刻,看到以泪洗面的小学妹,对她的心情似乎能感同身受。

    威廉在白馨蕊身旁坐下,温言开导她,那些鸡汤味十足的话语仿佛也安慰了自己那颗受伤的心。

    半晌,白馨蕊猜抽抽噎噎地说:“你知道……我们中国女孩都比较保守……我之前也没交过男朋友,答应凯文,有一半是因为双方家庭的原因……可是没想到……”

    说着,她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嘴里还呜呜咽咽地说着:“……我原本以为爱情都是美好纯洁的……两个人在一起不会有欺骗和谎言 ……现在……我的人生都变得暗淡了……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信任别人……”

    白馨蕊哭得泣不成声,威廉为她冲泡了一杯香气浓郁的咖啡,抚着她的背轻声说:“你不要这么想,你碰上的只是个例,这个世界上真诚善良的人还是占大多数。凯文确实太不像话,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你!”

    白馨蕊抬起迷离泪眼,脆弱无辜地问:“如果你是我的男朋友,你会这么做吗?”

    威廉坚定地摇摇头:“不会。如果我爱一个人,给了她承诺,就一定不会背叛她……”

    话还没说完,白馨蕊扑到他怀中哭得更加伤心。

    威廉看着伏在他肩头的白馨蕊,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学校里有很多女生对威廉心存向往,也包括眼前这个斯黛拉,这一点威廉不是不知道,然而,在A校三年多的时光里,他与女生们之间的相处,谨守着优雅而高贵的分际,不曾有任何人和他有过这样亲密接触。

    此刻,威廉却并没多想,只当她是一个无助的小女孩,踟蹰着,却依然慷慨地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哎,爱情这件事比升学还要不可测,”看着白馨蕊收住了眼泪,威廉的视线从她身上转向带卷草花纹的墙纸,声音幽幽道:“千万人前仆后继想要进入的梦想学校,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录取,一个看似不起眼人的人,却永远得不到她的青眼有加。”

    白馨蕊的鼻子一抽一抽的,她很确定威廉在说的人是谁,尽量不去看威廉刀凿斧刻般绷紧的嘴唇,和拧在一起的眉心。

    威廉沉默了。

    白馨蕊一把擦干了眼泪,坐直身体,凝视威廉的眼睛,开口道:“威廉,你一直都是我最崇拜的人,今年,你又是咱们学校第一个拿到哈佛大学录取通知的,如果有人伤害你,肯定是那个人有眼无珠!你要相信自己是最棒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

    羽悠拒绝冷落一度将威廉膨胀到顶点的自尊心打落到地狱,尽管他第二次表白的场景没有人看到,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登上校刊,但是,再度重创足以令长期以来一帆风顺的威廉怀疑自己的优秀程度和魅力值,而眼前这个女孩的话,在他听来却格外熨贴舒服。

    其实,现在他才是最缺少爱,最需要安慰的那个人,哪怕是肉麻的,流于表面的恭维,他也会欣然照单全收。

    更何况,此刻,白馨蕊脸上崇拜和不平相互交织,那是一个小姑娘才有的率性和真挚,这种本色演出在威廉看来,完全是内心的真情流露。

    白馨蕊用手指卷起一缕尚未干透的秀发,垂下眼帘,说话声细细的,如同在低诉又好像在自语:“虽然凯文移情别恋伤害了我,但是,从这件事里我也慢慢成长了。有的人哪怕你付出再多真心,他也根本不会去珍惜,更不会回应你。还不如趁早放手解脱自己。”

    白馨蕊的话貌似是伤痛过后的自省,实际上却是刻意说给威廉听的。威廉浑然不知,只是有种顿开茅塞的感觉。

    在学校里明明有这么多女生崇拜他,倾慕他,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和自己过不去,去强求一个从来就不曾欣赏过他的人和自己相爱呢?

    当一个人最伤心失意的时候,有人恰逢其时,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给了他一个台阶、一个出口、或者是一粒糖丸,其效果足以匹敌为绝症病人开了一剂救治生命的灵丹妙药。

    威廉感激地看着白馨蕊认真的面孔,他觉得,之前是自己钻牛角尖了。他在心里悄悄做了一个自认为不着边际的假设和类比,假如他和眼前的这个斯黛拉走到一起,自己的价值一定可以在她那里获得认可,而她能够给予自己的远远要超过辛西娅。

    思及此,威廉马上在心里责备自己:我怎么可以趁人之危有这样的想法呢?我们现在只不过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即便是我们真的发现彼此之间相互投契,那也要等到将来的某一天,等到我们完全走出各自的感情阴影,否则对谁都是不公平的。

    白馨蕊看着威廉脸上的细微变化,知道自己说的话他听到心里去了,便决定见好就收。

    她接过威廉递过来的餐巾纸,擦干眼泪,微微展颜,在旁人看来,这个笑容虽然勉强,却格外珍贵,因为这是一个坚韧女孩涅槃新生后的笑容。

    “谢谢你,在我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出现,以后,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可以随时来向我倾诉……”说这话时,白馨蕊似乎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而是一个可以被男生引以为灵魂伴侣的淑女,名花解语,深明大义。

    “虽然我们只聊了一会儿,我感觉好多了。在你那么伤心的时候,还能来安慰别人,这说明你是个善良的人,今后,你有任何不开心的事,也尽管来找我,我一直都在。” 威廉眼神里满是诚恳。

    看着已经在钓钩周围游弋的鱼,白馨蕊觉得一切尽在掌握,现在不忙着收线,要等他将钩子咬得再牢一些。

    她笑着点点头,脑子里已经在筹划下一步如何继续扩大自己的战果了。

    此刻,威廉以为他就是那个让白馨蕊绝处逢生的人,而事实上,他没有发现,自己正在被白馨蕊雪中送炭,他更不知道,日后,他要为这盆炭火付出昂贵的代价。

    白馨蕊乘电梯来到了科学楼顶层的天文学教室,看看手腕上的古琦白陶瓷腕表,还差15分钟才上课。经常迟到的她,难得今天来得这么早,然而,这跟今天是期末考试这件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一会儿,阿曼达、艾米和维姬也气喘嘘嘘地跑进了教室。

    维姬的气息还没有喘匀,就从书包里掏出了几个小纸卷,捧在手里,邀功似的说:“我带来了,你验验货吧,我可是完全按照你说的去做的,分毫不差。”

    白馨蕊从维姬手里接过那些捻得又小又细的纸卷,放在手里掂了一下,抛起其中一个,一把握住,霸气的样子活像个老大的女人。

    她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道:“不错,维姬!大小长短都很合适。”

    阿曼达有点儿不甘心自己被晾在一边,说道:“这方法也太麻烦了,还容易出纰漏,照我看……”

    白馨蕊比了一个“停”的手势,说:“照原计划办!这只连环杀招的开始,到时候有你的用武之地!”

    阿曼达嘴巴撅得老高,两条眉毛竖成八字形,脸上写着:她很憋屈。

    白馨蕊将几个人拉过来,围拢成一个小圈,小声说着什么,末了,嘱咐道:“……我们的行动一定要快,干得干净点儿,配合也要默契,记住了吗?”

    几个女孩用一套她们习惯的复杂手势,预祝了胜利,在其他人走进教室之前结束了密谋。

    此时,同学们陆陆续走进教室,他们从椭圆桌面底下抽出小桌板,调整椅子的位置,让身体与桌子呈90度,然后,规规矩矩地在小桌板后面坐好。有的同学为了刻意避嫌,还将书包放在教室后面靠墙的地上,只在桌子上摆了个铅笔盒。

    屋子里温度明显比室外高很多,米亚却不愿意脱下她那件极酷的羊皮机车夹克,只将拉链拉链敞开,任夹克滑落到肩膀下方,露出裹着杏色针织紧身衣的秀挺双肩。她那两条颇引以为傲的大长腿,被皮质柔软的Miu Miu修身裤包裹着,随意向前伸展开,铆钉皮靴恰好抵在前面艾米坐的那张椅子后腿上,一个华丽丽的顶配“北京摊”。

    阿曼达背着书包,佯装刚从外面进来的样子,走到米亚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房门,扬起描得有些夸张的眉毛,说了声:“他找你,说有急事,就在电梯口。”

    米亚掀起浓密的睫毛,忽闪着一双蓝盈盈的大眼睛,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问道:“快考试了,谁找我呀?”

    “还能有谁?”阿曼达瞪大眼睛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故意不作正面回答。而是绕到米亚身后的空座位上坐下,边低头从书包里往外掏铅笔盒,边漫不经心地放话说:“……我的话传到了,耽误了急事可别赖我。”

    米亚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离考试还有5分钟,她匆忙站起身走出教室。

    大家对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都有些紧张,竟然没人注意到约翰逊博士是什么时候走进教室的。

    他将一摞厚厚的卷子放在椭圆桌上,正襟危坐地对同学们说:“今天题目不难,合理安排好时间,不要紧张,放松心情。打铃的时候我们正式开始。”说完,他便将特意带过来的硬皮精装书翻到了序章。

    坐在教室后面的维姬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风风火火朝约翰逊博士走过去,她身材本来就肥胖健硕,穿了件披风款式的外套,所过之处,把好几个同学的铅笔盒撞在地上,她一路说着“对不起。”

    同学们嘴里抱怨着,纷纷俯身去捡铅笔盒。

    她笨拙地走到约翰逊老师桌前,焦急地问:“这次答卷可以用铅笔填答案吗?我忘带中性笔了。”

    约翰逊博士一皱眉,不悦道:“已经上了一学期我的课,你应该很清楚我的要求!”

    看着维姬皱到一起的鼻子和眼睛,又有些不忍,朗声问道:“谁能借给健忘的维姬一支中性笔吗?”

    他扫视全班,有的同学还在捡铅笔盒里掉出来的笔、橡皮、尺子和圆规。艾米捡完自己的东西,顺便将米亚掉在地上的铅笔盒也捡了起来。

    这时,莱恩举起一只中性笔,维姬转忧为喜第走了过去,好在这次她比较小心,没有一路撞翻东西。

    约翰逊博士看着考前仍显得手忙脚乱的同学们,又低下头看书,仿佛在想书里找到平静。

    “……他怎么不见了?”离打铃还有一分钟的时候,米亚一拧纤薄的腰肢走进教室,肚子上的钻石脐环闪动着Bling Bling的光。

    阿曼达摊开手耸了耸肩,飞舞在宽阔额头上的眉毛仿佛在表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米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刚一坐下,就发现自己竟然和白馨蕊隔着一张椭圆桌对角而坐。此刻,她直视着自己笑容带着满满的恶意,那令人不安的笑容,米亚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不寒而栗,她尴尬地将眼神飘向别处。

    考试开始了,教室里安静得出奇,所有人在奋笔疾书,只能听到钟表的嘀嗒声,和约翰逊博士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音。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着一场两小时的考试就临近尾声,有一两个同学已经提前交卷走出了教室。

    白馨蕊也做完了试卷,她看了看对坐在椭圆桌正前方监考的约翰逊博士,此刻,一本砖头般厚重的书已经读了将近一半,深棕色皮质封皮展开在桌上,一厚摞书页中间还夹着一枚金属质地,带圆形徽章的复古书签。

    白馨蕊站起身,眸光从鼻尖处垂下,居高临下地看米亚。她戏剧性地清了清嗓子,约翰逊博士从书上抬起他那白发苍苍的头,说道:“斯黛拉,你也做完了吗?可以先交卷。”

    白馨蕊从容走到教室前面,将自己的试卷恭敬交到约翰逊老师手里,然后,用做了冰蓝色水晶指甲指的纤长手指,指着米亚的方向,大声说:“我看到米亚刚才一直在看小条,抄答案。”

    米亚仍在答卷,听白馨蕊这么说,不由得一惊,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美目睁得老大,满满的不可置信从眼睛里喷溢而出。

    约翰逊博士灰白色的眉尖倏地一下就皱起来了,他扶了扶眼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在A校教书将近三十年了,名明目张胆在考试的时候打小抄的人,他还没见过。学术诚信在A校来说等同于法律,校方对于任何形式的学术欺诈都是零容忍,校规里明文规定,考试作弊、论文和作业抄袭都是要被开除的,完全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即便是写论文引用了别人的话没注明出处,也要受到警告和处罚。

    数十年来,A校学术不诚信的案例屈指可数,为了一次考试成绩就冒着名誉扫地,白白扔掉几万美金的学费不说,还要被驱逐出校园,姑且不说,这种风险是否明智,在美国这样一个信用体系非常完备的社会里,如果一个人在学生时代就存在不诚信的劣迹,那么他一生的信誉、名声和前途都会受到影响。这和一次考试的成败比起来孰轻孰重,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清楚。

    约翰逊博士迈着苍劲的步伐走到米亚面前,神色威严地从桌上拿起考卷,这张试卷字迹干净清晰,是她一贯的风格。

    米亚像是一头受到惊吓的小兽,从座位上弹起来,慌乱地摇着双手,语无伦次地对约翰逊博士说:“不,不可能,我没有作弊,什么小条?我根本没有……”

    “我希望你不介意让我看看你的铅笔袋。”约翰逊博士看着米亚迷茫、惊惧的表情,尽量压抑着心中怒意。

    米亚等了好长时间,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她很清楚自己没有作弊,但冥冥中觉得,自己的铅笔袋里或许真的有什么纸条。

    约翰逊博士拿起米亚的铅笔带,这个铅笔袋很大,也是粉红色的,和她的发色极为接近。

    不知是因为老迈,还是其它什么原因,约翰逊博士拿着笔袋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哧啦”一声拉开上面的拉链,由于动作太猛,里面有不少东西掉了出来。

    米亚也探过头去看,只见桌上散落着铅笔、中性笔、橡皮、口红……还有几卷细细的小纸卷。

    “啊!”米亚伸手捂住嘴,将一声惊呼阻断在口中,她不明白这些危险的白色小纸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约翰逊打开其中一个,这是一张宽2厘米,长10厘米左右的小纸条,正面用标准的Time New Roman的6号字体密密麻麻地打印着许多小字。

    约翰逊博士努力透过镜片想看清上面的内容,却险些引发了他的密集恐惧症。无论如何,稳恒态宇宙、松散的星系群、哈勃定律、微观粒子等词条清晰地跳进了约翰逊博士的眼帘,而这些正是本学期末要考察的内容。

    “还说你没有作弊,你怎么解释这些小条? ”约翰逊博士声音低沉隐忍中带着难以遏制的愤怒。

    “不……不可能,这不是我的!”米亚一脸错愕,拼命摇着头,声音也有些发颤。

    白馨蕊站在她对面,用眼神和她对峙,冷冷地说:“作弊了还敢狡辩?”

    米亚百口莫辩,斯黛拉嘴角那一抹轻蔑笑意刹那间令她明白,为什么考前几分钟阿曼达要故意支走她,这件事即便不是斯黛拉干的,也是她指使别人干的。

    白馨蕊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嘲讽道:“你该不会不想承认,还倒打一耙,说别人想陷害你的吧。”

    如果,她是个聪明人,或许她会说:“对,就是有人陷害我,你很清楚那个人是谁。”而惊怒交加的她,此刻说的却是:“对,就是你陷害的!”

    这样的抗辩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即没有证据,又没有说服力,充满负隅顽抗的味道,而她作弊这个事实却是证据确凿,约翰逊博士眉头锁得更紧了。

    “我发现你作弊,你就说我陷害你,你不要反咬一口!”白馨蕊饶有兴味地看着被自己逼到绝境,形同困兽的米亚,一字一句说得不慌不忙。

    又有一部分同学们交完考卷,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用各式各样的目光打量着站在教室前面的三个人,交头接耳众说纷纭。

    一时间,米亚感到愤怒、委屈、尴尬、局促、窘迫……如果把这些感觉统统充进一个气球,恐怕早就会爆炸了。

    她嘴角抽搐说不出话,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约翰逊博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整理好同学们的试卷,唯独将米亚的试卷单独夹在书里。

    他声音听来严峻肃穆地对米亚说:“这件事,我会彻查清楚。请带上你的东西跟我来办公室。”

    米亚抹着眼泪追上约翰逊老师的脚步,眼睛上的黑色烟熏妆被泪水晕花了,在精致的脸蛋上留下两个深深的黑眼圈,看起来像一只心力交瘁的大熊猫。

    教室里的同学们有的在窃笑,有的在议论。

    维姬勾起嘴角幸灾乐祸的说:“摇滚乐团主唱哭的时候丑死了!”

    “是啊,看起来,她真的要有麻烦了!”阿曼达的话听起来似乎对米亚不无担心,脸上却尽是得意神情。

    艾米低头不语,不停用手指绞着衣服边缘。

    米亚走出教室的那一刻,在泪光中瞟见白馨蕊,她脸上的笑意愈见深浓。

    望着米亚消失在楼道中的背影,白馨蕊哼了一声,心想:“米亚·科本,你这个小婊砸,这还只是个开始!”

    约翰逊博士前脚走进办公室,厚重的木门未及合上,就再次被推开,跟进来的是米亚,或许说冲进来的更为恰当。

    进门后,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被陷害的!”

    她双手按在宽大的办公桌上,胸脯随着急促的喘息一起一伏,看着约翰逊博士的眼神却万分笃定。

    “我愿意相信你说的是事实,但是,我需要的是证据。”约翰逊博士的语气仍然十分严厉,一脸嫉恶如仇的板正表情。

    米亚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来学校一年多了,从来没有过任何不良记录,哪怕是宿舍规范也从来没有违反过一次……”

    她不停地用手背擦拭着眼睛里汩汩流出的泪水,声音里因夹杂哭腔而变得有些含混:“……我的GPA是3.8,各科成绩还算是不错,完全没有必要铤而走险在考试中作弊!”

    约翰逊博士回想米亚平日课上课下的表现:她上课认真听讲,努力记笔记,作业、考试虽然不是最优秀的,也属于中等偏上,偶尔还问出一两个引人深思的问题,是属于颖悟型孩子。

    他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说:“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但作弊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我们学校有二百多年的良好声誉,无论在任何情况下,绝对不会容许校园里存在这样的行为!”

    顿了顿,她继续说:“我知道你平时品行优良,但是,这并不能证明这次你就没有违反校规,纸条是在你铅笔袋里发现的,你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呢?”

    约翰逊博士脸上的皱纹仿佛一下子深刻了很多,在他教的这门课上出现这样的问题,令他痛心疾首。

    米亚擦干了眼泪,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理性又回归到了她的脑子里,如同一股沁凉的泉水为她燃烧灼热的脑神经降温。便将考试前如何被骗出教室的经过说了一遍。

    约翰逊博士连连摇头说:“这两件事之间很难看出有什么必然的逻辑联系。”

    米亚低下头想了想,复又抬起头,眼睛发亮,声音也清晰了很多:“这样吧,您可以判一下我的这张试卷,如果比我的平时成绩高出很多,那么我有说谎的嫌疑,如果持平,我作弊的意义又何在呢?”米亚用恳求的眼光看着约翰逊博士。

    约翰逊博士点点头,花了约莫十几分钟时间,将米亚刚刚做的试卷判了一下,成绩是85分,这和米亚78-88分的日常分数区间相比,显然属于正常范畴,并没有高得离谱。

    约翰逊博士用手指捏了捏额角,他觉得这件事情颇耐人寻味,也许真有可能存在某种误会。

    然而,前有白馨蕊的实名举报,后又查出米亚铅笔袋里的小纸条,这基本上已经算是实锤了,单凭一个分数就否定她作弊未免草率,约翰逊博士陷入沉思。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米亚的黑色眼线和烟熏妆早已褪尽,一张小脸煞白,嘴唇上也没有什么血色。

    没有了浓妆的帮衬,平日努力营造的不逊和高傲也不复存在,邻家女孩般的她用指甲不停地抠着皮衣上的金属纽扣,等待着约翰逊博士对这件事给出一个公正的说法。

    博士叹了口气,说:“从你的这张试卷的成绩上确实看不出太大问题,但是,有人站出来说亲眼看到你作弊,仅凭这个成绩不足矣否定这种指证。你至少会面临本学期期末成绩零分的处罚,而且……”

    米亚一咬牙说:“约翰逊博士,我以我的人格、名誉和生命担保,我真的没有作弊。您确实在我的铅笔袋里确实发现了小纸条,但是,那不是我放进去的,我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跑到我铅笔袋中去的……”

    她红肿着双眼,咽了口吐沫,继续说:“……如果仅仅因为这些小纸条就草率判定我作弊,我心里不服!退一万步说,即使在我的铅笔袋中发现了纸条,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我在考试的时候看过这些纸条。”

    看着约翰逊博士宽大的办公桌上,被单独放在右边的那张试卷,米亚觉得很可笑,自己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别人设计了。

    她抬眼眄过约翰逊博士熨烫平整的格纹衬衫,一字一句地说:“斯黛拉跟我有过节,我敢肯定是她们在陷害我!”

    约翰逊博士也觉得事有蹊跷,目不转睛地盯着米亚的每一个表情的变化,思考着她说话,一个作弊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坚决地为自己据理力争?然而,凡事都要讲证据,不能单凭感觉,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苍老平和:“你推测有人陷害你,这个我一时无从查证,我会跟托马斯先生商量……”

    米亚用恳求的眼神看着约翰逊博士,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您轻信了她们,在这次期末考试中给我零分,对我来说是不公平的。您能否再让我做一张类似难度的卷子,我就在您面前做,以这张卷子的成绩作为我的期末成绩?”

    或许是米亚的坚持与诚恳打动了约翰逊博士,他点点头,说:“好,为了公平起见,我去拿一套去年第一学期期末的考卷。”

    米亚用手背在泪痕交错的面庞上胡乱抹了两下,重新大叠起精神,又花费了两个小时,认认真真做完了一套试卷,约翰逊博士就坐在办工作后面,看着米亚答题,又耐心地帮她评了分数,这次居然比被揭发“作弊”的那张卷子还高了两分。

    期末成绩总不至于是零分了,米亚也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再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不禁内疚道:“害得您中午也没能暗示吃饭。”

    约翰逊博士用咖啡送下几粒白色小药片,刚才还铁青的脸色有所缓和。

    米亚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借机再次为自己辩解澄清道:“约翰逊博士,您想一想,就算这次我考了满分,也不会对本学期的GPA有太大影响,如果我真的是极度介意GPA的人,完全可以通过提升这门课的平时表现来获得更高的GPA,没必要在期末为了那么几分的提升而作弊,这不合逻辑。”

    一句话提醒了约翰逊博士,尽管期末成绩在GPA中的权重很大,对于一整个学期的GPA不会有决定性的改变,因为,日常作业、小测、课堂讨论、小论文都会参与到GPA的计算当中。正如米亚所说,即便她期末成绩是满分,对她GPA而言,可能也就是小数点后面第二位有所上浮。

    约翰逊博士点点头,说:“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能处理的范畴,不过,在和托马斯先生商量的时候,我会把你平日的成绩和表现一并向他做出说明,尽量将这件事情的伤害程度降到最低。”

    米亚能听出约翰逊博士语气中的无奈,默默低下了头。

    约翰逊博士又语重心长地告诫米亚:“小纸卷出现在你铅笔盒里,你就要负责,这就如同,在机场被毒品贩子往行李中放入了毒品,一旦被查出来,一样要被判坐牢,这是一个道理。今天的事情,学校至少会给你记一次通告。我要给你一个善意的忠告:今后请妥善看管好自己的东西。”

    走出科学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米亚身心俱疲。

    当她拖着沉重的双腿朝餐厅方向走去的时候,发现很多同学都在对她指指点点,还有不少同学,明明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去了,又故意回过头看她,仿佛在看什么稀有动物。

    她听到有人窃窃低语:“对,就是她。”

    “天啊,胆子太大了。”

    “恐怕她这回要倒霉了。”

    ……

    米亚完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在意这些声音,一上午的时间,做了两套期末考卷,经历了被人陷害的气愤,声嘶力竭的吵闹、伤心委屈的痛哭流涕和绞尽脑汁的辩驳……现在,她早已感觉到身体被掏空,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否则,她可能随时会晕倒。

    刚走到湖边,安德鲁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他一把拉住米亚,低声问:“米亚,你怎么被盘问了这么久?听说你在天文学课的期末考试上被抓住了?我知道你是不可能作弊的!会不会……”

    “你怎么知道的?”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怎么知道地这么详细?看起来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看着安德鲁欲言又止的样子,米亚无力地摇了摇头说:“我当然不会作弊,我是被冤枉的,我已经向约翰逊博士澄清了……”

    刚回到宿舍,文瑾就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她的房门,然后,又神秘地掩上,压低声音问道:“米亚,这是怎么回事?”

    米亚无奈,便将白馨蕊如何陷害她,她怎样在约翰逊博士那里自证清白,如今还在等待学校最终决定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向文瑾讲述了一遍,只不过,她有意省略掉了造成这件事情的原因——自己和凯文搞暧昧被斯黛拉抓住。

    文瑾一听白馨蕊陷害自己的好朋友,立刻气不打一出来,也没有追问原因,一心琢磨着怎样才能帮到米亚。

    她托着腮,仰头看着天花板思索了好一会儿,问道:“米亚,你说实话,那些小条真的和你没关系吗?”

    “当然,我什么时候说过谎?我们俩是好朋友,你还不相信我吗?”米亚看着文瑾的手,眼睛里又浮上一层泪花。

    “别难过,着急解决不了问题,”文瑾拉着米亚的手,说:“我倒是有两个好办法可以证明你是清白的……”

    “是什么?快告诉我吧。”米亚眼睛里流露出兴奋。

    “首先,可以请我们学校的电脑工程师查一下你的电脑,有没有保存与那些小纸条相一致的内容文本,即便是被删除的内容,工程师也能轻而易举地恢复数据。这样就能判断,你是否有制作过和小条内容一致的电子文件。”

    米亚一拍大腿,说道:“对呀,蒂娜,我怎么没想到!”

    文瑾继续道:“第二,我们每个人的电脑都要和学校打印机联网才能实现打印,可以把各个宿舍楼、教学楼包括图书馆的从打印机电脑记录中查一下,近期,特别是考前一两天,有谁的电脑和打印机联网过类似的东西。”

    米亚一把搂住文瑾的脖子,一个劲地说:“蒂娜,你太聪明了!这样我就清白了!”

    忽然,米亚转喜为忧,她摇了摇头,说:“即便学校可以通过第一个方法排除我作弊的可能性,也不会去追查陷害我的人。”

    “为什么呢?那她们以后还会用类似手段去陷害别人啊!”文瑾不解。

    “学校不会因为怀疑谁,就去调取她的各种数据信息,这样涉及到侵犯别人的隐私权。”米亚垂头丧气地说。

    次日,米亚去参加预备微积分和希腊神话两门课的考试,发现整个校园的老师和同学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为什么全世界一天之内都厌弃了她?她内心孤独而恐惧。

    这件子虚乌有的事情比病毒更加难以抑制地在学校内部扩散,传播速度之快,是米亚始料未及的。

    自己的朋友还可以一个个去澄清,那其他同学呢?她总不能一个个去解释吧。

    学校的处理结果尚不明朗,米亚却已经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她很难不将这种局面联系到谣言女王阿曼达,以及凯文那个手眼通天的小女友。

    横刀夺爱,与别人男朋友来往是肯定是要被报复的,她心里也有些后悔,决心不再和凯文有任何瓜葛。

    凯文比任何人都更及时地听说了米亚的新闻,他们俩同为十年级的学生,每天至少有三门课一起上,他了解米亚的为人,聪明如他,当然更明白了这件事是出自谁的手笔。

    这个八年级的小萝莉,在他看来,一直都是那么聪慧乖巧,善解人意,如今,她微微一笑,就露出了自己锋利的尖牙,这不禁激起凯文心中更强烈的征服欲望。

    有趣!原来看似甜蜜温柔的东方绢丝娃娃,在某些时刻并不像她看上去那样人畜无害。

    他唯一愧对的米亚,自己一时冲动殃及她成了牺牲品,看来,想要做斯黛拉的男朋友,今后,就别再指望着左拥右抱为所欲为了。

    ***

    十五天的圣诞假期很快就结束,同学们陆续回到了如同冰雪世界的校园,迎接本学年即将开始的第二学期。

    在ED、EA(美国大学“提前决定”和“提前行动”)中接到大学录取通知的12年级同学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正琢磨剩下的五个多月该怎么疯。

    在之前那些黑暗而苦难的日子里,他们天天被繁重的课业、大学文书和准备标准化考试折磨得彻夜难眠,如今,终于熬过去了,著名综合大学,或顶尖文理学院的录取通知在手,等待他们的是老师欣慰的目光和低年级学弟学妹们的顶礼膜拜。

    在这时候,即便是那些自律程度再好的十七八岁少年少女,让他们像之前的三年多那样,头悬梁锥刺股一心苦读圣贤书,简直比登天还难。

    就连先前还算用功的死宅和书虫都开始以学习社交的名义流连派对,以放松身心的借口沉迷玩网络游戏,胆子大些的人开始偷偷尝试喝酒,或是找点儿更刺激的事情做,而那些常年来就不曾消停过的人则更是在小范围内搅起风浪。

    十二年级在学校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他们做任何事情都会被低年级同学视为酷,有的甚至还被争相效仿,学校对十二年级同学格也外宽容,只要不过分违反校规,无论是教务主任,年级主任还是宿舍管理老师都会给他们足够的自由空间。

    当然,往年也有些倒霉蛋,在临毕业前玩得太嗨、太过火被学校开除,继往开来的扛把子们亲眼目睹了学长们的教训,只会玩得更加小心谨慎。

    能在A校读到12年级,仍然活着,而且还没抑郁的,顽强的生命力和强大智商缺一不可,他们清醒地知道,就算玩得再疯再过分,也需要有的底线。

    其一,成绩绝不能挂科,没有人愿意再当一年大学预科生,更加精彩的大学生活已经向他们招手了。其二,搞翻了天也不能惊动老师,尤其是和法律沾边的事情要格外小心。

    老大昆丁在和老师、学生会斗智斗勇方面绝对是个牛人!在表演艺术中心三楼走廊上站得两脚发木的莱恩,看了一眼对面的山姆逊如是想。

    这些年来,老大一手建立,苦心经营的那根利益链条即隐形又坚不可摧,让他们这些当小弟的从中享受到不少乐趣和好处。

    说它隐形,是因为校方有可能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即便学生会的个别人,对他们的事情有所风闻,却也常年苦于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说它牢固,则全要归功老大经营有方,治下严格,思维缜密,他设计了一套逐级保密的运作机制,才让根链条像机器一样精准运转,又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麻烦。

    游戏规则人人心里都有数:小喽啰去跑腿,大喽啰负责掩护,顶层人士的享受利益。

    组织里分布着各个年级那些精力过于旺盛的同学,他们进来的时候都是小弟,却都抱有一颗坚定的心——有朝一日一定要在学校呼风唤雨,就像他们的老大昆丁。

    自从拿到斯坦福大学的提前录取通知书,老大昆丁成了小弟们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这么折腾都能进斯坦福,无疑是给他们画出了一条吃喝玩乐和顺利升学两不误的人生道路。

    从冬到春,从春到夏,剩下的两个学期一定要哄好老大,还指望着他带大家迎来前所未有的好日子呢!隔三差五的轰趴、整整那些看不顺眼的人,搞点儿小节目小噱头,这些是不是想一想都觉得爽?

    只要老大高兴,酒敞开喝,喝到断片也不怕。老大藏酒的地方那是公开的秘密,连蓝色锡安隐修会里的小弟们都知道,体育馆废弃的地下室和湖边木屋那是他们经常聚会的据点。如果出了学校,去老大的私人场子玩儿,这玩意儿更是管够。

    至于叶子草、钻石和*粉藏在哪里,如果你只是个小喽啰的话,劝你就别操这个心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

    据组织里的大佬们透露,为了防止底层叛离,或是学生会的突然袭击搜查,昆丁还故布疑阵,不定期地释放出一些令人迷惑的假信息,怪不得这么多年来,他们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即便有朝一日,这张网络部分坍塌也不要紧,只要找一个最没有家世背景的人当替罪羊出来顶缸就可以了,他会背下所有的锅,而且即便进了班房也绝对不敢有半句废话。

    学校的老师们即便知道此事也不会在校园里深究,谁知道这后面还牵扯到哪些名门望族出身的大咖呢?那些靠辛辛苦苦讲课,一年还挣不到二、三十万美金的清贫老师,谁愿意去趟这浑水,这个种风险可不是他们这样本分了一辈子的人担得起的。

    在被大学提前录取的同学眼里,威廉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已经拿到哈佛录取通知的他,一开学反而比之前的三年学得更刻苦,这完全就是不懂得享受人生嘛!

    学习好并不讨嫌,蓝色锡安隐修会的大佬们中间也不乏精英家庭里走出来的学霸。他们之所以把威廉看成最大的眼中钉,当然不仅仅因为他和他们老大昆丁这四年来相爱相杀的瑜亮情结,更重要的是,他们摸不透威廉此时的想法。

    说句实话,学校老师不足为惧,别看蓝色锡安隐修会的大佬们只是十七八岁的孩子,试问他们哪一个没有冲击奥斯卡小金人的实力?在老师面前永远只表现出积极上进的一面,再配合他们那有钱有势的父母不定期地捐款,老师们只当他们是一群天真烂漫,心怀抱负的大宝宝。

    威廉则不同,同为学生,又对立僵持了那么多年,他对蓝色锡安隐修会大佬们背地里干的那一套早有察觉!更何况,谁知道组织内部有没有威廉派来的卧底?

    在临近毕业前的这段美好时光里,风头出尽的明星人物威廉,会不会忽然正义感泛滥到引起脑抽,利用最后几个月的时间挖他们的黑历史,端他们的老巢,为自己圆满结束这一任学生会长献上一份大礼?

    难怪最近他们常听老大三句话不离威廉,常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还说,是时候该会会威廉了。

    威廉也能隐隐感觉到,学校笼罩着一层黑暗的浊气,蓝色锡安隐修会的势力如同从冬眠中渐渐苏醒过来的巨兽,颇有些甚嚣尘上的势头,然而,他已经不再像前两年那样心高气傲,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如今,虽说十二年级的各门功课尽在掌握之中,手里也已经有了九门满分AP,他还想在毕业前,再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比方说,在他担任戏剧说主席的最后一年里,为学校拍出一部经典剧目、带着学校的国际象棋队再次横扫东部各大名校。

    至于昆丁他们那些破事,他懒得管,也不想管了。

    这天下午六点半,威廉从戏剧社指导Dr. Lucas (卢卡斯博士)办公室走出来,脑子里反复琢磨着刚才卢卡斯博士的话。

    圣诞假期,威廉根据上世纪四十年代德国作家乌尔利希·贝希尔的悲喜剧《屠夫》改编的话剧剧本,已经被卢卡斯博士三易其稿,或许是在艺术上太过追求精益求精,威廉早已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剧本,一交给卢卡斯博士手里,总能指出一大堆问题。这次当然也不例外,看来,这个剧本还要再动一次大手术,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抬起眼皮,威廉看到有两条大汉在走廊尽头走来走去,还不时探头探脑张望着什么。一见威廉走,他们不约而同地站住不动了,门神般一边一个杵在走廊入口两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站在左边那个身高足有两米多的黑人威廉不认识,对于低年级男生,他能叫上名字的还真没几个,更何况这么个一脸蠢相,乍看上去活像魔兽世界里牛头人的庞然大物,不过,他手上刺目的骷髅头戒指却吸引了威廉的目光。

    另一个威廉倒是有所耳闻,他是凯文的死党,好像叫什么莱恩,听说,他是他爸爸和第五任妻子生的,而且是这个年近七十的老头一生中唯一的一个儿子。这个将来要继承老爸跨国企业的公子哥,在家里被的骄纵的程度可想而知,因此,尽管莱恩比那个牛头人矮不了多少,身材同样也很魁梧,同学私下里却戏称他为“巨婴”。

    此时,巨婴嘴里嚼着口香糖,直勾勾地看着威廉。从他们身上快要被肱二头肌撑爆的运动上衣,和一脸毫无灵气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不属于表演艺术中心这个圣洁的地方,两位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肯定无法用顺路经过来解释。

    在这种情况下,威廉当然知道,不可能假装不经意地和他们擦肩而过,他放慢了脚步,却始终没有先开口。

    果然,牛头人先沉不住气开始发话:“我们老……老……老大找你!”

    别看牛头人人高马大,黝黑的肌肉就像生铁浇铸出来的一样坚硬,此刻和学生会主席说话,还是有些许紧张。

    威廉不屑地看了看他们一眼,明知故问:“你们老大?”

    沉默了两秒钟,牛头人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威廉的话,只是将升调的疑问句式,变成了降调:“我们老大!”

    威廉心里暗笑,连昆丁的名字都不敢叫出来,他的小弟们是怎么训练的,一个个还都挺懂规矩。

    “找我什么事?”威廉边说边朝电梯方向走,他的口气让人感觉,与他们哪怕是多说一秒钟的话,也是耽误时间。

    莱恩仍沉默着,牛头人却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不……不知道什么事,反正……是……是很重要的事。”

    威廉暗想,连什么事都不知道,还想请我?恐怕你们级别太低,只是负责跑腿传信儿,不够格知道这些吧!

    “哦?那太遗憾了。请回去转告昆丁,我这几天的日程都安排满了,暂时没有时间见他!”威廉身上自带有优良品质的光环,他的神情,他说话的语气,摆明了就是对整个蓝色锡安隐修会的漠视,其中也包括他们老大。

    莱恩和牛头人对望了一眼,这样的局面令他们感到很为难。

    去阻拦威廉吧,他们不敢。

    他是学校的宠儿,是天之骄子,整个学校都是他的主场,无论老师和同学都无条件的拥护他,支持他,就算是蓝色锡安隐修会内部也不乏威廉的粉丝。与威廉为敌,就意味着与整个A校做对。而他们只是两个10年级普通学生,就算身体再强壮,背后再有人撑腰,也没有勇气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去阻拦威廉,回去肯定要被凯文指着鼻子肆无忌惮地骂,被俱乐部的大佬们嫌弃。

    在他们这样的一个组织中,想从被吆喝,被侮辱,变成吆喝侮辱别人,首先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有能力就会有地位,有地位就自然有权利,有权利就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眼看着威廉已经走进电梯,莱恩一咬牙,嘴里还大喊着:“你别走!”然后,以20码折返跑的速度冲了过去,试图将手伸进电梯阻止门关上。

    威廉心中一惊,莱恩来势汹汹,他以为他拦截电梯就要成功了,不成想,还是来迟了一步。

    电梯门徐徐关上,威廉俊逸面庞,落拓的身姿在两道镜面金属门的缝隙中越来越窄。

    这时,牛头人也赶了过来,他那椅子面大小的巴掌砰地一声重重砸在电梯门上。

    门完全关上的那一瞬间,威廉长长舒了一口气,而门外的这一声巨响令他浑身一激灵。

    他感觉到蓝色隐修会先下手了,本应威廉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却反客为主,他的心揪起来,预感到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蓝色锡安隐修会那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们背地里搞的肮脏勾当,威廉早有一些耳闻。

    比方说,康州法律规定,*只能用于医疗救治,然而,昆丁他们却将其拿到学校私下售卖;以亨特和肖恩为首的蓝色锡安隐修会的大佬们在校外派对上玩儿的那些伤风败俗的劲爆游戏;还有关于昆丁的双性恋的传言和各种香艳绯闻……

    至于他那个不成材的表弟凯文,小小年纪就是一个花心大少,在学校了被他伤透了心的女孩已经达到两位数字。乍听起来不算多,但是,在这样一个总共只有五百多名学生,且校风极为保守的百年名校中,凯文也算是首屈一指了。

    威廉始终搞不明白,以昆丁平日的学习状况,是怎么得到斯坦福的录取通知的!但很显然,昆丁他们想做什么似乎都能成功。威廉不知道他们的势力究竟有多大,学校有多少人支持他们。

    早年间,威廉也曾试图和蓝色锡安隐修会的那伙人抗衡,然而,几番过招下来,威廉伤痕累累,终究力不从心铩羽而归。

    尽管一来到A校他们就被告知,作为享有更多更优质教育资源的社会精英,他们最大的责任是改变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然而,在A校呆了这么多年,威廉经过见过的事情太多了。

    他开始明白,正义在那些上位者的贪婪和自私面前都是浮云,以一己之力去与之抗衡,终究只能像飞蛾扑火那样白白送死。

    如果没有金钱、权力、和社会影响力,一个人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小到黑夜里一个孤立无援的女人当街被抢,大到恐怖袭击、被财阀绑架的政治、被滥用的金融工具、有色人种的歧视等等,这个世界本来就充满了各种罪恶和不公。

    对于他来讲,当务之急并不是自不量力地摆出正人君子的姿态,去打压那些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明智之举应该是考虑如何完善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早日站上金字塔的顶端。

    (注:叶子草、钻石和*粉分别是几种毒品的别名。)

    ***

    眼开着伍德赛德楼就在眼前了,楼里每个窗口都透出橘色的温暖光芒,精疲力尽的薇薇安和文瑾感到一种回家的感觉。

    之前,薇薇安贪便宜买了转机的机票,两天前,她们一到底特律就被告知,受到美国东北部暴风雪的影响航班取消了。两人没有被优先安排上酒店,夜里只能在底特律机场打地铺,滞留了将近十几个小时之后,她们和航空公司交涉,转乘了去其它城市的航班,又乘坐了灰狗和出租车,折腾了两天才返回学校。

    此时,正是晚餐时间,一连几天没吃过什么正经饭菜的两个女孩,放下行李,就直接奔向了餐厅。

    刚取餐就坐,就看到身穿粉色涂鸦哈伦裤,黑皮衣,黑皮靴米亚在彼得、安德鲁等一大帮人簇拥下走过来。

    隔了一个圣诞假期,再次见自己的两位好朋友,米亚自然非常高兴,她将摇滚乐团的男生们草草打发走,自己则笑眯眯地挨着薇薇安坐下,陪他们聊天。

    “怎么今天才到学校?今天AP欧洲史课上,酷帕博士还问起你怎么没有来呢。是不是中国美食太多,都不想回来了?”米亚饶有兴致第调侃着薇薇安,粉头发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经过机场鏖战的薇薇安饿得前心贴后心,拼命往嘴里扒了几口热乎乎的鲜虾意面,完全无暇停嘴说话。她心里琢磨着,像米亚这样从小生活优渥的大小姐,要是知道她们买了转机机票,准会笑她小气。

    今天,米亚居然没涂那种吃了土般颜色晦暗的棕红色唇膏,而是换上了一款惺红色的,令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性感美颜

    她心里暗自奇怪,一个圣诞假之后,米亚似乎心情大好,全然不见上学期期末愁眉苦脸的模样。

    她用餐巾纸草草抹了一下粘着肉酱的嘴边,说:“我看你倒是满面红光,想必是有喜讯和我们分享吧。”

    “哈哈,连这都能猜出来!”米亚穿黑色铆钉皮靴的脚,不老实地蹬上了身旁边的一张空椅子,“那天,我和我妈正在商场扫货,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说他是环球唱片公司的,看了我去年在全美达人秀里的演唱视频,居然要跟我谈签约,签约出唱片!”

    “啊?真的?”薇薇安从一大盘油腻腻的炸鸡翅上抬起头,鼻子上还粘着金黄的碎屑。

    米亚涂着蓝金色指甲油的修长手指从文瑾的盘子里拿过几颗草莓,放在面前的空盘里用叉子拨来拨去,漫不经心地说:“当然,他们已经和我妈签了意向书。”

    说着,从盘子里拎起一颗红艳艳的草莓放入口中,片刻后,笑容里也感染了草莓的甜香,说道:“我就知道,长大了我肯定会做歌手,这是我的命运。”

    文瑾一口芝士蛋糕刚塞进嘴里,叉子还停在半空中,她努力将嘴里的蛋糕移到腮帮一侧,看上去活像只嘴里塞满了松果的松鼠。

    她口齿不清地问着:“要是签了约你还能上学吗?”

    “学肯定是要上的,因为学校有我的音乐灵感,更何况,上学也不耽误出唱片啊。环球唱片计划在明年秋天,也就是暑假过后,为我出第一张唱片,其中至少会有三首是我的原创歌曲。然后,她们会等我一年半,这期间,他们将为我物色好作品,十二年级申请季一结束,我们马上开始筹备第二章专辑,并且有可能会举行演唱会,到时候,如果工作太多,我大学还可以gap year(间隔年:高中毕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后,可以选择晚上一年大学,利用这一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年……”

    薇薇安三下五除二徒手干掉一块碳烤猪排之后,豪爽地嘬了嘬手指,感叹道:“你签约我举双手支持的,我们中国有位作家说过:出名就是要趁早!”

    “对呀,对呀,将来你成了大明星,我们也好沾光。”文瑾边说边用叉子上的巧克力松露蛋糕沾着盘子里的巧克力碎屑。

    “哎,怎么没看见艾玛,今天,她没跟你们在一起?”薇薇安这才想起,刚刚那一伙摇滚乐团的人里,居然没见艾玛踪影。

    “她呀,”能明显感到,米亚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像潮水一样消退了,叹了口气说道:“又去参加派对了。”

    文瑾和米亚对望一眼,彼此都心照不宣。艾玛是文瑾的室友,她知道艾玛最喜欢参加白馨蕊的派对,米*绪低落当然不是嗔怪艾玛参加派对,而是对上学期期末被陷害作弊那件事还耿耿于怀。

    文瑾善解人意地握着米亚冰冷的小手,安慰道:“好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反正也没得逞。”

    “没事,我没放在心上。”米亚兴味索然地答道。

    薇薇安和艾玛不熟,自然不知道其中原委,听到“没得逞”她脑子里马上想到了上学期亲眼目睹的那场高能桥段。为了掩饰略有些不自然的表情,明明已经结结实实吃了三大盘食物的薇薇安,又把头埋进已经凉透了的奶油蘑菇汤碗里喝了起来。

    话题至此处,米亚失去了再聊下去的心情,又勉强应付了几句,就推说作业多,先回宿舍了。

    四十八小时后,终于吃上了一顿热腾腾的饱饭,文瑾又磨磨蹭蹭地享用了一些水果,直到撑得快要直不起腰了,才从木头椅子上恋恋不舍地站起身。一扭头,见薇薇安正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啦?姐。”文瑾以为是有东西沾在脸上,餐巾纸胡乱抹了一下。

    “走,出去再说!”薇薇安连拉带拽地将文瑾拉出了餐厅。

    暴风雪的余威笼罩下下,校园里空气冰冷彻骨,风呼呼地吹着,两人都拉严了羽绒服的拉链,把帽子也竖了起来。

    “怎么?米亚连那件事跟你说了?”薇薇安一出门就问文瑾。

    文瑾一下子愣住了,说:“嗯?什么事?不就是上次她被白馨蕊陷害那件事吗?”

    这回轮到薇薇安尴尬了,她知道自己想多了,马上低下头不再说话。

    天色擦黑,校园里依旧人来人往,去图书馆看书的、刚从赛场上回来的、去找老师问问题的……

    “你以为我们在说的是什么事?”文瑾好奇心大起,在月色下踏着积雪,手臂用力攀住薇薇安的胳膊,才不至于走得踉跄。

    “算了,算了,你当我没说。”薇薇安东张西望顾左右而言他。

    “怎么有话说一半呢?还拿我当外人?”文瑾的嘴撅得老高,一扭身站到薇薇安面前。

    逆风而立,风吹起她脑门儿上傻傻的齐刘海儿,路灯下,她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薇薇安拗不过她,刚想开口,却又不放心,嘱咐道:“米亚可是咱俩的朋友,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能告诉别人。”

    “当然,你还信不过我吗?”文瑾说着强行拉起薇薇安藏在羽绒服里的手,跟她拉勾。

    薇薇安看周遭行人稀少了一些,才终于言归正传:“有一天下午,具体哪天我忘了,应该是十一月底十二月初的某一天,我去主楼找托马斯商量报今年AP考试的事情,从他办公室出来路过圆形大厅。那里平常都没人,你知道的,但是,那天我听见里面有动静。我本来都走过去了,忽然听见有人说‘米亚,我喜欢的是你,真的。’”

    说到这里,薇薇安脸先红了,她欲盖弥彰地掩饰着:“哎呀,我可没打算去看……”

    “啊!”文瑾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才没让这声惊叫在静静地校园里显得太突兀,她的表情,就像第一次看言情小说的小学生。

    虽说还不到七点,天色已经全黑了,她们刚穿过艺术中心和语言学中心地教学楼楼,晚课还没开始,走不远总能碰上几个叽叽喳喳的同学。

    “是谁呀?这也太直白了吧?”文瑾压低声音问着。

    “别着急,你听我慢慢说。”薇薇安从道边旁逸斜出的干树枝上揪下来一杈,摆出一副且听我慢慢道来的架势,继续说着:“……我走过去躲在一根罗马柱后面,后来,我发现我的行为挺多余,他们太专注,凝望,你见过什么叫凝望吗?就算我牵着我家Ms.Chri(薇薇安马的名字)在他们面前哒哒哒来回跑两圈,他们也未必能注意到我……”

    “哎呀,又跑题了,到底是谁和米亚表白了?”文瑾一心只想知道真相,不得不将学姐往回拽。

    薇薇安讲八卦段子太不专业,本应大力渲染一气呵成的情节,不但被她讲得毫无色彩,还割裂得支离破碎,也只有她死党文瑾能这样耐下性子听。

    “凯文。”她几乎用气声把这个名字从口中推送出来,风声太大,文瑾靠读唇语才猜了出来。

    随后,便嗷地大叫了一声,一把扯下头上的羽绒服风帽,由于动作太大,眼镜险些从鼻梁上跌下来。

    “什么?凯文明明有女……”文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薇薇安一把捂住了嘴,“拜托,小声点儿,你这么嚷,到不了明天,全校的人都知道了。”

    薇薇安刚一松开手,文瑾就迫不及待地问:“那米亚说什么啦?”

    “我们不可能!对,米亚就是这么说的。”

    听了这话,文瑾就高兴地鼓起掌来,米亚的决定让她深感欣慰。

    “……但是,神情特别伤感……”薇薇安后半句话很轻,飘忽不定地散落进风中,文瑾却一字不落地听在耳朵里,她鼓掌的双手忽然停了下来。

    伤感?她联想起自己对辰辰的懵懂情愫,一旦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会不会也带着伤感的神情凝视她?

    薇薇安没有察觉到文瑾情绪的微妙变化,自顾自说着:“是吧,姐也觉得米亚就应该拒绝那个花心大少!凯文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从九年级入学就开始勾搭十二年级的学姐,一年多里,换了七八个女朋友……”

    半天没人应和,薇薇安用胳膊肘碰了碰文瑾,问:“小寿司,你到底有没有听姐说?”

    “嗯呐,在呢。”文瑾回过神来呐呐应声,一开口居然是义廷的东北大碴子味。

    “注意啦,前方高能。”薇薇安说着,将手里又干又脆的小树桠一下子掰断,忿忿地说:“没想到,这个色胆包天的家伙居然一下子亲上去了,米亚那个不长进的,也就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然后……就……没羞没臊地和他亲了起来……”

    文瑾脸刷地红到了脖子根,张大了嘴巴说:“啊?怎么可能?”

    “是啊,姐心里也气啊,好好的一颗大白菜就让猪给拱了,要是换了我,早就一巴掌糊上去了,好好教他做人了!”

    文瑾若有所思,道:“啊!我终于明白了,白馨蕊就因为这事儿,才会跟米亚过不去的!”

    转念一想,她又觉蹊跷,自语道:“不过,奇怪啊,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你不想想她的左护法是谁,还不是那个八卦女王告诉她的呗!咱们学校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她可是白馨蕊的御用耳报神。”

    薇薇安说完这话,忽然沉默了,刚才,看米亚期期艾艾的表情,说不定还仍凯文藕断丝连呢!

    “阿曼达,你的眼线再加粗一点儿,口红为什么不涂大红,一会儿的宴会上,你可是女主角,应该化得浓一点儿。”艾玛对着镜子里的阿曼达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有些不满意。

    阿曼达随便应了一声:“哎呀,过个十五岁小生日而已。”

    镜子中,阿曼达带小卷的栗色及肩短发被高高地梳到了脑后,用个一漂亮的水晶发卡固定,露出她过于细长的脖颈,和过于宽大的脑门。眼妆和唇妆都是粉色的,颊上也扑着粉色腮红,少女感十足的颜色柔化了她那和憨豆先生有七分神似,表情过于丰富的五官,脸上那一丝戾气、逗比和刻薄也全都荡然无存。

    黑白波普图案的Kenzo本季新款露肩裙,穿在她曲线日益明显的高挑身材上,令她看上去更加干练,甚至还有了那么一点点儿出众。

    她笑了一下,问身后的维姬:“整体感觉还不错吧?”

    “嗯,像仙女一样。”维姬的眼睛笑成了一道缝,她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听说今天有久违的波士顿龙虾,她早就等不及了。

    阿曼达看了看左边的艾玛,粗壮黝黑,花花绿绿的低胸裙带着浓浓的非洲风情,看上去像个三十多岁的老大妈,再看看右边的维姬,再不减肥,恐怕连正常的大门都很难通过了,还偏偏喜欢白色夸张款式的礼服。

    不过,只有在她们俩的陪衬下,阿曼达才觉得自己真的像仙女一样漂亮,一会儿,和斯黛拉、艾米站在一起,自己又该被比下去了。

    三人补妆完毕,走出洗手间,朝宴会厅走去,阿曼达细细的鞋跟踩在软绵绵的地毯里,好像踩在云朵上。

    推开宴会厅的大门,里面漆黑一片,三个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心中胡乱猜想着,到底是走错了?还是电路坏了?

    “Surprise!(惊喜!)”

    一秒钟后,灯全亮起来了,一辆木质雕花的餐车,上面放着一个双层蛋糕,一大群同学推着蛋糕,正在对阿曼达欢快地大声喊着生日快乐。

    阿曼达兴奋地跑上去,和好朋友们又是贴面,又是拥抱。

    铺着白色桌布的长餐桌上,刀叉已经摆好,大家纷纷入座。

    侍者送来开胃菜和饮料,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天。

    虽然是一道道上菜的正宗法式晚餐,餐桌上却没有成人,一群少年和少女们聊得肆无忌惮。

    从圣诞假期的豪华旅行,谈到上学期性教育学课上的那个老处女贝克小姐出过的洋相,又回顾了上学期末那些已经和未经披露的绯闻趣事,并展望了一下这学期的整蛊计划……

    作为一切消息的源头和各种谣言的炮制者,阿曼达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中心。她回答完这边的提问,又要应付那边,几乎应接不暇,整场生日宴会以A校的八卦为佐餐,餐桌上不时发出尖锐疯狂的笑声。

    “那个,米亚要和唱片公司签约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吗?”艾玛也想显示一下自己和阿曼达混了这么长时间,并非没有猛料。

    不成想,她果然是个名副其实的冷场王,此话一出,全场皆静。

    凯文不知为何,屁股底下好像被人撒了一把图钉,忽然坐不住了;亨特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怪笑;艾米酸溜溜地“哎呦”了一声,好像是咬了舌头;白馨蕊的脸色晴转阴,如同坏了百叶窗帘子,“呱嗒”一下掉了下来……

    还是阿曼达沉得住气,人家只是眉毛在宽阔的额头上一通乱飞,不一会儿就安然无恙地落到眼框上,她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之后,开口问道:“这个消息准确吗?我怎么都没听说?”

    “准确,一千个准确,一万个准确,我们天天一起排练,她昨天亲口跟我们乐队说的,还说,等到正式签约会邀请大家去纽约玩两天,吃的住的她全包。”

    在学校这个激流暗涌的地方,艾玛向来不懂得眉高眼低,说什么,做什么全凭自己任性。平日没人跟她多计较,还不是全是看在她脑筋缺根弦的份儿上。

    白馨蕊的脸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凯文坐在她身旁,不时偷眼瞄着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看来不表态不行了,阿曼达提高了声音说:“这个贱人,她运气倒是不错!”

    艾米、维姬、金善英,以及在座的其他几个女孩也都随声附和。

    半天没说话的白馨蕊忽然开口道:“是哪家唱片公司要和这个小婊砸签约?”

    “这个……”阿曼达居然被问住了,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好几双眼睛同时看向正和龙虾相爱相杀的艾玛,她牢牢握着一只红色巨钳用力试图掰开,怎奈通身用名贵的格鲁耶尔芝士焗烤过的龙虾又滑又腻又不听话,单靠蛮力根本无济于事。

    她瞥了一眼桌上那些劳什子工具,自忖与其用不顺手丢人,还不如直接上牙齿去咬,其结果就是手上身上沾满芝士,简直吃得昏天黑地,无暇他顾。

    维姬捅了捅艾玛的胳膊,她嘴里发出不满的呜呜声,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嗯……什么?”

    “那个贱人要和哪家唱片公司签约?”阿曼达不得不将白馨蕊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艾玛一口咽下龙虾钳子中最鲜美的肉,向外凸出的大眼睛朝天花板翻了翻,原本就不大的黑眼仁只剩个月牙,然后,旁若无人地埋头继续吃。

    “家里的情况了解吗?”白馨蕊这回发问声音仍然不高,凌厉眼风却将阿曼达、艾米和维姬都扫得不寒而栗。

    艾玛继续旁若无人地吃,好像没听见白馨蕊的问话。

    “只知道他爸爸活着的时候是‘浴火重生’乐队的主唱,虽然自杀了,却留下了一大笔钱,至今,她和她妈妈靠着他爸爸的遗产和生前作品的版税过着奢华的生活。”迄今,阿曼达对米亚的全部了解也仅止于此。

    “哼,这种上网就能搜到的东西,谁稀罕?她好歹也是咱们蓝色锡安隐修会的一员,我们应该多掌握一些她的情况。”

    白馨蕊面前的龙虾肉几乎没有动,她脸上的笑像杜莎夫人蜡像馆里的蜡人一样僵硬而没有温度。

    坐在她侧手位置的阿曼达,能清晰地看到,这个异常美丽的小女孩侧面的线条,因紧紧咬起的后槽牙而变得棱角分明。

    “明白了。”阿曼达心里当然清楚,所谓的“多掌握一些她的情况”指的究竟是什么。

    始作俑者艾玛听着身旁的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骂米亚,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她即是白馨蕊和阿曼达一伙人的朋友,如今又如愿以偿地加入了米亚的乐队,按说,听朋友们这么议论自己乐队的主唱歌手,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左右为难。

    偏偏我们的艾玛就是这么一个心眼儿大到无边无际的非正常人,更何况,她还立志要在A校混成像白馨蕊那样,蓝白两道通吃的人物。

    艾玛很清楚,这些所谓的淑女只有到了校外才能这么口无遮拦地说那些B和F打头的单词,在校内就连对老师直呼其名都会被视为粗鲁无礼,必须称某某先生,某某小姐或夫人。

    不过,话说回来,A校校园里的规矩也着实太名目繁多了一些,什么着装规则、语言规则、行为规则,这规则,那规则……明摆着就是抱着几百年前定的那些条条框框不肯撒手。

    至于他们骂米亚,那根本就不叫事,私底下,米亚也没少恶毒地攻击斯黛拉和阿曼达。

    “一个小女孩,你们干嘛和她过不去?她不也是我们蓝色锡安隐修会的人吗?”老大昆丁对这些小女孩之间的窝里斗自然是难以理解。

    听了昆丁的话,凯文立刻用雪白的口布遮住嘴唇猛烈地咳了几声,仿佛差点儿被鲜嫩的龙虾肉噎死。

    “你怎么啦,凯文?”昆丁显然是觉得表弟今天很失礼。

    “没……没事儿。”凯文不想让表哥看出自己的尴尬,更不想让表哥察觉自己和女朋友正在冷战。

    “因为,她勾引凯文,我们都很不爽。”维姬仰起胖墩墩的脸蛋一五一十地回答着昆丁的问题。

    凯文一口老血差点儿吐在白桌布上,他极力掩饰的东西就被这愚蠢的胖丫头,像捅一层窗户纸一样,轻而易举地捅破了,他无精打采地垂下了头。

    内森马上维护自己的头儿,替他打着圆场,说:“是,确实是她勾引凯文,不过,凯文无动于衷。”

    昆丁当然知道自己的表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当着一屋子蓝色锡安隐修会的重要成员,不便数落自己的这个接班人,他只是用犀利的目光剜了凯文一眼,转向白馨蕊道:“斯黛拉,你要相信凯文对你是真心的。”

    白馨蕊的唇边从善如流地浮起一抹笑意,点点头。

    昆丁继续道:“如果米亚破坏规矩,可以给她一点儿小小的惩戒,记得,不要太过分。如今,蓝色锡安隐修会和白色珞珈俱乐部人数势均力敌,在我这届主席期满之前,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叛离!”

    “哦,知道了。”阿曼达像个乖女孩一样回答着。

    “哎呀,过生日提她做什么?快吃,吃完咱们继续去玩儿。”莱恩看出整个晚上凯文都在如坐针毡,忙出来解围,这下大家才换了话题。

    斯蒂文、安东和威廉三个人一路谈笑风生地离开学生会办公室,刚走出主楼大门,就看到巴斯蒂安正在中央大草坪前面徘徊。

    “哦,还有一件事,刚才忘了提醒你们,”威廉压低声音对自己的两个老伙计说:“等我离开学校之后,千万不要让蓝色锡安隐修会的人掌握学生会的主导权,他们会把大家都带偏的。”

    斯蒂文和安东连忙点头,表示会严格遵循威廉的路线。

    见威廉一行人走了出来,巴斯蒂安忙迎上去,还没等木讷而多情诗人开口,罗杰斯就仿佛猜出了他的意图,说道:“伙计,别再抱怨校刊人手不够了,大不了我把我弟弟和他室友都叫来给你帮忙,这两个虽然都是新手,也能勉强顶一个鲍勃了吧?”

    威廉亲切地揽住巴斯蒂安的肩膀,笑道:“我猜是大诗人要把新出版的签名诗集送给我们。”

    “好的,改天,改天一定……”巴斯蒂安脸上的笑容很僵,说话明显就是在虚与委蛇,“不过,今天,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我?”威廉心中狐疑,却仍是笑眯眯地看着巴斯蒂安。

    俩人虽然已经同学第四个年头了,但是,平日选课差别很大,一同上课的机会并不多,说话的次数也十分有限,唯一的交集就是在学生会的上下级关系。要说到私人关系,国际生联盟主席的安东恐怕和这位现任的秘书长更熟络些。

    不过,巴斯蒂安的性格温顺得像头小绵羊,和他聊聊倒也无妨,于是,他对身旁的两位老伙计说:“你们去餐厅等我吧,我们聊几句私房话。”

    两人刚走出他们的视线,巴斯蒂安就迫不及待地说道:“今天,这么突兀地过来找你,也是受人之托,昆丁说,他有事想请你过去一趟,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

    “昆丁动作真快,这么两天工夫又换了个说客。”威廉双眉一锁,联想到前两天昆丁让那两个废柴大个子邀请自己的情景,笑意残留在他腮边,温度却早就没有了。

    从见到巴斯蒂安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今天诗人绝对不是来找自己闲聊的,没想到,他竟然也是受昆丁差遣来邀请自己。

    威廉从骨子里是看不上昆丁那伙人,除了显赫的家世,他们到底还有什么可以和自己相提并论?艺术修养?学业?抑或是社会活动?

    他甚至觉得,如果真像传言所说的那样,昆丁将来会成为摩根家族的掌门人,那么摩根家族肯定会在昆丁手上遭遇到与雷曼兄弟相同的命运。

    “你告诉他,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好聊。”威廉说罢,正想转身去追上安东和罗杰斯的脚步,巴斯蒂安一把拉住威廉,面带难色地苦苦哀求道:“算我求你,跟我去一趟吧,否则,昆丁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向你担保,人身安全完全不必担心。他只是想找你聊聊……”

    威廉大脑的中央处理器上开始进行复杂的阵列运算。

    如果说,前几天来找自己的那两个低年级的大块头可以不必搭理的话,巴斯蒂安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的父亲作为法国驻美高级外交官,被派驻到美国已经有六、七年时间了,他小学毕业不久,就随同全家从法国来到了美国,就读于东部最著名的私立初中,由于家庭原因,升入A校前,就结交了不少东部老钱家族的子弟。

    作为湖畔诗歌社的社长、法国文化俱乐部长老级会长,和国际生联盟的秘书长,别看他平日存在感不高,在学校里却绝对算得上是个重量级人物。

    更何况,今年的毕业典礼上,威廉承诺了农校长要邀请一些驻美的外国使节前来观礼,这方面还要依仗巴斯蒂安呢。

    思及此,威廉眉头渐渐舒展开,说道:“你是了解的,我和昆丁在A校的这三年多,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临毕业这一年,我也不觉得我们有可能成为什么好朋友。如果不是你来找我,我是永远不会考虑去和他私下见面的。即便如此,我也想先了解一下,他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巴斯蒂安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一时兴奋得竟有些语无伦次:“昆丁找我也只是说,让我把你叫……哦,不,请过来。不过,我多了个心眼,去问了一下我的好朋友雅各布,他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毕业前,大家都想释放一下紧张了三年多的神经,有时候难免玩得过火一点儿,他们不希望你在这个时候和他们做对,想听你在老大面前表个态。嗯,说白了,也就是想和你尽释前嫌的意思。”

    尽释前嫌?威廉在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恐怕这只是经诗人之口美化加工过的说辞。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雅各布的原意大致应该是这样的:“我们兄弟几个喝酒、嗑药、泡妞的时候,这小子可别不识时务坏了我们的好事!”

    穿过传说中废弃已久的地下密道,来到这个位于体育馆地下二层的大厅,整个过程在威廉看来,如同进入地狱。

    当“地狱”之门“哐当”一声打开的瞬间,一道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威廉下意识地用手去挡眼睛,半天才看清,那是莱恩手里举着一只应急灯发出的刺目光亮。

    他身旁站着人猿泰山般高大的“牛头人”,两个庞然大物般的家伙虎视眈眈地望着威廉和巴斯蒂安,如同两尊地狱守护神。

    一阵阴风从他们身后的黑暗处吹来,带着令人不舒服的陌生气味。威廉看到他身旁的巴斯蒂安已经捂上了鼻子,泫然欲呕。那是腐败、霉烂、潮湿、阴翳相互混合交织的气味,威廉一时无法在脑海里找到对应的形容词,如果一定要赋予这气息一种具象的话,或许应该叫做“厄运”吧。

    前面是一条黑黢黢的通道,两人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金属大门又在他们身后“哐当”一声重重地关上。

    应急灯的光芒在前面摇曳,那个被莱恩称作山姆逊的牛头人则紧跟在他和巴斯蒂安身后。

    威廉惊异于莱恩如此庞大的身躯,在绕过地上那些坑洼不平的小水坑时,竟然是这样轻巧熟练,而他自己还在昏暗的光线中晕头转向,不得不踩着莱恩的脚印之字形向前行进。

    一米八的威廉要想跟上橄榄球队高大的截锋还是有困难的,他听到脚下的皮鞋淌过潮湿的水泽不时发出踢踏声,忽地,威廉不小心踢到一块不明物体险些将自己滑倒,那物体飞出去碰到旁边的墙壁,咚地一声又反弹回来,跟在他们身后的牛头人 “嗷”地叫了一声,骂出一串不堪入耳的脏话。

    走了一会儿,威廉的眼睛好容易能看清东西了,刚侧过头,就被光秃秃的水泥墙壁上出现的一只巨大的血手印吓了一跳,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了段路成,光线越亮,又走了十几步远,前面的莱恩索性关上了手里的应急灯。

    威廉的目光越过莱恩的肩膀,想努力看清前面是什么,他发现他们已经置身于一间大屋子,屋子大得出奇,超乎他脑子中最夸张的想象,三面墙壁都是黑色的,那并不是什么后现代艺术风格,纯粹是地下室的防水涂层,然而,墙上画着的那些意味不明的白色涂鸦着实令人感到不安。

    巴斯蒂安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威廉回头去看他,发现他惊惧的目光正看向屋子的另一面墙。

    与其说那是一面墙,不如说是山体被劈开后,裸露出来的粗砺岩石更加确切,乍看又像被*后血已经流尽的躯干,墙表面极不规则,朝屋子内部倾斜过来,仿佛马上就要坍塌,给人一种压迫感。

    威廉无法判断这面墙人力为之,还是房屋地基处的天然地貌。

    墙体中间,有一个形状怪异则的缺口,好像被*炸开的,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样子古朴而奇怪的壁炉,里面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那是木头中水分被烤干后,充分燃烧的声音。

    威廉心中暗自惊诧,自己在学校生活了三年多,对学校里里外外熟悉程度不亚于自己的家,却不知道在校园里的某一处,竟然还有这样诡异僻静的所在。

    “你们等一下,我去看看老大来了没有。”说着,莱恩大步朝大房子另一端走去。

    威廉不得不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屋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上,似乎这样可以减少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他绕过屋子中央的皮质沙发,在一个带锁的大木箱前停住脚步,木箱上摆着一张残破的巨幅油画,油画中的少女很美,他却不敢去直视少女苍白的脸,总觉得那张脸上带着一丝不详的气息。

    木箱旁边是一个被打碎的三折镜式屏风,上面还挂着一件带蕾丝花边的白色真丝长睡袍,睡袍上的真丝部分已经开始泛黄,蕾丝部分却依旧洁白,似乎记录着经年累月的沧桑更迭,裙角的蕾丝上带有斑斑点点的棕色印记,仿佛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