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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校绯闻txt下载

    威廉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立刻移开视线,一抬头,眼睛却正对墙角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面盘踞着一只巨大蜘蛛,腿上可怕的罡毛和花纹看得分明。

    威廉有种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因为,他似乎已经看到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游荡着身穿中世纪服装的幽灵鬼魂,而那些坐在沙发上表情呆滞的大块头肌肉男则是供他们驱策的丧尸。

    “请进屋吧。”莱恩边说着边朝三人走了过来。

    余光中,牛头人依旧以四分卫的姿态在他们身后截断了退路,他和巴斯蒂安几乎是被半胁迫着,走进了另一个更为陈旧破败的房间。

    将威廉和巴斯蒂安顺利带进房间之后,莱恩和牛头人规矩地退了出去。

    一进门,威廉就闻到呛鼻的烟味,那是巴拿马雪茄燃烧过后所特有的,带着浓烈巧克力气息的辛辣味。

    “啪啪啪”清脆的击掌声突兀响起,威廉的目光循声而去,巨大的哈克尼斯圆桌尽头,原本属于老师的位置上,一张大象灰色皮制高背转椅用极慢的速度转了过来,椅子上坐着的正是蓝色锡安隐修会的老大昆丁·摩根。

    “欢迎!”昆丁声如洪钟,中指与食指之间闲闲夹着一根点燃的深咖啡色的粗壮雪茄,袅袅白烟缭绕在昆丁周围,烟雾中是昆丁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

    这间屋子里坐着六七个人,外间还有那么多令人生厌的大块头,如果只有一个入口,遇到紧急情况,他和巴斯蒂安就别想逃出去了!

    一想到这个问题,威廉的心咚咚直跳,紧张和恐惧的感觉比初来时还要强烈,以至于,他完全无法完整地回忆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走进这个房间的,之前的记忆断片了,那些场景在威廉脑海中破碎成交替切换的镜头,混乱地摇动着,而那些仅仅发生在几分钟前。

    他迅速扫视了整个房间,徒劳地想找到一条逃生的通道,然而,触目所及却更令他绝望。

    这间屋子比他们平日上课的教室还要大四、五倍,坚固厚实的水泥墙壁上纵横交错着各种管子,管子上那些黑色涂层已经开始剥落,露出带着棕红色锈迹的管壁。

    满眼都是十九世纪中期的古老家具,它们俨然是搁置不用的弃物,随意无序地堆放着,却令人徒增压抑。

    最惹眼的是屋角那架华丽的三角式古钢琴,与整间房子的气氛极不和谐,诺大的白色琴身上积了厚厚的灰,琴盖打开着,从色泽暗淡发黄的琴键可以看出,这架钢琴着实有些年头了。钢琴那宽大的流线型顶板上,放着一顶落满灰尘的呢制礼帽,礼帽旁边还有一束早已风干了的玫瑰花。令人唏嘘的是,钢琴的一条腿折断了,琴身歪斜地依靠在墙面边,像一个穿着华服的跛脚绅士,张开巨大的嘴艰难地喘息着。

    面前这张老式哈克尼斯圆桌,比平日上课用的那种更加厚实笨重。一根突出的圆角厚铁条贯穿在桌面偏右的位置,它的作用似乎是将裂开的两半桌面重新钜在一起,像极了一块被用来遮掩疤痕的创可贴,却徒劳地让疤痕变得更加显眼。

    桌上摆着一架带有凸出旋钮的老式收音机,巨大而笨重,那应该是上个世纪中的东西,昆丁面前那个形状不明的水晶烟缸中堆了些棕色和白色烟蒂。

    此刻,桌子内侧的皮质圈椅上已经坐了一排身材高大的男生,中间的四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从左到右依次是Jacob(雅克布)、Hunter(亨特)、Sean(肖恩)和Luis(路易斯)。

    他们和昆丁、威廉、巴斯蒂安都是同一年级的,在过去的三年多时间里,威廉曾经和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在课堂或课外活动中有过无数交集。他清楚地知道,他们是学校这个神秘组织蓝色锡安隐修会的大佬。

    威廉在心里冷笑,这些平日拽得不可一世的富屌纨绔子弟,三年多来居然心甘情愿为某人马首是瞻,这一点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对面的几位还算颇给威廉面子,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些许笑容。

    昆丁的目光一直兴致盎然地看着威廉和巴斯蒂安,似乎是在看一份营养美味,却等候多时的外卖。

    他看起来比平日更随意,穿了一件超大码的黑色的卫衣,上面刺绣着凸起的白色骷髅头图案,与左手食指上那个硕大的白金骷髅戒指相映成趣。

    为了彰显待客之道,昆丁稍稍坐直了身体,象征性地微微欠身,伸出双臂,对呆立在屋子中间的两个人简短地说了一个“坐”字,甚至没有加上“请”。

    巴斯蒂安如同得了大赦,跌坐在离他最近的一张椅子里。

    威廉却没有坐下,他的视线落到昆丁高高翘起脚上,穿着49码黑白相间的耐克限量版运动鞋的大脚,此刻正在轻微抖动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老对手看出自己的紧张,威廉这样告诫自己,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他力图平复心情,调动气潜意识中所有的勇气和智慧,驱赶此刻恐惧和紧张,他明白,如果自己想活着离开这个房间,就必须保持冷静。

    他脑子里仍想着那件事:另一个出口在哪里?

    很显然,这个地下空间还有另一个通道,昆丁一伙进入这个地下室,并没有和他们走同一条路径。

    “怎么?不请我参观一下?”威廉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继续观察这个房间,终于在一对摇摇欲坠的柜子旁边发现了两扇门。他想也没想,径直朝其中一扇雕花木门走去。

    昆丁眯起眼,吐出一口烟雾,帅气地打了个响指。

    凯文几步跨到威廉前面,大手一拧门把,“咔哒”房门应声而开。

    随后,凯文训练有素地撤到他身侧,威廉心想:昆丁果然御下有术,连凯文这样的人都能*得俯首帖耳。

    此时,他眼角余光瞥见,自己的另一侧站着尼古拉斯。

    看到尼古拉斯的那一刻,威廉心头一阵狂喜,自己安插在蓝色锡安隐修会内部的一个卧底竟然也在。他坚信,即便是长期浸染在蓝色锡安隐修会等级森严的贵族文化当中,尼古拉斯仍是那个根深蒂固具有平民意识和正义感的人。

    不到关键时刻,威廉是永远不会启用这颗棋子的,不过,一旦自己在这里遇到危险,尼古拉斯是一定会施以援手的。

    威廉讥诮地挑眉看了昆丁一眼,“怎么?把我带到这么个铁桶一样密不透风的屋子,居然还派两个橄榄球四分卫保护我,难道是怕我跑了不成?”

    说罢,他用力推了一把雕花木门,合叶发出嘎吱的声响,房间内一片狼藉呈现在威廉眼前。

    红色的地毯正中有一个破旧的小木马,一排高大的老式衣柜靠墙放着,上的漆面已经剥落殆尽了,巨大的浮雕雕花却依然精美绝伦,从裸露出来的木色大致可以判断,这柜子的材质是产自东北部山林里的红樱桃木。

    其中一个衣柜的门扇沉降了,琳琅满目的儿童玩具从里面散落出来,有花花绿绿的洋娃娃,熊布偶、还有小汽车和听诊器……它们躺在地面上的灰尘中,无一例外地也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看起来有些诡异可怖。

    威廉心里暗自盘算,这个房间没有窗,四面墙上也没有多余的门,地毯下面更不可能,这里已经至少有地下四层那么深了,再下去能去哪儿?这间屋子应该没有设置暗道的可能性,于是,他握住门把手,轻轻将门关上。

    威廉朝另一扇雕花大门走去,尼古拉斯先行一步,面无表情地拧开了门把手。

    屋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带四根立柱的实木雕花高背双人床以一种遗世独立的姿态对抗着岁月的风刀霜剑。

    那木床大得几乎像一间小房子,四根立柱和顶棚处,都被名贵的金绿色缎面重磅真丝的帷幔包围着,帷幔从接近房顶的圆拱形雕花木质顶饰上直垂到地面,下面坠着沉甸甸的金色流苏穗子,一半没在尘埃里。

    帷幔正中不知何时被怎样的锐器扯出了一个大的口子,耷拉下来的真丝面料柔软地叠落下来,上面似乎还有一些污浊而可疑的痕迹。

    从大口子望进去,床上装饰着奢华的真皮和金绿色的天鹅绒,高而厚实的床垫上,铺着金红相间的奢华床笠……威廉脑子里出现了那些关于昆丁的私密而又旖旎的传闻,不由得感到一阵反胃。

    厌恶的感觉笼罩周身,他刚要收回目光,透过绢丝和薄纱,却看到大床后面隐约是一个不大的木门。威廉的心一阵狂跳,那即便不是一个直接的出口,至少也可以通向别的房间。

    “看起来,你很喜欢我的场子?”昆丁的声音从外间屋传进来。

    威廉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此刻,他对自己的出境已经有了进退把握,便大步跺回哈克尼斯桌旁,双手撑在桌子上开门见山地问;“所以,你叫我来这里做什么?我的时间可是有成本的……”

    一听这话,昆丁显然是愣了一下,他大概没想到,威廉还是块硬骨头,到了自己的地盘儿还敢这么叫嚣。

    他朝身旁的亨特努了努嘴,亨特瓮声瓮气地开口道:“其实,我们请你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同学一场,还有半年多就要毕业各奔东西,想跟你叙叙旧……”

    “亨特老弟真会说话,叙旧就不必了,我知道,你们请我来的目的。咱们都是明白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治下的学生会也好,白色珞珈俱乐部也罢,虽然和你们话不投机,道不相同,却也还没有闲暇到有功夫去管你们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很好!果然是聪明人!”昆丁将两只脚从桌上拿下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威廉转向昆丁,继续说:“所以,今后的规则还是老样子,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河水两不相扰!”

    “痛快!你要是早这么说,说不定两三年前,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昆丁深深吸了一口雪茄,雪茄边缘迅速由明亮的红慢慢变成暗淡的灰白,中心部分仍闪烁着星星点点红色火光,在并不十分明亮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跳脱。

    “朋友?恐怕高攀不起。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威廉说着,就要向外走,巴斯蒂安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凯文却像个门神一样当在了他们面前。

    “急什么?既来之则安之。”说着,昆丁用食指上戴着的那枚骷髅指环敲了敲他身后的黑板,样子像极了生气的老师在警示不认真听讲的学生,大家的目光顷刻间齐聚到昆丁手指的方向。

    那是一字排开的三块巨大黑板,这种上个世纪被广泛使用的传统黑板,如今在A校校园里几乎绝迹了。

    黑板中间,用各色粉笔毫无规律地画出一些线条,乍看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或者说,仿佛是一张城市地面交通图。

    威廉一头雾水,他完全不明白这些线条代表什么。

    然而,有种感觉告诉他,这张图可能才是今天整件事情的关键。他的脚步不自觉朝黑板的方向挪近了一些,强迫自己带着侦探和符号学家的眼光去重新审视这张略有些费解的图。

    当目光再次落到黑板最上方时,一行熟悉的人名令他蹙紧了双眉。

    这些人几乎清一色都是蓝色锡安隐修会十二年级的大佬,其中几个就坐在对面。如果他记得不差,他们也应该是在ED和EA阶段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的。

    黑板下方也有不少错落排列的人名,威廉数了一下,大致有二十几个,这些名字里面威廉认识的人并不算多,然而,一看便知都是女生的名字。

    黑板中间那些杂乱交织在一起的线,将两组看似没有任何关联的名字连接到了一起,有的人的名字上联了一条线,而有些则连了好几条线。

    看着这些联线,威廉脑子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他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再次看了看哈克尼斯圆桌对面的那几个人,果然,他们各个表情古怪,肖恩猪肝色的脸变得紫胀,那个叫作雅各布的清瘦男孩,已经开始神经质地不停眨动双眼……

    威廉跌坐到椅子上,他心中第一个感觉是怒不可遏,在每个人都自诩为是这个国家未来栋梁和精英的学园里,在他担任学生会主席的治下,怎么会有这样肮脏龌龊的事情发生?

    这些自认为高贵,享受着最好的教育资源的纨绔子弟,他们用自己手里的金钱和特权来骗取爱情,再用骗来的爱情获得性,不仅如此,他们还把这些当作战利品公然拿出来展示、炫耀和攀比?

    神圣的爱情就这样被践踏、亵渎,他们得到了一时的愉悦,却可能毁掉一个女孩的信念,扭曲她的人生观,这群人完全就是变态!

    作为一个连爱情经历还未曾有过的优秀男孩,黑板上错综复杂的连线令他感到羞耻,一想到被这些罪恶线条连接起来的男生和女生,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和不同的人进行着以游戏为目的的苟合,他就觉得面颊发烧,浑身不自在。

    想起刚才开启那扇雕花木门时,里面传出来的腐败气息,立时感到一阵作呕,威廉笃定地相信,那张华美而肮脏的大床上,曾经发生过污秽不堪的事情。有可能会是他们中间的谁呢?或许都有?

    闭上眼睛,胃里翻江倒海,他努力压制住一阵阵涌动上来几欲呕吐的感觉,恨不得立刻怒斥他们、质问他们、谴责他们,然而,昆丁的一声冷笑却让他恢复了理智。

    昆丁换用食指和拇指烟捏着雪茄,眼睛直视着威廉脸上变换不定的神情,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说道:“作为学生会主席,你竟然还不知道我们学校有这个特殊传统?”

    什么传统?聚众*吗?伤风败俗吗?威廉刚想张口斥责昆丁,话到嘴边,他决定还是换一种更加理性的交流方式。

    “如果是那些被称为美谈的传统,我想,我不会不知道。只是,我不知道你说的又是什么传统?”威廉以凛然目光回敬昆丁的傲慢语气。

    昆丁猛吸了两口烟,发出一阵如夜枭般刺耳的笑声,仿佛威廉刚才讲了一个极其好玩的笑话。他忽然转头向巴斯蒂安,问道:“大诗人,你高中交过几个女朋友?”

    “两……个。”这个浪漫的法国男孩浑身一激灵,回答得有些局促,他的眼神游移地看看昆丁,又看看威廉,不明白昆丁为何会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那么你呢?我的学生会主席。”昆丁讥讽的目光如同闪电,拨开周身缭绕的白色烟雾斜睨着威廉,语气里充满了挑衅。

    “……”威廉一时语结。

    尽管在学校爱慕他崇拜他的女生很多,真的非常多,但是,迄今为止,他还从来没有正式交往过一个女孩。因为,交女朋友意味着大量时间和金钱的付出,对于他来讲,这两样最奢侈的东西他都给不起。

    在这一点上,他承认,自己确实无法和情史复杂得近乎混乱的昆丁相比。

    威廉低着头努力思考着昆丁这么问的真正用意,口中淡淡地说道:“我没有正式恋爱过……”

    威廉不得不承认,他羞于说出这句话。

    毕竟,这是在美国,一个崇尚自由看房的国度,只有那些略带猥琐的宅男,以及肥乔那样又胖又蠢又没有魅力的男生,才会在四年的青春时光中,交上一张恋爱白卷,

    像他这么大的男孩没谈过恋爱,会被视为怪物。

    昆丁笑了,将手中的雪茄放在烟缸边沿,身体往背后的靠背转椅中一仰,再次将两条长腿交叠着翘到了桌上。

    他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我欣赏你的坦率,威廉。不过,我们现在都已经过了18周岁,是成年男人了,你敢不敢玩一点儿男人之间的游戏,疯狂刺激的那种,我们认真较量一下,看看到底谁输谁赢!”

    “什么游戏?”威廉拧眉,说这话时,他已经将游戏内容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只是想听听昆丁还会说出什么更离谱的内容来。

    昆丁下巴微扬,清楚地吐出这两个单词:“致敬学长(Senior Salute)。”

    威廉没有说话,雪茄在烟缸里腾起的一缕烟雾,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昆丁居然为这个龌龊的游戏冠以这样一个高大上的名字,不知是要刻意模糊事实,粉饰真相,还是要展现他骨子里那种恭敬玩世的黑色幽默。

    看到威廉半天不说话,昆丁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对椭圆型桌子内侧的一位男生点了点头,说:“路易斯,你给我们的客人介绍一下学校的这个传统。”

    名叫路易斯的棕发少年脸上带着病态的红润,面对威廉的威严目光,表情显然是有些不自然。

    迟疑了片刻,他才说:“嗯……这是一个怎么说呢……算是……对!沉睡了很多年的古老传统。这绝对不是我们蓝色锡安隐修会杜撰出来的……这个传统……存在了三十多年……没有什么值得非议……毕竟,在A校……高年级学长是最值得尊敬的……”

    路易斯的话不但语无伦次,而且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到此处,他将手伸进西装内侧的口袋,掏出一个带泵的白色小药瓶猛吸了两口,试图减缓微喘。

    威廉怜悯地看了路易斯一眼,大家都知道,他哮喘的老毛病,一到冬天就会格外严重。

    路易斯锲而不舍地继续说着:“其实……开学前的一次家庭聚会中,家族里最小的一个叔叔还拍着我的肩膀问:你今年也十二年级了,这几年学校里……‘致敬学长’这个……传统是否还在延续?他也是……也是十多年前从A校毕业的……他说……他说……至今他还怀念……他们十二年级时的疯狂青春……”

    路易斯说到这儿,已经喘得快断气儿了。

    看到路易斯拉拉杂杂说了这么一大堆,还没有切入问题的实质,昆丁显然有些着急,他从水晶烟缸里拿起半只将要熄灭的雪茄,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样子有些像微型喷枪的防风丁烷打火机,啪地一声打着火,点燃雪茄,再次猛吸了两口,吐出一串烟圈,说:“好了,路易斯,你休息一下。肖恩,我看,还是你来说说吧。”

    肖恩顶着一张晒成猪肝色的脸,活像个在南达科他州麦子地里常年劳作的农民,殊不知,这小哥一身自认为性感的古铜色肌肤,是一年四季坚持不懈地乘着老爸的私人飞机全球各地滑雪、冲浪、打橄榄球的过程中滋养出来的。

    此刻,他显出公事公办的样子,说话倒也简洁利索:“让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儿吧,就是八、九新生通过与十二年级学生交往的方式向我们致敬,为我们即将临近的毕业送行,当然,也辅助我们更好地履行成人仪式。”

    威廉眉峰紧锁,他当然明白肖恩所说的“交往”是什么含义,那绝不是拉拉手、谈谈心甚至接吻这么简单的事情。

    昆丁顺理成章地将威廉脸上的严肃神情,解读为没有完全理解肖恩的话,他用那只戴着白金骷髅指环的手一指雅各布,说:“你来介绍游戏规则。”

    雅各布赶紧把喝到一半的听装可乐推到一边,神经质地不停眨动着眼睛,开口道:“简单点儿说,就是把妹得分。每把到一个新生妹子就累计一些分数,截止到五月一日,游戏结束,毕业舞会前,我们会核准得分得的可靠性,得分最多者胜出,获得“情圣”称号,并颁发金质奖章,这个荣誉将会跟随他一生。”

    昆丁深深地点了点头,说:“为了显示公平,从你参加的这一天起,我会将现有得分归零。威廉,我们站在一条起跑线上开始比赛,怎么样?我知道你的女粉丝众多,规则说在前面,只有把到八、九年级的新生妹子才算得分,其他年级的你愿意去撩我没意见,但是,一律不记分。”

    威廉觉得,刚才这伙人的一番话若是让学校女权组织听到,非得在校园里举行游行抗议不可,他作为一个学生会主席怎么能坐视这种事情在校园里泛滥?

    “荒谬!”威廉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在校园里搞这些肮脏的勾当,这简直就是在……”

    威廉气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张口结舌。

    “这怎么能叫肮脏勾当,那只是人类应该过的正常的生活!你难道不清楚什么叫成年人吗?”

    昆丁难得今天兴致不错,居然没有发脾气,他欣赏着自己的宿敌那张怒气冲冲的脸,继续说道:“只有中世纪的清教徒,和禁欲主义的老古董才有你这种低级论调!告诉你,那些玩意儿早过时了!”

    凯文看到威廉居然敢公开顶撞自己英明神武的表哥,着实咽不下这口气,阴阳怪气地插话道:“装什么纯情,你不是也打过辛西娅的主意?”

    什么叫打过辛西娅的主意?这种大尺度的话听在威廉听来格外刺耳,对他来说,这就是对他们感情的亵渎。

    他马上怒目圆睁地回击:“我们之间是纯洁的,我们是在神交!”

    “神交是什么体位?”凯文说完这句话,就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在坐的几位大佬,甚至连昆丁都忍不住放声大笑。

    “我可没有时间陪你们玩这种无聊透顶的低级游戏!”威廉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他喘着粗气大叫,然而,他的声音很快就被笑声淹没了。

    威廉起身就要走。

    情急之下,巴斯蒂安的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看门外。

    巴斯蒂安虽然也是蓝色锡安隐修会的人,但是,三年多来,几乎没有机会窥探到任何核心机密。不过,有一点他是确信无疑的——威廉的轻举妄动若是惹怒了这些大佬,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到时候,他也会跟着吃瓜烙。

    威廉一瞥之下,山姆逊和莱恩宽阔结实的背影映入眼帘,他们想两座小山一样立在门外一动不动,而且他刚才亲眼看到,外屋沙发上还坐着七八个和他们一般健壮的彪形大汉。只要昆丁一声口哨,或者随便拍两下巴掌,这些人会立刻一拥而上。

    威廉自忖,凭着自己1.82的身高,练了三年多篮球的体力,要想从这里一路打出去,恐怕可能性是零,就算联合尼古拉斯,胜算几率也非常微弱,更何况,还有一个拖后腿的诗人。

    巴斯蒂安用恳切的眼神望着威廉,双手交叠在桌面下,做出向下压的手势,显然是在暗示,现在不是意气用事和逞强斗狠的时候,权宜行事才是要紧。

    威廉的脑子在迅速地转动,别看这伙人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已经是成年人,实际上,他们今天的荒唐行径,和一群小孩非要强迫其他人陪他们玩耍毫无区别。当然,昆丁还想借着自己在金钱权利上的优势,和东道主的地利人和之便打压他这个积年宿敌。

    此时,昆丁渐渐停止了大笑,手指轻轻转动着手上那枚白金骷髅指环,眼里露出一丝凶光。威廉不知道这枚指环的意义,昆丁身上透出来的杀气,他却感受得格外分明。

    他咬紧牙关,心想:如今,进了黑社会的老巢,体面的脱身才是上策。

    然而,掷地有声的话刚刚说出去,总不能马上收回来吧,更何况,他脸上还带着义正言辞的愤怒表情,威廉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

    “这么没有自信啊!”说话的仍是凯文,今天,威廉好不容易被弄到了他们的地盘上,当然要极尽能事地羞辱他。

    “啧啧啧……也难怪,都十二年级了,连一次恋爱经验都没有,让这种人直接玩高阶游戏,不就等于给小学生讲无风险套利,基金估值模型和多因素线性回归吗?”

    凯文话音未落,身旁的几个十二年级男生心照不宣地低低窃笑。

    “威廉你该不会被别人当面拒绝,怕了吧?哼,太丢人了!”凯文的语调越发放诞轻佻。

    蓝色锡安隐修会的各位大佬们心中暗暗佩服凯文,他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毕竟,他们中间没人有勇气率先声讨这位在A校声望显赫的威廉,就连昆丁老大对他说话也留着三分面子。

    若不是碍于威廉是学生会主席,他们恨不得现在就集体起立给凯文鼓掌,而这绝对不是单纯为了拍昆丁兄弟俩的马屁。

    威廉义愤填膺地怒视着凯文,心想: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家是以搞金融阴谋逼别人破产跳楼为业的,是吧?

    凯文的最后一句话,像荆棘抽打在威廉脸上,也抽打在威廉心中还未愈合的伤口上,那个女孩是他心灵深处不能碰触的一片净土。

    威廉的脸一阵阵发烧,难以压抑的愤怒一点一滴凝聚成仇恨,梗在喉间喷薄欲出。

    他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腮上的肌肉向外一鼓一鼓地,衬着他充血的眼睛,飞扬的红发,样子一定极为可怖。

    审时度势的威廉用最大的意志力,才没有一任自己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般一泻千里,对于那种可以想见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自作聪明的凯文,不怀好意的凯文,他的话在关键时刻是激将法,是催化剂,难道不同样是茫茫大海上的一根浮木吗?

    顺势而为,正面和他杠,既然一切已经这么荒唐,那就再来点儿更荒唐的,这未必不是一种出路。

    在敌人的主场,安全脱身永远是第一位的,威廉思考着如何借力打力,将计就计的同时,还能将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借着盛怒之下的气势,威廉一拍桌子,大吼道:“你一个小屁孩如果懂点儿规矩就马上给我闭嘴!我威廉会没有自信?开玩笑!如果我愿意,想当我女朋友的人可以围着学校排一圈。我会怕这种事情?”

    在场的人全愣住了,他们从没见过威廉发火,更没想到威廉竟然说了这样一段悖谬的台词。

    平日的芝兰玉树,温文尔雅的威廉不见了,此刻的他就像希腊神话中暴怒而充满悲情的格里芬(作者按:格里芬是希腊神话中的狮鹫,有鹰的头,狮子的身体,身上有翅膀,有着某种无能为力的正义感和对异性伴侣很忠实的寓意),桀骜地仰起他那张胀得通红的面庞,胸口鼓荡着充沛的气流,仿佛后背随时有可能“嘭”地一声挓起两根翅膀。

    坐在他旁边的巴斯蒂安仰头看着威廉,心中一惊,不知为何,上学年宗教文学课必读的《语源学》中的一句话,跳闪进他的脑海中,如同电子指示牌LED灯字幕一样滚动播放。

    “基督是一只狮子,因为他有着统御的才能和巨大的力量;基督也是一只老鹰,因为他在复活后可以升入天堂。”

    昆丁嘴里叼着雪茄愣怔片刻,旋即笑着鼓掌,道:“好好好,很高兴你接受挑战!”

    说着,将长臂伸过去,强行拉过威廉的手紧紧握了一下。

    威廉感受到昆丁放在手掌上的力道,令他有种筋麻骨软的感觉,吃痛感顺着手臂,一下子传遍全身,直达脚跟。

    这哪里是什么游戏,分明就是想找个噱头,报这么多年在学校处处受压抑之仇!

    “说说记分规则!泡到一个妹子记一分吗?”威廉抽回手,面无表情地问。

    说这话时,威廉自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这不是和坏人同流合污吗?

    “不不不,那就太不科学了,”半天没开口的亨特接腔道,“说老实话,若是真想泡妹子,也绝对不会找这个年龄的妹子……”

    体重超过200磅的亨特,圆圆的脑袋在宽阔的肩膀上不停地摇着,可能是没脖子的原因,他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一来,她们叽叽喳喳,幼稚烦人,再加上青春期的叛逆,和这个年龄段的女孩相处绝对不是什么美妙体验;二来,你们懂的,发育期的妹子有几个好看的?不是太瘦,就是太胖,不是太高,就是太矮,还有很多妹子由于激素水平不稳定,满脸痘痘,体毛很重……”

    说到此处,对面座位上再次发出猥琐的笑声。

    路易斯急促喘息着补充道:“是……的,我三叔说……十三四岁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难看阶段……只有到了十五、六岁才会开始变得……变得越来越……性感漂亮!就像……我们学校的大美人儿伊丽莎白和劳伦……”

    威廉听路易斯呼哧带喘地说话,都替他觉得累,他却一脸陶醉,似乎此刻坐在他身旁的并不是一群面目可憎的汉子,而是温柔娇美的伊丽莎白。

    威廉懒得听他们胡说八道,马上将话题扯了回来,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荒谬的对话。

    “那怎么算得分?”

    肖恩将一个文件夹擦着桌面扔给威廉,神采飞扬地说道:“我们把八、九年级的女生分为三个等级,最下面一等是2分分值的,就是那些长得不漂亮,或是一天到晚除了看书学习什么都不会的人。就比方说,伍德赛德楼西翼住的那个黑人女孩叫什么来着……哦,对了,艾玛……简直不忍直视,当然,她那个室友也是这个级别的,完全没长开,而且是个书虫。”

    后面的话引起座在内侧的众位十二年级一阵鄙夷的嗤笑。

    威廉边听肖恩说话,边随手翻着这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活页文件夹,往后翻了五六页之后,他果然看到肖恩提到的三类分值区间的女生名单,这里包括八、九年级的全部女生!

    天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伙人为了一个游戏居然这么煞费苦心!这不是丧心病狂又是什么?

    威廉从打开的文件夹上抬起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肖恩,他那张猪肝色的脸在形状上也与猪肝着八九分的相似。

    肖恩的讲解还在继续:“……中间一等是5分分值的,这一类占绝大多数。她们相貌身高还算过得去,有一些小才艺,或者某一项上比较突出,人也还算比较有趣。”

    说到这里,肖恩顿了顿,忽然挺直了身板,呆板的猪肝脸上也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就连声音分贝都明显提高了,仿佛要宣布奥斯卡获奖名单:“最高一等是10分分值的女孩,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女神,她们相貌身材格外出众,体育、艺术样样精通,性格迷人有趣,而且属于学校明星的那种女生。不过这类人不多,本届八、九年级100多名女生新生里也只挑出来3名……”

    威廉低下头,好奇地扫了一眼表格中的满分女孩,当目光碰到“辛西娅·罗德”这个名字时,他的心仿佛被一颗钉子楔在了砧板上,肝胆欲裂的感觉。他眼前出现了恍如隔世的镜花水月,愤怒和悲情交织在他心中,他听到自己的心在羁绊下狂跳的声音,那声音鼓荡着他的胸腔,几欲令他虚脱。

    他不知道应该和这帮家伙额手相庆,说:我们的审美观惊人的一致,还是应该觉得可悲——这个如此纯洁美好的小女孩,居然成为这群狼菜牌上的一道可供选择的菜品。

    也许是注意到了威廉目光所停留的位置,肖恩解释道:“看来你还是对那个辛西娅感兴趣?她虽然美得像个仙女,但是,再怎么说也是个书虫,又是个话不多得闷罐子,这次把她排在三个10分女生当中,纯粹是因为考虑到她当初曾经拒绝过你,这也算是极品了。”

    没等威廉说话,亨特就继续瓮声催促道:“快翻到第一页吧,给他讲讲游戏规则游戏。”

    威廉的手指忽然变得异常笨拙,轻微颤抖着地翻动着文件夹中的纸,第一页中的游戏规则赫然入目,那些字眼儿在他看来似乎格外辣眼睛,除了“游戏对象仅限于八、九年级女生,其他年级一律不记分”,“需要提供照片但不仅限于照片的物证,以备组委会核准分数”之类的狗屁条款之外,居然还看到一条更为无耻规则:如果搞到的一个处女,在该女孩原有分值上翻三倍。

    威廉眯起眼睛,这伙人简直疯了!

    二十一世纪的世界,女性地位日益重要,可他们把女生当成什么?分三六九等的商品吗?还是明码标价的奴隶?

    这份材料若是被送到学校的女权组织,或是婚前禁欲组织手中,恐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那帮极端分子就算不找人来暗杀昆丁,也会闹到法庭。

    威廉动了拿手机拍照的念头,然而,理智立刻就告诉他:没用的,别天真了,这个组织干过的坏事远不止这些,抓住他们真是太难了,推翻他们更是异想天开。

    更何况,像昆丁这种心狠手辣的家伙,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些绝密文件能以任何形式流出这个房间的,威廉相信,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查、打击泄密者!

    威廉内心有个声音不断对他说:不要以卵击石。他按耐住愤怒的情绪,低头不语,将手中的文件翻到第三页,上面居然堂而皇之地记载了游戏参赛者目前的战绩实录。

    这份记录详尽完整完整得超乎威廉的想象,除了用文字的方式记录了昆丁在几月几日搞到了哪个妹子,其他人又分别在几月几日在哪里得手之外,更为夸张的是,还做了一个证物索引,将照片、实物、视频等都进行了编号,这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核准后的证据。

    在他这个学生会主席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校园中某些阴暗的角落里,到底还有多少危险的游戏正处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时?

    “昆丁答应你将目前得分归零,我们可没这么说……”雅各布仍是不停地眨巴着他的眼睛,威廉同情地看着他,觉得他应该去弗森小姐那里用药水好好冲洗一下了。

    “嗯,是的。”亨特赞许地点头,他那过于短小的脖颈令人对他的这个动作只能意会。

    “要知道,如今,想让妹子和你上床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了搭讪,还要请吃饭,买礼物,哄她开心,甚至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酒精和……”

    路易斯一边拼命吸着小药瓶里面的药,一边心虚地看了亨特一眼,昆丁鹰隼般的目光让亨特最终闭嘴,把没说完的话生生咽进肚子里。

    威廉是个成年人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类似的文学作品还是看过几部的。他当然明白亨特接下来的话是什么,那不仅仅是涉及到向竞争对手披露了自己的手段,更重要的是泄露了一些限制级的方法,而那些方法很显然触及到了法律的底线。

    凑他们的黑材料这件事,姑且先放一放,眼下,安全脱身才是最要紧的。

    威廉暗自估算了一下参赛者们的积分,如果昆丁的分数归零,根据材料显示,其他几个均不到10分。

    以他威廉的身价和宁缺毋滥的原则,低分妹子他是不屑于去搞的,就目前局势看,他只要搞定一个高分妹子,很可能就赢得全局比赛。

    威廉看着蓝色锡安俱乐部坐在对面的几位大佬,忽然 觉得他们可笑,又可怜,即便是在这样一场游戏中,他们也必将输给自己,就像三年多以来,在学校各式各样的比拼中一样。

    优秀的人注定就是优秀的,在各个领域都优秀。

    成竹在胸的威廉看着刚才对他大逞口舌之快,出言演挑衅的凯文,他那张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脸,实在令人生厌,有种想抄起个东西砸过去的冲动。他表哥昆丁都对自己忌惮几分,一个小小的十年级毛孩子凭什么这么跋扈张狂?

    就这么个货色,好不容易追到斯黛拉这样漂亮又善良的女孩,居然还有脸出轨,简直就是道德败坏,无可救药到了极点。

    想到斯黛拉,威廉愣了一下,他刚才在女孩名单里似乎并没有看到她的名字,他再次打开手中的名单,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果然没有。

    威廉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他看着凯文,嘴角泛起一抹笑,一个计划已经在心里酝酿成熟。

    环视在座各位,威廉故作轻松地笑了,说道:“既然如此,有个问题我就不能不问问在场的各位了!”

    昆丁大方摊手,道:“当然,游戏规则方面还有什么不清楚,你最好在这里一次性问出来。”

    他伸手指了指头顶的方向,说:“我可不想让上面的那帮愚不可及的禄蠹和那些只读圣贤书的老夫子听到半点风声,你明白吗?”

    威廉冷笑一声:“这一点,我们所见略同!我虽然答应你们参加这个无聊的游戏,上去之后却不想和你们有任何瓜葛!” 威廉牵起嘴角,眼睛里却殊无笑意。

    停顿片刻,威廉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不慌不忙地问道:“斯黛拉为什么没有在名单里?”

    一听这话,众人皆惊,现场立刻炸开了锅。

    “斯黛拉是凯文的女朋友!”

    “对呀!双方不是已经官方宣布了吗?她当然被排除在外!”

    “有谁敢觊觎凯文的女朋友,那不是找死吗?”

    ……

    “我很好奇,你们会给斯黛拉这样的女孩打几分?”威廉嘴角上扬,语气里带着嘲弄的味道。

    “那还用问?”肥胖的亨特伸出两根小香肠般粗壮的手指,信誓旦旦地说:“凯文的女朋友当然是极品中的极品,给20分都不过分!”

    威廉用目光征询着其他人的意见,不知这几位大佬是想拍昆丁兄弟俩马屁想疯了,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肖恩马上附和道;“对,绝对同意!”

    “中国的超级新贵,人长的漂亮,20分,妥妥的。”雅各布人云亦云见风使舵。

    就连路易斯将喷雾从口中暂时拿开,拼命点头,喘息着申明态度:“没问题……20分……实至名归。”

    他们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极尽能事赞美白馨蕊的时候 ,谁也没有注意到凯文此刻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哈哈……这个评分公平,看来这是游戏规则制定者们的共识了!”威廉从身旁巴斯蒂安上衣口袋中取下那支他一直随身佩戴的万宝龙金笔,将“斯黛拉·白”的名字添加在女孩列表的最后一行,旁边上了分值20。

    忽然间,凯文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俨然是一只被烧焦了尾巴的老虎,:“威廉,你要干什么?”

    “坐下!凯文。”昆丁毕竟还是比自己的表弟年长几岁,显然也要比他老练沉稳不少,他想听听威廉到底要闹哪出。

    凯文看了昆丁一眼,紧咬着后槽牙,压着胸中的怒火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中。

    刚才还在拍马屁,几乎要将脸笑抽的大佬们如同提线木偶,一见凯文真要暴怒,拉扯着他们脸上笑容的那根线好像被齐刷刷剪断了,一个个同时变成面瘫,失去了表情的脸上只有空洞的眼睛里充满了疑问和惊恐。

    威廉故意转向凯文,放缓了语气,笑容可掬地问:“请问,你和斯黛拉上过床吗?”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立时安静了,大家觉得威廉思想跳跃的速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这明显就是要打架的节奏啊。

    凯文一双大手“啪”一声重重的按在桌上,似乎要把这张哈克尼斯圆桌拍碎,他瞪圆了眼睛怒视着威廉道:“你什么意思?”

    威廉轻蔑地甩过去一个眼神,说:“和你这种水平的人讲什么马太效应和墨菲定律是不是也等于对牛弹琴?我当然是想一举拿下60分,戴着胜利的桂冠宣布游戏结束!”

    十年级的凯文还没开始学习哲学,两个专有名词听得十脸懵逼,大佬们一个个表情古怪,他们当然明白威廉话语中隐藏的机锋。

    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马太效应的含意正好暗合了凯文目前的状况。众所周知,他因为出轨那个在学校里名声不太好的米亚,而被斯黛拉嫌弃,他们原本被一致看好的关系正岌岌可危。

    而墨菲定律则是更简单直白地讽刺——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威廉哀怜地看着段位不够的凯文,一字一句地解释给他听:“既然你不知道怎么和你女朋友相处,就让我来教教你!

    接下来,叮了咣啷一阵乱响,大佬们再次被杂乱的声音吸引着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组连续的画面,而且绝对是不用戴黑色眼镜,也能够近距离观看的4D大片。

    凯文一脚踢翻了自己的椅子,双手合力将一张6米多长,几百斤重的哈克尼斯圆桌掀翻在地,地上积年累月的灰尘全被腾起到半空,令人禁不住捂上口鼻。

    凯文在烟雾中,跳上侧翻的桌子,冲到威廉面前。

    “凯文!”昆丁的怒喝还是晚了一步,他像拎起一只小鸡一样,将挡在威廉身前的巴斯蒂安甩到一边,挥拳就朝威廉眼睛上打去。

    若是橄榄球青年队队长这一记重拳落下去,威廉不要说凭借一张英俊得无以复加的脸泡女孩了,恐怕他的后半生都将会是一场噩梦。

    威廉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举起椅子挡在面前。

    没等凯文的铁拳将木椅子砸成劈柴,尼古拉斯早已斜刺里冲杀过来,将暴怒的凯文架住了。

    凯文在尼古拉斯钢铁般的臂膀下挣扎着想要摆脱禁锢,以F、S、B开头的骂人词句,不断从口中涌出来,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朝威廉的方向倾泻而来。

    他眼睛里着了火,如同一头懊恼的困兽,如果他的牙齿再长一点儿,威廉身上可能早就多了几个血窟窿。

    昆丁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本世纪对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他的笑声尖利刺耳,如同深山中鸣叫的枭鸟,令所有人毛骨悚然,笑声一直持续着,如果此时有人忽然进来,一定会以为昆丁失心疯了。

    就连蓝色锡安俱乐部那几位混迹于昆丁手下多年的大佬也被弄糊涂了,他们不明白他们文韬武略,高屋建瓴的老大为何如此一反常态。

    人人都安静屏息,威廉放下了手中的椅子,就连凯文也停止了叫骂。

    “斯黛拉?威廉,你别做梦了!”

    昆丁一把将雪茄烟按灭在水晶烟缸里,又用力地碾了两下,然后,对着威廉轻哼了一声,说:“放心吧!斯黛拉是最没有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人!”

    昆丁说着,从皮转椅里站起来,走到威廉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你大概还不了解她吧?她和校园里随处可见的那种普通富家千金不一样!”

    说话间,昆丁站在威廉和凯文中间,嘴角挂着讥讽盯视着威廉,冷哼一声说:“斯黛拉的父亲是何等精明、何等深谋远虑,否则,一个中国人,怎么可能和华尔街那么多金融集团合作?”

    昆丁走近威廉,声调放低了一些,听起来却益发让人觉得凶险。他脸上带着笑意近距离逼视着威廉的眼睛,问道:“那位在中国赫赫有名的白先生不惜给学校捐一座科学楼,是为了什么?让唯一的宝贝女儿不远万里来到美国上学,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嫁给一个没有产业,没有背景,没有人脉的穷小子吗?”

    他扭头不再看威廉涨红的脸,又走到凯文面前,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自己这个表弟还是太小,太年幼无知。

    昆丁拍了拍凯文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你也太低估自己女朋友的智商了。你觉得她会甘心作砧板上的一块鱼肉吗?不不不,这不是她的性格。正如我的妈妈,你们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大小姐,她即便不是顺理成章地嫁进我们摩根家族,也会嫁到洛克菲勒家族、罗斯福家族……这才是斯黛拉未来的人生——她只会嫁给财富和权势!”

    昆丁用眼神示意尼古拉斯放开凯文,然后,声色俱厉地说:“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朝三暮四,最好搞个订婚仪式早点儿加深你们两家的关系,也省得别人不着边际地想入非非!”

    这话像是在命令凯文,又像是说给威廉听的。

    凯文像只斗败了的公鸡那样垂下头,威廉则站在那里不置一辞。

    昆丁看了看被表弟搞得一片狼藉的屋子,不以为然地坐回到自己的转椅中,两只脚翘到倾侧的桌沿上,他将双手交握在脑后,得意地笑着说:“威廉,别看你考上了哈佛,这回你输定了!”

    重新回到地面上,已是华灯初上的夜晚。

    下了一天的细雪早就停了,寒冷的冬夜,校园里静得可怕,连乌鸦也不见一只。

    置身于新英格兰一月的冷冽寒风中,厚实的毛料校服抵不过冬夜的寒冷,身体在瑟瑟发抖,他本能地竖起大衣的领子。

    他不敢回望那幢石头砌成的体育馆,夜晚似乎早已将它变形成了一头来自异世界的巨兽,他开始奔跑拼命地朝前跑。

    夜空像蓝丝绒一样静美,星光点缀其间,散发出柔和的橘色微光,月亮被一缕絮状云雾包裹着,半弯漂亮的弧线从云层中透出来,仿佛隔着纱看美人的脸,别是一番韵致。

    北风和积雪将校园的颜色抽离殆尽,一幢幢哥特式建筑深灰色的暗影矗立在诺大的白色背景上,一时难以辨清方向。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将那个浪漫漂亮的法国男孩巴斯蒂安弄丢了,他只好独自一人穿过树林和小径。终于看到远处一幢幢红砖斜坡屋顶的宿舍楼,里面透出的暖暖灯光,是那样遥远而亲切,似乎还能听到一楼大厅中同学们的欢声笑语……

    忽然,威廉有了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仿佛是一场恶梦,然而,凯文的暴怒咆哮时青筋暴起的额头,充满杀意的眼睛;昆丁阴测测的说话声,还有他的手上的白金骷髅戒指;亨特扔给他的那个写着游戏规则的夹子……一幕幕像慢速回放的电影镜头一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现在,他只想早早回到宿舍,冲个热水澡钻进被子里,然后,什么都不想,蒙头睡到天亮。

    他觉得自己从未像今晚这么混乱,也从未像此刻这样清醒。

    走进钻石型前厅,穿过写满历届校友名字的长走廊,白馨蕊在餐厅外面的一排木质挂衣架前站定,脱下自己厚重的白色长羽绒服,交给个子稍高些的艾米。

    余光里,她瞥见一个人正朝自己走来,白馨蕊顾不得等候正在挂衣服的艾米,背转身故意加快脚步朝餐厅里走去。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咔哒咔哒作响,她的身体随着急促的脚步像鱼一样轻微摆动,长及脚踝的白色裹臀裙更显出纤细腰肢与精巧翘臀之间迷人至极的曲线。

    凯文人高腿长,紧赶两步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了前面的白馨蕊。

    两人仍处于若即若离的冷战期,凯文不敢像往日那样贸然去挽白馨蕊的手臂,或是搂住她的腰,他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速度,让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亲密而又优雅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在外人看来,仍会感觉他们一对儿令人羡慕的金童玉女,却又不至于让白馨蕊感觉,他是在逼着她与自己复合。

    “斯黛拉、凯文快到这边来!”阿曼达一看见两人走进餐厅,就大声地和他们打招呼。

    “又是什么事儿?吃个晚饭也不消停。”白馨蕊凤翼般上挑的眼尾既冷且丽,扫了一眼说话的阿曼达,余光落在他们经常就餐的这张圆桌上。

    靠窗的圆桌边坐了七八个人,都是平日玩得最好那几个小伙伴,凯文的表哥昆丁和几个高年级的男生也在其中。

    这时,穿一身迪奥新款安哥拉小羊皮黑色紧身皮衣,顶着一脑袋粉色头发的米亚端着餐盘迎面走过来。白馨蕊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纤长手指划过白色小披肩领口处的星钻胸针,亲昵地反手挽住了凯文的胳膊,然后,仰起下巴挑衅地看着米亚。

    自从出了米亚那件事之后,白馨蕊已经很久没有对凯文这么亲近,凯文受宠若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白馨蕊吊在凯文坚实有力的臂膀下,带着十足的名媛风范摇曳生姿地走过米亚身旁,脸上高傲而娇媚的微笑,更是如同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以胜利者的姿态向情敌宣示着主权。

    此时,凯文也看到了米亚,她桀骜不驯的脸上带着一抹哀戚神色,凯文忙低头避开米亚的目光,偏巧看到斯黛拉那栖在唇边的浅笑,心里涌起一种莫名滋味。

    老大昆丁这几年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女朋友,作为蓝色锡安隐修会第二号人物凯文的女朋友,在这样的聚会场合,白馨蕊毫无疑问就是尊贵无比的女主人。

    她自矜身份地睥睨着到场众人,在靠窗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凯文脱下羊皮机车夹克搭在椅背上,坐在白馨蕊身旁,翘着二郎腿,志得意满地张开手臂架在邻座的那把椅背上,露在白色T恤衫外面的粗壮胳膊如同翅膀,将娇小美丽的白馨蕊笼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凯文遵从了表哥的忠告,最近一直没有搭理米亚,在这种场合,白馨蕊自然也是要作出姿态回应凯文,她不动声色地朝凯文这边靠了靠,和他挨得又近了些。

    内森从冷柜里取来几罐冰饮放在桌子上。凯文挑了一罐蔓越莓汁拿在手里掂了掂,在大部分情况下,白馨蕊是只酒和喝鲜榨果汁的,在不得不喝这种低级听装饮料的时候,蔓越莓汁这是她唯一的心头所好。

    凯文“啪”地一声帅气地将饮料罐子上的拉环打开,可能是刚才经过剧烈震动的原因,绵密的小气泡从水滴形的开口处涌出来。他将冰凉的蔓越莓汁倒进一只空玻璃杯,又用白色餐巾纸裹住杯身,递到白馨蕊手里。

    白馨蕊带着女王般的微笑接过杯子,像啜饮红酒一样小口小口地品着,样子雍容优雅。

    凯文再渴也不会不喝可乐雪碧之类的东西,那会毁掉他一身漂亮的肌肉,他为自己开了一罐红牛,一仰脖,豪爽地一饮而尽,然后,像揉搓废纸一样,将两只空饮料罐子在手指间捏成皱皱巴巴的小扁团,伸手一掷,精准地投进不远处的一个垃圾桶里。

    “说说吧,有什么新鲜的事吗?”凯文说话口气一如既往地不羁而张狂。

    “老大快过生日了,正在征求大家的意见,这次想玩点儿什么刺激的?”莱恩忙不迭地回答着,露出有些猥琐的谄媚笑意。

    凯文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如同被火烫了一下,立刻按熄了声音,然而,手机仍在他运动裤的口袋里不停震动,如同一只不安飞的小鸟。

    他面带尴尬地解释着:“哎呀,山姆逊这个小子真烦,吃饭也不让人消停!”

    随便揪一个没在桌上的人说事儿,自以为很高明,是吗?请问,你这是在侮辱谁的智商?

    对于凯文这种简单粗暴的说谎方式和拙劣的演技,白馨蕊早就在心里深为不齿。

    她不得不给凯文在作为他男朋友期间的种种表现,打上一个大大的差评,然而,她脸上神情如常,继续吃着餐盘里的海鲜意面,和艾米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她能明显感到,坐在她旁边的凯文愈发坐立不安了,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大盘水煮鸭胸肉蘸梅子酱,白馨蕊推测,他一定后悔在盘子里盛了这么多鸭胸,瞧着吧,一旦他吃完,必定会第一时间找借口离席。

    白馨蕊用叉子杵了几下盘子里的海鲜意面,心想,米亚那个小婊砸确实比美食更有吸引力。死性不改的家伙,到时候有你们的好看!

    她情绪坏到无以复加,连继续陪着凯文演戏的闲情逸致也没有了,说了声:“我去换衣服了。”抬屁股就走。

    “哎,等等……”凯文站起身,拉住白馨蕊的一只手试图挽留。

    “松开,我要去换衣服!”已经走了两步的白馨蕊回头,没好气地说道。

    “好了,凯文,”阿曼达用口布在唇边沾了沾,起身说道:“你安心吃饭,女孩子换个衣服不用你护驾。”

    说着,快走两步,挽上了白馨蕊的手臂。

    白馨蕊前脚刚一走,凯文也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

    来到艺术门前,正是红霞漫天的黄昏时分,凯文无暇欣赏景色,匆忙踏上乔治王时期的老楼恢弘幽暗的石头台阶。

    米亚经常练琴的小琴房位于建筑物的东南隅,在这个时候沐浴不到半点天光,凯文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却并没有开灯。

    推开门,幽暗的房间里飘出琴音,琴声泠泠如泣如诉都是寂寞的味道,令人的心如同被沁入了冰川底层。米亚茕茕孑立的身影如同落地窗玻璃上的一个单薄剪影,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面容看不清,只有那一头醒目的粉色头发燃烧在静谧的夜色中。

    凯文伸手在墙上摸了片刻,按亮了电灯开关。

    一见到凯文,米亚放下吉他,猛地起身,将自己投进他怀中。

    凯文将米亚生生从怀中掰开,冷冷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轻易找我,不要给我发信息,只有我给你发信息的时候,才方便出来见面?”

    一听这话,米亚盯视了凯文半晌,忽然间泪雨滂沱。

    见米亚苍白着一张面孔梨花带雨,肩膀不停抖动早已泣不成声,他不禁心生怜意。

    “好了,好了,别哭了,宝贝,我这不是来了吗?”凯文一只大手搂着米亚的纤柔的腰,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将自己的唇轻轻覆上去。

    两人拥抱缱绻,一阵疯狂的亲吻,不知过了多久,米亚抬起挂着泪痕的面颊,委屈地说:“学校里……那些流言……是阿曼达传出去的吧?得到了斯黛拉的授意,对吗?”

    凯文一边抚着米亚柔软的粉色发丝,一边轻声喘息着安慰道:“别哭了,宝贝,我已经警告过阿曼达她们,不让她们再为难你。”

    米亚脸上还挂着泪痕,说:“没用的,谣言已经在校园里越穿越离谱……”

    凯文一皱眉,关于米亚死去爸爸的谣言,据他所知,至少有八个版本。

    事实上,凯文不确定其中那一个更接近真实。就他的判断,那应该是将米亚爸爸去世那年,所有三流小报上的报道做了一个大荟萃的结果。

    什么吸毒、艾滋病、混乱的性生活……无论这些是确有其事,还是主观猜测,甚至是刻意抹黑,想当年,当一颗摇滚巨星在事业如日中天时忽然陨落,这些无疑都是最能满足大众窥私癖,也是最能令报纸杂志大卖的劲爆内容。

    尽管如此,以凯文并不算太高的道德底线,也仍是觉得将这些陈年旧事掘地三尺地通通挖出来,在校园里拿死人大做文章,确实很过分。

    这些在成年人世界里都属于限制级别的东西,如今,一股脑地让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来承受,着实令人心疼。

    他爱抚地摩挲着米亚线条柔美的背,轻声安慰着:“米亚,不用去理那些谣言……”

    凯文的话还没说完,米亚又抽噎着说道:“还不止这些,环球唱片的人……来找我妈妈了,说……暂时不能和我……签约了。”

    “哦?怎么回事?不是MOU(即,Memorandum of Understanding,备忘录)都签了吗?他们为你出唱片和演唱会的时间表不是也都排出来了吗?”

    凯文大惑不解,校内流传的谣言难道会影响米亚的前途吗?

    “我听我妈妈说,有个大人物和环球唱片的老板通了电话,说我在学校的名声不好,与他们想要推出的文艺叛逆的女生形象不相符……我的梦想……本来已经……那么接近了……可是,就这么变成……泡影了……”说罢,米亚泣不成声。

    米亚整晚都在哭哭啼啼,凯文有些心烦,然而,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诺大的一个环球唱片公司为了推出一个小歌手居然惊动了高层,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那个给环球唱片公司老板打电话的大人物究竟是谁呢?凯文百思不解。

    “米亚,别难过,不当歌星也好,先把高中读完,你的嗓子那么好,将来不愁没有成名的机会。”凯文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那廉价的安慰一半是出于敷衍。

    当年,米亚新组乐队,在学校的“音乐星期五”音乐会上一鸣惊人,也曾令凯文一度惊艳,这段偷偷摸摸的地下情更是让两人色授魂与,欲罢不能。

    若不是那天他正牌女朋友白馨蕊横空出现撞破了两人的私会,凯文今天仍是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

    白馨蕊如今对他不冷不热,让他在家人朋友们面前很难做人,特别是她报复米亚的各种雷霆手段,几乎将这个胸大无脑的美艳尤物变成了一个以泪洗面的怨妇。

    虽说米亚对他仍是热情如火,但是,凯文却不喜欢两人的纯爱关系陷入一大堆需要双方疲于应付的琐屑难题当中。

    更何况,在内心深处,凯文很清楚,米亚这种身家背景的女孩,任凭她多美艳,多有才华,也无法在一夕之间麻雀变凤凰,登堂入室地飞入他们罗斯柴尔德家族的高贵府邸。

    凯文从昆丁那里学来的原则是,香艳红唇和迷离眼眸在他们的世界里,永远是最不缺少的资源,甚至都不能被冠之以“资源”的美名,只能说是不限量供应的食品,只要他们稍稍勾一勾手指,就会有大把年轻美貌的女孩前赴后继地蜂拥而至。

    对于这段地下情,凯文已经有些疲惫了,他想放手去另觅新欢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凯文?”然而,此刻,米亚忽闪着浓密的长睫毛,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怎能不让人心动?

    凯文的指背不由自主地又抚上米亚凝脂般细嫩的面颊,耐下心来听她说话。

    “环球唱片这么说,不是等于没签约就把我封杀了吗?像环球唱片这么大的音乐制作公司全世界屈指可数,他们不用我,今后,还有哪家公司愿意用我呢?机会不是每天都会降临的,有的人一辈子可能都不会遇见一次机会……”

    米亚说到一半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好了,别哭了。我爸爸又不是不认识唱片公司的朋友,回头让他找人去和环球唱片的老板交涉一下……”

    凯文说这话时,自己心里都没有把握,那倒不是因为他在吹牛,而是他们全家已经和白馨蕊一家见过面了,在他父母的认知中,白馨蕊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至于米亚,即便是桀骜狷狂如他,也是打死都不敢和父母提起半个字的。

    “真的?”米亚终于在一个新的谎言中破涕为笑。

    不,现在这副样子可是接待不了她们的,威廉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知道今天真正的主角要登场了。

    他担任编剧、导演、主演的新剧《屠夫》从上周开始排练了,今天,由于小雅各布台词功力欠佳,临时将一个纳粹军官的角色交给了来自中国的奥利弗,刚才对台词,他竟然发现这个男孩身体里蕴藏的巨大表演天赋和艺术野心,这令他很不爽,他猜想,此刻,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沿着黑匣剧场观众席外延朝大门口走去,他告诉自己,要对今天的客人显示出足够的热情。

    观众席侧面镶了几片装饰用的棱镜,他站定身体,无数个小镜片中映出那个暗淡无光的自己。威廉整理了一下西服和衬衫,两只手珍重地按在鬓角上一点点向后推,火焰色的红发又成了高高扬起的圣火。再向上扯动一点点嘴角,让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最热情洋溢的表情上定格,将目光变得明亮些,再明亮些。

    瞬间,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光鲜生动的脸,带着热情自信的笑容。

    大门口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叮呤声,那是最新版橘郡少女手镯上的银铃相撞的声音,不远处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好像是中文,伴随而来的是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轻快愉悦的笃笃声,与此同时,还能闻到一股甜得发腻的香水味。

    他大步朝黑匣子入口处走去,保持着阳光灿烂地笑容,迎上对面众星捧月般走来的两位东方美人。

    裹在奶油色修身薄羊毛套装中的白馨蕊走在最前面,依旧是扑面而来的大小姐风范,在四壁、墙和地板全是黑色的黑匣子里,她的一身白衣如同天使临凡。

    威廉的眼睛在白馨蕊身上停留的时间不知不觉超过了他的预期,险些把今天要接待的正主儿抛到脑后。

    目光越过白馨蕊看向她身后,被几名保镖和金发女助理簇拥着的那位女子珠光宝气,派头十足,那正是白馨蕊那位著名的妈妈,最近频繁出现在校园里的新晋校董事会成员黄雅倩。

    威廉笑眯眯走到白馨蕊面前,嗔怪道:“斯黛拉,从前怎么没听说你在美国有个姐姐呀?”

    助理凯西低声将威廉的话翻译给那个明艳女子,她刚才还不苟言笑的一张脸,倏然绽放出笑意。

    “你真会说话,她不知道有多爱听这个。”白馨蕊凑近威廉耳边,小声对他说着,然后,撒娇地揽过黄雅倩,半是炫耀地大声介绍着:“威廉,还没给你正式介绍过,这是我妈妈,我们是不是很像?”

    又转向黄雅倩,娇滴滴地说道:“妈,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威廉,他可是我们学校的大人物哦。”

    “哎呀,失礼失礼,我太冒昧了,还请您见谅。您实在太年轻了。”威廉故作诧异,不住口地道着歉,然后,郑重其事地伸出手,道:“白太太,久仰大名,能在这里见到您真是荣幸之至。”

    说着,威廉接过黄雅倩伸过来的手,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继续道:“您这样的大明星大驾光临,真是令我们这里蓬荜生辉。我看过您演的几部电影,演技实在是太精湛了,即便放到好莱坞,也是教科书级的水平。我正琢磨着,想拜托斯黛拉去要您的签名呢 ……”

    黄雅倩用睥睨众生的目光审视着眼前这个俊美少年,他处事说话还算老道,为人也大方有礼,一番不露痕迹的赞美,真诚不夸张,恰到好处,点到为止。

    心花怒放只余,她不动声色地琢磨着,这两天女儿一个劲儿地夸威廉这好那好,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别让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把她的心骗走了。

    不过,她嘴上仍客套寒暄着,“听我们家小蕊说起过你,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白馨蕊眯起眼睛欣赏着威廉,眼神里好像马上就能飞出一片片粉红色的桃花瓣。她得意地看着黄雅倩,她也正在笑,一定也被威廉强大的魅力折服了。

    “您百忙之中拨冗莅临,不如就给我们正在排练的反法西斯题材的话剧《屠夫》提提意见吧?如果能有这个荣幸,承蒙您指导,我们剧社的每一个人都会受益匪浅。”威廉的口气诚恳而谦虚。

    “这部剧我在英国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次……”黄雅倩说着,走到观众席中间的座位上,脱下身上银色的短貂皮大衣,威廉忙伸手接过来。

    “那是必定的。我们肯定没有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院团演得好,这种题材的剧目我们戏剧社还是第一次尝试,全校的师生都非常期待……”威廉放下大衣,又坐下和这对母女攀谈了几句。

    黄雅倩掩口轻笑道:“我还从来没看过高中剧团的演出。”

    “好!那我们马上开始!第三幕第二景,所有演员准备!”威廉起身对剧团的演员们发号施令。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立刻进入了状态。

    先上场的是奥利弗扮演的纳粹军官,他并未换装,仍穿着那套干净的白色运动套装,此刻,他却仿佛变了一个人,在那具隐忍委屈逆来顺受的身体下面却幻化出另一个全新的灵魂。

    他倨傲地从三个“下属”身旁目不斜视地走过,大步进入了大都会旅馆审讯室,猛一回身,厉声叫道:“带上来!”

    一个党卫军人将威廉带到奥利弗面前。

    “请举手行德意志礼。”奥利弗和威廉的对话开始了。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奥利弗将冯·拉姆博士颠倒黑白,野蛮霸道,表演得淋漓尽致。

    舞台上的他趾高气昂,张狂傲慢,又自作聪明的,整个人绽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

    末了,威廉为这个人物加的那一段又长又晦涩,又语无伦次的独白,奥利弗完成得更是天衣无缝。

    “好!非常好!演得行云流水,情绪饱满。”一场戏刚结束,黄雅倩第一个站起来鼓掌,见奥利弗是中国面孔,她十分开心,招手叫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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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利弗脸上泛着红光,显然是过足了戏瘾,他记得自己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五年前在电影《七月》里面扮演一个和绑匪周旋的高智商小孩。

    “小小年纪在戏剧方面很有天赋啊!”黄雅倩画着精致眼线的美目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的小帅哥。

    威廉整齐的牙齿轻咬了一下嘴唇,白太太夸奖奥利弗,只不过因为他第一次出场,表现就超出了她的心里预期,而我的表演一贯都无可指摘。这么想着,他脸上仍挂着得体的笑容。

    “ 您过奖了,我就是喜欢演戏。”奥利弗对着身旁的杰夫会心一笑,他总觉得有杰夫在身边,心里格外踏实。

    黄雅倩保持着高贵美好的笑容,转向威廉问道:“你们戏剧社真是人才济济,说实话,你们俩刚才的演出让我感到惊艳,情绪控制得恰到好处。这部戏排练多久了?”

    黄雅倩虽然经常出入不同的国家,英语却还停留在日常交流的层面,稍微复杂一些的内容,仍通过助理凯西小姐翻译和转述。

    “我们上周刚刚定下了大部分角色,这场戏……今天是第一次合作排练。”威廉毫不掩饰的真诚与喜悦从他那双金蜜色的眼眸中跳跃出来,令人一下子就能感受到这个阳光大男孩的热情。

    “哦?那我不得不说,你和……”

    “奥利弗,我叫奥利弗。”奥利弗忙接口。

    “对,你和奥利弗都是天才,不但台词功底都很强,表演上也是声情并茂,很有说服力,配合方面更是难以想象地默契。”

    “承蒙夸奖,荣幸之至。”威廉虽然嘴里这么说,心中却十分不悦。

    他并不认为奥利弗有什么资格可以和自己相提并论,就他这么个菜鸟,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呢!

    “哪里,哪里。”奥利弗谦虚着,“因为,威廉和我演对手戏,激发出了我的潜质,另外这个剧本的台词经过威廉的修饰雕琢,也特别出彩。”说罢,奥利弗又偷眼看了看威廉,他的表情雍容大度,脸上的笑容还未退去,应该是对自己的表演还算满意吧。

    努力保持着优雅的笑容是件很累的事情,特别是当威廉从奥利弗口中听到夸奖时,他觉得自己仿佛正在接受一个乞丐施舍。

    他按耐住心中的怨怒,不动声色地对黄雅倩说:“您能喜欢,我太高兴了。为了能早日能真正实至名归,配得上您对我们的称赞,我们想还请您多多指点。”

    威廉时刻提醒自己,今天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不能让奥利弗毁了他的大计。

    “哦,提升的空间也不是没有,”黄雅倩两手交握在胸前,略一沉吟,说道:“奥利弗,你的声音中虽然已经不露痕迹地加入了阴狠和狡诈,但是,在外人听来还是有些太过干净清晰,在表现这个角色的老谋深算和沧桑感方面,你还要去琢磨一下。”

    “嗯,您说的这一点对我帮助很大,我会认真琢磨的。”奥利弗虚心地点头,他没想到一段不到十分钟的戏,黄女士却一眼看出了问题的关键,而这些问题居然是自己之前未曾注意到的。

    “你呢,威廉,”黄雅倩唇角噙笑说道:“从节奏到情绪,一切拿捏得刚刚好,不过,就是面部表情太理性了一点儿,这个角色是个粗人,你需要在释放和随意。”

    威廉一惊,原以为白太太只是个好看却不中用的花瓶,没想到她还有点儿自己的见解。

    “白太太,您太专业了,不愧为中国最顶级的艺术家。”说着,威廉捋了一下头上火炬般飘扬的红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这漂亮的额头几乎称得上充满神性光辉,看得白馨蕊心驰神往。

    “哦,对了,我能否有一个不情之请……”威廉说到此处,欲言又止。

    “说来听听。”黄雅倩好奇,初次打交道,就有事相求,美国人果然不拿自己当外人。

    “作为这部戏的导演,和剧团的团长,我恳请您来做我们这部戏的艺术总监。我们剧社全体成员都期待着,这部剧在您的亲自指导下大放异彩。在公演的宣传材料和海报中,我们会将您的名字印在最醒目的位置上。”这话是威廉的本色演出,当然比剧中角色更驾轻就熟。

    “ 这种头衔和虚名我从来不在意!”黄雅倩笑着推辞。

    她心里不禁黯然神伤,以前,她叱咤风云的时候,一个小时的出场费至少要50万人民币,饶是如此,她的档期还都排不过来。如今倒好,居然沦落到只能给一个高中的业余表演团体做指导。谁会有稀罕把名字印在海报的什么显著位置呢?

    威廉笑吟吟地说:“正因为斯黛拉是剧社的重要成员,我们才有幸认识了像您这样既有声望,又有艺术造诣的表演领域专业人士。斯黛拉在这个剧中也会担任重要角色,想必您会将宝贵的表演经验传授给她,与其这样,您就不妨将您仁慈的爱心推而广之,让我们整个剧社都沐浴在您爱与美德的光辉之下。”

    黄雅倩但笑不语,这并不能动摇威廉的决心,他仍诚恳热情地坚持着:“我们知道您的时间像金子一样宝贵。我们完全没有奢望您能在每次排练时都亲临指导,您是校董事会成员,无论如何每个月都是要来学校开例会的,我们可以根据您的时间调整排练安排。作为高中生,我们的表演尚嫌幼稚,演出前,如果能得到您一两次指导也足够令我们受用终生了。”

    黄雅倩玩味地看了威廉十几秒钟,他觉得威廉的劝诱在逐层升级,颇有些收网捕鱼的意思。

    作为学校的校董,第一年总要有些作为,就算是做姿态也是必要的。这个小要求对她黄雅倩来说一举多得,当然会应承下来,没有第一时间痛快答应,只是想让这个过程变得艰难些,只有折磨别人,让别人受煎熬,才能让她获得更大的满足感。

    黄雅倩终于勉强地笑了笑,开口道:“是不是这回该换我说‘荣幸之至’了?”

    位于三层的中控室就在黑匣子剧场观众席后排的正上方。音效控制台占去了房间的一大半面积,透过音效台前方整面墙的大玻璃窗,可以将黑匣子内舞台和观众席上的情况尽收眼底,竖起的大液晶屏上,则可以监控到舞台上演员表演的时时大画面。

    “请坐。”威廉说罢,径自坐在中控台侧面灰色的小沙发里,手臂舒展搭在沙发靠背上。

    杰夫进入戏剧社之后,这间屋子就分配给他,成为其日常工作场所,尽管狭*仄,光线暗淡,还堆放了不少道具,却收拾得一尘不染。

    “自从彼得离开戏剧社之后,目前,在舞台设计、灯光、道具方面,我只有你一个左膀右臂。我知道你工作量不小,但是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威廉拿起放在低矮的木质小茶几上的剧本,随手翻开,发现在每一场戏的旁边,都注释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嘴角不禁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剧本我研读了好几遍,已经形成了两套初步方案,正想和你商量。”说着,坐在威廉对面的杰夫从中控台边上拿起一叠稿纸,取出其中两张,展开后铺在茶几上。

    中控室包裹着皮革的厚实大门虚掩着,身穿白色薄羊毛修身针织裙的身影又往门廊的暗影里挪了挪。

    自打出了凯文和米亚那档子让人窝心的事情,白馨蕊心里似乎留下了迫害妄想症的阴影,对这个世界的信任又少了很多。刚才威廉连招呼都没和她打就走了,她不得不多个心眼儿跟过来看个究竟。

    室内灯光晦暗不明,威廉俯下身,才能看清纸上的字迹,尽管他对上面复杂的立体图示和旁边的各种批注并不十分明白,也能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杰夫解释道:“你看,这个方案相对简单,剧中有肉铺、火车站、盖世太保审讯室、火车站、酒馆、咖啡馆六个场景,全都由我们自己制作的二维活动景片搭建而成,也还算中规中矩能满足学校剧场的演出要求。另一个方案,实际上是我的一种理想化尝试,我在每一幕,甚至每一景中都加入了一些模拟现实化的设计。以肉铺为例,室内有两道门隔开客厅、卧室洗漱间三个区域,这样一来即便是汉斯刮胡子、伯克勒对这镜子向自己庆祝生日的戏份也都有了扎实的落脚点。主要人物还可以走出大门来到街上与群众演员甚至观众产生互动。舞台有一部分展示着街景,可以更好地烘托时代气氛,同时,也增加了舞台空间的丰富性,拓宽了演员表演发挥的自由度,从而起到强化剧情的效果。只是……”

    “只是什么?”中控室里传出威廉急不可待的追问声。

    “第二个方案肯定会超支不少。”杰夫摩挲手里厚厚一摞稿纸对威廉直言相告:“据我所知,目前购买服装道具已经花费了不少,学校也不可能为一个话剧无限量地扩大预算。不如,我们再考虑一个折中方案……”

    “不,钱的事情你不用多想,就按照第二个方案大刀阔斧地去搞吧!这是我毕业前,为戏剧社留下的最后一部话剧,我身兼编剧、导演和主演,一定要保证高水准的呈现!不留任何遗憾!”威廉伸出手臂用力拍了拍杰夫的肩膀,仿佛在给他鼓劲儿。

    杰夫担心威廉是一时冲动,事后冷静下来就会后悔,于是,劝道:“哦,威廉,你可要想明白,我出设计方案无非也就是再多熬夜赶两个星期的工,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资金去实施这个方案,那还不如删繁就简。”

    威廉听了哈哈大笑,道:“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做无用功?刚才,你没看我费尽口舌力邀白太太出任我们的艺术总监?只要她的大名出现在海报上,怎么可能让我们只用活动景片搭景?这点儿小小的费用对她来说还是问题吗?”

    中控室操作台上顶上的一盏射灯照在威廉脸上,将他一半脸映得光彩熠熠,另一半脸却被打上了浓浓的阴影,因大笑而变得有些夸张扭曲的表情,看起来带着一丝可怖。

    杰夫看着威廉的脸不做声,似乎还在消化他刚才说的那些话。

    “所以,我的原则是,这部剧的舞台设计和灯光效果必须完美,不惜成本!”

    威廉快刀斩乱麻地表态,就是为了给杰夫一颗定心丸,他不能容许自己的舞美设计人员想法左右摇摆。

    听到这里,暗影中的白馨蕊嘴角浮上淡淡笑意。

    看来,威廉远没有她之前想象的那么清高,以前她觉得威廉哪里都好,就是有些太过书生意气,今天,她终于看到了他的清醒、野心和王者风范。

    白馨蕊心中暗自高兴,觉得自己眼光不错,喜欢对人了。威廉的野心加上他的智商和手段才是成功必须的条件,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是和自己对等匹配的良人。

    白色身影飘忽而来,飘忽而去,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最快多久能完成整体设计?一个星期可以吗?我需要快,要知道,夜长梦多。”威廉火炬一样高高扬起的红发朝杰夫这边威压过来,令他感受到一种没有餍足的欲望。

    杰夫的目光从这种沉重的压迫感中抽离,飘向中控台对面的大玻璃窗,居高临下放眼望去,黑匣子里的大部分灯都熄灭了,只有舞台上仍留存着一小片光亮。

    刚才,排练盖世太保审讯室那场戏的道具还没来得及搬下去,舞台中央,一个小小的,却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坐在皮圈椅里,摸摸桌子上牛皮纸卷宗的封页,又拿起老式电话听筒放在耳边试了试,久久不愿离开这方小小的舞台……

    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杰夫觉得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还存留着那么一点点希望,他转身看着威廉,说:“好,我争取下周开会前把设计草图交给你。”

    ***

    马丁博士夹着一摞讲义走出教室之前,离门最近的那几个同学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了,今天是周五,这节课又是最后一节,就算接下来还有大量的作业、论文和书单,提早开启自由的周末模式也是人心所向。

    只有辰辰仍地在自己座位上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一切就绪,他将装满书本夹子的大双肩背书包习惯性地往身后一甩,背在右肩上,想着回宿舍换了衣服可以先去壁球馆玩一会儿,今天那里正好没有训练。

    忽听见背后有人叫他:“查理,你会玩狼人杀吧。”

    辰辰一回头,看到的是一张女版憨豆先生的脸,此刻,正咧着嘴冲自己笑。

    “嗯,玩过,不是特别擅长。”辰辰不知道阿曼达为何没头没脑地问自己这么一句话。

    阿曼达手里拿着一份名单,五官搅在一起似乎内心在进行着某种激烈的斗争,犹豫了片刻才说:“有一个神秘派对,就在明天下午,我们准备在一起玩狼人杀,现在……需要临时增补一个名额……”

    辰辰本来想借口说没有时间回绝掉,还没开口,阿曼达就迫不及待地截住他的话头,自顾自说着:“很难得的机会哟,这次的人员是斯黛拉一个个审核的,只有被邀请的人,才有资格参加。昆丁老大临时有事,空出来的一个名额,斯黛拉才想到你,她说,你虽然不太招人喜欢,但是,智商还可以,而且不会乱说话。”

    辰辰对白馨蕊给自己的评价感到哭笑不得。

    除了学校官方举办的派对和活动,平日大多数时候,辰辰仍然没有离开中国同学的小圈子。在与美国同学融入这方面,辰辰自问做得不够好,和白馨蕊比起来更是望尘莫及。这个八年级女孩无疑是学校社交界的头面人物,校内校外朋友无数,而且蓝白两道通吃。

    辰辰盘算了一下周末的时间,下周没有考试,只有几科的作业需要完成,还有两篇小论文快到截止日期了,不过,以他的效率,这些都不在话下。

    既然是限定人数,机会难得,为什么不去体验一把呢?

    本着不去白不去的原则,辰辰满口答应:“好啊,没问题,那具体在什么地方呢?”

    “学校体育馆……”

    “体育馆?”辰辰皱了一下眉,体育馆虽然空间很大,但并不是一个聚会的明智场所,那里一片片场地上连椅子都没有,估计是要席地而坐了。

    阿曼达看出辰辰脸上犹疑神色,诡秘一笑,确定四周没有人路过之后,才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我没说完呢!体育馆地下密室。”

    地下密室?体育馆地下一层是橄榄球训练中心,二层是冰球场,哪里有什么密室?

    不过,好像之前也曾经有谁提到过,体育馆有一条通往地下的秘密通道,可能通往异世界什么的,辰辰这种唯物主义者怎么可能相信这种骗小孩的话?

    这话到底是谁说的来着?

    辰辰脑子飞转,正拼命想着,没留神手背上一凉,凉意从手背直传到内心,让他浑身一抖打了个冷颤。

    定睛一看,阿曼达脸上浮着闺密的笑,正不紧不慢地收起一颗黑曜石般的鬼东西,刚才那一凉,就是这个东西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感觉。

    “这是入场券。生物识别的……” 阿曼达说这话的时候,一张茱莉亚·罗伯茨般迷人的大嘴几乎咧到了脑袋后面。

    “生物识别”这几个字立刻引起了辰辰的兴趣,他把手背举到眼前仔细看,除了几根不是很明显的汗毛,什么也没有。

    还什么生物识别,阿曼达怕是得了妄想症!亏他还差点相信了,想想也知道,从她嘴里能蹦出这么高大上的专业术语,已属奇迹。

    阿曼达煞有介事地继续说着:“我需要再重申一遍,主要是怕你记不住。我们这个派对可是万分私密的!对外要绝对保密!不过,我们的客人会享受到绝对奢华的VIP礼遇。在这种情况下,入场券就显得格外重要,可以避免混入闲杂人等……”

    辰辰听阿曼达眉飞色舞地讲话简直就像坐在第一排,近距离观看3D电影,视觉效果和音效什么的绝对世界一流,还自带BGM。

    话音未落,教室角落有人开腔:“我智商比他高,口风比他紧,为什么不请我?”

    两人同时被吓了一跳,转头看着说话的方向,只见郑熙泰甩了甩帅气的头发,从地上站起来。

    阿曼达拍了拍胸口,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安抚她那颗受到惊吓的心,她提高了嗓门,跑了调地扯着嗓子抱怨道:“艾利克斯(Alex,郑熹泰的英文名),你想吓死人吗?蹲在那儿干什么?”

    “和我的小仓鼠玩儿呀。”郑熙泰笑眯眯地说着,甩了一下他那如同前一分钟刚从美发沙龙打理出来的脑袋,顺手将捧着的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塞进脚下一只透明笼子。

    “看,刚从韩国寄过来的笼子,不错吧。”他炫耀地将笼子举了起来。

    这绝对是笼子中的战斗机,里面不但有仓鼠们喜欢的那种永远跑不到尽头的飞轮,还有一幢三层楼的豪华“别墅”,装食物和水的容器也都非常讲究。

    从透明笼子向内望去,里面的小鼠长了一条比自己身体还要长的尾巴,尾巴上栗色的毛皮蓬松光滑。

    辰辰立刻判断出,这并不是一只仓鼠,而是学校里经常能看见的松鼠。

    “你在宿舍饲养它?”辰辰惊讶地问。

    尽管郑熙泰也像大多数学霸一样脑子不太正常,却没想到他霸气的外表下还有一颗萌萌哒心。

    托了萌物小松鼠的福,阿曼达几乎原谅了郑熙泰躲在一边偷听这个事实。

    郑熙泰将食指比在唇边帅帅地做了一个噤声手势,然后,指了指昏昏欲睡的小松鼠,此刻,它正慵懒的将自己枕在大尾巴上。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罩子,小心地罩在笼子上,为小松鼠营造了一个人工黑夜,这才走过来,和阿曼达谈条件:“我也要参加你们的派对!你告诉凯文和斯黛拉,派对上的 Pizza 和零食我请。”

    蓝色锡安隐修会自然不缺什么Pizza和零食之类的东西,不过,自带投名状来参加派对的态度实在是值得嘉许,这足以证明他向他们靠拢的诚意。

    阿曼达转了转眼珠,多一个人应该问题不大,更何况还是个帅哥。为了和白色珞珈俱乐部抢人,蓝色锡安隐修会的派对也会不定期放出福利,邀请少数组织之外的人参加。

    于是,她自作主张地走过去,掏出黑曜石,在郑熙泰的手背上重重按了一下:“你们要记得,绝对保密,不要扩大宣传。如果,你带了不想干的人来派对现场,我们不但会连违规者一起驱逐,还会将他列上我们蓝色锡安隐修会的黑名单……”

    “哎呀,真啰嗦,快说时间地点吧。”郑熹泰可比不得辰辰那么有耐心,立刻打断了阿曼达。

    “周六下午两点钟到冰球馆外面,找到一扇门写着9 ¾的门……”

    看着阿曼达一脸严肃的表情,辰辰笑了,问:“到了之后,别紧张,照直往里冲,是吗?”

    辰辰说的是《哈利波特》小说中的原文,郑熙泰听了,原本酷酷的他,居然也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哦,不是,”阿曼达丝毫没有被两个男生的戏谑挫败,仍一本正经,仿佛她并不是要说出什么派对场所,而是要宣告中美首脑会晤的地点,“……记住,冰球馆外面,用油漆写着9¾的那个门口外面,我们会有人在那里接待。”

    “嗯嗯,记住了,记住了,不是网球馆,也不是壁球馆,而是冰球馆。”郑熙泰故意无厘头地重复着阿曼达说的那个地点。

    “叮”地一声,体育馆老式电梯的门开了,辰辰走下电梯。

    没有光,只看到面前是一个黑黢黢的四方形空间。

    辰辰仗着胆子咳嗽了一声,灯光应声而亮,这才看清,对面的出口通向一条黑暗而幽深的楼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传说中冰球馆所在的楼层,顺着前方微弱的灯光,他朝楼道深处走去。

    今天周六,是校冰球队去外校参加比赛的日子,这里没有训练,诺大的地下二层一片冷清死寂。

    走廊上的灯仿佛在微微晃动,白森森的光,令人毛骨悚然。

    皮鞋叩击水泥地板发出的哒哒声清晰可闻,辰辰开始在心里质疑,也许阿曼达所说的神秘派对,狼人杀,这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恶作剧。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但是,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驱使着辰辰目不斜视地一路往前走。

    事实上,他也根本不敢斜视,怕一个不留神,前面突然蹿出个什么灵异怪兽之类的东西。

    他走得小心警惕,余光中,冰球馆的大门在左侧,右侧是更衣室、器具储存间和浴室。关闭的门凹进墙内,在这幽暗的环境中,如同巫师缺了牙齿的嘴,冒着森寒的鬼气。

    一直走到这条走廊的尽头,辰辰发现门上的序号排到8就戛然而止了。

    哪来的9?

    更遑论什么9 ¾。

    阿曼达肯定是在恶作剧!他扭身刚想回去,发现另一个人从身后光影摇摆的黑暗处走了过来。

    辰辰头皮发麻,心想,要是我今天在这里被人干掉,到下周周一之前,绝对不会有人发现尸体。

    那人越走越近,初始只看到一个轮廓,渐渐的,头上被吹得一丝不乱的发型就显现出来了。

    辰辰提着的一颗心这才从嗓子眼放下来,只要看一眼那拽到不行的气势,和吹得高高耸起的头发,就知道那准是郑熙泰。

    别看平日上课的时候,他们俩总是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考试的时候,更是视对方为死敌,哪怕能超过对方一分,也会高兴得多吃两块猪排来庆祝一下,这会儿,双腿发软的辰辰却只想上去一把抱住他。

    “哥们儿,你终于来了。”辰辰说话的时候,注意到郑熹泰的脸也是惨白一片。

    两人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才在一个不起眼的旮旯处找到了一扇破旧的小门,上面果然用红色油漆刷着9 ¾。

    辰辰一眼就看出那个¾颜色很鲜艳,不光是颜色,字体也与前面那个9非常不同,很明显是同学们恶搞上去的。

    推开吱呀作响木门,是一个小厅,厅中没有一丝亮光,伸手不见五指。

    两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两个高大的男生马上警觉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郑熙泰和辰辰不由得腿软,本能地后退了两步。他们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两个黑铁塔是怎么会忽然间从天而降的。

    不容他们说话,两个男生一人拉起他们的一只手。辰辰一惊,心里暗叫不好: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直男!

    他自然是不敢贸然出声,但是,当他在黑暗中看到自己手背上赫然出现的骷髅标记时,还是没忍住,“啊”地大叫出声。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小房间里,只有手背上的骷髅印记闪着绿幽幽的荧光,如同两团鬼火,骷髅头骨上黑洞洞的眼睛,白森森的牙异常清晰,看得辰辰心惊肉跳,感觉仿佛自己是被武林中邪门外道下了巫蛊奇毒。

    “这就是生物识别?”郑熙泰看着手背上的骷髅头笑出了声。

    两个黑铁塔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对视了一下,同时露出雪白的牙。

    他们伸手拉开墙上的另一道门,将他们推了进去,然后,门在他们身后 “嘭”地一声关上。

    这是一个宽敞的屋子,四面墙上都有灯,虽然不够明亮,却足以视物。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墙上的壁纸和护墙板全是可疑的焦黑色,残破不堪、地上木质地板已经碳化,显然,这里曾经是火灾的现场,只是不知道这场火灾距今已有多少个年头。

    辰辰似乎仍然能够闻到空气中焦糊的气味,甚至能感受到头皮和脖颈处都有种奇怪的灼烧感。

    两人环视了一圈,除了刚才进入的那扇门,再也没有发现其它什么能够被称之为门或窗的东西。接下来怎么走?两人对望了一眼,脊背都生出凉意。

    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辰辰发现一个洞,是的,一个直通地下的洞,有石头台阶盘曲而下,楼梯没有围栏,没有扶手。

    郑熙泰也看到了这个“出口”,说道:“看来楼梯扶手和围栏都是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毁的,也不知道有没有……。”

    后面两个字没有说出来,气氛已经够诡异的了,不能再这样自己吓唬自己。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通往体育馆地下密道?你确定下面有派对吗?”辰辰有种马上就要穿越的感觉。

    郑熙泰侧耳听了听,地下安静得像墓穴听不到任何动静,不过,他看上去依然很冷静,点点头说:“嗯,应该就是在这下面,不用怕,我是无神论者,下去看看再说。”

    两人小心翼翼地刚走下楼梯,就看到迎面是两扇枪色的金属大门,轻轻一推,门从内侧应声而开,随着大门的开启,两边石头墙壁上的几只火把,火光倏然变亮。

    与此同时,欢快躁动的音乐声、肆无忌惮的笑声、尖叫声立刻从通道深处隐隐约约地传了来,虽然听上去还有些距离,那种欢快的气氛却似乎削减了眼前长长通道里的幽暗和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