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碶,肖家大院。
肖咸昌多喝了几杯,回到家时已经有些微熏。
肖咸恩却是等了整整一晚上,看到兄长回来,便赶紧问道:“大哥,怎么样了?”
“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肖咸昌微笑着说道,“钟毅虽然还没有松口,但是他的态度已经软化了,希望应该说很大。”
肖咸恩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肖咸昌道:“事情快要成了,你还叹什么气呀?”
“事成了,我才更要叹气。”肖咸恩道,“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眼看着就是成为别家的了,我这里心里真是空落落的。”
一边说着,肖咸恩一边开始拭泪。
“老二哪,你不早盼着这一天么?”肖咸昌道,“弟妹要是泉下有知,她也一定会为冰儿感到高兴的,高兴她终于嫁了个自己中意的夫婿。”
“倒也是。”肖咸恩笑着说,“我应该感到高兴。”
正说话间,管家忽然进来禀报道:“大老爷,二老爷,胡副市长求见。”
“胡副市长?”肖咸恩兄弟闻言都是一愣,这大晚上的,他一个老资历的副市长上门来做什么?该不会是替钟毅提亲来的吧?
想到这,肖咸恩顿时间心下一动,急声道:“快快有请。”
“还请啥请。”肖咸昌却喊住管家,又说道,“赶紧到大门去迎一迎。”
当下兄弟两个便直趋大门而来,刚到大门口,便看到胡保真笑吟吟站在台阶下。
看到肖家兄弟过来,胡保真便立刻抱拳作揖,又笑着说:“咸昌兄弟,咸恩兄弟,恭喜恭喜,我在这里,先恭喜贤昆仲了。”
肖咸恩越发的肯定自己的猜测,可嘴上却还是装糊涂道:“何喜之有?”
胡保真笑道:“老朽这一次拜访,可是受了钟市长的请托,特意来向贵府的肖冰小姐提亲的,你们说说,这算不算大喜事呀?”
肖家兄弟对视一眼,真是提亲来的。
旋即肖咸昌又说道:“胡爷,里边请。”
胡保真一提长袍下摆,抬腿进了肖府。
……
市府,宣传部办公室。
肖冰已经没心思工作,这会正陪着张满怡说话。
张满怡撅着小嘴说道:“肖冰姐,你看吧,毅哥的工作有多忙?他呀,根本就抽不出时间来陪我,我妈和刘婶她们倒有时间,可我跟她们真是没什么话讲,你要是不来陪我,我这日子可就真是没办法过了。”
肖冰轻轻的嗯了一声,心思却已经飞回到肖家。
刚才,钟毅当着她和张满怡的面,让徐超去把胡保真请了过来。
然后,又央求胡保真出面去向肖家提亲,胡保真听了欣然应允。
这会,胡保真副市长应该已经到了肖家,并且已经跟她父亲和大伯道明来意了吧?她父亲应该不会狠心拒绝的吧?
张满怡看出了肖冰的心思不属,便问道:“肖冰姐,你想什么呢?”
“啊?”肖冰这才如梦方醒,急忙摇头说道,“没,我没有想什么。”
“还说没有想什么,都已经写在你的脸上了。”张满怡嘻嘻的一笑,又道,“你呀,就是关心则乱,你就放心吧,肖伯伯肯定会答应亲事。”
张满怡怕肖冰难堪,有句话没有说出来,肖家兄弟为了肖冰的亲事,把赵行九老爷子都抬出来了,现在好不容易说服了毅哥,并且请人上门去提亲,他们又岂会拒绝?所以,这门亲事已经是木已成舟了。
就在这时候,大板桌上的电话铃忽然响起来。
肖冰抓起电话听了几句之后,俏脸便又红了。
片刻之后,肖冰将电话搁下,然后轻如蚊鸣的对张满怡说道:“满怡妹妹,我爸说,亲事已经定下了。”
“真的呀?太好了。”张满怡闻言欢喜的挽住肖冰的胳膊,不无憧憬的道,“肖冰姐,那现在我们真就是姐妹了。”
肖冰轻轻的嗯了一声。
张满怡便又迫切的道:“走走,那我们回家吧,今晚我们俩一起睡,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可算找到说话的人了,嘻嘻。”
肖冰嘴巴嗫嚅了两下,有心想要说不,可是看到张满怡希冀的眼神,都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便立刻又咽回到肚子里。
再一想,反正她跟钟毅已经定了名分,在未婚夫家过夜也没有什么。
当下肖冰便拿起挎包,跟着张满怡出了办公室,下楼一看,张府的一辆轿车早已经等着了。
……
这时候,钟毅却再次来到了江东校场。
虽然说跟肖冰定了亲,但他这个时候委实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跟肖冰卿卿我我,因为小鬼子很快就要大兵压境了。
现在钟毅最为关心的就是浙东海防总队的编组。
钟毅赶到江东校场时,谢晋元跟曹子颖已经吵起来了,俞伯钧、杨符瑞等几个团长则捋起袖,围在旁边给谢晋元、曹子颖两个支队长帮腔。
“我们才是第一支队,按序列,理应我们先挑。”
“狗屁,谁规定要按序列挑人?我们这的规矩向来是先到先得,先赶到校场的是我们二支队,就应该由我们二支队先挑人。”
“没错,必须我们二支队先挑。”
“让你们二支队先挑?想什么呢?”
“怎么着?不服气呀?不服气就比划比划。”
“比划就比划,老子还怕你们二支队不成?”
“诶诶诶,几位兄弟,别动手嘛,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要不然这样,你们就各退一步,索性让我们三支队先挑得了。”
“滚滚滚,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这里有你这个团长说话的份?”
看到这幕,钟毅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就是部队,一群吃饱喝足了、雄性激素分泌严重过剩的年轻男人凑在一起,发生冲突简直不要太正常,既便是再小的事,也能争个二五六,既便是芝麻绿豆大的好处,也是能占就占,绝不肯落于人后。
当下钟毅上前两步,又轻哼了一声。
钟毅的这一声轻哼,虽然并不算响,却足以传进正在争吵的这些个支队长还有团长的耳朵,下一霎那,这些个支队长还有团长便齐刷刷转身回头、挺身立正。
“继续啊,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钟毅淡淡的道。
刚刚吵得最激烈的那几个团长,便立刻不敢再吱声了。
虽然他们加入浙东海防总队不久,像上海过来的那几个团长,甚至也不知道之前在上海领导他们跟青帮斗、跟七十六号斗的乔治就是钟毅,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钟毅的敬畏,因为钟毅的战绩是南京保卫战、武汉会战!
包括俞伯钧在内,没有一个人敢挑战钟毅权威。
看到几个团长不再吱声,钟毅才道:“不吵了?不想要小港镇民团了?”
民团跟民团也是有区别的,训练最好、装备最精良的,就要数小巷镇的民团,相比别的乡镇的民团,小港镇民团就没一个滥竽充数的,全部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而且一个个都很强壮,这跟别的战区的那些风一吹就能倒的壮丁大相径庭。
小港镇民团所使用的武器,也都是一色的汉阳造步枪,甚至于还有十几挺捷克式轻机枪外加两挺马克沁重机枪,这装备水平明显要高出去一大截。
这得归功于赵行九老爷子,这都是他积攒下来的家底。
当年老爷子的浙军遭裁撤,但武器装备却保留了下来。
但是说句实话,海防总队的这些个团长,并不在乎小港民团的武器装备,因为他们很快就要换装美械装备,区区汉阳造步枪还有马克沁重机枪根本没在他们的眼里,他们真正在乎的还是小港民团的这两千多精壮小伙。
两千多个壮精小伙,都够编成两个主力营了!
如果再抽调一批精锐老兵,到这两个营担任基层军官,这么一来,这两个营就有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形成战斗力!这个,真的不能让啊!
但是,不能让也必须得让,谁敢跟钟毅刚?
“行,既然你们一个个都这么的高风亮节,那就我来当这个恶人。”钟毅点点头,旋即接着说道,“我来宣布一下民团的具体分配方案。”
“本来呢,我是想把各个民团拆开编入各个支队各个团的。”
“但是后来一想,各个民团都是乡里乡亲,互相之间基本都认识,把他们分配到同一个团甚至于同一个营连,反而更能增强这个部队的战斗力,所以,各乡镇的民团就不再进行分拆,而是根据人数多少,整体编入各团、各营。”
“你们也都看到了,小港、庄市、骆驼、石碶四镇的民团,无论团丁素质还是训练都要明显超出别的民团一截,这可是香饽饽,谁都想要,但是这样的民团总共也就只有四个,狼多肉少,根本不够分的,你们说怎么办?”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应该秉着公心平均分配?”
“那我告诉你们,平均分配?不存在的,至少在我们海防总队不存在!”
“我钟毅绝不会将精锐像撒胡椒面似的,每个支队、每个团都分一点。”
“我还告诉你们,不只是民团,就是上海来的五千多个老兵,还有军官训练团的一千多个学员兵,也绝对不会搞平均分配。”
听到这,谢晋元、曹子颖还有几个团长,刷的就竖起了耳朵。
这个可真就有些意外了,居然连五千多老兵还有一千多学员,也不平均分?
可真要是不搞平均主义,那哪个支队应该多分一些?一支队?他们凭啥呀?
谢晋元和一支队的三个团长心下基本也是这么想的,瞬间变得有些小激动,因为这样一来,他们第一支队的战斗力,就会毫无悬念的秒杀另外两个支队。
曹子颖和二支队、三支队的六个团长则一个个耷拉下了脑袋。
俞伯钧还有些不太服气,似乎想要跟钟毅争论几句,但终究还是没敢吱声。
钟毅的目光从两个支队长和十个团长脸上缓缓扫过,沉声道:“我决定,抽调出三千名精锐老兵外加五百名学员兵,统一编入六团!”
“啥?”
“六团?”
“竟然是六团?”
两个支队长还有九个团长的目光,便刷的聚焦到俞伯钧脸上。
俞伯钧却还在那里懊恼,看到众人目光扫过来,没好气的道:“看什么?”
但是下一霎那,俞伯钧便立刻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看着钟毅,急声道:“参座,你刚才说什么?你要把三千名老兵还有五百学员兵编入六团?”
钟毅沉声说道:“俞团长,我把三千名精锐老兵还有五百名学员兵编入你们六团,你应该明白我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
“卑职明白!”俞伯钧啪的立正,昂然道,“参座是想把我们六团打造成为二支队、乃至整个浙东海防总队的一把尖刀!”
“明白就好!”钟毅沉声道,“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是!”俞伯钧猛一挺胸膛,大声道,“六团绝不会让参座失望!”
“好。”钟毅点点头,又道,“那现在,我再来宣布一下小港民团的归属。”
停顿了一下,钟毅又说道:“小港民团,整体编入二支队的四团,还有石碶民团、庄市民团及骆驼民团,都编入五团!”
“是!”四团长甄勇猛和五团长曹国林啪的挺身立正。
二支队的支队长曹子颖更是得意的斜睨了谢晋元一眼,心忖市长还是体恤他这个从市府跟过来的老部下,对他们二支队真是够意思。
得意归得意,曹子颖也在心下暗暗发狠,到了战场上,二支队必须打出精气神,绝对不能辜负了市长这番栽培,不然,他自己丢脸事小,辱没了市长的威名那就罪大恶极,市长现在可是全国人民心目中的战神!
钟毅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谢晋元的脸上。
谢晋元和一支队的三个团长便赶紧立正。
“谢支队长。”钟毅淡然道,“你没觉得我处事不公?”
“没有。”谢晋元大声应道,“如果换成我是参座,也一样会这么做。”
“谢谢,谢谢你的理解。”钟毅点点头,又接着说道,“不过,也不能让你们一支队太过吃亏,在补充兵、老兵和学员兵的人数上你们已经吃亏,所以就由你们先挑,一千名老兵外加三百名学员兵,你们现在可以去挑人了。”
早在一周前,从上海过来的五千多老兵还有军官训练团的一千多名学员兵,就已经提前进驻江东大校场。
这会,何文希已经将这些老兵还有学员集中起来。
得到钟毅的允许之后,谢晋元便立刻带着杨符瑞、朱家驹、刘一佑来挑人。
等到离钟毅有些距离,朱家骆终究没忍住,说道:“支队长,你说参座是咋想的?咋就把三千老兵还有五百学员给了二支队?”
刘一佑也道:“是啊,二支队长曹子颖不过是警察局长出身,他懂打仗吗?还有,二支队的那几个团长,一个警备营长,一个巡警队长,剩下一个甚至还是副官出身,真不是我小觑他们几个,他们见过鬼子吗?”
杨符瑞也道:“我也觉得,参座应该把这些老兵和学员兵给我们第一支队,好钢就应该用在刀刃上,给他们第二支队,真的是太浪费了。”
“行了,少说几句吧。”谢晋元眉头一皱说道。
杨符瑞几个便闷闷的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说。
……
另一边,何文希也向钟毅提出了同样的疑问。
“参座。”何文希在公开场合也称呼钟毅为参座,又接着说,“无论从资历、能力还是经验等各方面来讲,一支队的干部配置都要强于二支队,可你为什么反而要把三千老兵和五百学员给二支队呢?这不又成了拿精锐力量撒胡椒面吗?”
不能拿精锐力量撒胡椒面,其实是何文希提的建议。
这也是我党在大革命时期,以无数鲜血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而钟毅也采纳了何文希的这一建议,不过在将三千老兵和五百学员交给二支队这件事情上,何文希却又有些弄不懂钟毅的用意。
钟毅抬头看一眼熙熙攘攘的大校场,语气幽幽的道:“何主任,这次鄞江保卫战,你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最担心的是什么?”何文希说道,“兵力不足,训练不足,还有准备工作不足,这次我们可以说是仓促应战,困难非常之大。”
钟毅摇摇头,说道:“兵力不足、训练不足,甚至准备不足,都是有办法克服的,但有一个不足却没办法克服,至少短时间内无法克服。”
“还有更大的不足?”何文希道,“什么不足?”
“观念不足。”钟毅指了指脑袋,幽幽的说道,“早在南京保卫战还有武汉会战,我就已经发现了这点,国军的大多数军官,观念上都存在很大的不足,他们对军事的认知,对战争的理解都存在着不足,很大的不足!”
“这个我有所耳闻。”何文希道,“但这跟老兵分配有关吗?”
“当然有关。”钟毅道,“如果将这些老兵和学员兵分配给第一支队,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只是成为另一个88师或者教导总队。”
何文希忍不住忖道,第一支队能够成为另一个88师或者教导总队,已经很好了。
钟毅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或许,你觉得第一支队能够成为另一个88师、或者教导总队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但我不这么想,因为88师或者教导总队并不是我要的部队,他们的高级军官太僵化,他们的基层军官太死板。”
“但他们至少有战斗经验。”何文希说道,“战场上,经验很重要。”
“曹子颖他们的确没经验。”钟毅点点头,又道,“但也正因为他们没有经验,所以才拥有无限可能,经验,是可以积累的,等他们有了经验,有可能成为一群绵羊,但是也可能成为一群狮子,但至少值得我们尝试。”
听到这,何文希就有些明白钟毅的意图。
说白了,钟毅就是不怎么信得过中央军、桂军还有东北军的那些旧军官,认为他们已经没有成长性,认为他们打得再出色,也就是第88师、教导总队那样的表现,绝不可能出现比这更好的表现了。
但是说老实话,第88师、教导总队的表现真不咋样。
然而像曹子颖、甄勇猛这些人,却还有很大的可塑性,而那些学员兵在他们手下才能拥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参座,我明白了。”何文希点点头道。
“明白就好。”钟毅点点头道,“你就重点跟进一下第二支队的编组工作,一定要尽可能多的提拔学员兵担任连排级军官。”
“是。”何文希啪的立正应道。
顿了顿,何文希又道:“时间还是太紧了,要是再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鄞江保卫战的准备工作就会比现在要充分得多。”
钟毅道:“你放心吧,准备时间是足够的。”
“时间是足够的?”何文希愕然说道,“参座,根据地下党提供的情报,鬼子第十三军已经做好了战前准备,再过两三天就要发动进攻了。”
“不会。”钟毅笃定的说道,“我相信建伟,他一定会设法摧毁日本方面为鄞江会战准备的首批军火,摧毁了这批军火,就至少能够为咱们多争取到一个多月的时间!”
顿了顿,钟毅又接着说道:“当然,我们也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明白。”何文希肃然说道。
……
在上海,外滩的法国菜馆。
潘仁这次主动约见房建伟。
“伟哥。”潘仁压低声音问道,“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什么什么药?”房建伟皱眉说道,“阿仁,你在说什么呢?”
“伟哥,都这个时候还跟我打机锋,这就没意思了。”潘仁苦笑道,“我说的是鬼子为鄞江会战准备的军火。”
顿了顿,潘仁又说道:“我敢肯定,这批军火就在江湾堆场,所以你最好还是再派一个得力的干将,去侦察一下。”
“不用查了。”房建伟道,“军火就在江湾堆场!”
停顿了一下,房建伟又道:“但是吉田次郎在江湾堆场设了圈套,而且这还是一个十分高明的连环圈套!”
“连环圈套?”潘仁茫然道,“什么意思?”
房建伟道:“很简单,吉田次郎以这批军火为诱饵,在江湾堆场设下了一个陷阱,其意图就是为了引诱我们入榖,再然后将我们军统一举全歼!”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潘仁道,“好在伟哥你足够谨慎,并没有发动军统的全部力量向江湾堆场贸然的发动袭击,而是先派了人前去查探。”
说到这一顿,潘仁又道:“不对啊,你派去查探的人怎么说,江湾堆场没有军火,而是只钢板和石头呢?”
“这正是吉田次郎这老鬼子狡猾的地方!”房建伟道,“如果我们上当,不经侦察就直接向江湾堆场发起袭击,就正好落入吉田次郎的算计之中,那么等着我们军统上海区的唯一的结局,就是全军覆灭!”
潘仁深以为然,这么大的行动,不可能不留下一个活口。
而只要被梅机关逮住一个活口,军统上海区就会有被连根拔起的风险。
房建伟又说道:“就算我们不上当,就算我们派侦察员潜入堆场侦察,也只会发现吉田次郎想让我们发现的,他仍可以收获两大战果。”
“两大战果?”潘仁问道,“有哪两大战果?”
房建伟道:“第一个战果,我们排除了江湾堆场存放有军火的可能性,那么囤放在江湾堆场的军火就安全了,第二个战果,我们会怀疑情报来源的真实性,就有可能反过来替鬼子清除掉潜伏七十六号、梅机关的谍报人员。”
说到这里,房建伟甚至有些心有余悸,因为他险些就上当,他险些就杀了潘仁。
潘仁说道:“伟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军火明明就在江湾堆场,可为什么你们的侦察员进去后,却只找到了钢板还有石头?”
房建伟道:“我已经回答你了,二狗子只找到钢板还有石头,是因为吉田次郎就只想让我们看到这些!”
潘仁说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你看一下二狗子绘制的渗透图就会明白了。”房建伟说完,就将二狗子花了三天时间绘制的渗透以及撤退路线图摊开,推到潘仁面前。
潘仁仔细看二狗子绘制的渗透及撤退路线图。
好半天后,潘仁又皱眉说道:“伟哥,这图没有什么问题呀?”
“那是因为你蠢,没看出来!”房建伟沉声道,“你仔细看二狗子备注的,堆场内鬼子设置的明暗岗哨,还有流动哨的巡逻路线以及间隔。”
潘仁再次仔细观察这份地图,片刻之后说道:“根据堆场内鬼子的岗哨、流动哨的巡逻路线以及间隔,只有堆场靠近东南侧的十一号仓库以及十二号仓库存在漏洞,也就是说,你的人只能对这两个仓库实施侦察。”
房建伟点点头道:“二狗子侦察的是十一号库!”
潘仁的眼睛亮起来,沉声道:“也就是说,只有十一号仓库、十二号仓库里边囤放的是钢板还有石头,其余几十个仓库存放的全都是军火?”
房建伟点点头又道:“如果不出意外,就是这样!”
“他妈的。”潘仁道,“吉田次郎这老鬼子还真是阴险!”
停顿了下,潘仁又道:“伟哥,那现在我们又该怎么办?”
“现在恐怕是没有什么好办法。”房建伟摇摇头,又道,“只能等。”
“等?”潘仁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过两天鬼子就要发动鄞江战役了。”
房建伟道:“现在梅机关的行动队主力,还有上海的日军宪兵部队主力仍旧埋伏在江湾堆内,我们这个时候杀上门去,只能是找死!只有等,等待最后一刻,等待小鬼子放构警惕露出软肋之时,那时候才能给他们致命一击!”
潘仁闻言凛然,又深深的看了房建伟一眼。
潘仁发现,房建伟貌似比吉田次郎更可怕!
时间很快来到6月10日凌晨。
吉田次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只见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两点三十分。
再这四十分钟,第十三军所属第十五师团、第十七师团以及独立混成第十一旅团的辎重部队就会赶到堆场,到那个时候,他们梅机关的任务也就圆满完成了,接下来这批军火是安全送到了前线战场,还是半路上遭到敌人摧毁,就跟他们再没关系了。
想到这,吉田次郎便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不只吉田次郎,今井武夫还有行动队的一干队员们也是如释重负。
他们终究是人,是血肉之躯,而不是机器,神经紧绷了半个多月,到现在已经是疲备不堪了,包括今井武夫和吉田次郎在内,这时候脑子就只剩下一个念头,等到这次任务圆满完成后,一定要到慰安所好好放松一下。
时间悄然流逝,离约定的换防时间更近了。
这时候,就算是吉田次郎也开始放松下来。
换防在即,已经不可能再发生什么意外了。
更何况,军统的人根本还被他蒙在鼓里呢,又能发生什么意外?
因为心情放松,吉田次郎甚至很难得的跟今井武夫开起了玩笑。
吉田次郎笑道:“今井君,等会换防之后,一起去吉野家喝一杯?”
“吉野家?”今井武夫道,“大佐阁下你是不是搞错了,吉野家可不会这么早营业,现在才凌晨三点。”
“那要看是谁。”吉田次郎低笑道,“别人去,吉野家当然不会这么早营业,但如果今井君去,那可说不准。”
今井武夫跟吉野家老板娘之间的暧昧,可谓人尽皆知。
今井武夫脸上便立刻流露出尴尬之色,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时,前方街道上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响。
今井武夫、吉田次郎还有附近的几个特工急抬头看时,便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陆军士兵已经沿着大街开来。
看到这队士兵,今井武夫和吉田次郎便更加放松下来。
不消片刻,这队士兵便已经跑步来到了堆场的大门前。
一名肩扛着上尉军衔的军官上前一步,再一顿首说道:“辎重第十五联队第一大队第四中队大尉队长,小野浩一,奉命前来换防!”
一边说话,小野浩一一边把军官证递了过来。
在他的军官证的底下,还有辎重第十五联队开的公函。
吉田次郎接过军官证,随意的扫了一眼便又递还回来。
虽然只是一眼,但是吉田次郎已经发现,军官证上的照片跟眼前军官完全吻哈,更重要的是,眼前军官无论神情、口音还是举止间流露出的气质,都完美的符合日本军官,吉田次郎绝不相信这会是个奸细!
对自己的眼力,吉田次郎还是很自信的。
再看辎重第十五联队出具的公函,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不过出于谨慎,吉田次郎还是随口问道:“怎么只来了你们一个中队?”
小野浩顿首道:“我们大队长怕你们梅机关的人太辛苦,所以特意派我们中队提前过来换防,这样你们也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吉田次郎和今井武夫的脸便立刻黑下来。
小野浩一说的虽然委婉,但是言外之意他们都能听出来。
小野浩一的言外之意是,怕他们梅机关扛不住困意出事,所以派小野中队提前过来接管堆场大门的防务,说白了就是看不起他们梅机关的行动人员。
在日军之中,存在着根深蒂固的鄙视链,海军鄙视陆军、骑兵鄙视步兵,步兵也有鄙视的对象,就是内务省的特工,他们瞧不起特高课的这些间谍。
被别人鄙视,没人会感到高兴,吉田次郎和今井武夫的脸色立刻黑下来。
今井武夫更是一挥手阴声说道:“既然辎重第十五联队的友军已经到了,那我们也就没必要留在这里了,走,收队!”
说完,今井武夫转身就上了车。
吉田次郎跟着上了轿车,喝道:“开路!”
守在堆场大门内外的行动人员纷纷跟上。
然而,沿着街道往前走了还不到一百米,吉田次郎忽然扬起右手喝道:“停!”
开车的驾驶员便立刻一脚刹车,尼桑轿车便立刻嘎吱一声,停在了大街中间。
今井武夫有些愕然的回头看着吉田次郎,问道:“大佐阁下,有什么问题吗?”
“今井君,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吉田次郎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却还是想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有吗?”今井武夫茫然道,“我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啊?”
顿了顿,今井武夫又道:“大佐阁下,你该不会怀疑刚才的小野大尉吧?”
见吉田次郎沉吟不吭声,今井武夫笑道:“绝对不可能,小野大尉绝对是日本人,他绝不可能是支那人冒充的奸细!”
“但是日本人也可能是奸细!”吉田次郎沉声道,“据我所知,武汉会战时,钟毅手下的特战大队就曾有日本籍的特种兵!名字我都还记得,叫阿部龟二!”
“呃……”今井武夫略有些尴尬的说道,“大佐阁下的记性还真是好,这都记得。”
吉田次郎又道:“今井君,你难道没觉得,这个小野浩一跟阿部龟二长得有些像?”
“有吗?”今井武夫其实早就忘了阿部龟二长什么样了,当初不过是内务省发了一份附和阿部龟二照片的内部通告,今井武夫看过后随手也就扔了,现在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哪还会记得阿部龟二长什么样?
吉田次郎的记性却是极好。
一开始,吉田次郎是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
但刚才,吉田次郎却忽然想到,日本人也有可能是奸细。
再然后,吉田次郎就想到了阿部龟二,从记忆深处搜出阿部龟二的那张黑白照片,吉田次郎越想越觉得像,当即沉声喝道:“今井君,你带一个小队跟我回去!”
……
这时候,在山下株式会社堆场。
吉田次郎还真没有说错,真是阿部龟二。
事实上,不仅是阿部龟二来了,甚至就连房建伟也来了。
由于这次行动事关重大,可以说只许胜、不许败,所以房建伟便决定亲自带队。
刚才阿部龟二应付吉田次郎时,房建伟就在旁边,可怜的吉田次郎,根本就没想到他在上海的最大的对手,当时就离他不到两米远。
吉田次郎和梅机关行动队的特工刚离开,房建伟便立刻带着由沙逊卫队的队员冒充的辎重部队接管了堆场。
再然后,房建伟打开了其中的一号仓库。
仓库大门才刚刚打开,一股机油味便立刻扑鼻而来。
闻着这浓郁的机油味,房建伟的心立刻嘭嘭跳起来。
不等房建伟下达命令,燕凌便已经带着宋顺浩上前,三下五险二撬开了一口木板箱。
箱盖开处,一挺九二式重机枪便立刻出现在房建伟他们几个的眼前,机枪是崭新的,枪管上的机油都还没有擦掉。
房建伟接着再一挥手,燕凌和宋顺浩又连续撬开了十几口大木板箱。
只见这十几口木板箱里装的全部都是九二式重机枪,崭新的重机枪!
房建伟看了看仓库里堆积如山的木板箱,觉得这些木板箱里装的是炸药或者炮弹的可能性已经非常低,便示意燕凌和宋顺浩换地方。
要想炸掉整个军火库,就必须得找到存放炸药或者炮弹的仓库才行。
从一号仓库里走出来,房建伟又叫来了十几个行动队员,分成多组,同时对堆场里边的库房进行甄别,以尽快找到存放炸药、炮弹或者油料的库房。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大街上忽然响起引擎轰鸣声。
房建伟急忙回头看时,便看到不久前刚离开的吉田次郎,竟然又带着一部分的行动人员开了回来。
梅机关的行动队员踏着整齐队列,三八大盖也挎在肩上,从表面看,根本就感受不到有丝毫敌意。
但是房建伟和留在大门口的行动队员却一下就紧张起来。
阿部龟二回头看着房建伟,问道:“房桑,现在怎么办?”
房建伟的内心瞬间陷入巨大挣扎,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吉田次郎也许根本没有发现破绽,也许还有机会糊弄过去,然而,也可能吉田次郎早就已经识破,故意摆出没有防备的样子,只是为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房建伟仅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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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的不只房建伟,吉田次郎其实比他还紧张。
因为吉田次郎还要顾虑堆场里边的军火的安全!
如果他的猜测错了,那没有什么,但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猜测的,刚才那个小野浩一真是那个阿部龟二冒充的,麻烦就大了!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今井武夫和随行的几十个行动队员感觉都快窒息了。
甚至于就连空气都快要变得凝滞,但他们却还要尽量装出没事人的样子。
吉田次郎的额头上一样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心中更是犹如在打鼓,不过,表面上却还是要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对今井武夫和行动队员说:“沉住气,别轻举妄动,全都给我沉住气,没有得到我的允许,谁也不允许擅自开火!”
好在这几十个行动队员的素质还是十分过硬。
直到距离堆场大门口不到三十米,都还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堆场大门口,还有守在大门口的步兵,今井武夫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今井武夫右手下意识的伸向腰间。
“别动!”吉田次郎一把摁住今井武夫的右手,低声说道,“沉住气!”
今井武夫只能松手,又将南部式手枪插回枪套,但是心下却更加紧张。
不紧张不行,因为前面的山下株式会社的堆场里可是囤放着上千吨的军需物资,其中就包括了以百吨为计量单位的炮弹、炸药还有油料!
一旦交上火,引爆堆场,他们一个都活不成!
而且,今井武夫恐惧的,并不只是死亡本身。
一旦堆场里囤放的军火有个闪失,不只是吉田次郎和他今井武夫,就连整个梅机关都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都沉住气。”吉田次郎低声道,“没我命令,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
堆场大门口。
看着吉田次郎的尼桑车和随行的几十个行动队员一点点的接近,阿部龟二还有守在大门口的二十多个队员也感觉到快要窒息。
阿部龟二不断的以目示意房建伟。
然而,房建伟却跟没有看到似的,丝毫不为所动。
房建伟在赌,不过,他的赌并不是纯粹的搏运气,而是建立在缜密细致的分析以及科学的判断上。
总之,吉田次郎除非疯了,否则绝不会打第一枪!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身后的堆场里囤放了上千吨的军需物资!
所以,吉田次郎最想看到的结果,一定是兵不血刃的夺回堆场大门的控制权,继而夺回整个堆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梅机关的人不会开枪!
所以,他们也没有必要急着开枪,完全可以等对方近了再开火!
因为时间拖得越久,燕凌他们找到囤放炮弹或者油料的仓库的机会也就越大!
距离一点点的接近,转眼之间双方的相距已经不足十米,几乎就是面对面了!
房建伟很隐蔽的向阿部龟二使了个眼色,阿部龟二会意,当即便上前一步站到路障前做出一个“停车”的手势。
缓缓开过来的尼桑轿车便立刻停了下来。
副驾驶的车窗摇下,吉田次郎探头出来,冲阿部龟二微微一笑。
阿部龟二猛一顿首,然后问道:“大佐阁下,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吉田次郎笑着说道:“我的手表找不到了,应该是落在里边的某间库房里了,所以带了几十个人回来,想找找。”
由于时间实在太紧,所以吉田次郎只能勉强想到一个简单的计划。
计划就是,找借口让今井武夫和随行的五十多个行动队员欺近到对方身边,然后发动突然袭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堆场大门。
这个时候,就要视这次突袭行动的完成程度,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如果行动十分顺利,没有惊动堆场内的敌人就解决了大门的守卫,那就不动声色的进入到堆场,争取用刀解决,而如果行动不顺利,开了枪,那就别无选择只能强攻,至于会不会引发军火库弹药的殉爆,那就只能祈祷天照大神庇佑。
阿部龟二哈依一声,又道:“要不要我们再找些人,帮助大佐阁下一起找?”
“不用。”吉田次郎摆手道,“你们要负责大门警戒,所以就不麻烦你们了。”
看到对方已经将路障搬开,吉田次郎便将脑袋缩回车窗,示意驾驶员开车,一边又却很隐蔽的冲今井武夫使了个眼色。
今井武夫的右手便垂下来,用力握紧腰间的南部式手枪。
转眼间,吉田次郎的尼桑轿车就已经开进了堆场的大,与此同时,随行的五十多个行动队员,也已经欺近到了大门前。
就是这个时候,今井武夫刷的一下就举起南部式手枪。
然而,让吉田次郎感到无比错愕的是,在他举起南部式手枪的瞬间,却发现另一把南部式手枪的、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他面门。
举枪的是在小野浩一身后的一个少尉!
奸细!小野浩一真有可能是阿部龟二!
这个念头从今井武夫的脑中一闪而过,然后他就听到叭的一声枪响,再然后,他就丧失了全部的意识,因为他的头被一枪打爆了!
……
一枪打爆今井武夫脑袋的就是房建伟。
房建伟的枪声就是命令,下一个霎那,守在大门口的三十多个行动队员便同时开火,将密集的火力倾泄到梅机关行动队员的身上。
前后不过十几秒钟时间,跟着吉田次郎兜回来的五十多个行动队员,包括坐在尼桑轿车上的吉田次郎还有今井武夫,全都被乱枪打成筛子。
不过,堆场大门口的枪声也惊动了远处的鬼子。
梅机关的行动队主力便立刻向大门口发起强攻,一时之间枪声大作。
战斗几乎是瞬间就进入到白热化状态,因为行动队的鬼子非常清楚,既然局面已经演变成了强攻,那么留给他们的时间就不多了,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夺回堆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保住堆场里边的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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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发生在很短的时间之内。
从阿部龟二骗过吉田次郎,接过堆场的控制权,到吉田次郎意识到问题,再兜回来试图重新控制住整个堆场,前后也就几分钟。
这时候,燕凌还有宋顺浩他们仍然还在找油料,或者炮弹、炸药什么的。
而更让燕凌感到焦虑的是,撬门锁还有木板箱,也要时间,尽管所耗费的时间很少,但在这个时候,一秒钟都很宝贵。
“队长,三号仓库是步枪!”
“队长,五号仓库是火炮!”
“队长,十八号仓库是子弹!”
手下队员一个个的报告上来,还是没找到油料。
堆场大门口的枪声已变得更加激烈,可以想象,此时堆场大门口的交火有多激烈!
“冷静,一定要冷静!”燕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紧接着又深吸了一口冷气,不过这一口冷气就不是用来平静心神的,而是用来辩识气味的。
如果情报属实,如果这个堆场里确实存放有油料,那么空气里就不可能没有柴油或汽油残留的气味!
虽然之前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现,但燕凌还是决定再试试。
运气还算不错,这次,燕凌终于从空气中嗅到了若有若无的一股汽油味!
燕凌霍然睁眼,又分辨了一下方位,当即大喝道:“九号仓库,九号仓库!”
宋顺浩便立刻带着两名队员冲向九号仓库,一冲到仓库铁门前,宋顺浩便立刻挥动手中拎着的大锤,以暴力手段将大铁锁砸开。
只听咣当一声,铁锁脱开并且掉落。
宋顺浩一拉铁门插销,再使劲一推,沉重的大铁门便缓缓打开。
下一刻,浓郁的汽油味便扑鼻而来,宋顺浩定睛一看,只见仓库里堆放的赫然就是一叠一叠的油桶。
看到这,宋顺浩便立刻冲到铁门外,兴奋的大叫起来:“找到了!找到了!”
燕凌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来,待看到仓库里堆积如山的油桶之后,嘴角不由得也绽起一抹狰狞的笑意,可算是找到你了!
紧接着,燕凌又大步上前,用力将两桶汽油翻倒在地。
再接着,燕凌又拔出刺刀,在两只油桶上戳了个窟窿。
下一刻,清澈的汽油便从刺刀破开的窟窿汨汨流出来,很快就濡湿地面,又向着仓库大门漫延过来。
“顺子,你们快走!”燕凌一边后退,一边厉声喝道。
其他几名队员立刻往后撤,宋顺浩眸子里却忽然掠过一抹厉色,然后不退反进,反而一个箭步抢到了燕凌前面。
燕凌不由吃了一惊,怒道:“顺子,你干吗?”
宋顺浩却决绝的道:“师兄,你走,我留下来点火!”
“放屁!”燕凌勃然大怒道,“你能掌握好点火的时机吗?别炸着你自己!快走,这任务你完成不了!”
“师兄,你就能完成得了?”宋顺浩惨然一笑,又说道,“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好骗,汽油一旦点着,很快就能引爆整个油料库,油料库的爆炸更是瞬间就能引发整个堆场殉爆,负责点火的人,跑再快能快得过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吗?”
“闭嘴,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你赶紧走!”燕凌怒道,“没时间了!”
宋顺浩却决绝的摇了摇头,惨然道:“二师兄,大师兄死了,现在精武会的弟子中,就属你能耐大,精武会可以没有我宋顺浩,但是不能没有你,你走,我留下来!”
一边说,宋顺浩一边还拿刺刀抵住自己咽喉,厉声道:“师兄,你再不走,我就杀了我自己,你走,你快走啊!”
“顺子!”燕凌瞠目大喝道。
宋顺浩持刀右手稍稍一用力,脖子上便多出一道血线。
燕凌心下便立刻一颤,流着泪说道:“好,我走,我走!”
说完了,燕凌转身就往外走,因为他知道,宋顺浩决心已定,他再留下,结果只能是两个人一起死,与其两人都死在这,还不如暂且留着有用之躯,将来到了战场上多杀几个日本鬼子,替小师弟报此血仇!
燕凌追上撤离的队员,很快来到了大门口。
这时候,守在大门口的行动队员仍在跟鬼子行动队对峙。
因为双方兵力数量不相上下,都是百余人,火力也是差不多,所以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是日军第十五师团的驻防地就在江湾,所以要不了多久,第十五师团的鬼子就能够赶到,那时候局面立刻就不同了。
房建伟一回头看到燕凌出来,厉声喝问道:“燕子,怎么样?”
“区长,已经找到了油料库,并且留了顺子在那里负责点火。”燕凌咬着牙嘶吼道,“我们可以撤了!”
“顺子?”房建伟闻言只是稍稍一顿,并没有什么痛惜表情。
因为到了房建伟这个位置,牺牲已经是司空见惯,秘密战线的特工,哪个不是别着脑袋在工作?这一秒还活得好好的,也许下一秒就牺牲了,能死得干脆还算是幸运的,最倒霉的是落入梅机关的魔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当下房建伟喝道:“撤,快撤!”
……
回头再说宋顺浩。
为确保点火成功,宋顺浩又拿刺刀戳破了几口油桶,使得整个仓库的地面几乎被汽油完全浸满,然后又搬了只油桶放在中间,最后坐到油桶上。
这个时候,从堆场大门口传来的枪声开始变得稀疏。
宋顺浩立刻明白,房建伟还有燕凌他们已经撤走了。
“二师兄,精武会将来就靠你发扬光大了。”宋顺浩喃喃低语了一句,然后颤抖着手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包烟,连掏了好几颗,结果都因为手抖得厉害,掉到地上,直到第四颗烟才终于叼到嘴里,接着又掏出只打火机,将香烟给点着了。
也就抽了两三口,库房外面便响起了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队荷枪实弹的鬼子行动队员便出现在了宋顺浩的视野之中。
从敞开的大铁门,这一队十几个鬼子一下就看清楚了库房里边的情形,然后,这十几个鬼子便立刻僵在原地。
十几个鬼子瞬间僵立在原地,不敢开枪,甚至都不敢跑。
为什么不敢开枪?原因很简单,打死眼前的这个中国人,他嘴里叼着的香烟就肯定会落在地上,就肯定会点燃地面上流淌的柴油,然后就会引爆仓库里堆积如山的油料,再然后就会引爆整个江湾堆场。
所以也不用跑了,你能跑多快?
带队的鬼子少尉深吸了一口气,唯恐宋顺浩冲动,甚至还将手里握着的南部式手枪扔在了地上,再然后高举着双手,用生硬的普通话笑着说:“这,位,兄弟,憋冲动,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好说。”
宋顺浩也没有急于点火,原因很简单,他担心燕凌还有房建伟他们还没跑远,如果太早就引爆整个堆场的话,说不定会造成误伤。
当下宋顺浩扬了扬手中的烟盒,笑道:“要不来一根?”
鬼子少尉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要要,请给我一根烟。”
说完,鬼子少尉就高举着双手,一步一步的向宋顺浩走过来。
鬼子少尉身后的十几个鬼子兵,却跟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
宋顺浩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笑意,鬼子少尉的意图,他就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无非是想要欺近他的身边,再然后压下香烟。
不过,宋顺浩根本不打算阻止。
就算这鬼子少尉是个柔道十段,宋顺浩也有足够的信心在自己被控制住之前,将烟头弹到地面上,所以,为什么要着急呢?
这个繁华的尘世啊,哪怕只多逗留片刻也是好的。
距离虽然近,但是鬼子少尉仍旧用了足足十几秒,才终于走到宋顺浩的跟前。
然后,鬼子少尉便一下扑过来,张开双手去夺宋顺浩手中的香烟,几乎同时,几十米外的那十几个鬼子步兵也快速冲过来。
宋顺浩哂然的一笑,反手一掌刀重重砍在鬼子少尉的右脖颈之上,鬼子少尉根本来不及闪躲,当即呜咽一声软瘫在了地上。
接着,宋顺浩又冲扑过来的十几个鬼子咧嘴一笑。
狗日的小鬼子,都给我去死吧,全都给我赔葬吧!
下一刻,宋顺浩便取下嘴里的烟头,再轻轻一弹。
香烟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出去数米,然后掉落在地。
下一个霎那,一朵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幽蓝火苗倏的从烟头上腾起,紧接着这朵幽蓝的火苗猛的扩散开来。
看到这一幕,猛扑过来的十几个鬼子兵转身就跑。
看着转身逃跑的十几个鬼子,宋顺浩轻蔑的一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想跑?
几秒钟之后,烈焰便已经弥漫到整个仓库,仓库里堆积如山的油桶也跟着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倏忽之间,宋顺浩仿佛又回到了精武会。
刚到上海的师傅正带着他们师兄弟仨习武。
一抹微微的笑意,浮现在了宋顺浩的脸上。
“师傅,二师兄,永别了!”
“大师兄,我来陪你来了!”
堆场之外,房建伟、燕凌还有军统飓风队的百余名队员,正往西夺路狂奔。
这次行动,房建伟做了极充分的准备工作,他不仅通过潘仁以很大的代价,从第十三军司令部的那个少佐参谋的手中买到了辎重第十五联队的公章,还对行动结束之后的撤退转移路线进行了周密的规划。
由于江湾远离市区,中间隔着虹口、杨桶浦还有苏州河,所以上海的日军宪兵以及步兵就会有足够的反应时间,这时候往南撤回公共租界就是找死。
所以只能向西撤退,到了郊区之后化整为零,分头脱身。
到了第一个路口后,房建伟一挥手,身后跟进的百余队员便立刻分成两拨,一拨继续跟着房建伟往西,另一拨却径直往北去了。
奔行不远,很快又到了第二个路口。
房建伟狂奔中回头,正准备跟燕凌说话之时,身后忽然响起轰的一声巨响。
急回头看,便看到堆场方向已经腾起了一团巨大的暗红色的烈焰,紧接着,这团暗红色的烈焰便猛的扩散开来,化为一股巨大的冲击波!
一圈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瞬间就侵袭而至!
房建伟、燕凌还有身后跟进的五十多个队员,便不由自主的飞到了半空中,就像断了线的风筝翻翻滚滚往前飞。
一直飞出去十几米,才又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燕凌更是撞到墙上,然后贴着墙壁滑落在地,好半天没能喘过气。
这时候,巨大的爆炸声才轰轰隆隆的传过来,同时伴随着地面的剧烈颤动,街边砖瓦结构的房子便一片片倒下。
房建伟正好就在屋檐之下。
看着头顶的房子轰然倒下,房建伟喔草一声,急忙贴地几个翻滚,才终于抢在房屋倒下之前逃到安全距离外,再回头,只见那栋民房已经轰的一声倾倒下来,几块断砖瞬间溅射出来打在房建伟的身上,弥漫开来的烟尘更是将他整个人熏成了白花脸。
足足过了十几秒,房建伟才终于从晕眩中回过神来,甩了甩脑袋,爬起身,再环顾四周时,只见好几个队员已经埋在了民房的废墟之中,其他的队员也大多倒卧在地,根本就没有一个还能够站在原地。
“救人,快救人!”
房建伟发一声喊,就冲进废墟疯了似的挖人。
燕凌和其他的队员也纷纷冲上来,一起施救。
第一个被埋伏的队员很快挖出来,定睛一看,竟然是阿部龟二。
阿部龟二两眼圆睁,一动不动,房建伟伸手一探,发现已经没了气息。
“阿部!”房建伟见状赶紧拿左手垫在阿部的胸口,然后抡起右拳一下接着一下重重砸在左手之上,嘭嘭作响。
砸了足足有十几拳,阿部龟二忽然间发出嗬的一声。
紧接着,阿部龟二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涕泪交流。
房建伟却咧嘴笑了,遂即又转身去救援其他的队员。
只可惜,最终还是有两个队员没能救过来,牺牲了。
眼看时间已经不多,房建伟只能含着眼泪,下令剩下的五十多名队员分头转移,甚至连牺牲的那两名队员的遗体都没能够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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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四川路2121号,第十三军司令部。
巨大的作战大厅里,宇佐美隆带着参谋部的几个作战参谋正在图上作业,只见两个巨大的红色箭头已经在军用地图上显现了出来。
这两个巨大的红色箭头,代表的就是第十三军的两个攻击集群。
北线集群由第十五师团外加独立混成第十一旅团组成,准备从杭州湾南岸的三北抢滩登陆,然后经慈城向鄞江推进,南线集群由第十七师团组成,准备从宁海湾北岸的咸祥附近登陆,然后经姜山向鄞江推进。
看着这两个巨大的箭头,宇佐美隆心下难免有些紧张。
因为这还是他担任军参谋长之后的第一仗,干系重大!
如果这次可以首战告捷,那么他宇佐美隆就会在军部大员心中、尤其是会在陆军总参谋长闲院部载仁的心中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这对于他今后的发展是非常有利的。
宇佐美隆有着远大志向,对于他来说,区区少将不过只是军旅生涯的开端。
“一定要赢!”宇佐美隆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深处却正在歇斯底里的嘶吼。
脚步声响起,宇佐美隆回头看,只见西尾寿造已经在第3飞行团的团长管原道大的陪同下快步走了进来。
“总司令阁下,管原君。”
宇佐美隆上前两步,分别向西尾寿造和管原道大致意。
西尾寿造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地图之上,微笑着说道:“哟西,宇佐美君的工作效率很高嘛,这么快就把态势图做出来了。”
管原道大也笑着说:“宇佐美君,我第3飞行团什么时候出击?”
“管原君不要着急。”宇佐美隆微微一笑,正要说话时,窗外忽然响起轰隆一声,紧接着作战室靠北的玻璃窗,忽然间同时碎裂开来。
宇佐美隆不愧在特种部队里呆过,反应可以说十分之快。
“总司令阁下小心!”宇佐美隆一下扑过来,将西尾寿造扑倒,并且保护在身下。
作战室玻璃窗碎裂,宇佐美隆还道是司令部对面有狙击手埋伏,所以第一时间将西尾寿造保护了起来,至于管原道大,还是自求多福吧。
几乎同时,几个作战参谋也纷纷卧倒,作战室内顿时乱成一团。
不过,宇佐美隆预期中的枪声却并没有到来,反倒是轰隆隆的爆炸声响个不停,但是听起来距离很远,至少也在十几里开外。
西尾寿造也反应过来并没有危险,当即挣脱宇佐美隆爬了起来。
宇佐美隆有些尴尬的上前来,替西尾寿造掸去军装上的灰尘,西尾寿造倒是不介意,冲宇佐美隆摆了摆手。
再扭头往外看,三人便看到,江湾方向已经腾起一朵蘑菇云。
看到远处这朵巨大的蘑菇云,西尾寿造的眉头一下就锁紧了。
宇佐美隆的脸色却一下变了,江湾附近发生了爆炸?难道说……
大约一秒钟后,西尾寿造也反应过来了,失声叫道:“这是江湾方向?!不好,多半是囤放在江湾堆场的军火出问题了!”
话音刚落,隔壁通讯室的电话铃就响了。
宇佐美隆快步冲进隔壁通讯室,一把抓起电话筒说:“麻西麻西,这里是第十三军司令部,我是宇佐美隆!”
几秒钟后,西尾寿造和管原道大也跟着走进通讯室。
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宇佐美隆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一片惨白。
看到宇佐美隆这个脸色,西尾寿造立刻就眼前一黑,心忖完蛋了,一定是江湾的军火出问题了!八嘎,军火若没了,这仗还怎么打?
片刻之后,宇佐美隆木然的搁下了电话。
西尾寿造心下还是存了一丝侥幸,问道:“宇佐美君,谁的电话?”
“江湾镇宪兵队的电话。”宇佐美隆有些木然的说道,“他们报告,山下株式会社设在江湾镇的堆场发生了连环爆炸,方圆五百米范围内的建筑几被夷为平地!”
“纳尼?发生连环爆炸,几被夷为平地?!”西尾寿造勃然大怒道,“吉田次郎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他不是说军火囤放在江湾堆场,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吗?八嘎,八嘎牙鲁,吉田次郎在哪,让他马上给我来司令部,马上!”
“总司令阁下。”宇佐美隆黯然道,“吉田君已经在爆炸中玉碎了。”
“纳尼,死了?”西尾寿造愣了一下,脸上的怒意很快便消散无形。
宇佐美隆的眼神也一下黯淡下来,这可真是时运不济,他这朵名将之花,甚至于还没来得及绽放呢,难道就要匆匆凋零了吗?
这次军火出事,宇佐美隆要负很大责任。
要不是因为宇佐美隆向西尾寿造提出来,利用这一批军火作为诱饵,配合梅机关设下陷阱对付军统上海区,或许就不会出事,所以,日军大本营真要追究下来,宇佐美隆肯定得担负主要责任,到时候他最可能的结果,就是解职谴送回国。
而且宇佐美隆回国之后,大概率会由现役转入预备役。
像宇佐美隆这样的级别,一旦转入到了预役备就很难再有出头之日,因为陆军当中的少将多如牛毛,多少人在排队?陆军就是再缺人也绝不会让一个预备役少将再转入现役,根本就没有可能,如果说是大将,或许还有可能。
但好在,西尾寿造似乎并没有要责怪宇佐美隆的意思。
西尾寿造甚至于还反过来安慰宇佐美隆,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宇佐美君,这不是你的责任,你大可不必为此自责。”
“不不不,总司令阁下,这的确是我的失职……”宇佐美隆。
“我说了,这与你无关,命令是我下的。”西尾寿造摆了摆手,又接着说,“我会向大本营说明情况的,如果大本营非要追责,我来承担,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跟海军第四舰队接洽,让他们把第十五师团、第十七师团还有独立混成第十一旅团送回上海。”
停顿了下,西尾寿造又失落的道:“鄞江会战,必须得推迟了。”
鄞江,江东大校场。
此时的江东大校场,已经成为浙东海防总队的司令部。
何文希带着十几个参谋已经在作战室里搭建起了沙盘。
脚步声中,钟毅和谢晋元、曹子颖还有俞伯钧陪着俞良祯快步走进作战室。
俞良祯昨天晚上从桐庐动身出发,走了一晚上,今天一大早就赶到了鄞江。
鄞江会战开战在即,俞良祯身为浙东海防总队的长官,当然得过来露个脸。
当然,俞良祯也只是想露个脸,给海防总队的官兵打打气、鼓鼓劲,至于战役指挥,他是半点不打算干预钟毅。
这点自知之明俞良祯还是有的。
这并不是俞良祯妄自菲薄,而是钟毅的指挥能力已经被事实所证明!无论于公于私,他俞良祯都没必要跟钟毅争这个。
不管怎么说,他俞良祯都还是浙东海防总队的总队长,钟毅打赢鄞江会战,沉甸甸的战功里边难道还能少了他这一份?
所以,俞良祯根本没想干预指挥。
当钟毅陪着俞良祯走进作战室时,何文希正带着几个作战参谋在沙盘作业,作业的内容是假定日军分别在三北、咸祥镇登陆。
看到小日本的军舰、坦克及步兵模型全都在向着三北、咸祥镇的方向集中,俞良祯神情凝的问道:“小鬼子这是要兵分两路,分别从三北、咸祥抢滩登陆吗?”
“是的。”何文希上前立正敬礼,又道,“日军将在三北、咸祥登陆。”
俞良祯点点头,又道:“情报可靠吗?”
钟毅接话说道:“情报绝对可靠。”
俞良祯再点头,又道:“如果鬼子真的兵分两路,分别从三北、咸祥登陆,那你之前花了大代价在招宝山、金鸡山修的要塞,还有以两个要塞为依托构筑的防御链条,可就发挥不出作用了,你的三个支队就要生顶了,能够顶得住吗?”
钟毅摇了摇头,说道:“顶住的可能性还不到三成。”
“只有三成么?”俞良祯的眉头一下蹙紧,听上去可不太妙啊。
事到如今,俞良祯对于鄞江的局面也产生了很高的期待,他还等着鄞江发展好了后反哺浙省抗敌自卫团呢,如果鄞江这个时候被鬼子给攻占了,那他的梦想就落空了,浙省抗敌自卫团的正规化整编,也就遥遥无期了。
钟毅接着说道:“但是局面或许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俞良祯道,“子韧,你这话什么意思?”
钟毅道:“我的意思是,军统上海区会配合我们摧毁日军为鄞江会战准备的第一批大概两千多吨军需物资,只要摧毁了这一批军需物资,就至少能够为我们争取一个月,有了这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守住鄞江的可能性,就会增加到七成!”
“是吗?”俞良祯道,“军统上海区真能够摧毁军火?”
话音刚落,作战室隔壁的通讯室里忽然间响起电话铃声。
旋即一个通信兵便从通讯室出来,对着钟毅说道:“参座,您的电话。”
钟毅便立刻转身走进通讯室,抓起电话筒,说道:“我是钟毅,哪位?”
电话对面的人没有立刻回应,只有沉重的喘息声,通过电话线传送过来。
钟毅浑身的汗毛便瞬间竖起,当即对着话筒问道:“建伟?!建伟是你吗?”
……
与此同时,在上海公共租界的一间安全房。
房建伟咧嘴无声一笑,说道:“市长,是我。”
喘了口气,房建伟接着说道:“市长,任务已经完成了,小鬼子囤放在江湾山下株式会社堆场的军火,已经被我们炸了!”
“干的好!”电话对面立刻传来钟毅略有些激动的声音。
停顿了下,钟毅又关切的道:“建伟?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么?”房建伟低头看看左腹部正往外不断溢血的伤口,又笑道,“蹭破点皮,不过市长你放心,应该死不了!”
“你受伤了?”钟毅沉声道,“马上去医院!赶紧去医院!”
“恐怕不行。”房建伟微笑道,“小鬼子疯了,现在不只是在日占区疯狂的搜捕我们军统的潜伏人员,就是在公共租界以及法租界,也全都是七十六号还有梅机关的特工人员,所以我还是先暂避下锋芒的好。”
钟毅又问道:“那你的伤……”
“没事。”房建伟道,“我自己会处理。”
顿了顿,房建伟又道:“市长,还有个事,我要向你报告。”
电话对面的钟毅似乎意识到了房建伟接下来即将要说什么,突然之间就沉默下来。
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气,房建伟又对沉重的语气说道:“这次行动,我们飓风队总共牺牲了三十九人,二狗子、还有宋顺浩,也牺牲了。”
电话对面长时间沉默,好半晌才又响起钟毅的声音:“建伟,二狗子、顺子还有其他弟兄的鲜血绝不会白流,历史和党国会铭记他们!”
“市长,我知道,要抗战就必然会有牺牲。”房建伟微笑着,然后啪的挂断了电话,在挂断电话的一霎那间,房建伟又下意识别开脸。
因为,此时此刻,他的脸颊上正有两行泪悄然滑落。
房建伟不希望让燕凌、阿部龟二他们看到他的眼泪。
几秒钟后,当房建伟再次回过头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峻。
然后房建伟拿起一截软木咬进嘴里,又给燕凌微微的一点头。
燕凌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区长,那我就开始了?”
房建伟咬紧牙关,轻轻的嗯了一声。
燕凌便刷的亮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先拿匕首在煤油灯上燎了燎,再然后又示意阿部龟二还有另外一名队员摁住房建伟的身体。
接着,燕凌一刀刺入房建伟左腹部。
房建伟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跟铜铃一般,额头上也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
燕凌看看房建伟,紧接着又横着划了一刀,房建伟的左腹部便立刻被锋利的匕首划出了一个十字,殷红的鲜血立刻就跟泉水般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