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拂晓,青烟如墨画,宝通巷狭小书肆后院一对“忘年之交”正各怀心思,侃侃而谈。
而在天色还微暗之时,接连东西九曲的安阳二桥,就已迎来了一大一小两个半大孩子。
大的是黄家少年,如今跨过石桥,为的是将手中一块特赦牌送到青石巷范家,解了范家燃眉之急,更是还了一份再造之恩,若是没有范家数十年前的帮扶,黄家这一脉早就断子绝孙了。
是以。
少年再不甘于范家,却不敢怠慢了这份恩情,否则黄家很难在小镇立足,在九曲巷立足。
小的是傅家小瞎子,如今走出西九曲,为的趁着天亮以前走出小镇。
少年黄俞安此前不是没打过傅家小孩的主意,既然他都能从少女手中得到两块特赦令,小孩能得一块,并不值得意外,且少女显然与小镇那位镇守者有联系,而能与他一个平凡小镇少年都有一场交易,与小镇神秘的镇守者,岂会只是泛泛之交?离开小镇之日,将小孩带走,再正常不过了,但他更清楚,小孩并不能影响少女的抉择,而他,也影响不了小孩的决定。
故此,一月来宁愿多走动宝通巷,也没有踏足西九曲半步。
小孩背了一个小包袱,抱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踩着松软草鞋,再轻便也无法隐瞒即将入山,离开小镇的事实,至于那只黑猫,则盘在小孩脑袋上,蜷缩着,连眼都没睁开。
天色尚且微暗,傅家小瞎子又闭着眼,自然不会有四目对视的情况。
然两人在石桥擦身而过前,黄俞安清楚察觉到,小孩微微的点头,他浑然一愣,不知道小孩到底能不能看到,却扯了扯嘴,全了礼数——据说啊,小镇之外的人,大多不会这么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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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无心原是预计与老人谈完交易便径直离去的,但“千幻鬼面”的变故,延长了她停留在小镇的时间,再三确认面具除了死去的前主人留下的印记仍在,只能够经由那座战场内特殊手段驱除外,再没旁的隐患,宁无心便决定将其简单祭炼——既然终归要用的,何必还迟疑呢?
只是前主人留下的印记太过强大,便是简单祭炼,在面具内留下她的灵力印记,仅能供她简单使用也仍旧费了一个时辰的功夫,过程中,老人不是没想出手帮她,被她婉拒了。
老人心思宁无心心知肚明,在她拒绝之后,老人也只笑了笑,并不在意。
临行前,老人将一个灰扑扑的小袋子递给宁无心,随后是一块特赦令牌,目的为何,不言而喻,显然,老人不打算露面,起码,不会正面出现,至多远远注视。
宁无心接了过来。
在交易完成时,老人便教了一套使用“千幻鬼面”的口诀,作用是弥补宁无心无法完全炼化面具的缺陷,有了这套口诀,就算不能随心所欲的使用,但已是能够发挥面具十有二三的威能了。
用老人的话说,待她修为精进,对于面具的祭炼更深一步,也就能够增加使用的力量了。
而这个修为精进,大约是指筑基期以后,也就是说,能够在进入太白道宗前发挥改头换面的威能,在宁无心看来,也就足够了。
而有口诀在,也就避免了被人发现与抢夺的可能性了。
毕竟若是没有完全炼化,在那些入道境界的大能尊者面前,暴露的可能性仍旧极大,谁也不知道会引起何等的,不可预知的后果,是以老人再三嘱托她,在这块面具真正的主人,还不是她以前,她最好不要锋芒太露,也就是说,尽量不要出现在入道境尊者的面前。
当然了,这般高深修为者,常年钻研道法,也轻易不会现身就是了。
既然暂时没办法做到完全改头换面的作用,直接将鬼面贴在脸上,也太过显眼,或者说,太引人注目,登时运转口诀,面具一阵扭曲之下,化为一条白色绫带。
结果,等走出狭小书肆时,少女微垂的发髻上的麻绳被白色绫带取缔,发髻散落若一马尾,最令人惊异的,是那瞎掉的右眼,竟痊愈了,只眼瞳中灵动略微逊于左眼,却足以以假乱真了。
一场阑风伏雨在少女祭炼面具时落下,牟家少年并没有因此而踏入书肆,只静静站在书肆外目视大雨,等少女走出,他才转头侧首,十四五岁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少年并不知道少女与他师尊的交易,兀自惆怅,这一别,怕是很难再有机会见面了,见到少女眼睛复明,眼中微微一动,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一笑,聊表惜别之意。
然少年不说话,宁无心却不能,笑着晃了晃衣袖,谢过少年这一个月的照顾。
老人苍老的声音却随即传了出来,“离开小镇后,会有人带着你们离开,去往廊国。”
廊国,镜洲,上古剑修传承所在。
此时少女已经打起伞走了好些步了,待老人声音传来,少女手中画着雨墨修竹的油纸伞往前略微一低,露出少女长至肩背的潇洒马尾,修长的背影,以及挥动的手。
等着少女身影彻底消失在宝通巷,老人同样身影大变,负手在腰走出了书肆。
当他脚步落在巷子老白石上,身前三尺的雨水顿时一滞。
————
就在宁无心离开宝通巷狭小书肆前一刻,小镇东北的长生巷孟家,神色清冷的牟家少女,推着在孟家已是极不受待见的,孟家曾经的大少爷,跨出荒芜的小院来到宗祠。
青年在少女的搀扶下,叩拜了孟家列祖。
至此时,孟家宅邸内一伙人匆忙赶至,孟家当家人,以及一众后辈,当面对瘫痪跪倒在地的青年时没有半丝嘘寒问暖,没有半分清流人家的礼数教养,有的只是破口大骂的质问。
好你个孟秋水,你宁愿带一个不相干的人离开,也不愿意照顾家兄弟!?他可是与你的亲兄弟啊!出声的,是青年的生身父亲,至于母亲早就不知多少年前便过世了。
你可是我的哥哥,你不不带我离开这囚笼,你带宝通巷这小贱人?十三四岁的少年睚眦欲裂,而少年的身后,站着一个颇为貌美的年轻妇人,比之青年也大不了几岁。
掐紧了手掌,白皙手背青筋狰狞,却到底半个字都不敢吭声。
结果,还是孟家真正意义上的主心骨,所谓的定海神针拦下了众人,呵斥这些后辈,而后将目光看向了青年,只说了一句话,让他莫要忘了根,忘了本就好。
对此,青年人艰难爬上了木轮椅后,只呵呵一笑,便示意少女可以起身了。
等着牟家少女与坐在木轮椅上的青年人从长生巷跨入东来街,青石巷宁家少女恰逢从宝通巷走出,滂沱大雨下,东来街早就没什么人了,隔着十余丈的距离,四目,不,六目相对,一时寂静。
雨幕下,少女勾了勾唇
这就是接应她们的人?
……
阑风伏雨下。
六目相对。
宁无心视线先是从一手退木轮椅,一手撑着油纸伞的少女身上掠过,眉眼五官与牟家少年如出一辙,却多了一缕姑娘家的秀色,清清冷冷,清清丽丽,身份已是一目了然了。
继而视线一晃落到坐在木轮椅的青年人身上时,宁无心脸上笑容更甚,然则,心中警惕却拔到了顶峰,以她而今的眼力,不难看出青年人的腿确实是瘸了,整个人也柔弱至不堪一击,似随便迎面而来一个冲撞,都能要了他的命,可宁无心却有一种直觉,近乎本能的直觉。
一个刀锋舔血,从尸山血海中爬起来的,对于危险的直觉——
此人危险,与傅老头不相上下!
青年人相貌清癯,说不上好看或者难看,穿着洗的泛白的青衫,倒是有几分寒门儒生的意思。
而对面的青年与少女也略微打量了一下宁无心,便也就转身离去了。
很显然,这并非是接应宁无心跟傅梨之人,只宁无心也不觉得意外就是了,傅老头所言接应之人在小镇之外,她方才的猜测,就纯粹只是兴致所起,毕竟,那是幕后布局之人的大道之敌啊。
少女勾着的唇角一抹意味深长。
一晃而逝。
等着宁无心转身时,牟家少女已经推着木轮椅走出了好远,撑着的油伞多半挡在青年人身上,至于少女的后背,早就是一片水迹,只这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小姐却毫不在意。
毕竟走出小镇之后,别说是雨了,就是满身血迹,也是要扛下来的。
这点小风雨,算什么?
等着宁无心走过墨银湖,走到了上书着长生镇的牌楼下时,青年人与牟家少女恰好跟傅梨擦身而过,两人视线皆有一晃落在小孩身上,但打着破旧油纸伞的小孩,却从始至终没有转过头。
似是全然不知。
此时不过辰时二三刻,尚且早,只是从小镇走到小镇之外,有百里路程,山路险阻,如今又下着滂沱大雨,不抓紧赶路,谁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会发生什么意外。
小孩撑着破旧油纸伞,等着宁无心到来时,裤脚已是湿了大半了。
头顶上的黑猫一改常态,只怒视了她一眼,就继续蜷缩着闭上了眼眸,甚至都已经没有功夫惊讶与计较宁无心完好无损的右眼,若常人怕是看不出什么,只以为是黑猫嗜睡,宁无心却隐约看到了“进阶”的征兆,只或是小镇阵法的压制下,黑猫只能是颤抖地蜷缩在小孩的脑袋上,不敢妄动一步,也不知这黑猫这一月来得了什么造化。
宁无心也不在意,更不会真与这黑猫计较什么,没得失了水准。
至于黑猫能不能顺利离开小镇的这个问题,宁无心没有提,只将木牌与灰扑扑的储物袋递给了傅梨。小孩没有犹豫,顺着手接了过来,也不用宁无心再多加转述什么,早就心中有数。
宁无心全然没有留恋的迈步向着山道走去之后。
小孩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睁开了眼。
雨幕下的小镇,氤氲水雾之气,静静看了一眼后,小孩将木牌跟小袋子揣紧,转身离去。
————
小镇之雨向来有点怪。
有时候,连那些走山涉水的老猎户,吃泥地里一口饭的老农户也看不透。
来得快,去的也快。
小镇之外,泥泞群山上。
小镇主人已经是换去了身上老旧的衣物,一系儒衫,就连老迈的身影也清爽了不少,常年不离身的老烟杆破天荒没有带在身上,反倒提了一个破酒壶,倒有几分名士不羁的意思。
在少女与小孩踏入群山后,老人又带着徒弟开始走山了。
等着一老一小两师徒走到了小镇外最高的一座山山顶,老人这才停在了山崖前。
此时,小镇范围几十里山河便全然展现在老人眼前,其实老人根本无需走这么远,以他的身份,在小镇内能够催动造化的本事,随时随地都可以见到小镇之外的百里山河。
只他没有,也许在老人心里,那般行事,根本就算不得真正的送别吧。
一老一小此时,视线凝聚在山崖下那矮小的群山中几道身影之上,神色中都有些惆怅,当然了,那几道身影,方向皆不同,两人眼中的惆怅也各有不同。
老人也不在意草地上的泥泞,席地而坐,也不知看了多久,只知道那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大约跨过了七八个山头,老人这才打拧开了破酒壶,喝了一口气,重重叹了一口气。
牟家少年目光顿时被这一声叹息打断,而便在此时,恰好推着木轮椅的少女没入一片被密林,少年便也就顺势收敛了心中伤感,又遥遥看了一眼快要淹没在雨幕之中的,身穿着素白麻衣,走山之资,便是不慎雅致,却是一派潇洒,缓缓吸了一口气,也就挨着老人坐了下来。
随着那一行五人各奔东西,少年将宁家少女出现后掀起的莫名情愫一点点掩盖在了心底后,也终于有了时间,有了精力回想少女出现在书肆之前,他心中的一些疑问,和尚未问完的话。
沉默了片刻后,高瘦少年牟长生看着眼前不过一尺之遥的雨幕,问道:“我记得师尊说过,您当初看中的人不少,有资质比我还好的,可为什么单单选中了我呢?”
难道真只因为跟他牟家老祖宗的一场交易?
只是,若是当时,若是一个月之前,他大概就信了,只这一个月的时间,早就去往九曲巷那间酒肆“打杂”的老祖宗,偶尔会回到牟家祖宅,偶然能碰到,老祖宗也偶尔会跟他透露一些关于他师尊,也就是小镇这位被其余几个家族鄙夷,觉得能够随意呵斥的主人的信息。
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傅峥年背后之人,乃是牟家老祖宗曾经的引路人,只可惜,他时运不足,并没有能够拜那位前辈为师,反倒是傅峥年,这个几百年前,并不被他看好,甚至被送去了天荒战场的傅峥年,却成为拜入了那一位的门下,成为了那一位偶尔会来小镇挑选种子,收下的唯一一个弟子。
至于那一位在小镇的地位,却是等同于土皇帝,便是天荒禁区各大家族也不敢招惹。
可想而知傅峥年的靠山有多雄厚了。
……
至于跟他这位师尊与牟家的一场交易,就连老祖宗也直言——不敢置信。
只因,这位小镇的主人完全没有帮他的必要,至于宁家那位老名宿,要对付,要撇清干系了对付,在小镇之内,作为小镇镇守千载的主人,他有太多的办法能叫她死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了。至于,小镇的规矩?这么几万年来,破坏规矩,在规矩中游走的镇守者还少吗?
反倒是他。
他一旦倒台,宝通巷牟家没有外人帮扶,至多百年,便要树倒猢狲散。
就算牟长生跟妹妹牟青莲能够顺利离开这座牢笼,但百年的时间,根本支撑不住门庭。
宝通巷牟家因他而崛起,三千年,为了十五个醒灵之地的名额,他得罪了多少人?这些人不一定敢下死手叫牟家这一支脉断子绝孙,却一定不会再给牟家崛起的机会。
少年的沉默寡言,不仅仅是因为少女的缘故而已,只是,在那短短一个月里,牟家老祖总托孤一般,而他也在得知了某些关乎家族存亡的秘辛后,适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正是因此,他才能一点点压下心中那突如其来的情愫,能保持绝大多数的清醒。
至于与酒肆主人的情分?用他老祖宗的话说:若是没有那一位,他能不能走到今天,为牟家争取三千年的生机,延续牟家香火,都是个问题,只有他欠的,哪来的情分可言?
而酒肆主人唯一的弟子,竟然收了他当弟子?他成为了酒肆主人的徒孙。
就连他妹妹能被长生巷那位以梦入道的青年人,孟秋水收入门下。
一方面是牟青莲自身天赋异禀。
另一方面,还是看他师尊的面子上。
否则,小镇一茬又一茬的天骄,能否看上牟青莲,还得另说。
这真的是个问题。
结果,老人看了一眼少年,将酒壶丢给他,道了一句:“小酌一口就好,以你眼下弱不禁风的身体,喝多了,是祸非福。”至于少年人的问题,老人却全然不予回应,目光长远。
牟长生却坚持,且第一次郑重地道了声:“师尊!”
没想到,老人却站起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没看到为师正为了你小师侄的离去而忧愁?问问问,你一个当徒弟的,你管得着吗?没大没小!”
要不是看着眼前的山崖有点高,他很有可能就要一脚将这臭小子踹下去了。
只是老人骂骂咧咧归骂骂咧咧,却到底没有下死手,这又不是他家老二那皮糙肉厚的武夫,一脚说不得就要给踢死了。
同时,老人脑海浮现数月前,傅梨在宝通巷被那群小兔崽子欺凌的画面。
其实老人原身是有意收元澄为徒的,傅家欠元家不少,即便这孩子乃是早夭之相,他仍有意给这孩子寻一线生机,只是这孩子在于宁家少女接触后,命格发生了变化。
并不是宁家少女那种古怪至寻不到根底的变数,而是元澄光阴长河里的身影还在,只他前路变得模糊不清了,往后会如何他也不知道,但若是能顺利走出小镇,说不得真能改变命数。
他也就熄了这份心思。
至于黄家那少年,他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只那少年虽然也曾出手,但目光里,那种淡漠,实在让人生不起收徒的心思,另一个原因是——黄家那老东西曾经让黄家这小子打傅梨的主意!
也许在几年前某个少女失手杀了人之前,老人是属意这少年的。
只是在某个雨夜,少年扒开了倒塌的某座老房子找到已经死去的弟弟之时,这个一夜间身怀双魂,谁也不知道未来如何的少年,与他已经不是一路之人!
不是同道中人。
至于牟家少年,确实不是老人最属意的,天赋不是最好的,悟性也不是最高的,就连福缘也稍弱一筹,却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没有让他失望的一个,这在小镇,已是很难得了。
是以,当老人转身时走下山时,少年看不到的一面,老人眼中是有淡淡笑意的,比不过老人看傅梨时的感伤,却胜在不是与宁家少女对峙时一副言笑晏晏的假象。
高瘦少年手握破旧酒壶,食指与拇指碾着麻绳吊着的壶盖,知道他这师尊若是不愿说,费再多口舌也是没用的,也就就着方才老人那一番话,轻轻呷了一口酒,不多,只一小口,只清酒顺着两颊落入腹中时,当一股入火一般的辛辣席卷咽喉,他脑袋顿时似一道惊雷轰然炸响。
山风吹拂下。
少年失神呢喃着老人方才那一番话。
小酌一口就好,多了,是祸非福。
下一刻,少年缓缓闭上了眼。
再下一刻,少年身影陡然消失无踪。
而老人,突然转身,望着暴风疾雨下,彻底掩盖在山野中的小孩,目中满是愧疚,长久的沉默之后,老人望天,沉沉叹了一口气,疲惫道:“恨我可以,但也希望你不要忘了,你这条命,是那你死去的哥哥换来的,等将心结解开,你便该替傅氏荣耀添砖加瓦了。”
出生在小镇的人,坐拥小镇造化,便没有毫无负担追求长生之道的资格。
特别是背负薪火传承之人。
————
离开小镇的路有很多条,有直接通向天玄,更有通向那座战场的,都不只一条,只这些路线,在小镇大赦之日未至,又还没有通行令牌或征召令牌前,都不会对个人开放,即便有特赦令的存在,是以,一行五人都只能徒步向着小镇外走去。
当然了,各人的路线也几乎是南辕北辙,东西大不相同,宁无心是带着傅梨按着傅老头指的方向前行的,毕竟小镇之外乃是陈国应洲,距离廊国镜洲,可是有几十万里的路程。
就算能找修士城池进行传送,距离小镇最近的一座城池也有近三四千里里之遥,就算以二人脚程,再加上马匹,不说一两年,三五个月也是要的,更别说南烟虽说不必天玄危险,然穷山恶水之地也仍多,炼气三层的修为,能够走多远,都是个问题。
而宁无心原以为,小镇这百里路程,不说千难万险,但除了跋山涉水,扛着头顶那再刻意不过的滂沱大雨外,该是有几分危机存在才是。
只是,二三十里地后,最危险的一次,也就是一段溪水因大雨而暴涨,引发一场五六里的山洪,而在山洪暴发的一瞬之间,宁无心跟傅梨都迅速收了油纸伞,借力跨上了一株盘虬如卧龙的,能确保山洪虽大却不至于波及到二人的老树之上,待山洪褪去,两人这才继续赶路。
其后大雨初歇的三五十里,更是一片平静,宁无心不免就联想到了一月前离去傅家两人。
……
南烟十六洲纵横百万里,有数十上百国度,然能占据一洲之地也就陈廊二国。
陈国应洲地处南烟最东,距离廊国镜洲四十余万里,中间隔着数洲,十数个国度,山河无数。
纵不比天玄南荒乃是妖兽组庭,危机遍地,也没有大离仙朝的鬼魅精怪,蛊惑人心,但南烟延绵数千里乃至上万里的蛮荒山脉却绝不在少数,一些古老山脉蕴藏之凶险,同样是危险莫测。
千万年来,不知有多少金丹元婴修士陷入其内,最终落得个尸骨全无的下场。
想要闯荡南烟各洲山川,不说金丹,至少也需要筑基期,拥有了驭器飞行方有能力走一遭,且也就是有能力走一遭罢了,想要探索某些神秘所在,或是一些险地,便是要做好一去不复返的准备。
至于那等陷入险境,却最终化险为夷,得到大机缘之事,除了在市井流传的故事,便是有着极强气运的天之骄子才有这个命了,寻常人,遭遇险境,能够侥幸留的一条小命已是大幸了。
前世,宁无心游走南烟,就曾路经镜洲,在镜洲城停留过一段时日,只因为一桩交易的缘故,没能亲自到已然毁去门庭的“上古剑修洞府”查探一番,但岁寒山系她多少了解一些。
譬如此山不知因缘由,终年弥漫寒霜,也曾有不少高阶修士来此地查探,结果却皆无功而返。
一直到了数万年前,凝聚的一条上品冰属性矿脉被发现,这等蛮荒偏远之地,终于被人记起,紧接着,是“寒根石”矿脉的出现,使得此地,终于迎来各方瞩目。
上品冰属性灵脉暂且不提,寒根石的发现与开发却是引起了各洲的觊觎。
终其缘由——皆因此物拥有,降温冷凝,提升炼器成功率之能。
原属蛮荒之地的镜洲,顿时风起云涌,各洲修士,又因这两条矿脉之缘故,更是发生了一场又一场的血腥干戈。
毕竟南烟之地,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大到遍地都是资源,可小也小到,冰属性矿石极其稀少,更莫说寒根石之稀有程度,整个南烟也就这一条,需求一大,自然容易引发动乱。
一直到了万余年前,南烟二十六家族之三,黎、祝、施三大家族联手建立廊国,统一镜洲,战乱数万年的镜洲才逐渐恢复平静,可惜,上品冰属性矿脉由于开发过度,品阶掉落至中阶,寒根石矿脉也因一场场干戈而损耗严重,诚然,这才是三大家族能够统一镜洲的主要原因。
而约到了八千多年前,花费了近两千年的时间,与各州修士协商,又经历了数次血战,这两条灵矿脉最终被三大家族所把持,至于冰属性灵石与寒根石也因三大家族把持,垄断后,经由各洲修士商议,最终各有定价,这才使得各方停下了动作。
至此,来往此地之人也逐年减少。
到而今,便是一座寒山城建立起来,流动人口依旧不多,除了附近数千里的中小宗门、冰灵根修士,或是炼丹师,炼器师等因所需而行至此地外,就没有太多修士了。
当然了,这个没有太多修士是相比于一洲腹地,似镜洲城每年人口流动千万的城池而言。
此地到底是南烟不多见的一处“阴寒”之地,借阴寒灵气而生的阴寒属性灵物,妖兽皮毛内丹,在南烟仍然是抢手货,是以,每年经由寒山城进入延绵数千里的岁寒山脉寻宝历险之修士,仍有数十上百万之多,使得寒山城虽达不到镜洲城那般规模,却也是镜洲不可忽视的一处所在。
除此外,这岁寒山近些年来,阴寒之气越发浓郁,有几个所在更是弥漫数十数百里的寒毒瘴气,这一寒毒瘴气的出现,大约在五十年后,这些寒毒瘴气甚至弥漫千里,已经威胁到了开采矿石的三大家族之人性命,至此,镜洲三大家族还特意派下各族的“定海神针”,前往查探,可谓是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仍然劳而无功,只能联手布下大阵,将这些寒毒瘴气压在数百里范围内。
当然了,依旧是治标不治本,一直到了两百年后那一场干戈的发生,寒毒瘴气已经是蔓延了两千多里,等到宁无心听闻此事,岁寒山更是扩张道了一万多里,又一次掀动风雨。
前世,若非那一场交易之故,其后又匆忙赶回了天玄,再没有了机会,宁无心必是要到此地探查一番的,能否查探到是一回事,但若不来,便更无可能了。
此地之变故,太耐人寻味了。
而数万年过去,“岁寒山”阴寒之力的来源竟都不曾被人查出,便是灵台境名宿也束手无策?宁无心忽然就升起了一丝,待解决了“上古剑修传承”之事后,还要停留一段时日的心思。
财帛总是格外动人心。
思忖至此,宁无心睁眼退出打坐的状态,伸了个懒腰后,走出了房间。
宁无心自来到了寒山城后,就将将练武练剑暂时停了,且不再是一觉睡到拂晓时分,而是提前了一个时辰起来打坐修炼,至于白日里的时间都用在了打听药材灵物与岁寒山的消息上。
宁无心是在三天前到的寒山城。
半个月前,宁无心带着傅梨行走小镇百里山河,途中并没有遭遇到提前安排在小镇边缘,伺机而动的死士的伏击,一路只能算小磕小绊,总而言之,顺利而平静地走出了小镇。
而果然,她此前的疑心并没有错,等待宁无心与傅梨的,正是傅家老二——他媳妇。
这大概是宁无心第一次与她碰面。
这是一个相貌艳俗到了极点,修为却臻至化神境界的恐怖女修。
宁无心跟傅梨脚步刚迈出小镇那一道结界,威压便铺天盖地席卷碾压而至,更恶心的是,傅梨她这位婶婶,有意调度到了一个她们能够承受的程度,继而便是一顿冷笑与反复揉搓了,至于原因?没有原因,就算有,大概就是看她们不顺眼,或者等了一个月的时间,等的不耐烦了。
还是说,因为对于傅梨的不满而迁怒?这些都是宁无心百无聊赖的思索,毕竟,她能够察觉到这傅家这位儿媳妇对她们并没有杀意就是了,即便满目上有些——狰狞。
……
黑猫在踏出小镇的一瞬间,便化为一道光影,没入了傅梨体内,显然离开小镇后,终于不用再避忌小镇规矩,可以安安心心的迎接进阶了。
宁无心的另一道臆测也并没有错,小镇百里山河原先,本是不平静的。
等两人反应过来时,第一时间便发现——这艳俗女修的身后一株大树上已是吊了几十个修士,男女老少皆有,几乎都是浑身浴血的状态,很是惨烈。
这些人修为都不弱,便是受了重伤,苟延残喘这,然散发之余威,仍令宁无心傅梨一阵心悸。
无关乎心性,主要是修为落差使然。
这些人正是紧盯着小镇大赦之年之势力,提前派出来的爪牙。
可惜出师未捷就碰上了硬茬子。
当然了,也就只是被艳俗女修,也就是傅梨的婶婶活捉了打了个半死,并没有彻底抹杀了。
毕竟若打杀了,容易引起这些死士背后势力的警觉与提前出手,那她大概就没办法安静等待宁无心与傅梨出现了,一直到艳俗女修将她们两个人拎起离开前,才将这些人彻底抹杀了。
一个抬手,数十个修士顿时化为飞灰,连各种,而宁无心也没有忽视,在艳俗女修抬手间,溢散一丝极其的煞气,只她心中虽有异动,整个人却似是全然不知。
这一刻没有谁生出不忍之心,纵然这些人所行之事并非都属于自愿。
但敌人,就是敌人。
向来都是,若非你死就是我亡。
没有谁愿意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这些,早在小镇,宁无心就警告过傅梨,也许小孩心中有,另外的情绪,但没有显露分毫。
至于这些人死后,将会引发什么样的后续问题,很显然,不在艳俗女修的考虑范围。
早在察觉这些人的同时,宁无心还发现了傅梨炼气一层的修为。
正如她所预料的一般,在不知道多久之前的那一次醒灵之地的洗礼中,傅梨不单单是将重瞳的天赋进一步开发,同样的,也借此踏入了道途。
至于为什么只有炼气一层,大概是小镇那位主人的谨慎了。
小镇之内,到底还有某些探子的存在,而在绸缪将傅梨送出小镇之前,还涉险做了这么一件容易被傅家仇敌发现的举措,殊为不易,每一刻的停留都有可能被察觉,让傅梨提前踏入道途怕已然是极限了。
其后数十万里的路程,艳俗女修并没有带着两人前往某座仙城坐传送阵离开,反倒似是有意历练她们一般,白日里让她们步行赶路,甚至是特意找了一些合适两人练手的蛮荒山脉,故意将她们丢进去,与其中一阶妖兽厮杀,一直到了夜间,等两人杀不动了,才将两人丢到了灵舟之上。
这个举措,宁无心自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尸山血海都爬出来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历练,即便是直接将她丢到一个狼窝里,她也能十分从容的应对。
数百年生死一线的历练,并不只是纸上谈兵的一场空谈而已。
即使宁无心灵根变化,修为又不过炼气三层,能够动用之术法被极力缩小了范围,只能施展缚藤术等几个微末法术,只纵是如此,她还是凭借对于灵力的娴熟掌控程度,杀出一条血路!
反观傅梨,一开始并不适应,到底还是个孩子,见过的血腥,不过几场,即便都可谓是惊心动魄,但到底对于杀戮一事,是有排斥的,只能选择,避而不战,甚至多次陷入险境,得宁无心援手才缓了一口气,一直到傅梨能够独自应付突如其来的危机,主动迎战,已是三日之后。
但小孩整个人的变化却是空前的。
而在历练过程中,还能分出几分心神,从头至尾观察傅梨变化的宁无心,这才若有所思瞥了艳俗女修一眼,尽管在她看来,暂时有些荒谬——艳俗女修这番行事说是历练两人,倒不如说是,历练傅梨,或者说,让她一步步走出故步自封,画地为牢的心态,适应外界的规则。
可她的这番好意是为什么呢?
因为傅老头的交代?
直觉告诉她——不会就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其中怕是另有内情!
只很快,因为察觉到了宁无心尚有思索的精力,艳俗女修顿时加重了历练的难度,显然是从宁无心那一晃而逝的若有所思中,察觉到她的某种心思,当然,不一定真察觉到了,但修为到了化神境界,警惕与敏锐的感知早就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程度。
就因为这若有所思的一瞥,宁无心的处境,一度发生变化,从赤手空拳,到被迫取出法器迎战,继而到了不得不与傅梨联手的地步。
在此之前,艳俗女修同样淡淡瞥了她一眼,在一阵能叫无数男人为之献上一腿的嫣嫣一笑之后,转身便毫不留情面,将她们丢进了一处爆发小型兽潮的蛮荒山脉中。
结果,宁无心跟傅梨都险些死在其中,特别是宁无心,屡屡碰到九死一生的危机,若非对于危险,对于战斗近乎发于本能的意识,她就算不死,也未必能够全须全尾走出来。
而不论危险到了什么程度,艳俗女修都不曾出手,也许是为了证明给宁无心看,这其中至多是有傅老头的交代罢了,并没有什么额外隐情,也许是只是单纯不满宁无心暗中的打量与猜测,历练的同时,给她一个教训罢了。
总而言之,高阶修士喜怒无常的性子被她发挥的淋漓尽致。
只宁无心却嗅到了欲盖弥彰的味道,只她这一次到底谨慎了。
浑身浴血,被拖上灵舟之时,瞪了一眼那丰/乳/肥/臀,艳冶如风尘女子的女修,神情上略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这才艳俗女修打消了疑虑,当然,接下来的历练并没有因此而轻减。
好在,有着《肉身成灵》这一卷功法,滋养肉身,也加之刘重台备下的丹药发挥了作用,否则,能否在一夜之间回复大半的伤势,应对翌日要面对的历练,还真不好说。
而作为化神大修士久了,宁无心已经很久不曾这般赤身肉搏,近乎需要时刻紧绷精神,以及扣扣搜搜的控制每一丝一毫灵力流逝的情况了。
但无疑,这一场数十万里的历练成效极其之不俗,正好让她快速的熟悉这副身躯的战力。
至于傅梨,虽然主动迎战,但大多情况下,仍然不会过多造成伤亡,只将妖兽击退,便迅速离去,就是艳俗女修多次作梗,小孩依旧我行我素,并不因此而违背自己的本心行事。
伤而不杀,这一点,宁无心看在眼里,并不加以干涉,到底人各有志,各有各的道路,而长生大道何止三千?谁也没有规定,这条路,就必须要一路杀上去,踩着别人的尸骨登顶青云。
当然了,弱肉强食依旧是主流。
九曲巷出身,且自小没了父母在侧的小孩本身虽不识字,更不懂符文,然则傅家传承却早就被傅老头封印在她血脉里,修为一旦突破,功法便随之解锁,直接烙印在脑海里,无需识字。
故此,傅梨修为在短短十五日之间,修为直接窜到了三层巅峰,距离四层不过一步之遥,赶超宁无心,诚然,这其中未必没有九鼎根骨厚积薄发、以及天阶道经的作用使然,但这种修炼速度,仍叫人为之侧目。
除此外,小孩对于重瞳的掌控更是进了一步,已经能够收敛重瞳锋芒,一直到临近岁寒山一带之时,眼瞳已经是与正常人别无二致了。
等到了岁寒山,甚至已经习惯了睁开眼,不必执着在某段过往的阴影之中。
再者,这一场历练后,宁无心跟傅梨两人之间的关系确实拉近了不少,或者说,默契加强了。换做旁人宁无心绝无可能将后背随意托付,但傅明镜,不过六七岁的傅明镜,她愿意试一试。
一直到了寒山城地界,傅梨也终究不再是一言不发,全然将外界推拒于千里之外的状态了。
过程中,宁无心心中有自己的思量,当然,一丝一毫也不打算表现出来,她而今小小的炼气境蝼蚁,若是一个不慎惹得臻至化神境界的艳俗女修不满与怒火,她这细胳膊细腿,可受不了。
至于化神修士的傲慢孤高?那算什么东西,在这个吃人的世界上,能够安安稳稳的活下来才是最高明的手腕了,其余的,都可先退一步,或者十步,百步。
总而言之,要想人先显贵,人后必定受罪,诚然,这话用在眼下,显然不合适,约莫可以换成,若想日后直步青云,必得忍得住今日的卑躬屈膝。
话,是俗气了点,却也勉强能算得上长生之路上一段至理名言了。
这种事,在西漠魔道之地,屡见不鲜,没有修为实力,不装孙子,还自以为不凡?怕是出门不到半天就被碾死七八四次了。且,这种日子,在宁无心崛起以前,要经历的次数还有太多太多,眼下这一星半点,甚至都算不上为难,不过开胃小菜,算得了什么呢?
而到了寒山城,艳俗女修甚至连道别也没有,将她们两人丢到城门口后,便遁走了。
到了此时,宁无心才眯了眯眼,笑问道:“傅梨,你可知你婶婶的尊讳?”
小孩若有所思看了宁无心一眼,沉默之后,轻声道:“刀凤漪。”
这是多年前,小孩母亲跟刀凤漪打骂之时,夹杂着一些肮脏之语一齐吐露之名,小孩记性又好,次数很又多,想不记得,都有些难,而在吐露名字时,小孩同样若有所思。
……
“刀凤漪……”宁无心前世之今生,都不曾听过这个名号,但“先天魔宗刀氏一族”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天玄七大姓,三十六名门,七十二望族,一百零八世家。他刀氏一族乃是三十六名门之首!
能够冠以刀姓之魔修,又能够与小镇傅氏扯上干系,这个刀凤漪就不可能简单!
至于没听过这个名号,其实也不算稀奇。
其一上一世她离开小镇之前,傅老二夫妇便死于小镇了。
其二也许就如同傅老头所言,天玄真正的天之骄子早就被送往那座战场历练,与他们这些人大多不在一个层次,而即便是五大圣境,十大顶级势力被人所详知之天之骄子,也未必就是全部,不论是佛光寺佛子元烟罗,大离仙朝天下行走傅明镜,都不过是其中的“招牌”罢了。
没听说过“刀凤漪”此人事迹,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兜兜转转之后,宁无心反倒将目光转移到了另一个点上——那上一世,傅明镜堕入魔道,除了傅老头的谋算外,是不是还另有隐情呢?譬如,这个刀氏?
宁无心脑海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灵光一闪,她其实是能够在那一瞬间抓住,但她选择放弃了,一个是事不关己,再者她并不想因为知道的太多,反将自己陷入其中,这很显然乃是傅老头布下的一个大局,若是被这老家伙察觉到自己的已然猜到,谁也不知道后果会如何。
而没有谁愿意旁人窥探自己的秘密。
就如宁无心,若是墨蝉或者血色幼鸟被发现,她也只会有一个选择——杀,至于发现她这两件秘密的人是谁,根本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在她眼中,没有利益与关乎生死的纠葛以前,任何人都可以是朋友,但若涉及这类纠葛,便只有敌人了。
毕竟,只有死人才是最值得信赖的,活人,永远经不起利益的推敲。
至于费了好些心思去琢磨艳俗女修,也就是刀凤漪,不过是习惯性查探一下根底,也许是心中有恶意,也许,就只是好奇一番,也许都有,谁知道呢?
一笑置之,宁无心目光与小院中小孩对视一眼。
半个多月的时间,蛮荒山系历练,除了与妖兽共舞,两人生死之间也没有忘记果腹,毕竟两人不过炼气三四层,又还是“孩子”,山间野果到底无法满足身体养分,至于灵气滋养,则完全是两码事,当然了,说到底还是宁无心打算满足以下口腹之欲,至于杂质,有自然是有的,但总共能有多少呢?相比于道途一路上所食丹药积下的丹毒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即便食用一月,也未必比得上一枚辟谷丹蕴藏的一丝丹毒来的棘手。
当然,在修行过程中,仍然是服用辟谷丹要划算的多。
而一月过来,即便傅梨使用肉食并不算多,小孩很克制,但灵果灵草搭配起来,再加上修行使然,柴火棍般的小胳膊小腿以及小脸上终于是有了一点肉,也白皙了不少,换了一身行头,模样就算说不上如何讨喜,多少也摆脱了九曲巷那一番穷困潦倒的模样。
至于这一进的小院,却是宁无心租下的一处洞府,每日六块下品灵石,内有下品聚灵阵法与防御阵法,并非如何不凡,恰好适合她们两个炼气期菜鸟修行所用罢了。
并不是两人用不起更高级的,一个没有必要,另一个,仍是那句话——财帛动人心。
而就算宁无心如今不过是租赁了最便宜的一个院落,仍旧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半个月时间,宁无心身形又窜了一次,五尺有余,加之剑眉星目,看起来已是十五六岁少年人模样,但,也就看起来罢了。到底,五官勾勒的一笔一画下,除了三分少女独有的秀丽外,还有一股子稚嫩,是如何也掩盖不住的,很显然,只是个发育过快的小丫头片子。
至于骨子里的老成持重?你当遍地都是小镇那般诡异所在?生活在道途底层之人,是惯于看人行事,但也因生活在底层的缘故,绝无可能知晓一些修行秘事,更不会认为两个小丫头片子,来历如何不凡了。他们能够看得出这一点,也就不至于终生困顿于此了。
当然,也并非绝对,有人的未必看不出来两个孩子的诡异,然利益若是达到了一个令这些人都无法拒绝的程度,便足够这些人铤而走险了。
寒山城占地规模并不比镜洲城小多少,也曾来往千万修士,常年居住的普通人与修士加起来,少说也还是有三五十万,而在道途垫底之人,约莫要占据大半,心有歪念之人也绝不在少数。
宁无心跟傅梨两人,在入城的极短时间内,就被人盯上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没有长辈护持,那些人起初怕只是看上了宁无心那张宜男宜女的好脸蛋——怕是能卖个好价钱。
其后,在宁无心动用储物戒,直接租下一间院子,一租就是半年。
这些人大概是觉得碰到了肥羊,其后的两日时间里,但凡宁无心出门,都能察觉到有人跟踪,显然在“守株待兔”,等待她出城,毕竟,寒山城内有明文规定,不但不允许杀人,连斗殴被发现,都将处以严刑,而在三大家族管辖之下,少有人敢违逆。
但她都没有理会,不过是些小猫小狗,不值得浪费时间。当然,她这只小虾米也没有胆敢去一些人烟稀少的地方,给这些人制造机会。而出城则不是宁无心短时间内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据她前世了解到的信息,上古剑修传承洞府,乃在一处险地,没有筑基修为,就算服用解毒丹,也只能消减阴毒瘴气,却是抵挡不住其中阴寒之力。
再者,傅老头给她指点过传承试炼中将会面临的一些关卡与解决之道,第一道关卡,便需达到武道第一境,或者肉身达到武道第一境的程度。
而在当初,选择《肉身成灵》这卷地阶道经时,宁无心便已然是选择了法修之路,放弃了以武入道的机会,而做出这般选择,便是还另有打算——她打算炼体。
宁无心前世便修炼了一卷连体功法,虽然只是一残卷,目前只剩下五个修炼境界,但经过鉴定,那一残卷若是能凑齐,怕是一卷不亚于有一个“绝”字批注的天阶道经!
这也是前世,她能够将肉身锤炼之中品法宝程度之缘故。
炼体功法残卷名曰:大荒真解。
……
这一卷炼体功法残卷,还是上一世宁无心与元烟罗探索一处深渊墓穴所得,而那一处墓穴也正是两人遭遇神秘蛊毒之所在,宁无心也说不好,这一桩福祸相依之事,到底算是好还是坏。
而在修习此功法后,宁无心才真正意识到,玄黄阁对此功法之评价,并非只是泛泛之谈。
只是修炼方式极其苛刻与激进。
宁无心花了八十年,在死前,也不过初入第四境,但仅凭这初入四境的程度,却已使她肉身强度比肩中品法宝,据《大荒真解》记载,若修至第五境,甚至可以与灵宝媲美。
真假与否,又能否修至暂且不提,不是眼下首要之事,而今首要乃是如何抓住这个契机。
毕竟,在没有得到天阶道经正本之前,宁无心是绝无可能突破筑基的,便是凝神境也不会轻易触碰——识海开窍近乎决定了凝神境所能达到之高度,能否迈入最强之境,除了为将来修行打下最深厚的基础,也关乎她未来琴之一道之修行。
是以,这大荒真解的修炼,不论如何苛刻,却可以说是,宁无心能否在修为不必精进的基础上,能够踏足岁寒山,一闯上古剑修传承最合适的一条路了!
路很崎岖,很艰险,但非闯不可!
事关道途长远!
好在,有了前世经验,总而言之若重修,必然能少走许多弯路。
而前三境之修行,宁无心自是心中有数的——第一境,便是重中之重,所需材料,更是一个“门槛”,这两日时间,宁无心便是在四处打听,其中所需要的灵草灵药,试图跨过这个门槛。
至于所承受之痛是否痛入骨髓,若抛心挖肺;再者又如何能够将所用灵药发挥到极致,都不在而今的考虑范围了。
而这——
正是宁无心当初所道之契机了!
小镇不凡归不凡。
但资源之强,要么顶级到了她无法承受之地步,要么直接就没有,若说练武已是败家,那炼体就更是了,一个她承受不了,另一个无法实施,她也只能将此念头暂时收起。
早有此想法之时,宁无心便有了动作,炼体计划,从三日前那一场为期半个月的历练,就已开始准备了,在那些少有修士涉险的蛮荒大川内,在突破重围时,宁无心也没有闲着,既然刀凤漪散发将她们丢进了兽群里,她便也仗着艳俗女修的威压,深入了不少所在,到了采了数株极为难得,又恰好得用的灵药,而到了寒山城的第一件事便是换了个储物袋,接着买了一堆玉盒将灵药封存了起来,多下来的,便作为备用。
南烟到底不比天玄,资源丰富,好在炼体第一境所需灵药并非全然不可替换,而在当日,宁无心联系了三大家族掌控下的一家卖场。
而作为从魔道底层爬起来的宁无心,自然能算得上长袖善舞四字,便是与那眼睛抬得比天还高的卖场接待都能谈笑风生,最终,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只说是来出售一卷地阶功法,便得到引荐,见了卖场的其中一位筑基中期修为的中年管事。
管事起初目光还有些迟疑,直至宁无心直接开口要出售一本【地阶秘典】,管事这才正色起来,毕竟若是真的,这一笔生意做下来,他很是能赚一些的,眼眸一眯,审视少女。
看着宁无心正儿八经的模样,虽是个小姑娘,修为也不算高,可那副从容不迫的神态,说不上令人信服,却至少不像是来耍猴的,且能得卖场小侍者引荐到他,可想而知,多少有些货。
倒不是说他是这万宝阁七个管事中的掌权人物,不过是他口碑最好罢了。
彼时宁无心自然察觉到了中年管事的审视,也不避拒,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正道修士最吃这一套了。
这本地阶秘典,自然不是宁无心的手笔,而是陆青山遗留,当然乃是最次一流,只即便如此,依旧引来了卖场管事的重视与审视,毕竟此卷乃是正本,其中记载又从未有孤本流传,随便出手,都可以作为一个三流家族之传世功法,跟那些几经转手的拓本,不在同一价值位上。
宁无心自然有她的一番说辞,声泪俱下描绘了功法的来历,又编造了一段看似狗血却极其合理的身世,顺利蒙混过关了。
在经过管事申报,花了半天时间得到镇守卖场的金丹修士确认功法无误后,这卷地阶秘典,以比地阶功法最低价格五十万下品灵石多三万达成交易。
而其实,照宁无心的眼光,这秘典虽然很次,但至少也在五十五到五十七万下品灵石,但看在管事干脆利落的份上,碍于还另有一笔交易,而今修为又低,这管事没有蒙她,吞掉大半,强买强卖,已经算是“良心”商家了,也就不计较这三瓜两枣的余钱。
五十万下品灵石看似很多,结在一块,也就五十块上品灵石,这在道途前三境绝对是一笔巨款,但到了金丹境界后,便如同五十块中品灵石差不多了,到了元婴境界,更不过如同五十块下品灵石一般了。
但凑齐宁无心眼下所需却勉强够了。
《大荒真解》据玄黄阁的一位洞天境的大能鉴定,确认乃是上古时期的炼体功法,当然,是残缺的,但价值依旧很高,至少是天阶道经,还是正本,毕竟就算是天玄,连体功法也极其稀少,达到天阶道经的,变更是少了。
当然,宁无心彼时所需也根本不是这一番鉴定,而是,这经卷记载的第一境中所需的一小部分药材则早就在数万乃至数十万年前就已经失去踪迹,她若是想要修炼,必然要寻找替换,而天玄她能够委托,又有一定信心不会被黑吃黑的,也就是玄黄阁了。
经过几番研究后,花了几年时间,玄黄阁也总算给了她一个满意的交付,好在研究出来的药方,药效虽然减弱了,而她在适用后,最终也没有能够达到功法记载中的极境,却是足矣与而今武道第一境乃至第二境比肩,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至于这个玄黄阁,却是天玄首屈一指的地下交易卖场,无所不卖,无所不收,当然了,也很神秘,却是天玄能够称上是,最为“童叟无欺”的卖场了。在验证与改善《大荒真解》后,不单分文未取,还给了宁无心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
当然,这是往事了。
……
交易达成后,万宝阁中年管事顿时与宁无心熟络起来,这桩交易颇大,他一年也未必能碰上一次,即便只能从中获取一成利,对于一个筑基修士而言,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故而,宁无心在购置修炼《大荒真解》第一境所需之珍稀药材时,管事行事更为妥帖周全,除了有几样珍稀灵药寒山城内没有存货,需要从镜洲城调往外,剩余珍稀药材皆在半日内交付到了宁无心手上,而那几样珍稀药材,也预付了定金,待半个月后前来取货。
总共四十九种灵药,有珍稀,也有寻常,但无疑年份都极高,至低也在一千年,数量则是少则一株多则七八株,结果花了三十多万下品灵石,这还没有算尾款,而在交易达成后,修为在筑基中期的中年管事已经是笑的跟一朵花似的了,可想而知,他能够通过这两笔交易而获利不菲。
至于宁无心在出手了地阶道经后又花费巨资,购置如此之多的珍稀灵药所为何事,中年管事显然存有疑惑,但在想到,即将到手的分红后,中年管事的那一抹疑心便被压下去了。
行杀人夺宝之流事?中年管事哪里敢?一个是他本身就是三大家族中人,任管事之职时便定下了契约,此等行事,早就严令禁止,若被查出,破坏万宝阁声誉,将惩以极刑。
再者,能成为卖场几个管事之一,中年管事见的人何其多,岂能没有三分眼力?绝非挣扎在底层的炼气境修士可比的,心中自然有一杆称称量着。
纵然少女不是修仙世家大族的子弟,可岁寒山万里范围内,还是有几个二三流型宗门存在。
而在管事看来,少女行事之沉着,气度又极为不俗,可模样稚嫩,骨龄绝不会太大,十二三岁,也许更小,却已达到了炼气三层,在这岁寒山万里之内,以少女这份资质,又能拿出那一卷功法,一个核心弟子的身份是跑不掉的,就算猜错了,少女也绝非寻常散修——至于功法来历是否干净,与少女身世真假,药材作用,则不在他考量范围之内了。
中年管事在这一行呆了几十载,从一介炼气攀爬到如今,靠的便是四个字:
和气生财!
以至于,离开前,这位中年管事还赠了一块令牌,说是拿着这块令牌,往后但凡是三大家族旗下的卖场,都能够凭借这块令牌参加,简而言之,持令牌者便是三大家族的坐上之宾。当然了,由于管事的地位也不算高,权限有限,卖场所安排的位置,不会太差,但也不会太好就是了。
但这就足够了。
离开之时,宁无心丢给了那个卖场接待一小袋灵石,后者笑靥如花。
宁无心原本还打算购置一尊药鼎。
也就是炼丹炉。
刘重台储物戒中倒是有一尊,却不过上品法器的程度,所能存留药效之灵性终究有限。
中年管事在赠与令牌后,还附上了一份就在十日后内举行的拍卖会的物品清单,而其中,恰好有一尊中品灵器的药鼎,比自是比不过前世她所用法宝,倒是勉强能作为而今炼体所用了。
至于上品药鼎,这卖场自然有货,只效果却与中品差不了太多,价格却贵了近一倍。
不划算。
而极品药鼎,却不是宁无心眼下所能负荷的程度了。
这种货色,已是够超过她抛出的那一卷地阶秘典的价值。
秘典虽难得,却是能够重复售卖,就算并非正本,也降不了太多价格,反倒是一尊极品灵器之药鼎,倒是难得,比之极品攻防类灵器还要贵上三成,也就飞行类灵器能够比肩了。
可想而知,陆青山原本身家在南烟这等小地方,在一众筑基修士中,已是颇有分量之辈了,这还没算他本身所习术法之价值,可惜,终究饮恨于小镇之中了。
至于宁无心为何不多卖一两卷,甚至是将储物戒中的法器灵器抛售,却是她还想着活的长久一些了。毕竟,若偶然得到一卷地阶秘典,旁人只会认为是侥幸,是走了狗屎运,但一旦超过了某一条界限,就很容易引起人身上名为“贪念”的劣根性了。
而购买一件极品灵器级别的药鼎,无疑是行树大招风之事,只会引来一众虎狼目光罢了。
是以,出售一卷地阶秘典是宁无心再三权衡过后的决定,否则过犹不及,反倒好事成坏事了。
————
三日时间,傅梨修为寸步未进,并非小孩遭遇瓶颈,不过是在扎实基础,小孩这半月以来,突破很快,但太快也未必就是好事了,小孩同样很清楚这一点。
这三日来宁无心在忙,小孩也没有闲着,她这个年纪其实即便在修真大族中,也恰好是初入道途的年纪,需要修习之功课很多,而首要的便是语言、文字了。
小镇方言太古老,与南烟,天玄官话相差太多,文字基础上又有世俗文字,与道途符文之别,是以早在昨日,傅梨拜托宁无心替她捎带几册修习,宁无心自然不会拒绝,就连小孩多给的灵石也一并纳入了囊中,倒是令小孩松了一口气,显然,不想又一次欠下人情。
至于小孩钱财来历,就要谈到宁无心替傅老头转交的储物袋了,只其中有多少钱财,有何隐秘,有否傅沧海母子为之算计的傅氏传承经卷,这到底与宁无心无关了。
至于人情二字,宁无心很想告诉傅梨大可不必,从小镇到而今,一切之事,都只是她与傅老头的一场交易,当然了,傅老头在这一场交易中必然还暗藏猫腻,而她也没有太过清白就是了。
譬如,除了与傅老头交易外,宁无心还使点心眼,与傅梨还有一场空手套白狼的交易,个中缘由,一个是在刺探,另一个便是她也不确定岁寒山的这场历练,会否有意外,会否有需要到傅梨的地方,但多一重准备总不算坏事。
为此,宁无心甚至主动提议教导傅梨,为了避免小孩拒绝,宁无心笑道,我与你祖父同辈论交,当然,道途上不必拘泥于辈分二字,只这番教导的情分你记下就好,我也不占你便宜,你我二人便也同辈论交就好,你往后便唤我一声师姐,没问题吧?
傅梨能从少女言笑晏晏之间察觉到不妥,也知少女夹带算计的心思,但她却依旧记下了。
……
中午改,尽早
————
这两天,宁无心都会抽出一个时辰给傅梨讲解文字内容,符文道义。
短短一个时辰,莫说天资稀疏平常,就是颇有些天赋的,也远远不够,稚童到底玩心重,但似傅梨这等自制力极强,天赋又卓绝者,自然大有不同,一个时辰的功夫,举一反三不过寻常,自然能抵无知稚童十天半个月的苦功。
这还不算她自己琢磨的时间。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在傅梨还沉寂在符文大海之时,宁无心已是抬脚走出了小院。
宁无心前脚刚出现在这一大片租赁洞府的巷子之中,便顿觉不善之目光扫过,即便只一晃,即便她识海未开,却仍没逃她的敏锐感知,不是她太厉害,只是这些人手段太拙劣罢了。
跳梁小丑何必理会?
旋即迈开脚步,兀自前行。
寒山城虽不比天玄五大境管辖下修士之城广袤千里,百二十里却是有的,一直到半个时辰后,才来到一处人声鼎沸的商业区,直至她钻入一处酒楼之中,那些粘腻目光方才消失了。
一路走来,城中修士逐渐增多,就是客栈酒楼也大多高朋满座,十之一二是冲着八日后万宝阁举行的小型拍卖会而来。
说是小型,据中年管事吐露,参与者每次至少都在五百人次,别看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有钱的主。毕竟想要参与拍卖会,入场凭证就需要不少灵石,更莫说抵押了。
究其缘由,不过寒根石罢了。
而剩下十之八九,便冲着与万宝阁同期举办的交易大会了。
这无疑是万宝阁一种高明的敛财手段,拍卖会终究只服务于少数人,大多散修是掏不起那一份入场资格和保证金的,但不妨碍这等人极多,聚少成多,聚沙成塔便是交易大会的目的了。
宁无心给了侍者几块灵石,吩咐侍者找个僻静位置,后者拿着灵石笑的合不拢嘴,径直带着宁无心上了二楼,至于宁无心的年龄与行事,多少被人看在眼中,但这半个月时间内,出没在寒山城内似她这般少年修士并不在少数,都是附近万里宗门来此历练的弟子,也都习以为常了。
这处酒楼在寒山城内,并非最有名气的,却是宁无心花费了一番功夫得知的,一处“贩卖”小道消息之所在,当然了,酒楼也做中间人,收取一定费用,为一众修士相互换取消息。
宁无心被安排在一处能隐约观察到一二楼情况之偏僻角落,至于更好的,能够纵观全局之位置,却不是她那几块灵石就能够换到的了,一般都是提前做了“打点”才能安排到。
是以,大多数修士桌上虽然点了一桌子的灵食,却除了小酌一口灵酒外,灵食分毫未动,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的是在等待消息,有的却是在探听消息了。
议论纷纭。
只可惜,大多数流传出来的消息,对宁无心而言,都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譬如廊国发生的大小事,譬如岁寒山内的某些堪称血腥杀戮的杀人夺宝之事,她也就左耳进右耳朵便出去了。
宁无心既然前来,自是为了前者。
《大荒真解》乃是上古功法,以微知著,从名字上,便能猜到其修炼方式之“蛮横”。
前世,在玄黄阁推演并替换掉《大荒真解》所需却已绝迹之珍稀灵药时,便曾直言:
因为缺失了其中几味药材的缘故,即便经过替换,能够弥补无法修行的缺陷,但因所替换之珍稀灵药比不得上古灵药,药效也就无法达到原药方之能,是以,炼体过程中,也做不到功法描述中,催发血液神性,从而达到由血液之造化滋养肉身之能,而在替换与实验过后得出另一道结论——炼体过程中会发生换血换肉的一幕,最好能辅以一枚护心丹,否则炼体之痛,可能会使人崩溃。
结果,确实如玄黄阁所言,减弱版的大荒真解确实有弊端,若非宁无心境界已高,心志又坚定,更是服用了护心丹,保持一股清明,怕是要经历三五次,才能突破其中第一境。
既然重生归来,宁无心自然有几分贪心,不打算还止步于前世达到之境界。
而如何能够在保持肉身不烂的前提下激活血脉神性,真正达到大荒真解第一境极境的程度,这也是她前世偶然间会思考到的问题,重生后,由于清楚这卷功法的强大,这卷功法必然还会提上议程,是以,她将目标锁定了小镇特有的——长生木心之上。
这是宁无心的第一步。
当然,在傅老头将上古剑修传承作为交易之前,这一步只是偶然为之。
直至,在已经决意要闯上古剑修洞府后,便更是在认真琢磨了。
当然,傅老头赠送的那一份据说能替她“扛过三次扒皮抽筋,挖心碎骨”之险的,有着无穷妙处的小镇清酒,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至此,宁无心才决意修炼《肉身成灵》这卷极其鸡肋的地阶道经,这便是她所做准备的第二步了。
她打算以此道经作为辅助,一个是将肉身锤炼起来,另一个便是打着在药效打熬她肉身之际,全力吸收药效,保证肉身不烂之前提下,催发血液中的神性,借机踏入大荒真解第一境搬血境之极境!而非玄黄阁修改过后的金身境!
但是想要在那种极致痛苦中保持绝对的清明,还需要一枚药效达到了九成的护心丹!
只可惜,以南烟丹道一脉之没落,别说是九成丹了,就连七成丹,它整个廊国也拿不出来,万宝阁最高阶也不过四成丹,宁无心没办法,只能来此地探探机会,放出了求取七成护心丹的消息,至于九成丹,她是不做指望的。
两天过去,音信全无,宁无心倒没有失落的意思,这才是正常的,若是有,她倒是要斟酌消息的真假了,一直等到下午,宁无心才吃完了已经冷掉的灵食,又另点了一份打包带给傅梨,这才抽身离去,等她走出酒楼,隐藏暗中的粘腻目光顿时又“如影随行”。
宁无心面色不改。
回到租赁的小院,将灵食放到傅梨门前,敲响了房门后,宁无心便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其实小孩老早就托她买了足够闭关三年的辟谷丹,但宁无心这两天每次外出回来,都会顺带着带一份,既然已经对傅梨投资了不少,再多一些,也不算什么不是吗?少女莫测一笑。
之后几天时间,宁无心仍旧守在那酒楼里等消息,至于那些鸡毛蒜皮之事,也不介意,且偶尔还是会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内容,谁又能预料,这些消息会不会在不久后能为己所用?
可惜,一直到了万宝阁拍卖会也没有能够等到七成护心丹的消息。
……
瑕疵尽早修改+不妨碍直接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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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会当日,大雨倾盆,却没能浇熄早一众修士心急火燎的一口火气。
万宝阁寒山城交易大会举行之地在一塔型广场上,早在数日前,就已大好临时摊位,摊位资格更是早在半个月前售卖一空,而今广场禁制一解,顶着滂沱大雨的各路修士顿时涌入。
广场内有阵法,再大的雨幕,也难以渗透进来,反倒沿着阵法护罩的轨迹四泄,成了交易大会阻隔外界目光的天然屏障。
此时,距离拍卖会开启的时间还有三个时辰,宁无心也没有等着讨茶喝的心思,在不少摊子开张后,带着傅梨径直进了广场闲逛起来,这种交易大会她参加的次数太多了,轻车熟路,且她眼界之高,都不用靠近细看,只随便一扫,便能了解个大概,走了一大圈,也没有能够看上眼的。
东西不是太差,只对她来说没什么用,便当走马观花一场了。
傅梨却是头一回参与,纵然小脸满是平静,但偶然间见到令其心生好奇的事物,仍会驻足打量,小孩虽出身九曲巷,但自身天赋使然,又有这段时间的经历,以及宁无心时不时在旁提点,即便一开始还有些拘束,却很快便释然。
宁无心既不着急,也就陪着停下,偶尔也会以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委婉的品头论足一番,只是两人修为低微,能够抢到摊位资格的摊主修为多少比她们二人高一些,再窃窃私语,其实很难躲过众人之耳,只宁无心本身也不在意,兀自行事,而说好了,摊主会报以一笑,说差了,因其委婉之故,摊主也只是皱眉,想发难都找不到借口。
傅梨却全然听懂了意思。
便在宁无心二人游走交易大会之时,暗中盯梢的人也屡屡有小动作,只可惜人多眼杂,这些人没有能够找到合适的时机出手。
却不得不说这些人倒是极有耐心。
十日过去了,仍然没有放弃,但凡宁无心走出院子,便走一步跟一步,宁无心习以为常,连冷笑也不屑,任由这些跳梁小丑先跳着,权当多了几个暗卫、跟班。
转了两个多时辰,直到最后,宁无心停在一处人流极多的位置,靠近一与门庭若市的交易大会格格不入的摊子,摊子不起眼,摊主也很不起眼,而能引来她的靠近,一个是这摊子过分的冷清,和不起眼的摊主给予宁无心一晃而逝的诡异,另一个就是傅梨了。
就在方才,小孩在她手心上写了个字:诡。显然也察觉到个中诡异了。
宁无心不知道傅梨重瞳天赋觉醒之心眼,能够察觉到他人“七情六欲”之意念,却清楚,傅梨此人年纪虽小,却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再者时间还尤有余地,原本不过侧目,并不打算理会的心思,顿时转圜。
摊主是个貌不惊人的青年,六等身,修为也不高,炼气六层。
只是在宁无心靠近摊位三尺范围,沉寂已久的已是与宁无心脉搏律动一致的墨蝉,突然发生几次不同寻常的跳动!这顿时搅起宁无心原身不过三分的好奇心,化为了四五分。
等两人靠近,摊主半分没有要上前招呼的意思,也就眯着眼,瞅了二人一眼,便兀自翘着二郎腿,继续欣赏钻研手中的木雕了。
宁无心按下藏在袖中,被手套包裹的墨蝉,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打量起摊位上的“古董”。
总共十数件东西,能够让宁无心多言一眼的,不过三五件,主要是她眼界极高的缘故,但不论这一点,这几件东西真正的来历,放在炼气境,乃至筑基修士眼中,也不能算做寻常了。
若她眼光没随着重生而消散,那三五件东西中,怕都藏着某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机缘”。
甚至值得普通修士为之兵戎相见了。
只可惜,具备宁无心这般眼力的人,在这个小的可怜的寒山城内,大约不多,凤毛麟角。
至于这些小的可怜的“机缘”,是祸是福,宁无心无意,也就不值得为之斟酌了。
这也是造成这摊位门可罗雀的原因之一,而原因之二便是价格了。
当宁无心看似极为感兴趣的拿起一个青铜簪子询问价格时,摊主连看也没看是什么,冷漠之声已出,“三万灵石,谢绝还价”,宁无心还没说什么,恰巧路过的修士闻言,也忍不住侧目,结果看到宁无心手中之物,不过稀疏平常,顿时没了兴致,撇撇嘴一脸嫌弃的走开了。
宁无心自然不会当这个冤大头,将青铜簪子放下,旋即,她身后的傅梨心眼也动了,便在小孩心眼锁定其中一件东西的同时,宁无心手掌刚好落在其上,那是一件木质的机关物。
木是好木,好到什么程度呢,就这手心大的一小块,就已价值万金了。
锁灵木。
炼制五品锁灵符的最佳材料。
而就在这时,傅梨已又在宁无心手上画了个字:剑。
很显然,小孩动用了重瞳,察觉到了看到了锁灵木中的异样,宁无心略微垂眸,傅梨略微苍白的脸色映入眼里,就顺势问了价格。
至此,摊主双眼仍旧只是漏了点缝,瞥了一眼两人了,扯了扯嘴,这才淡淡道:“五万灵石,概不议价。”但那略微眯着的眼缝中,一晃而逝的精明没有能逃过宁无心的审视。
显然察觉到了傅梨的动作,坐地起价。
宁无心便不再说话,甚至没有犹豫,一晃而逝的异色后,直接从袖袋里取出一个早先备好的几个储物袋之一,丢到了摊子上,袋子里装着五千中品灵石。
就在青年摊主报出价格后,又有路过的修士报以看白痴的目光看向摊主——别说这东西在他们眼中一毛不值了,就算真值五万灵石,够拿出这个数目的修士,怎么会来交易大会晃悠!?
只下一刻,那几个注意到这“古董”摊子的修士眼睛都瞪直了,已经不单单是在看白痴,完全就是愣住了,没想到,真有更白痴的人掏了钱,掏了五万灵石!?
“这人脑子没问题吧!?”等这些修士反应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托,这一大一小两黄毛丫头定然是这摊主请来的托!
毕竟不论是宁无心还是傅梨,修为低的太可怜了,特别是宁无心,这般岁数了才炼气三层,除了那一张脸值点钱外,身上没有一件东西能符合一口气砸他五万灵石的标志。
这几个修士忍不住心中吐槽:你们三人一台戏,真当旁人是傻的!?
第二个念头便是犹豫不决——这东西真的值五万灵石!?
第三个念头已经转变成了,若这五万灵石是真,那……
就在某些见不得人的念头再这几个修士心头滋生之时,一道清澈如流水之声,突然闯了进来,“我愿意出八万灵石,不知小道友愿不愿意将此物转卖给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