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大王令我来巡山 > 全文阅读
大王令我来巡山txt下载

    夜色浓,酒正酣。

    不管这些人出身何处,不管这些人有怎样的过往,可或许是因为做好事能洗涤灵魂,所以心情格外的愉悦,纵是天上那轮明月,也似比往年更皎洁些。

    法克大师花和尚本性毕露,举起酒瓮狂饮不止。

    女儿的病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老婆又新怀了二胎……

    让他觉得辛苦奔波了半生有了极大的回报,如今做事虽繁琐且劳累,却仍让他身心极为爽快。

    原来,一身武功用来做善事,竟比用来杀人更痛快!

    胡大山见他喝的兴起,自然当仁不让,举起酒瓮与他对拼。

    两人都是一流高手,虽然打斗起来胡大山弱了些,可老胡多年不近女色,倒比法克这个花和尚强些,如此两人倒是势均力敌。

    连方林、周成、邓雪娘都陪着春姨多饮了几杯。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青云寨能到如此地步。

    老辈们狷狂些,晚辈们反倒冷静不少。

    玲珑小道姑和周妮妮坐在一起,鼓起勇气向林宁和田五娘敬了杯酒,抿了一口,就辣的掉下了眼泪,惹得众人好笑,她自己也羞赧。

    皇鸿儿虽看起来千娇百媚,却是个海量,面上笑嘻嘻,暗中却和稷下学宫出身的姜太虚和吴媛斗酒。

    姜太虚和吴媛也早看她一个魔教妖女不顺眼,若非这些时日没发现她为恶之事,早就出手拿下她了。

    皇鸿儿不时以言语激之,姜太虚尚好,吴媛酒量平平,没一会儿就上了脸,俏脸上浮起桃花来。

    一旁小九娘则和宁南南喝着果酒,其实就是野果榨成的果汁。

    两人觥筹交错,敬来礼去,倒也有趣。

    林宁和田五娘虽未多言,但田五娘会时不时与他夹菜,四目对视一眼,浅浅一笑,其意浓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皇鸿儿幽幽怯怯的目光总在姜太虚和吴媛二人面上打转。

    燕仲那边传回消息,他费了好大气力,寻了不少有功名的书生,或威胁或用银钱去买,得到了十几首酸词,送去天音岛,结果星月菩萨看后直呼眼睛痛,撕碎了摔在燕仲脸上,赶了出来……

    皇鸿儿好笑,这位五散人也不想想,这边陲荒蛮之地,又能有什么文采风流的人物?

    以星月菩萨的地位,得到天下名士佳作并不难,又怎能忍受那些酸词?

    不过,燕仲还传信于她,圣木皇岛那边似已有察觉,耽搁不得了,让她也尽快想法子。

    皇鸿儿心中轻轻一叹,也泛起了担忧。

    真让那残忍的疯子出关寻来,可该怎么抵抗?

    念及此,她面上娇笑一声,道:“今儿是月圆佳节,往年此时,不在名胜之地,便是怀古之处,与天下才子名士共度佳节。不想今年,会在此荒野沧澜山间吃酒。”

    吴媛淡淡道:“妖女若觉得此地简陋荒蛮,大可离去便是。”

    “哎哟~”

    皇鸿儿捂心叹道:“怪道人家救的人会以为是你们稷下学宫的功劳,敢情你们果然把自己当成了主人。”

    “你……”

    吴媛大恼,正要反驳什么,却又见皇鸿儿身姿摇摇的摆了摆手,轻声笑道:“罢罢,这良辰美景夜,还是不要说煞风景的话为好。不如这样,姐姐我也粗通些笔墨,今日咱们罢了唇枪舌剑,就以笔墨定输赢,如何?”

    姜太虚和吴媛闻言面面相觑,和稷下学宫的首席弟子还有五经博士比笔墨?

    二人心里摸不准这妖女又使什么诡计……

    “怎么?莫非你们稷下学宫之人都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还怕我这个粗通文墨的圣教中人给你们难看?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胡乱猜疑了,明白同你说,近来我写了首了不得的好词,这些年闯荡江湖,我也见过不少才子名士,阅过许多美文佳作,但再无一首能超过新近得的这首。

    所以想称量称量你们,看你们敢不敢应。当然,你们若是怕丢了你们稷下学宫的脸面,不比也成。只不过嘛……”

    言至此,皇鸿儿抿嘴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神色,以姜太虚和吴媛的养气功夫,都恨的牙疼。

    一旁处,林宁和田五娘彼此看了一眼,眼中都带了笑意。

    妖女果然是妖女,骗起人来,眼都不带眨的。

    不过两人也没准备坏她的事,毕竟林宁先前言明,魔教来袭,皇鸿儿先顶上去。

    她这会儿想法子,青云寨没有拖她后腿的道理。

    果然,姜太虚和吴媛不能让魔教之人在他们最擅长的领域小瞧了去,二人修养不错,没嘲讽皇鸿儿自不量力。

    不过,到底还是出了意外……

    姜太虚看向林宁道:“林郎君,既然有人想以诗词为雅趣,我等何妨成全她?”

    林宁忙摆手笑道:“我不擅此道,姜兄自请就是。”

    姜太虚闻言,笑道:“此诚非君子之言!”

    吴媛也笑道:“以郎君之才,合该文墨留香。”

    周妮妮和玲珑二女,也齐齐看了过来,目光中多有期盼。

    小九娘就直接许多,乐嘻嘻道:“姐夫很厉害哦!”

    宁南南大眼睛转了转,忽地响亮道:“我知道!狂浪是……”

    刚才起个头,就被小九娘跳起一把捂住了口,犹自含混不清的唱着:“酷龙地此次呼呼……”

    林宁看的都一头冷汗,还好小九娘捂住了,不然一世英名今朝丧尽。

    再看向小九娘,就见她竟朝他挤了挤眼。

    林宁悄悄竖起了根大拇指,又见方林从听雨轩中走出,笑道:“吾本山野粗人,却不惧人耻笑,强读了二三本书,亦不求甚解。然见诸位今夜兴起,亦动了上不得台面之雅趣,愿做个仲裁。此仲裁非吾之学高,吾实有自知之明。只是,诗词之优劣,吾却能评阅一二。”

    众人都知道方林在山寨中最是公道,便给他这个面子。

    至于他能不能评判出真意来……又有谁真的在意高下?

    到了这个份上,连田五娘眉角都带上了浅浅的笑意,看着林宁,林宁自不能再推脱,但他有言在前,道:“我一身所学,皆得自天人。也的确学过一些诗词本领,但我如今也不知,所作之词,究竟是我所为,还是天人传授与我,多半是天人所授。大家莫论真伪,姑妄听之便是。”

    不说此言还好,一提此言,姜太虚和吴媛眼睛都发亮起来。

    巴不得林宁写出的文字,出自天人之手。

    天人之词,那又该是何样的文章?

    话不多说,二人都不用始作俑者皇鸿儿催促,便急忙铺开方林使人送来的文房四宝。

    中秋月夜的诗词,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佳作。

    而每个进学之人,或多或少都在中秋夜写过中秋诗词。

    所以今夜再写,大都心有底气。

    铺就纸张后,并未多思虑,一气呵成。

    吴媛虽为女儿家,许是因为出身的缘故,心中却有一股大气,她率先落笔,看着众人笑道:“就由我先来抛砖引玉吧。”

    众人自无不可,林宁笑道:“咱们也选个宣诵官吧……小九?”

    小九娘闻言,差点一个跟头栽到小几下面。

    她虽也读了几天书,可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哪里能当得起这个宣诵官?

    好在她有救兵,指着玲珑道:“玲珑姐姐读过好多书,她来读!”

    玲珑在林宁当面下害羞之极,不过见众人都同意,林宁也含笑点头,便强压下羞意,应了下来。

    接过吴媛的纸卷,看了遍后,目现惊叹,轻柔的声音诵道:“《十五夜望月》。

    小轩地白树栖鸦,清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好!”

    众人闻言纷纷喝彩,唯独皇鸿儿眼睛发亮,还在低头提笔飞速的写着……

    这边这般热闹,听雨轩中的人也纷纷起身出来瞧。

    吴媛却未看其他人,只是看着林宁。

    倒无他意,只想看看这位天人子弟,如何评判她的诗作。

    林宁点头笑道:“寓情于景,韵味深远,佳作难得。”

    吴媛闻言,抿口轻笑,谦逊谢过。

    却听到皇鸿儿头都未抬发出了声意味深长的冷笑,令人尴尬……

    玲珑倒善解人意,见姜太虚收笔,忙上前去取,而后诵道:“《中秋赏月夜》。

    天将今夜月,一遍洗寰瀛。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星辰让光彩,风露发晶英。能变人间世,攸然是玉京。”

    众人闻言皆笑之,林宁见姜太虚亦看向他,便道:“古来中秋月夜文作皆以伤感悲思为情,姜兄却沉醉于月夜下之良辰美景,别出心裁,最后一句更为点睛之笔,实为佳作。”

    姜太虚谦逊道:“林郎君过誉了,比不得博士之作。”

    吴媛推让了句后,看向皇鸿儿。

    皇鸿儿头都未抬,却感应到了望来的目光,随口问道:“看我作甚?我还在书写,大作嘛,当然压底出现。小郎君先请……”

    吴媛抽了抽嘴角,但当着众人,却也不好说甚,便看向了林宁。

    林宁将书写好的纸笺交给了小脸红透了的玲珑,玲珑退回原地后,方看向林宁的纸笺。

    只这一看,就怔怔的痴住了……

    ……



    玲珑在周妮妮的提醒下,小声的诵读出声: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与看。”

    其他围观之人,大都不识文墨,纵有粗通者,一时间也难言此诗之妙,只拿眼睛去看别人的反应。

    却发觉姜太虚、吴媛等人,都安静之极。

    甚至,吴媛还闭上了眼睛……

    春姨摸不准到底是好还是坏,因而问方林。

    方林学识有限,虽分辩的出好坏,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连声道:“好好好。”

    春姨不好糊弄,小声问道:“好在哪里?人家作诗大家都在叫好,怎小宁读罢,都没人出声了?我瞧那姑娘好像都睡着了……”

    “噗嗤!”

    正抄的兴起的皇鸿儿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忽然想起这位的身份,忙补救道:“春姨说的是,有人怕是品不出好坏来,已经睡着了。”

    吴媛却没有理会二人,两行清泪缓缓流下,这般动静,倒是唬人一跳。

    “暮云收尽溢清寒……”

    姜太虚唏嘘不已的念了遍,看着林宁目光唏嘘感叹道:“郎君之诗,果真字字珠玑。郎君之义,亦是山高水长。”

    玲珑在一旁小声同周妮妮道:“暮云就是晚间的云彩,有云彩时,月儿就会被遮挡起,第一句诗就是说晚间的云气收尽,天地间充满清寒之气。清寒倒也未必是寒凉之意,亦有月华如霜的意韵。”

    周妮妮闻言看了眼林宁,目光亮晶晶的,道:“下一句我知道,玉盘就是月亮,圆圆的月亮像盘子一样。”

    玲珑闻言,抿嘴笑着点了点头,悄声道:“这两句写的顶顶好,让人读着唇齿留香,仿佛一下就身临其境。”

    周妮妮奇道:“写的不是咱们吗?”

    玲珑轻笑道:“小郎君的诗里带着仙气,不似在人间。写的是咱们,也不是咱们。”

    一旁的吴媛忽地睁开眼,坦然的取出帕子擦拭尽泪水后,赞许的看了玲珑小道姑一眼,道:“此言大善。”

    玲珑小道姑害羞的低下头,吴媛又看向林宁,杏眼中难掩欣赏,道:“素观郎君玉质金相,芝兰玉树……”

    “咳……咳咳……”

    皇鸿儿许是着凉了,发出一阵娇咳声。

    吴媛斜眸觑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心中却愈发认定这个魔教妖女不要脸!

    以己度人,妖女才会以为谁都和她一样无耻,竟会对一有妇之夫心怀不轨。

    且还没怎样,就使劲防着别人,简直莫名其妙。

    吴媛虽也知道,林宁以九劫针助皇鸿儿修练《九劫不灭天身》,但她和姜太虚都未太在意。

    一来纵然有九劫针相助,皇鸿儿有破入第九劫身,成为宗师巅峰的可能,可再想更进一步,却是谁也帮不得。

    单凭皇鸿儿自己,以二人观之,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迈出最后一步,个人的悟性资质其实都非最重要的。

    能到巅峰宗师的境界,大都不缺悟性和资质。

    最需要的,其实是一脉相承的先贤武圣留下的心得,这才是最宝贵的。

    然而魔教千年来,就没出过第二圣……

    只要成不了圣,对三大圣地而言,魔教只是见不得光的老鼠罢。

    吴媛不将皇鸿儿放在心上,继续对林宁笑道:“原以为郎君清冷,有情亦皆在尊夫人身上。读至后二句,方知郎君亦视吾等为友,深感荣耀。”

    玲珑则又为迷糊周妮妮解释道:“小郎君说:我这一生里,像今晚这样美好的夜晚或许不会有许多,不知明年的今天,该与何人共赏明月。”

    周妮妮还没反应过来,笑道:“当然还是我们呀!”

    玲珑抿嘴一笑,没有再出声。

    或许,这就是那位稷下学宫的女博士落泪的缘由……

    因为明年的这个时候,在座的诸人,大概只有稷下学宫的两位要离去。

    她爹娘如今都已成了青云寨的护法,算是落脚在青云寨了。

    而她一身顽疾,也需要林宁长久医治,自离不得。

    至于那位魔教妖女,谁都看得出她的心思,怕是轻易赶不走……

    正是明白这些,所以稷下学宫那位女博士,才会感动林宁的情义,以为此诗的后两句,是为她二人所作。

    林宁呵呵微笑着同吴媛点头致意,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博士虔心于大道,又能放下身段,与庶民同劳作同吃苦。还与山寨女童讲学……有友如此,吾亦为荣。”

    二人以礼相敬一杯后,吴媛又对田五娘道:“郎君为世之俊彦,夫人亦为当世巾帼之冠,吾深敬之。”

    田五娘素来寡言,此刻举杯淡淡回敬道:“博士远道而来,不必外道。”

    田五娘声音异于皇鸿儿之妖娆,也异于吴媛之温润清澈,那略带沙质的声音,虽不高亢,却让人感觉极有分量。

    二人举杯对饮罢,相视浅浅一笑。

    最后,众人的目光落到提议举办这次小小中秋诗会的东道上。

    然而,却见皇鸿儿喜滋滋的将一叠纸交给君儿,君儿转身急急离去。

    而皇鸿儿竟在众目睽睽下捻起一片甜糕,顾自吃了起来。

    众人:“……”

    吴媛提醒道:“你的大作呢?”

    皇鸿儿仿佛这才想起,俏皮一笑道:“这次就算了,我给你们留些体面……”

    见众人鄙夷的目光瞧来,她咽下甜糕,又将食指吮了吮,这般动作,让在场的几位男人不由自主的吞咽了口口水。

    皇鸿儿却余光瞥向林宁,见他依旧无动于衷,不由有些失望,但心底那份较真儿的劲头反而愈旺盛,只待日后再寻机会,总要让他臣服裙下。

    皇鸿儿自然不知道,学了忽查尔的绝品武学《移魂妙法》后,只要林宁心有防备,那么这世间的诸般色~欲,对他来说都如过眼云烟罢。

    除非他心中主动接受了某人,放开心防,才会为之所动。

    皇鸿儿正色道:“好了好了,我认输就是。如今我才知道,之前见过的那些所谓的才子名士的大作,都如烂泥一般不堪入目。我所作虽比他们好上不少,大致和稷下学宫的二位平齐,但和小郎君相比又远远不如,我面皮薄,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见林宁皱眉看来,皇鸿儿忙停下挑拨离间,灿烂一笑,打了个哈欠道:“哎哟哟,都这么晚了,是时候歇着去了……我先行告退,诸位告辞。”

    说罢,身子轻飘飘的飞起,就朝院外而去。

    众人都知道她魔教妖女本性,原先“病”中还能装装可怜人,如今好了,就日益顽劣。

    不过见时间果然不早了,小九娘和宁南南二小的小脑袋都开始一点一点了,晚宴便告散了。

    ……

    “子渊,你以为,那魔教妖女到底何意?”

    自山寨回客栈的路上,吴媛眉头有些轻皱,问姜太虚道。

    姜太虚摇头道:“妖女乃上代魔主皇哲之女,而上代魔主闭关期间,为其亲弟皇觉,也就是当代魔主所害。却不知为何,没有斩草除根,将皇鸿儿一并除去,反倒封为圣女。魔教向来无法无天,不能以常理视之。妖女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活下来,其心性自然非同小可。林郎君身怀药王谷衣钵,还会失传数十年的九劫针,对魔教无上魔功有大助益。至少在她破至第九劫前,林郎君的安危应当不用担心。唯一需要担忧的是……”

    “是什么?”

    见吴媛这般着紧,姜太虚目光略带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而后道:“我只担心,皇鸿儿会利用青云寨,为她在魔教内部斗争中挡刀。林郎君他们未必知道,魔教内部斗争之惨烈残酷。若是参与进去,青云寨眼下的气象,顷刻间就会被毁。”

    吴媛闻言,皱眉道:“此事何不与林郎君提起?”

    姜太虚轻笑道:“怎会没提过?只是……”

    话未尽,他摇了摇头。

    似林宁这等人物,看似谦和,然内心何等骄傲。

    既然做出了收留皇鸿儿在此的决定,那么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他都不会轻易更改。

    交浅言深乃大忌,姜太虚自不会一再规劝。

    念及此,姜太虚眉头微皱,相处越久,他对林宁的心思,愈发难以琢磨了……

    他对林宁之敬是有的,之钦佩也是有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答应要为林宁即将所行的大盗之举在学宫内转圜背书。

    但身为稷下学宫的首席弟子,他对自己身份的定位从来都十分冷静清晰。

    学宫的利益,高于一切。

    一个愈发看不透的人,尤其还是在天下大变将至之时,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三大圣地而言,变数,从来都是隐患。

    不过,姜太虚又能肯定,林宁绝非什么坏人,至少,至今为止,他在林宁身上看不到野心二字……

    且再观察观察吧……

    “嗯?”

    吴媛不知姜太虚心中作何想,正想再说什么,可还未开口,忽地变了面色,蓦然转头看向山脚方向。

    姜太虚较她还早一步,身形一动,人似慢实疾的赶了过去。

    那里,正是龙门客栈的方向。

    有宗师之力正于彼处放对厮杀,杀气冲天!!

    厉喝之声,不是皇鸿儿,又是何人?

    ……

    PS:吃坏东西了,感觉和中毒了样,淋巴都肿了,状态十分不好,今天就不加更了,明天加,跪磕……



    一把断红颜,在月夜下勾勒出道道红莲。

    红莲的对面,却是一杆方天画戟,武出一头吊睛猛虎,煞气冲天。

    皇鸿儿面色煞白,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惊惧!

    她刚才山寨回来,在君儿的服侍下准备沐浴,就感到杀气传来。

    本以为是天地神教那边反应这般快,这就派人来探根脚。

    皇鸿儿被林宁威胁过,要她自己去擦魔教的屁股,所以就前往一会。

    谁曾想,她刚露面,就被这个疯子压着狂打。

    皇鸿儿突破第八劫身晋升为高品宗师后,原以为武圣之下,除了天下有数的那几个隐世不出的巅峰老怪外,她几乎无所畏惧。

    可现实却狠狠给她来了记耳光。

    这位中年大汉,也不过和她一样高品宗师的境界,可凭借一杆方天画戟,和十二个连宗师都没到的老卒,竟将她圈在方寸间,步步紧逼,要置她于死地!

    江湖搏杀,何时见过这等打法?

    这分明是军伍阵道!!

    “你到底是谁?我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疯了不成?”

    皇鸿儿声音如泣如诉,幽怨悱恻,换做寻常江湖人,哪怕境界不浅的高手,也顶不住她造诣高深的媚功。

    可那十二个仅为一流高手的老卒,却连半点面色都未变,依旧结阵出枪,每每在皇鸿儿出狠招对付大汉时,攻向她死角要害,逼的她不得不变换招式回防。

    大汉双眼淡漠到恐怖,好似两个乳白黑纹的琉璃球,看不到一丝感**彩,他看着皇鸿儿,一言不发,手中方天画戟却一招狠过一招。

    眼见皇鸿儿愈发落入危境时,姜太虚终于赶到。

    可惜……

    他并未出手相助。

    这时,就看得出稷下学宫的底蕴了。

    皇鸿儿顶多对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和武学有个了解,可姜太虚却一眼看出这位中年大汉的来路:“阁下可是江表虎臣,陆道生?”

    一直如钢铁般纹丝不动的中年大汉,转动了眼眸,看了姜太虚一眼,未言。

    姜太虚拱手道:“在下姜太虚,见过大将军。”

    中年大汉脸上的神情终于变了变,又看了姜太虚一眼,点了点头。

    显然,姜太虚这三个字,对他来说也有足够的分量。

    皇鸿儿见之简直气炸了,她说了半天也没得到一句回应,姜太虚就理?

    狗眼看人低是不是?

    她气道:“陆道生?你不好好镇守江东,跑来寻我的晦气做甚?你知道我是谁?”

    陆道生声音低沉如虎腔,道:“魔教妖女,你与青云山贼合谋杀害了宋思成。”

    皇鸿儿闻言一滞,随即恼火道:“宋思成和我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他是死在青云寨大当家的手里,你够胆去寻正主才对,围我这个无辜之人作甚?你真要杀了我,就不怕楚国流血漂橹?”

    陆道生虎目一瞪,低沉道:“魔教贼子,不露面则罢,若敢露面,自斩尽杀绝!”

    显然笃定主意要斩皇鸿儿,根本不为她的花言巧语所动。

    皇鸿儿见这头饿虎这般难缠,无计可施,只能求助姜太虚,道:“姜子渊,亏你是君子,方才还和我们一道吃酒吟诗,这会儿你就见死不救!你的仁你的义呢?这恶贼杀了我,就要去杀小郎君和他娘子,是我们一道杀了宋思成那老狗的。一会儿你是不是也要袖手旁观?”

    姜太虚默然不语。

    他当然不会坐视林宁和田五娘被杀,尤其是林宁。

    但他可以坐视皇鸿儿被杀。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救一个魔教妖人。

    眼见姜太虚袖手旁观,而从后而来的吴媛更是无动于衷,皇鸿儿心中生出绝望来,却听到一声怒吼传来:

    “好不要脸的狗贼,这么一大秃噜围着一个丫头打,洒家都替你们臊的慌!江湖上怎么尽出这等败类,姑娘莫怕,看洒家来助你!”

    却是独自赶下山来,值守客栈的法克大师。

    他伤势初愈,本该再修养一二,可看到有人在围攻皇鸿儿,不管什么缘故,也不管皇鸿儿什么出身,她如今是青云寨的客人,打杀她就是打杀青云寨的脸面。

    法克大师为了给女儿治病,半生都漂泊在江湖上,尝遍辛酸冷暖,如今有了这样一个对他胃口的落脚地,他怎能不爱护?

    不过法克到底是老江湖,看得出陆道生远不是他能对抗,连围着皇鸿儿的十二老卒,个个都带有铁血之气。

    但法克大师认为,不必硬打硬杀,只要坏了他们围困皇鸿儿的军阵,就算解了她的死局。

    月夜下大和尚的脑袋铮亮,他厚实的身体表现出与身量极不相符的敏捷,而且根本不用套路打法。

    只见他距离战场还有十余步时,就忽然滚到地上,一把随身戒刀被舞的如雪练一般。

    可惜他的刀不是在砍人,而是用戒刀在地面削起无数沙石和灰土。

    几在一瞬间,战场被人造土灰沙尘暴所笼罩。

    而后法克更用起了游击战术,围绕着军阵跑的飞起,时不时抽冷子来一刀。

    不管打得到打不到,抽完就跑。

    这种无赖战法,是陆道生及他手下十二亲兵从未见过的。

    到了陆道生这个地位的人,哪个不是心高气傲霸绝一方的人物?

    与人厮杀时,怎么可能施展这等上不了台面的战术……

    不过,的确好用。

    至少没了时不时的抽冷子暗袭,皇鸿儿的压力大大降低。

    她娇声一笑,笑声勾魂夺魄,手中断红颜却光芒大盛,反逼陆道生。

    显然,也是动了真怒!

    陆道生自然不惧,他本是沙场厮杀出来的宗师,宗师之路,是用尸山血海堆积而成,平生最不怕的就是厮杀。

    只是皇鸿儿也非幸进之辈,《九劫不灭天功》的修练,如同在地狱中煎熬。

    进阶高品宗师后,纵然功力较陆道生暂有不如,也不是陆道生一时半会儿就能杀的了的。

    见此,陆道生面色依旧不变,眼睛却瞥向地鼠一般的法克大师。

    他也没想到,这个大和尚竟能猥琐到这个地步……

    若是军阵不乱,此刻妖女已经毙于戟下。

    挥动方天画戟挡退皇鸿儿,陆道生立戟于身侧,而后右手握拳,一拳轰出,便闻一声虎啸,一头真气化形的斑斓猛虎,威势无双的扑向了面色大变的法克大师。

    皇鸿儿见之面色大变,她挥舞断红颜再去阻拦,却已是来不及了……

    “啊!!!”

    ……

    PS:吃了药,还活着。



    山上得到君儿紧急求救信,匆匆赶来的一行人中,玲珑小道姑焦急的面上,忍不住流露出一抹羞意,抬不起头来。

    心中嗔怨:爹啊,都没打到你,你叫那么大声那么凄惨做甚?真是……

    其实这般叫还是有用的,至少落在田五娘眼中,一个如此为山寨出力的大和尚,是值得敬意的。

    闲话不多言,田五娘手握剑诀,天诛出鞘。

    相隔十丈之遥,天诛出鞘那一瞬间,陆道生瞳孔猛然收缩。

    这等纯粹凛冽的剑道杀意,让他心中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

    而从对方的气势来看,仅仅只是初入宗师……

    “斩!”

    田五娘厉喝一声,天诛之上清光大盛,斩向陆道生。

    而天诛一出,场内诸人中凡佩剑者,无不骇然发生,腰中佩剑微微颤栗起来。

    姜太虚和吴媛对视一眼,震惊不已。

    这是有帝王之气的王者之兵啊!

    怎么会这样?

    “轰!”

    清光与土黄色的猛虎碰撞在一起,田五娘连退三步后站稳身形,凤眸清寒的看着陆道生。

    身形微晃的陆道生则面色动容的看着她,要知道,他已经是高品宗师,距离巅峰也只一步之遥。

    可对面这个年轻姑娘,才不过初品宗师,竟然就能将将与他分庭抗礼!!

    然而不等陆道生仔细观察田五娘究竟何方神圣,就发出一声虎啸般的怒吼:“妖女尔敢?!”

    众人此时才发觉,在田五娘剑斩陆道生之时,皇鸿儿非但没有上前帮忙,反而后退了数步,然后手中断红颜,挥向了陆道生那十二亲兵。

    这十二太保乃是跟随陆道生多年的亲兵,原本十八罗汉之数,征战多年,剩下这十二人。

    在沙场之上,与陆道生组以军阵,可围杀高品宗师,纵是对战巅峰老怪,也可自保而退。

    却不想,今日却遭了劫……

    皇鸿儿什么样的性子,今日吃了如此大亏,若非法克大师仗义出手,她险些身陨。

    此等大仇若是甘心咽下,也就不叫魔教圣女了。

    一瞬间,战场上同时出现了十数道皇鸿儿的身形,每一个都如此逼真,同时向十二太保出手。

    朵朵红莲飘舞,美艳动人。

    但只有直面红莲的十二太保,才知道此时的凶险。

    “啊!!”

    境界差距太大,虽勉强抵挡了一二,可终究难将诡异妖艳的红莲全部拦下,一朵红莲飘近身,便是碗口大的血洞出现。

    鲜红的血喷射而出,在月夜下,形成了一朵血色莲花。

    还想再杀,陆道生的方天画戟已经攻来,皇鸿儿娇笑一声,一跃跃出军阵,拍着胸口道:“哎哟哟,好怕好怕呀!陆道生,人家祝你长命百岁,好好看看你身边的人,因你今日之举而遭到报应。”

    陆道生闻言,虎目一睁,漫身煞气冲天而起,手中方天画戟嗡嗡作响,显然动了必杀之心。

    然而就在这时,林宁上前一步,拦下了正准备再次动手的田五娘,喝了声:“慢着!”

    陆道生侧眸瞥眼过来,林宁道:“江表十二虎臣,定鼎江东八十一州。缺一人,则楚国江山震动,国运转衰。陆道生,到底何等仇怨,让你放下苍生国事,前来袭杀我青云寨?”

    没等陆道生回答,皇鸿儿就笑道:“小郎君,人家陆大将军是为了给宋思成报仇的呢。你可想好了,今夜要不送他归西,往后被这样一个大老虎盯上了,可就没宁日了哦。”

    林宁不理,看着陆道生道:“大齐燕郡赵家看中了青云寨的地盘,想独霸一线天。而后赵家二公子和血刀门主严克,一个被擒,一个被杀。赵家夫人为了救其子,用十颗龙髓米,换得宋思成出手。宋思成胁迫我山寨弟子,想进山寨内部大杀四方,只可惜我山寨兄弟不为其胁迫,引至此处,方被我夫人和皇姑娘合击而斩。是非对错,想来陆将军心中自有衡量。”

    至此,林宁负手又道:“说这么些,非是惧怕陆将军虎威,更非妄图以言辞乱将军心志。只是想劝将军一声,如今中原天灾不绝,干旱洪涝害民极苦,再加上贪官污吏横行,逼得百姓走投无路,不得不反,乱世之象已陷。若今夜将军失陷于此,将军所镇守数郡之百姓,又该由何人庇护?”

    陆道生沉默了稍许后,正了正目光,打量起林宁,道:“你先说百姓极苦,不得不反,又言本将庇护百姓……岂非自相矛盾?若本将在,无论他们因何而反,唯有镇压一法。”

    林宁摇头道:“越是乱世,越当以稳为主。大多数的良善百姓一旦被裹挟成为乱民,造成的危害,比天灾和苛政更狠。没有秩序的蚁贼,成不了大事,只能成为野心家阴谋家们的垫脚石。最苦的,仍是百姓。”

    一旁的野心家阴谋家不服气了,皇鸿儿气道:“照你这么说,百姓只能任人鱼肉了?”

    林宁微笑道:“百姓都苦成这样了,那点油水都已被榨干,还有什么鱼肉?而百姓身上没了油水,那么那些贪婪者,就会将目光放在乡绅乃至中小世家身上。等到乡绅和中小世家都被榨干了,就到了大世家……到那个时候,便是狗咬狗的时候。”

    皇鸿儿“戚”了声,道:“那时候他们还不是要招百姓为兵,互相攻杀?死的还不是百姓?”

    林宁沉默了稍许,轻轻一叹道:“是啊,死的终究还是百姓。所以……”

    “所以什么?”

    皇鸿儿追问道。

    所以,就该由掌控着资源和权力,却管不好天下的贪婪世家们先死,方能最大可能的保全百姓。

    当然,这话现在不能说。

    没得到答案的皇鸿儿幽怨的嗔了林宁一眼,不过到底没再多事。

    陆道生看不透林宁,声音低沉的道:“你一个下贱山贼,也担心苍生黎庶之安?”

    天地良心,其实陆道生真不是故意羞辱林宁,只是在他的潜意识里,认为山贼就是下贱的。

    堂堂楚国十二虎臣,认为山贼是下贱的,似乎本也没什么错。

    只是他这番话,却惹恼了两人。

    田五娘连多余的话都不愿说,天诛剑上清光大盛,脚下连踩七步,口中……这次没诵,显然已是怒极。

    万道剑光冲天而起,似遮满苍穹,随后,万剑合一,形成一柄巨大的剑芒,当头斩下!!

    陆道生见之面色凝重到极点,全身功力凝集于方天画戟上,虎啸阵阵,然而令他恼火的是,却没有办法专心对敌。

    因为在他周遭,出现了数十个皇鸿儿的身形,百鬼夜游,万千地狱红莲盛开。

    下贱?

    我相中的男人,岂能让你如此羞辱作践!

    姜太虚此刻的目光,却紧紧盯在田五娘身上,面色肃穆。

    这一刻,他终于认出了田五娘手中剑,也想起了她的剑法来路。

    心中一叹,自己何其迟钝,竟然现在才认出这把剑来。

    不想,千年未曾现世的天诛神剑,竟又出世了……

    剑冢,剑冢,莫非齐国境内,也要出一座天剑山么?

    一片乌云,渐渐出现在了天际,缓缓漂浮而来。

    ……



    陆道生将手中方天画戟狂舞,大半功力集于戟上,迎退了那道剑气,身形巨震。

    又以余尽功力,拦下皇鸿儿的偷袭。

    “噗!”

    饶是以陆道生高绝的功力,遭受两大高手的合击,也让他吐出一口血来。

    “啊!!!”

    陆道生震怒,仰头怒啸一声,一击击退田五娘。

    余下十一太保亦以死相击,付出三条性命的代价下,终于击退了猛下黑手的皇鸿儿。

    “都住手!”

    林宁再度喊停,对陆道生沉声道:“陆道生,你可以小视于我,但我与草原圣萨满忽查尔平辈论交,能上稷下学宫与夫子坐而论道。能否心怀苍生,却轮不到你来质疑。”

    与忽查尔平辈论交是占了他以为田五娘和忽查尔她娘的闺蜜的缘故,按理说还能长一辈,不过想来陆道生不会信,所以自降了一辈。

    陆道生闻言,以他的心性,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看向了姜太虚。

    姜太虚点头道:“林郎君的确上过夫子山,夫子言其为天人弟子,命吾追随学习。”

    陆道生心中倒吸了口凉气,如何还敢再轻视眼前少年?

    沉吟稍许,陆道生缓缓道:“我本出身微寒,曾受大恩于宋思成。今他死于非命,其子女求于我门前,此恩怨不可不解。不过……”

    林宁呵呵笑道:“国难当前,还望将军惜此身。何不等这波乱世度尽,天下安宁,将军刀兵入库马放南山后,再登我青云山,论个是非生死?”

    陆道生闻言,怎会不知林宁的拖延之计?

    先前交手之年轻姑娘,看起来连双十都不到,却已经练到这个境界。

    再给她十年,谁能想到她会高明到什么地步?

    到那时就不是论是非生死了,而是上来送死。

    不过,今日再打下去,显然难再讨到好。

    他自信可全身而退,可他手下跟随多年的亲兵,怕要死伤殆尽。

    “小郎君,你是不是傻?为何要放虎归山?”

    皇鸿儿显然不赞同林宁的软弱,转头对姜太虚道:“我想起来了,陆道生是楚国镇守吴郡八州的行营大总管,和你们齐国挨着,你们两边爆发了多少回大战了,齐国也没讨到什么好。今日你和吴媛若和我们联手,把他留下来,你们齐国以后要少死多少人?”

    虽厌恶妖女惯会妖言惑众,但连吴媛也看了过来,显然,她被说动了。

    而就在姜太虚沉吟思虑之时,林宁却摆手道:“今日到此为止,我实不想因青云之故,使得江南百姓受战乱之难。”

    又对姜太虚道:“纵然没了陆道生,还有李道生、刘道生。吴郡乃楚国大郡,不会轻易让齐国夺了去的。”

    姜太虚颔首,收敛了心神。

    最后,林宁对陆道生言道:“将军,或许在你看来,我一个齐国的山贼,担忧楚国百姓性命,荒诞可笑。但,我林宁所读圣贤书,义之所向,九死尚无悔,又何惧耻笑?”

    陆道生此刻已经大半相信眼前这少年之言了,他现在才发现,这少年生的如此俊俏,芝兰玉树,气度不凡。

    一个能与忽查尔平辈论交,一个能与夫子坐而论道的少年,值得他重视。

    陆道生点点头,缓缓道:“本将今日才相信,草莽之间多豪杰。既然你一个齐国绿林,都为我楚国百姓担忧,本将今日岂能再出手?就依你之言,待天灾过后,民生安宁,本将再上你青云山,来一场了断。”顿了顿又道:“无论如何,今日本将见到年轻一辈能有如此出众人物,不枉此行。”

    说罢,深深看了林宁田五娘一眼,转身离去。

    其麾下剩余八位太保,带上死去的四人,跟随离去,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呼。”

    待这江表虎臣离去后,林宁刚吐出一口气来,皇鸿儿就气鼓鼓道:“喂,小郎君,你是不是傻?今天明明可以将人留下,你却放虎归山,难道就不怕后患无穷?”

    林宁摇头道:“这人若只是皇城司的人,今夜就留下他了。可他是楚国重臣,那就不可轻动了。”见皇鸿儿气鼓鼓,林宁难得说了句软话:“今日多谢你了。”

    皇鸿儿闻言,脸上怨气登时消散大半,弯起嘴角道:“小郎君,你准备如何谢我?”

    林宁呵呵笑道:“让我娘子陪你练剑如何?”

    皇鸿儿笑意一滞,幽怨的瞪了林宁一眼后,一转身便飞回客栈。

    姜太虚和吴媛看起来有些心事,二人并未多言,客套几句后,也回客栈歇息了。

    林宁看着法克大师一家,拱手道:“今日有劳大师了。”

    法克哈哈笑着,大手抓着光头,道:“洒家漂泊半生,如今好不容易有个顺心顺气的容身之地,可不能给人毁了。魔教圣女若是在咱们这被杀,嘿,那可就永无宁日了。”

    林宁一直细细打量着法克,忽然问道:“大师可想再进一步?”

    “嗯?”

    法克大师一时没反应过来,心下琢磨往哪更进一步……

    倒是中年美尼妙秋师太心思敏捷,心头一下大亮,忙揪了法克一把,斥道:“小郎君是问你,武功上可想更进一步?”

    法克大师闻言冷不丁一个激灵,本就黑粗的大眼睛,一下睁的和牛蛋一样,直勾勾的盯着林宁道:“小郎君,你……你可不要戏耍洒家,洒家可不是……”

    林宁微笑的看向田五娘,田五娘轻轻颔首。

    这已经不是法克第一次出手了,上一回宋思成来时,法克明知不敌,仍不畏强敌,悍然出手。

    更在危难时机,以身挡在妙秋师太身前。

    这样的男子,当得起一个忠字,再加一个义字。

    总而言之,值得培养。

    约定明日法克往山寨聚义堂一行,领取功法后,告别了惊喜不已的一家三口,林宁和田五娘并未回客栈,而是沿着云秦古道,散起步来……

    “小宁,你如何看今晚?”

    田五娘面色淡淡,月华之下,绝美清丽。

    林宁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赏心悦目,微笑道:“姜太虚、吴媛二人的行为可以理解,当然,未必喜欢,但他们和我们本就是两路人。法克大师值得敬佩,倒是皇鸿儿,愈发古怪了起来。”

    田五娘凤眸微眯,缓缓点头,道:“会不会,她真的喜欢你?”

    林宁哑然失笑,摇头道:“以她的心性,以她生长的环境,这种可能性基本没有。只是我也想不出,她到底是因为何事。若只是为了九劫针,却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田五娘顿足,转身正面看向林宁,道:“小宁,你可还记得魔教第一代教主的事?”

    林宁点头道:“记得啊,魔教就第一代教主成就武圣,他老婆还是药王谷祖师嘛,怎么了?”

    田五娘轻声道:“或许,和这个有关。”

    林宁闻言面色微变,道:“娘子,你的意思是……”

    田五娘凤眸清亮的看着林宁,道:“魔教自第一代教主和夫人分开后,就再无武圣出世。九劫针或许是一个缘由,但我想,未必是全部缘由。不是说,九劫针也只能辅助破至第九劫身么?但就算没有九劫针,魔教突破至第九劫身者,千年来也有不少。而且你已经答应了她,可以相助,她为何还如此作态?我猜测,或许是与突破最后一步有关。”

    林宁闻言,面色终于肃重起来,道:“娘子,依你之意……”

    田五娘凤眸中闪过一抹羞意,轻声道:“你之前说,《百草经》中有一整套房中秘术,可调和阴阳……”

    林宁得意道:“你不是对阴阳之道大有感悟了么,说明此术果然是好术。一会儿回去……”

    话没说完,他反应过来,皱眉道:“娘子之意,她在贪图我的身子?”

    田五娘:“……”

    林宁玩笑罢,看着田五娘轻声道:“你说她今日非要和陆道生一战,会不会存了歹念?果真想要留下陆道生这样的绝世悍将,怕总要拉一人垫背。就算姜太虚他们真心出力,也必少不得一人重伤。这个人会是谁?”

    田五娘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不过随即摇头道:“她虽是妖女,却不敢在此事上弄鬼。果真今夜我陨落了,她作为提议之人,必为你所恨,更没有机会。”

    林宁想了想,或许真是他想多了……

    二人相视一望,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自今日后,总会多留份心。

    二人继续往前走,不远处便是一线天入口。

    不过今夜出奇的安静,或许那些商队大都知道了草原变故,明白现在进草原只是送菜……

    二人在此驻足,看着月光照不进的黑暗通道,林宁发现,今晚田五娘比往日的话多了许多。

    “小宁,你与他们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林宁看着田五娘,嘿嘿乐出声来,道:“这个问题,困扰你许久了吧?五娘,你说实话,我若说是假的,你会不会瞧不起我,以为我是个伪君子?”

    田五娘看着林宁,凤眸中清光转柔,轻声浅笑道:“又怎会呢?我们是山贼,本不是好人呢。无论你怎样,是小宁就好。”

    林宁目光润润的看着田五娘,笑道:“娘子……”

    “嗯?”

    “我给你讲个秘密……”

    “好。”

    ……

    PS:唉,色是刮骨刀,耽搁身体恢复,戒了戒了……



    “你是说,你学习医术和武功的速度那样快,是因为你心怀苍生,做善事累功德?”

    田五娘凤眸圆睁,不可思议的问道。

    林宁苦笑道:“我也知道这听起来匪夷所思,可是每当我心念苍生,尤其是付诸行动救助别人时,心窍就格外清明,学习章法几乎过目既会。五娘你也知道,我原本学习这些就快。可这种快只能让我快速入门,想更进一步,还是需要费些心思慢慢打磨的。但后来我无意中发现,当我做了好事后,再进一步就变得很容易了。而当我说那些话,并取信于人,尤其是重量级人物时,效果等同。所以……”

    所以他才寻找机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和那些大人物倾诉他的志向。

    嘴炮都能赚功德点,他不介意让人误会他是炮王……

    田五娘闻言无语,她听都没听过这样的事,甚至都未想过,可又似乎真实的发生了……

    顿了顿,她看着林宁道:“那你今天说完那些话,也有所得吗?”

    林宁知道,是让自家媳妇再度见证奇迹诞生的时刻了,心中默念了声天道,而后看到功德值后面正好是“5*1024”的数值,真是说不出的欣慰。

    值了!

    努力了这么些天,救了那么些人,连粪坑都搅拌了三天,老父亲终于又阔了起来。

    除了再度升级需要“100000”之巨的《百草经》上部外,其他任何一种武功,都能升级。

    林宁豪爽笑道:“娘子想让我学什么?随你开口,我无不依你!”

    左右田五娘不会点《百草经》,这玩意儿不好验证。

    田五娘静静看着林宁,不是不信她,只是这种事委实超脱常理,她凤眸眨也不眨的观察着林宁的神色,想了想,道:“小宁你可以学……《苍狼游》?”心里还是有些期盼。

    这是林宁得自忽查尔的绝品身法,田五娘私下里也练过,颇有难度,以她在武道上的绝世天资,也不过刚刚入门。

    但这种绝品身法,当真非同了得。

    是草原萨满殿千年前的历代圣萨满,关注草原上苍狼的游踪而创,不断完善后形成的身法。

    无论是闪避、长途奔袭还是短距离内爆发,都堪称完美,也是世间少有的几种绝品身法之一。

    千年以来,草原上在出现双圣萨满后的断层年代,萨满殿之所以未被灭绝,这种身法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打不赢,却能跑的赢……

    若林宁能在此身法上更进一步,不敌时能逃跑,那么对他的安全就有更大的保障了。

    毫无疑问,林宁满足了自家媳妇的愿望,他总是有能力满足自家女人的合理需求……

    而且,还有能力超额完成任务!

    至于功德点……

    《苍狼游》有初窥门径晋级到略有小成不过需要120点功德值,但从略有小成晋升到融会贯通之境,却一下暴涨到3000点。

    这着实让林宁感到肉疼。

    不过见田五娘难得目光巴巴的着他,少见的小儿女模样……罢了罢了!

    正所谓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男人努力打拼,不就是为了妻儿子女吗?

    念及此,林宁一咬牙,直接在《苍狼游》上连点两次,使得这门绝品身法,达到了融会贯通之境。

    闭目感觉到体内真气在十分繁杂的经脉中热流涌动,可随之经脉被疾速拓展而引起的撕裂剧痛,让林宁面色瞬间煞白,冷汗哗哗直流。

    坏菜!

    步子迈的太大,扯到蛋了……

    好在这种如蛋碎般的剧痛只延续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就消退了下去,让林宁心有余悸。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便看到田五娘担忧的目光,双手搀扶着他的胳膊。

    林宁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看着田五娘,弯起嘴角,等不及就要开始卖弄,拍了拍田五娘的手示意松开后,道:“娘子,你且看好了。你的夫君,不是一般人!”

    说罢,身形一动,整个人恍若化成一头苍狼,围绕着田五娘狂奔而起。

    速度越转越快,眨眼间,竟连人影都看不清,速度快到了极点,甚至卷起一阵风围绕着五娘旋转,若非五娘以内息镇住,连身上的衣裙都要被吹起……

    田五娘眸中既有对无赖夫君的无奈,也有欣慰。

    有了这等身法傍身,林宁往后的安危就能让她放心了。

    更难得的是,他这种修练武功的方法……

    做善事可,打嘴炮居然也可。

    世间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嚓……”

    正当他以二百迈的速度跑的卷起山风几欲飞天时,却忽然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

    对于夫君身法超过自己,田五娘只有喜悦,见他正玩的开心时停下来,轻声问道。

    林宁喘息着尴尬的笑了笑,道:“内力跟不上了。”

    前世开车烧油,今世跑路同样耗费真气。

    宗师境可形成无漏身,真气在体内自行循环生生不息。

    只要不连续爆发大招,基本上不用考虑真气不足的问题。

    可林宁不过一个一流高手,体内真气就那么多,却用上了战斗机的发动机,还连续轰鸣了这么久,自然被抽干了。

    见林宁双股战战,虚弱的几不能立,更遑论行,田五娘轻笑一声,上前将林宁背起。

    背起……

    “悲愤”的林宁将一颗“螓首”靠在田五娘的肩头,嗅着淡淡的香气,又嘿嘿乐出声来。

    田五娘闻之浅浅一笑,眸光柔和。

    她行走了一段,忽又问道:“小宁,今日姜太虚二人未出手相助,你果真不在意么?”

    林宁呵呵笑道:“娘子,你且记住一言: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其实换做是我,在稷下学宫见学宫被强敌来攻,也未必会出手。不过……”

    说着,他忽地想起最后时刻姜太虚的脸色来,好似有些不对啊。

    “不过什么?”

    听田五娘追问,林宁将心中疑惑说出。

    田五娘闻言,蹙了蹙眉,道:“小宁,我能感觉到,后来他一直在看天诛。他会不会……”

    林宁仔细回忆了下最后姜太虚的神色,点头道:“八成是认了出来……”

    他面色凝重起来,天诛对于寻常武人来说,只是一把神兵。

    但对于极于剑道剑心通明者来说,却意味着一份传承。

    这是千年前剑圣的衣钵,上面留有剑冢万般剑法中最强大的剑意。

    甚至,有踏出最后一步的契机。

    对于三大圣地而言,这是绝对不可接受的事。

    若非如此,侯万千也不至于被坑的这般惨。

    不过……

    林宁缓缓道:“娘子,就我所知,天诛和倚天,两把剑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剑冢传承吧?”

    田五娘点头道:“正是。倚天为根基,天诛为剑圣佩剑,蕴含至高剑意,万剑归宗。”

    林宁笑了笑,道:“如果姜太虚问起你,切记不可说倚天在咱们手中。侯家父子的行踪,也绝不能被他知道。只要不知道,那么一切都好说。当年剑冢覆灭,背后就有三大圣地的影子在。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既然如此,只要咱们隐匿了倚天剑的存在,只一把天诛,绝无可能破至武圣。如此,给彼此也都留下了余地。”

    田五娘提醒道:“却瞒不了一世,短时间内,我无突破成圣的可能。”

    林宁弯起嘴角道:“不要那么大的压力,我指望的不是你成就武圣,而是……战争。从这些日子八叔在榆林城搜寻的消息和姚广时带来的大齐各地的消息来看,战争真的不远了。秦、楚、齐三国粮价飙升,竟还因为天灾,不住的吸收流民为兵,扩军备战。三百年一次的轮回又到了,所以,今夜我才没有让你们联手去杀陆道生。我岂有不知放虎归山留后患的道理?只是,一旦大战起,便是如他这样的江表虎臣,也难得幸免。越在第一线,越容易陨落。我又何必让你们为一个极大可能战死的人去厮杀?而一旦大战起,三大圣地就没有功夫来理会咱们小小一个青云寨了。”

    田五娘闻言,回过头,眸光如星辰般明亮的看着近在咫尺鼻息可闻的林宁,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做?”

    林宁忍不住在她薄唇上亲了亲,月光下,田五娘美的不似人间凡女,清丽无双。

    毕竟是在露野中,田五娘俏脸上飞起一丝晕色,不过目光并未闪避,仍旧看着林宁,等待答案。

    林宁笑道:“我们自然是要脚踏实地,好生发展壮大,当然,要闷声发大财。我们欠缺的东西太多了,粮食只是其一,还有铁器。如今我们是将好些个山寨搜刮干净,凑出的铁来打了农具耕作。若非如此,咱们山寨连开垦农田都办不到。但还不够,我们还需要更多的铁器。我们还需要冶炼人才,木工、铁匠甚至更多的农夫……咱们山寨底子太薄,想要壮大,只能慢慢的来。”

    田五娘点点头,道:“以前山寨只是为了生存,并无余力来做这些。”顿了顿又问道:“我们会做到什么地步呢?”

    林宁呵呵笑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青云寨并非一定要称霸天下,为皇为帝。我们没有这样的野心,只是尽力去做到最好。对我而言,这些都只是其次,我们一家人能永远开心的在一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月夜下,田五娘背负着夫君前行,听闻此言再度回首,与林宁四目相对间,情意浓浓。

    ……



    龙门客栈,客房。

    吴媛并未直接回房,而是进了姜太虚房间,有些担忧问道:“子渊,今日林郎君遇到难处,我二人并未出手,可会让其心中因此产生芥蒂?”

    姜太虚目光隐隐深意的看了吴媛一眼,而后摇头道:“林小宁是个极冷静之人,他会明白我们的苦衷的。先生,今夜若我二人动手杀了陆道生,此消息必会为魔教妖女传至楚国。到那时,皇城司便有理由不再遵守三大圣地间的约定,以我们违背禁例在先为由,大肆杀戮齐国将领,挑起两国纷争。到那时,事情才会棘手。”

    吴媛闻言叹息一声道:“我如何不知此事,只是……”

    话未尽,她看出姜太虚眼中的深意,顿时住了口,俏脸发烫,低下头岔开话题道:“子渊,你可看出田五娘手中宝剑的来路?”

    姜太虚眸光一凝,轻轻一叹,道:“不想,失传千载的神兵天诛,竟又现世了。遥想当年剑圣之风采,以宗师敌武圣而不败,何等英姿……”

    听闻此言,吴媛面色微变,抬头看向姜太虚,道:“子渊,你是说,田五娘可能得到了剑圣的传承?”

    姜太虚面色转缓,微笑摇头道:“剑冢的大部传承都在侯万千手中,没有这部根基,只凭天诛上遗留的无上剑意,田五娘走不到那一步的。”

    吴媛闻言长松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林郎君和田五娘是世间少有的伉俪夫妻,有情有义,我实不忍见他们落个没下场。”

    姜太虚微笑颔首,道:“的确。不过……”话锋一转,他道:“若是他们能将天诛神兵转赠学宫,想来会更好些。我们可以用其他神剑与她交换……”

    见吴媛目光诧异的看来,姜太虚摇头道:“非我起了贪心,只是此剑留在青云寨手中,是种祸之根,非福事。黑冰台为何要趁机覆灭天剑山,非要杀侯家父子不可?剑冢传承便是关键。若是让他们或者皇城司知道了剑圣佩剑在青云寨手中,你猜他们会不会无动于衷?”

    吴媛闻言沉默,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岂会不懂?

    如果不是林宁亲自登过夫子山,和夫子交谈过,并得过姜太虚的半师之礼,稷下学宫的人都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

    她缓缓摇头道:“林小郎君和他夫人绝不会答应的,子渊,你还是莫要开口了。林小郎君看起来和善仁德,但我却以为,他生有一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她夫人心地之刚硬,还在其上。你若开口,难免伤了彼此交情。”

    姜太虚闻言,简直诧异。

    这位五经博士到底从哪看出来林宁有一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的?

    在他看来,田五娘或许坚韧刚强,可林宁早就达到了知晓“穷则变、变则通”的境界。

    一味刚强的人,今夜会放走陆道生?

    不过此言他没同吴媛说,心中却认为这世间大道还是有道理的。

    女人果然不能轻掌大权,牝鸡司晨尚是小事,可却容易不知不觉中动了凡心,胳膊肘向外去拐。

    更可怕的是,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或许察觉了,也不认账……

    暗自摇头后,姜太虚道:“先生不必担忧太甚,此事可与不可,皆在彼辈,学宫不会强逼。我与林郎君拜师之礼,天下人皆知,怎可能逼迫其妻?”

    吴媛闻言,这才放下心来,道:“如此就好,夜深了,子渊早些休息,我回房了。”

    姜太虚将吴媛送出门,亦熄灯休息了。

    却说吴媛走至廊间,还未进屋,就听到楼梯口有声音传来,似是那人的声音。

    她便慢下了脚步,放眼望去。

    只是她再没想到,会看到如此辣眼睛的一幕:

    林宁偏着头枕在田五娘的肩头,被田五娘背上楼来,似还在耳边撒娇说着什么……

    老天,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吴媛目光掩饰不住惊骇,站在那都不知该说什么。

    然而林宁却是呵呵一笑,在田五娘背上拱手道:“博士见谅,身子小有不适,不良于行,只能赖贤妻背负。”

    吴媛闻言,温润可亲的眼睛登时一凝,语气微微急切问道:“郎君身子欠安,可有大碍?”

    林宁摆手笑道:“无妨,歇息一宿便好。”

    吴媛这才反应过来,笑道:“是我忘了,郎君本是郎中。”看了林宁稍许,又对田五娘点点头致意后,便先一步回了屋。

    田五娘凤眸淡淡的看了林宁一眼,直看的他心虚一笑,方背负着他回了屋。

    ……

    “啊……”

    “啊……”

    田五娘住了手,不再与某人按摩,实在是按不下去了,叫的太浪。

    林宁见田五娘面色无奈,便收起了浪荡之相,赔笑道:“娘子不生气了?”

    经过方才吴媛之事,田五娘就一直不开口了。

    任林宁巧舌如簧,她也不出声。

    好在,还在乎林宁的身子,替他推拿疏松双腿经脉和筋骨。

    田五娘看向林宁,轻声道:“吴博士与旁人不同,她本金枝玉叶,又是稷下学宫的五经博士,做不得妾的。”

    林宁闻言目瞪口呆,随即哈哈大笑道:“娘子,你……你竟然,竟然也会拈酸吃醋?”

    田五娘摇头道:“不是吃醋,师父曾说过,要为你多纳姬妾,以壮林家香火,我不会犯妒。但吴博士不行。”

    见她说的那样坚定,林宁一下明白过来,笑道:“你总不会担心我贪慕公主权势,想换个大腿抱,去当驸马爷吧?”

    田五娘不语,林宁愈发大笑,道:“虽说我胃不好,只能吃软饭,却也是贞洁烈夫,岂能水性杨花,改换门庭?”

    “噗!”

    听他这番胡言乱语,田五娘不禁失笑,凤眸微横,轻声道:“我非疑你,只是看得出,这个稷下学宫的博士不似皇鸿儿别有所图,博士是真的放你在心上。皇鸿儿之妖娆不可怕,可怕的却是博士这样心中真意为你好的。美人恩重,她若不计回报的为你付出,总有一日你会动心。可她的身份贵重,怎能为妾?到那时,你纵不弃我,心中也将她与我并重。”

    并重,对田五娘而言,已经是一种背弃了……

    林宁闻言,缓缓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看着田五娘道:“若非你提醒,这种事说不得真有可能发生。非我凉薄,实未想到此中深意。但现在我已知娘子之心,又如何会犯这等错?”他握住田五娘微微清凉的手,温声道:“你放心吧,你是我的结发妻子,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变。纵会有不可辜负之红颜,亦必在你之下。因为我此生,最不可辜负者,便是你。”

    ……



    翌日清晨,聚义堂。

    青云寨数位当家人俱在,田五娘正襟危坐于主位,林宁居其右。

    堂正中,法克大师跪在其位。

    这般大礼,法克大师却满面虔诚,一脸忠肝义胆。

    无他,盖因今日得地级功法于此间。

    抛开三大圣地,天下宗师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十个。

    听起来不少,可散在亿万黎庶间,却是十万里挑一。

    不是因为习武根骨、悟性好的人少,而是因为功法所限。

    以法克大师的根骨悟性,若有功法,哪怕没有龙髓米,哪怕没有师门长者指点,他都能硬生生突破至宗师境,成为陆地真仙。

    然而就因为缺一部功法,使得他困于一流高手巅峰多年,不得寸进,十分郁闷。

    却不想,今日在这青云寨中,先得神医救女,再得山寨器重,愿以功法相赠。

    法克大师没读过许多书,认得那些字,也是当年在金刚寺中被戒律院的师傅拿戒刀逼着认的。

    春秋大义圣贤文章他屁都不懂,也不想懂。

    可他却知道,做人当以义字当先。

    行走江湖,无非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这也是他两次不顾生死,为龙门客栈出头的原因。

    林宁救他女,更为他保住妙秋师太腹内二胎,他便愿用命来报答。

    如今青云寨更是以地级功法相赠,这就不是简单的恩情了,还牵扯到一个“信”字。

    若非信任他是知恩图报的忠义之人,谁会以这等绝世秘籍相赠?

    如此信任,倒比恩情更高一筹。

    所以哪怕青云寨让他闯刀山游火海,法克大师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便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也!

    田五娘不是个多话的人,将那本《玉剑心经》摹本送给法克大师后,只与他微微颔首,微微沙质的声音道了句:“勤勉修练,莫要辜负。”便就此作罢。

    而林宁也只笑道:“这功法连三叔四叔他们都没得到,倒不是我们吝啬,实是他们已经失去了纯粹上进的武道之心,得之亦无用。从今而后,大师却是真正的自家人了。”法克大师闻言愈发动容,感激不已。

    被当众揭短,方林面色一沉,胡大山也气骂道:“混小子,什么叫失去了上进的武道心?你四叔和你三叔是年纪大了,原本根骨能练到一流高手,已经差不离儿了,再往上却是强求……你笑个屁。”

    林宁其实并未说错,此二人早已丧失在武道上一往无前的进取心了。

    方林常年耽于山寨杂务,哪有心思练功?

    胡大山也要训练青刀卫,军务繁忙。

    当然,他二人之所以懈怠武备,主要还是因为从前连想都没想过,有朝一日青云寨能接触到地级功法。

    别说二流高手的方林,就是一流高手的胡大山,甫一突破成为一流高手,就松了那口气,以为今生够了。

    远不似法克那般,就算没有地级功法,还是凭借所学和胸中一股虎气,生生练到一流高手极致。

    如今得了可打通任督二脉使奇经八脉一百零八处大穴悉数贯通的地级功法,这困顿了无数一流高手的天地鸿沟,将会变成一马平川!

    林宁和田五娘赐功离去后,方林、胡大山、周成等人则开始与法克称兄道弟。

    经过两次以命相搏,法克终于融入了青云寨的核心圈子里。

    漂泊半生的法克和尚,也算真正有了一个落脚安家之处。

    旁观之妙秋师太和玲珑小道姑,都为之感动落泪。

    这一家人,着实不易。

    ……

    “你若让法克大师取代八叔的位置,那八叔怕会多想……”

    田五娘难得劝诫林宁一回,往日里都是随他怎样都好。

    林宁笑道:“不会,榆林城仍由八叔负责,但天下大势,非得由交游广阔遍行天下的法克来负责。五娘,乱世之中,除却自身实力要不断壮大外,消息的及时也极重要。沧澜山实在太偏僻了,也太遥远了些。等天下大事自己传到榆林城,黄花菜都凉透了。我们青云寨迟早要出沧澜山,没有灵活的情报却是不成的。至于八叔,你放心,八叔会明白的。”

    田五娘缓缓点头,却又道:“虽如此,你还是要同八叔说说。因上回之事,你撤了他的当家人之位。八叔本就窝一口气在心,想要戴罪立功。若连现在差事也一并削去,他怕会想不开。”

    林宁看着田五娘笑道:“人皆言我妻清冷,唯我知妻若菩萨。好娘子且安心,此事必不会有差池,我会给八叔寻个好差事的,保准他喜欢。”

    田五娘没再多问,而是手一招,天诛、倚天两把神剑近身,环绕而转,也将某人的禄山之爪挡在了外面。

    见林宁怏怏不乐,又心中不忍,嗔道:“昨夜大半宿未睡,不许再胡闹了。”

    林宁悻悻一笑,道:“还不是娘子温柔贤惠,清丽无双,天香国色……”

    一连串的夸赞之言不要钱般的洒了出来,田五娘虽知他“顽劣”,油嘴滑舌,此刻脸上的笑容到底深了些,但终究没有被诓住,道:“好了,不能日夜胡闹,我还要参悟剑意,小宁你也有事要做。”

    话音刚落,就听房外有人招呼:“小宁可在?”

    林宁恼火道:“何事?”

    “……”

    房门外周成无奈道:“鬼知道你叫我来何事。”

    见田五娘眼神莫名的看来,林宁呵呵一笑道:“八叔真是没眼力价儿……罢了,你也担心他,索性让娘子也听听,八叔的新差事。”

    田五娘收起神兵,周成入内,先骂林宁道:“今日你敢戏耍于我,我就……我就……”

    林宁好奇道:“八叔,你能奈我何?”

    论武功,周成也打不过林宁啊。

    周成大怒,道:“我就去春姨处哭诉,你如今翅膀硬了,整日里戏耍于我,眼中毫无长辈!”

    林宁闻言一滞,嗤之以鼻道:“怪道三叔他们都说八叔仗着年幼最是无赖,原我还不信,现在方知,果然如此。你居然要找春姨去告状?”

    田五娘打断了两人吵闹,让林宁速言正事。

    林宁便开门见山道:“上回让八叔打听的事如何了?”

    周成反应了下才道:“小宁你是说青州战事?”

    见状,林宁脸色真的沉了下去,问道:“八叔,如今山寨看似兴盛,实则危如累卵,唯有指望大战爆发,才能在夹缝中谋求一条生路。我累次告之八叔,要早些打听清楚消息,你不会告诉我,现在还没派人去探查吧?”

    于青云寨诸老人前,林宁虽多言语刻薄,但少有真正责难之时。

    青云寨与旁的山寨不同,百年来以义为重的山寨文化,使得他们亲如一家,彼此间都是可换命的亲情。

    所以林宁没有真正动过怒,也没什么值得动怒的。

    然而今日这一恼火,却显然动了真格。

    周成倒不是怕,只是难免心虚,道:“小宁,不是八叔不尽心,只是……咱们的人手都在榆林城中,青州离这足有八百里,一时半会儿不好去探啊。”

    林宁不言语,只是垂着眼帘不言,这般作态,反倒让周成自责起来。

    周成也知道,如今山寨看似安宁,实则隐患不少。

    尤其是杀了宋思成后,昨夜便来了一个江东十二虎臣,全靠大当家和那位魔教圣女合力协作,才拦了下来,但也是险之又险。

    而宋思成本身还是楚国皇城司的长老,焉知皇城司会没有动作?

    但要是楚国和齐国在青州发生战争,山寨的压力便会大为减轻。

    只是青州为齐楚二国交汇处,真正的四战之地,反复在二国间易手,州内遍布皇城司和学宫之人,形势极为复杂。

    让他一个只在榆林城混了十几年的人前往青州去立足,真是难为他了。

    眼见林宁生闷气,周成叹息一声道:“罢了,别气了,八叔自身能为有限,帮不到你太多,往后山寨这哨探之司,就换人去做吧。”

    田五娘劝了声:“八叔,何必如此?”

    周成笑道:“此事你三叔、四叔都同我说过,如今山寨愈发兴盛,越来越多有才干的人加入,我们这些老家伙就要做好退位让贤的心思预备。你三叔讲的明白,旁的不说,有射日门那位卫庄在,他若再占着教弓箭把式的教头不放,岂非昏庸糊涂?我也是这般。”

    林宁这才抬起眼道:“八叔,你可别寻借口偷懒。如今进山寨的大都是生人,如何信得过?你们几个长辈不帮我们压着,非得让我们吃个大亏,栽个大跟头不可。既然去青州探听消息的差事你不愿做了,可还有一事非八叔不可托付。”

    周成方才说的洒脱,可内心的失落到底有多深,只看他微微泛红的眼圈就知道了。

    这会儿却听林宁如此郑重托付,心中复又升起暖意,忙问道:“到底是何事,还非要我去办?”

    林宁压低声音道:“如今山寨粮盐尚可,虽粮不多,但配着山中猎物和野菜,总能勉强度过一冬。唯有库中铁料连一两都凑不出,兵器坏了都没法修补,更别提农具。冬日我们还要大兴土木,建造坚堡,没有器具如何得行?我听说往南二百里广阳郡内有一毛姓世家,虽只中上门第,却因铁而兴盛。但富而不仁,为了多挖铁矿,不知多少良善百姓为其所掳,其矿山中,白骨几乎铺满道路。八叔你速去广阳,探查清楚这毛家的详情,以及进退的路线。半月之后,我青云青刀卫要第一次兵出沧澜山,灭此獠族,替天行道!”

    ……



    榆林城东二百五十里,齐国西面大城魏城。

    若榆林城只算一座县级小城,那魏城便是省府级大城,人口数十万。

    齐国西北世家,多云集于此。

    今日,西北六大世家家主齐聚北城太白楼,所为的,竟是数百里外的一处小小贼巢。

    原本对于六大世家而言,莫说数百里外小山寨,纵是当年有天下第一盗的天剑山,他们也未曾真惧过。

    侯万千武功高绝,可他也不敢无故侵犯世家,否则自有稷下学宫出面拿他。

    但是现在……

    千里沧澜山毛贼泛滥中,却出现了一个异数。

    “子卿兄来了,快请快请。”

    “文伟兄客气了。”

    “公明兄也到了……”

    “子全兄,许久不见哪……”

    “呵呵,你彦材兄是大忙人,我可是清闲几年咯……”

    太白楼今日清场,只招待这六位势力笼罩整个西北的世族族长。

    太白楼,本也是今日东道西北蒯家的产业。

    西北蒯家,本为西北六大世家之首,根植魏城六百年不绝,虽不至上上门第,但也是仅次于大齐十二上上高门的顶级世家。

    势力覆盖整个西北,官员、将军、衙役、商贾,各行各业,多有蒯家人存在。

    便是在朝中,乃至在稷下学宫,都可寻得蒯姓之人。

    更难得的是,蒯家势力虽强大如斯,却有一个极大的优点。

    那便是蒯家人从不吃独食。

    以蒯家之强,仍能容忍其余五大世家存在,而且还活的很好。

    旁人只怕在某一行当内不能称雄,西北蒯家却绝对禁止垄断某一行当,必要与人分享。

    如此,蒯家在西北虽非一家独大,却盟友遍地,势力更加磅礴恐怖。

    所以昨日蒯家家主蒯明义一号召,其余五大家族的族长便纷纷应约而来。

    于宽敞空旷的大堂坐定后,蒯明义面带微笑,看着诸人道:“若非事大,原不该兴师动众,请诸位辛劳来此。”

    一阵客套之言后,刘家家主刘黻道:“明公何须外道?西北六家向来以蒯家为首,有何事明公只管吩咐便是。”

    李家家主李进也道:“公明兄所言极是,我们素来与蒯家共进退,”

    其他三家家主自少不了表态。

    蒯明义见之含笑点头,道:“既然如此,都是自己人,我便开门见山说明今日举会之意。临淄孙家家主、赵家家主、苟家家主三家家主一起书信于我,让我们西北六家,行坚壁清野之策,断绝与沧澜山群贼的一切供给,以免养虎为患。就我所知,平山城太岳剑派的姚广时近来颇为活跃,四处周旋,大肆购买粮草,再西输沧澜山。这等行径,以后就不许发生了。”

    临淄孙家、赵家、苟家,皆在齐国十二上上高门中。

    单独一家的实力,都在蒯家之上,更何况三家联名?

    刘黻有些诧异道:“就为了那些蟊贼……至于吗?”

    王家家主王阚道:“莫不是为了那勾结胡虏的青云寨?”

    蒯明义点头道:“正是如此。青云寨背靠萨满殿,目前而言,明着剿灭不合适。且,青云寨上有一奇人,竟得了稷下学宫姜太虚的半师礼,甚至还上过夫子山。但是……因忽查尔东行而死的那八家,却不会忘了这份血海深仇。他们办完了亲丧后,就尽出底蕴,说动了孙家这几家,他们本身也有书信于我。总之,只要不真刀真枪的动手,其余一切手段皆可施之。粮、盐、油、布、铁器等等,皆不许再入沧澜分毫。”

    王阚闻言微微皱眉道:“明公,我记得先前榆林城好像就困过一阵,没甚用吧?”

    蒯明义微笑道:“这一次不同,榆林、泉州、吕城,此青云寨二百里方圆内三座城池之粮、盐、油、布、铁器之供给,皆断之。”

    众人闻言大惊,牛家家主牛倚大声道:“明公,若如此,则三城近十万百姓何以为生?”

    他当然不是果真关心民之生计,而是关心家族之损失。

    此三城之粮、布供给,多在牛家利益范围中。

    蒯明义面色不变,看着他道:“子全,百姓手中总有余粮,等闲是饿不死的。只要他们不去接济山贼,坚持上一二年总能过的下去。但山贼不同,尤其是听说,那些山贼还在招兵买马,一下扩充了近两千人。呵呵,若无粮、盐、油、布之供给,冬日一至,他们必自行溃散。至于牛家的损失,可在朔城来补。”

    牛倚顿时不说话了,蒯家这是拿自家的利益来贴补他,他还能说什么?

    刘黻犹疑道:“坚壁清野倒非不能为之,只是明公,他们不能在齐国买,难道不能在秦国买么?”

    蒯明义道:“秦国那边,同样将行此计。天剑山都被覆灭,又怎会再容忍一青云寨?”

    “那伙山贼逼到急处,会不会狗急跳墙动手劫掠?”

    蒯明义微笑道:“学宫子弟和朝廷皆有人手在三城监视之,虽有草原胡虏萨满殿在背后,暂时不好主动覆灭此贼巢,但若他们自己寻死,便是忽查尔复至,也救不得他们。另外,让人去平山城告诉姚广时,再往青云寨运一颗米,太岳剑派就不必存在了。”

    “可是琅琊罗氏那边……”

    “琅琊罗氏自身就有不小的麻烦,再者,罗家也不会为了一个姚广时,同时得罪那么多家族。”

    “既然如此,便按明公所言罢。”

    “善。”

    ……

    “咦,姜兄如何得知,我娘子手中宝剑便为天诛神剑?”

    林宁一边将手中山石以内力削之齐整,再辅以泥浆堆砌成墙,一边“诧异”的看着姜太虚道。

    姜太虚内力远胜林宁,因而做的比林宁轻松的多,将一块磨盘打小的山石削成长条石堆砌起来后,姜太虚看着林宁道:“学宫书山中存留有千年前剑冢十大名剑的画像,只是剑冢覆灭千年,十大名剑除却二三流传于世,其余早已失传多年。故而初始我未看出,尊夫人手中神兵,竟为天下第一剑。”

    林宁呵呵笑道:“什么天下第一剑?天下第一剑不是你们稷下学宫夫子山上的夫子剑吗?”

    姜太虚摇头道:“夫子剑乃当年孔圣所用之圣物,不在百兵中……林郎君,你可信我?”

    林宁点头道:“自然。”似觉得有异,放下手中刀具,用帕子擦拭了下手上灰土后,看向姜太虚问道:“怎么了?姜兄何出此言?”

    姜太虚真诚道:“林郎君,天诛剑在青云寨手中,是祸非福。若让天下人知千年前剑圣所用之神剑在尊夫人手中,觊觎者必将不择手段前来抢夺。林郎君既然信得过我,何不暂将天诛放置于学宫中?以免引来无数强敌,坏了林郎君当下仁德之政?”

    林宁闻言笑了笑,看着姜太虚问道:“姜兄,你认真的?”

    ……



    “林郎君,相传天诛神剑上蕴着千年前剑圣所留之至高剑意,甚至可以宗师抵武圣……”

    姜太虚还想再劝说,却见他话未说完,林宁眼睛就亮了起来,看着他急问道:“姜兄,你是说,我娘子以后可以宗师抵武圣?!”

    姜太虚无语的抽了抽嘴角,道:“除非尊夫人能得到剑冢的完整传承,连天剑山那把倚天剑也一并得了,再参悟三十年,说不得就有机会。当年以剑圣之姿,也不过如此。”

    林宁闻言眼睛登时黯淡了下去,看了姜太虚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骂人,不过到底忍住了,只瓮声道:“做事做事,快些将这火窑砌好烧砖,入冬前一定要让每个房屋都有一个火炕,今年冬天,不能冻死一人。”

    心中却是好笑,且不说倚天已在手,而单靠剑冢剑法或许很难,但青云寨如今所有者何止是剑冢剑法?

    配合上萨满殿之不传绝密《长生龙象神功》,再加上天下杏林圣地之《百草经》中的辅佐针法和阴阳和合之道……

    这个时间,将会大大减少。

    当然,这些自不必同姜太虚言。

    姜太虚闻言,深深看了林宁一眼,却还是最后劝了句:“天诛在青云寨手中的消息是瞒不住的,林郎君,三大圣地中,学宫不必担忧。可黑冰台和皇城司却绝不会放过此传承,除此之外,魔教与天下世家高门,也必来争一争。郎君以一青云寨,如何能挡?”

    林宁侧面看向姜太虚,微笑道:“非是我不信姜兄,不信夫子。只是,我青云寨行事,向来直中取,不从曲中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姜兄,青云寨是山贼啊。从来都是我们惦记别人的,怎容别人惦记我们的?”

    话已至此,姜太虚别无所言。

    他第一次见到林宁以山贼自居,且不惜玉石俱焚也要持有天诛剑。

    为此,他还能说什么?

    不过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罢。

    只是一个如此粘老婆的天人子弟,对稷下学宫而言,倒也未必是坏事。

    将一些心神收敛后,姜太虚又看了眼身旁的图纸,忍不住道:“郎君所学何其博也。”

    林宁笑道:“那本《天工录术》不是让你抄写了遍吗?姜兄可带回学宫,传诸天下。此书原本便为中原先贤之大作,我不过从图门汗处要了回来。”

    姜太虚摇头道:“可此图与《天工录术》上所记载多有不同,可见郎君又有增益。”

    林宁沉默稍许后,语气隐隐悲悯道:“不过是哀民生之多艰,故而常思利民之术罢。”

    姜太虚看了林宁片刻后,只拱了拱手,没有多言。

    林宁心中一叹,看着天道上新增的功德值,数日累积也不过250……

    看来,果然不能捞着一只羊猛薅了……

    其实还有一只羊更好薅些,可这只却是母羊,还是田五娘颇为忌惮的,林宁想了想,算了,还是另寻一人吧。

    ……

    入夜。

    青云寨聚义堂。

    方林捧着一册,同田五娘并林宁道:“许是因为有消息传出,说咱们这可活命,不仅有屋住,有田耕,还有肉吃……所以近日来,前来相投之流民愈多。不算青云本寨,已经有两千之数,且还在不断增加。大当家、小宁,我们本寨才不过六百之数啊。”

    林宁奇道:“不是有现成制度么?难道不能妥善安置?”

    方林点头道:“以保甲制安民,的确能暂时收容他们。可是小宁,咱们山寨的库房里,真的已经能跑耗子了,这绝不是常法啊。依照你先前的建议,为防疫病,流民身上的衣裳全都要烧了。可咱们山寨连留着做打幡用的粗布都没了,给他们去做衣裳了。但也只够勉强一家做一身夏裳,这都入秋了,转眼就要入冬,怎么办?好在山寨如今有盐,背靠千里沧澜山,青刀卫还有新来的流民中有猎户出身的,始终没有断了狩猎。如今腌制的兽肉垒起来快成山了……”

    胡大山忽地笑道:“我看还远不够,山寨如今多了个大胃王,只她一个,一冬就得吃小半座山。”

    此言一出,连方林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知道胡大山说的是宁南南。

    宁南南也算是天赋异禀了,小小一个丫头,胃却好像是无底洞一样。

    原先虽也能吃,能吃的吓人,但比起现在又多不如了。

    现在她一餐能吃掉一猪一羊,不带半点夸张的。

    田五娘淡淡道:“小南吃食不走公中,我另为其谋之。”

    理论上来说,大雪封山后,狩猎队就不好轻易进山了,太危险,再者大型兽类多半会冬眠。

    抓几只兔子回来不划算。

    但对于田五娘来说,别说大雪封山,纵是雪崩中,她也能仗剑出行。

    养一个大胃王问题不大。

    况且也不用她养,打猎时带上宁南南,如今以她的气力,单杀野猪毫无压力。

    方林等人没多说甚,这里不是客套的地方,道:“纵如此,也还要继续狩猎,肉多多益善,骨头也都留好,别丢了。真到关键时候,熬些汤吃,也能度日。怕只怕还会有流民源源不绝到来,若再多一千,就真的撑不住了。别的不说,他们的衣裳从何而来?”

    林宁和田五娘对视一眼后,道:“布匹之事,我和五娘商议一番,总能寻到法子。”

    方林合上册子,不无疑惑的看着林宁,道:“小宁啊,你做这些事,到底为了什么?我原道你想扩充山寨势力,可就算如此,也没有一口吃成胖子的道理。更何况从眼下来看,你并非只为了扩充山寨势力吧?难不成,你果真为了救人做好事,如两位稷下学宫的先生所言,行仁德之法?”

    方林面上,堆满了荒唐二字。

    胡大山等人也紧紧盯着林宁,等待答案。

    他们也早就感觉到不妥了。

    其实林宁若只是做善事,他们也随他去胡闹了。

    可眼下,这种行径已经明显让青云寨中的老人们感到了生活上的压力。

    不说流民们没衣裳穿,往年这时山寨中人都该做秋装了,可现下连一寸布也无,都给流民了。

    这才有了方林等人齐聚,想问个明白。

    林宁没有同他们讲述仁德大义的心思,很明显,这群老山贼不可能接受这一套,在他们身上也刷不出几个功德点来。

    原本用扩大山寨实力以自保的说法已经让他们怀疑了,那该用何说法呢?

    一时间,林宁思虑着该如何扯淡……

    然而却听田五娘淡淡道:“三叔,此事缘由我知道,小宁有他的苦衷,除了我外,不可诉与他人。”顿了顿补充道:“春姨都不知。”

    此言一出,方林等人再无多言。

    他们可以不信林宁,却一定相信田五娘。

    待他们走后,林宁就见田五娘忽然站了起来,好奇问道:“怎么了?”

    田五娘淡淡道:“小宁,你说天下之患在巨室。是不是说,那些巨室都有罪恶?”

    林宁毫不犹豫点头道:“九成九为恶。”

    田五娘“嗯”了声,再问:“那我们对付他们,不算为恶吧?”

    林宁呵呵笑道:“算替天行道。”

    田五娘闻言,凤眸中浮现一抹浅笑,道:“那今夜,我便去替天行道。”

    “今……今夜?”

    林宁闻言吃惊,心中却感动不已。

    田五娘是在为了他的胡闹来收尾的。

    看出了林宁目光中的感动,田五娘没多言,只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林宁吸了口气,道:“好,就在今夜,我与你同去!”

    田五娘闻言犹豫起来,看起来,好像不想带某人一起玩……

    林宁咬牙道:“我身法如今比你都高明!”

    田五娘轻声劝道:“可是不持久啊,我想多取些布匹回来,若再背你……”

    林宁脸黑的跟锅底一样,道:“不持久?!哼哼,这个账改日再说……想多背些还不容易?走,我再帮你寻个助手,她背的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