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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叔,问您一个问题。之前对面那三个才刚刚屠了一圣,您怎么就敢顶着他们硬怼?”

    林宁三人往上谷城内行去,他几番按捺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侯万千看着林宁微微摇头,道:“你心思太过繁杂,又太得明哲保身之道,真不知你这宗师是怎么上来的……”

    哪个习武之人破关成就宗师,

    田五娘在一旁小声教夫道:“忽查尔最后一击,独向夫子,其他两人却没有出力。所以,夫子就算没有受伤,也多半力竭,他年纪太大了。三圣心不齐,不可能再布下大阵,所以对师伯的威胁便不算太大。既然如此,面对三圣时,便不必示弱。”

    林宁闻言恍然,但他认为看不清此事怪不得他。

    他又没有到那个境界,能观夫子虚实,还以为老头子还那般厉害呢。

    田五娘见他不言,怕他抹不开面子,便岔开话题问道:“小宁,我们来上谷城寻图门汗作甚?”

    林宁忧国忧民道:“忽查尔虽死,可三十万入关大军还未撤去。若不严加管束,或可祸乱苍生。”

    田五娘闻言,没好气白了林宁一眼。

    林宁干笑一声,道:“虽然有些胡扯,但本心还是差不离儿的。图门汗是个怀柔之汗,能坐稳汗位,其实多是忽查尔辅助之功。如今忽查尔一死,草原各部那群狼怎还会再服他?忽查尔行事太过酷烈,如今他死的干脆,可各部多半会将账算到图门汗和蔑儿乞部头上。一场厮杀必不可少……”

    侯万千奇道:“草原此次南下,上谷郡尸横遍野,他们自相残杀,难道不是好事?”

    林宁点头道:“当然是好事,但是,不能任由他们自己厮杀,那样容易杀出一个枭雄来,到时候难免再率大军南下,造成十倍于上谷城的祸事。我想让他们按照我的意志,去相互厮杀。直到将上谷城的仇报了为止!”

    侯万千有些无语的看着林宁,道:“果然大道三千,各有通途。于算计一道,你比我都强些。”

    林宁谦逊摆手道:“侯叔过誉了,过誉了……此事,还要多皆侯叔虎威。”

    “……”

    侯万千:“丑话说在前,我可不会去当什么圣萨满。”

    林宁闻言心里遗憾,不傻啊……

    面上却正色道:“侯叔哪里话,晚辈怎能让侯叔去当劳什子圣萨满,五娘也不用,我自己去当!”

    侯万千忽然想起,这小子莫名其妙得到过忽查尔的传承,说不定还真能让他得逞……

    ……

    上谷城,汗王金帐内。

    看着脸色惨白但仍栩栩如生的忽查尔,平静的躺在汗王王榻上,图门汗如遇天崩地裂一般,伏在忽查尔身边,痛哭不已。

    附近忽查尔的儿子、弟子和萨满殿的高手们,也无不痛哭。

    分明前一天还气吞万里如虎,要做下远迈先人之伟业。

    可谁能想到,一日之间,就落到了这个局面。

    草原上的太阳,长生天派到北苍王庭的守护神,居然就这样死了……

    一时间,谁都无法接受。

    没人敢说将忽查尔送去天葬,人们对于不久前的事记忆犹新。

    当时也有人传言,亲眼看到忽查尔死去。

    可结果呢?

    那些自以为要成功的人,悉数都死了。

    现在……虽然看起来跟真的一样,可谁知道是不是又一场设伏……

    然而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忽查尔始终毫无动静,那些部落头人们的心思也就渐渐活泛起来。

    纵然还不至于做什么,但交头接耳之举,却开始蔓延起来。

    群狼无首。

    只一个温柔的根本不像草原人的图门汗,远不足统御这些桀骜之辈。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年老的头人忽然行礼躬身道:“伟大的大汗,如今圣萨满大人受了重伤,中原人卑鄙而强大,我们是不是先退回草原,等圣萨满养好伤势,再率领儿郎们破关南下?”

    此人是布拉特部汗王,在草原各部中颇有威望,忽查尔活着时,事事顺应忽查尔。

    谁也没想到,忽查尔生死不知时,他会第一个跳出来。

    忽查尔的长子脱黑阿见状大怒,厉声呵斥道:“大胆!南下之策,是我父亲和大汗亲自商定的,赤老温你不过一下贱之人,也敢多嘴?”

    赤老温沉下脸,低沉道:“脱黑阿,我问你,若是那三个中原人再来,要杀大可汗,谁来阻挡?”

    脱黑阿怒道:“我们有三十万铁骑,那三人又能杀几个?”

    赤老温用镶金的马鞭指了指脱黑阿,又指了指帐内的各部头人,最后指了指图门汗和他自己,道:“那三人,只要杀了我们就足够了,你以为,他们杀不掉我们吗?”

    此言一出,帐内瞬间炸开锅。

    忽查尔活着时,草原各部头人都是他卑微的仆人。

    虽然身为一部王爷,去当别人的仆人很丢脸,可若这个人和长生天一样身具伟力,那也不是不能委屈求全。

    哪怕此人对他们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但现在……

    强压在他们头上的那尊天神陨落了,生死自由重新回归他们手里,美妙的人生还未享受够,怎么能再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

    所以,曾经谦恭卑微的各部头人们,纷纷对脱黑阿大声呵斥起来。

    脱黑阿见状大怒,立刻就下令让萨满殿的高手将这些人通通拿下。

    然而让脱黑阿绝望的是,萨满殿的高手们,竟然一个个都默然了。

    这一刻,脱黑阿才陡然想起,萨满殿的高手,原本就来自草原万部……

    看着那些人看自己的陌生目光,脱黑阿忽地感到全身发冷。

    他转头看向王榻上的父亲,多么希望这一刻忽查尔能够忽然睁开眼睛。

    然而……

    脱黑阿心情却愈发悲观,显然,他和草原各部头人都想到了千年前草原双圣陨落之事。

    落入中原三大武圣的围攻中,连草原双圣都只有陨落的份,更何况如今只有一个忽查尔?

    若非想明白这一点,赤老温等人或许还没这么强硬。

    面对各部头人的逼宫,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索取之前忽查尔征调的牛羊和奴隶,图门汗眼泪未干,束手无策。

    忽查尔幸存的号称“疯狗”的弟子兀立其刚有动作,却被萨满殿四大高手同时盯住。

    一时间,汗王金帐内变得无比危险。

    然而就在这时,图门汗忽然听到了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

    “恩师遇难,弟子前来吊孝。”

    这道声音是女声,声量不高,但却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凛然之势,更让帐内忽地一静。

    然后众人就看到金帐门口,三人闲庭信步的走了进来。

    “五娘,小宁?”

    图门汗仍记得这一对少年夫妻,故人相见本有些许惊喜之情,但在失去忽查尔的巨大痛苦下,也只有好奇了:“你们怎么来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田五娘指了指林宁,道:“可汗,我夫君其实得了圣萨满的衣钵传承,算得上萨满弟子。惊闻噩耗,前来吊丧。”

    田五娘之言,别说图门汗,就是忽查尔的儿子和弟子们都接受不了。

    他们还想着继承忽查尔“庞大”的遗产,怎么容得下突然冒出来的中原人与他们分享?

    当然,碍于目前的乱局,他们并没有出声,有一个靶子来吸引火力,其实也还算不错……

    然而各部头人多不认得田五娘,一个个斥骂不已。

    更有脾气火爆者言道:“圣萨满就是被三个中原人害死的,我们杀了这三个卑鄙的中原人,替圣萨满报仇!”

    说罢,挥舞着弯刀就冲了上来。

    然而田五娘只是微微皱了皱修眉,屈指一弹,指尖一道剑气飞出,来人就惨叫一声倒地哀嚎。

    这也是五娘心善,没有直接下杀手。

    仍是布拉特部的王爷赤老温出面,沉声问道:“你如何证明,他是圣萨满的亲传弟子?”

    林宁得到田五娘转译后,本想微笑一把,最后余光瞄到躺在王榻上的忽查尔,强忍住了,面部微微扭曲了下,忽地双拳一震,左手便出现了一条龙,右边则是一道彩虹……哦不,是一头象。

    之后,林宁又化身一道苍狼,在金帐中奔腾了回……

    见此,连不通武功的图门汗都失声惊呼道:“《长生龙象神功》,《苍狼游》?!”

    “怎么可能?”

    忽查尔唯一的男弟子兀立其几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险些崩溃。

    他都还未得到这两种神功传承啊!!

    至于萨满殿的那群高手们,更是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这是萨满殿除了圣萨满外不传之密!

    而且,内气外放,分明是宗师手段!!

    忽查尔居然还有一个宗师弟子?!

    就在万籁俱寂时,忽查尔的儿子脱黑阿见之,眼睛却猛地一亮,几步上前走到林宁当面,大声命令道:“你,快将赤老温给我抓起来,他敢违逆我父亲的法旨,该杀满门!”

    林宁:“……”

    ……

    PS:看本章说真是看的哥哥我蛋碎了,《苍狼游》的雄姿,是苍狼于辽阔草原上奔驰的形象啊,怎么可能是灰太狼跑路的模样?真是握了棵大草的,给你们跪了……



    在脱黑阿看来,林宁就是忽查尔留给他们家族最后的伏兵!

    虽然忽查尔现在陨落了,可有一个宗师强者在,有一个可继承萨满殿的传人在,那么蔑儿乞部依旧高贵!!

    至于林宁该不该听他的……

    呵呵,这还用问吗?

    以脱黑阿对他父亲的了解,一定会留下暗制林宁的手段,让他不得不听命于蔑儿乞部!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反制手段,但脱黑阿想来,一定会有的……

    脱黑阿如此亢奋,对面的布拉特部汗王赤老温等人的面色就难看的厉害了,一个个心里浮起担忧。

    忽查尔的宗师传人突然现身,若是让他整合了萨满殿,那么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林宁对那位姑娘说了几句话后,那位姑娘就说出了一句让众人瞠目结舌的话来:“小宁说,圣萨满曾告诉他,当年草原双圣合力入侵中原尚且事败身陨,所以圣萨满也没有十全的把握,故而在小宁这里留下了遗嘱,共交代了三件事。”

    图门汗闻言忙问道:“圣萨满交代了何事?”

    林宁说了一遍后,田五娘道:“圣萨满告诉小宁,若他遭遇不幸,就让小宁代他保护大汗,不能让野心之人伤害了大汗。谁有野心,就杀了他。”

    此言一出,图门汗登时泪流满面,伏倒在忽查尔身边,再度放声大哭起来。

    而脱黑阿则再度叫嚣起来:“赤老温刚才对可汗不敬,还不快快杀之。”

    林宁却未理会,继续说了几句后,田五娘转述道:“第二件事,圣萨满说他若不幸陨落,则大军立刻收回草原,继续隐藏起来,等待下一代圣萨满的诞生。不过,草原不能再万部零散存在了。从今往后,草原万部要整合成十大万户。最后,由十大万户长辅佐大汗治理草原。”

    话未说罢,金帐内已然沸腾。

    赤老温目光闪烁,右手抚于胸前,躬身问道:“尊贵的圣萨满传人,请问圣萨满是否指定了哪十人,可为十大万户长?”

    林宁摇头道:“并未,圣萨满曾于我说过,草原和中原不同,在草原上,从来都是兵强马壮者为王。若他强行指定,必然有人不服。那么谁有能力,就用他的弯刀和弓箭,去证明他配当这十大万户长!”

    “轰!”

    金帐内彻底沸腾了,就算有心思敏锐者,察觉出这道遗嘱背后的歹毒和血腥,可是只要无法揭破林宁的身份是假的,就无法阻止这些草原各部的雄主们,去争抢十大万户长的肥肉。

    脱黑阿等人又惊又怒,若如此,等草原上出现十大兵强马壮的强势万户长,那他们哪里还会有今日的地位?

    图门汗眼中也浮现出茫然之色,有些不敢相信这会是忽查尔的命令,可是……

    似乎也有些可能……

    未等金帐内继续炸锅,田五娘转述出第三道遗嘱来:“圣萨满告诉小宁,若他不幸陨落,就将他的三个儿子都幽禁在萨满殿,看管起来。因为他三个儿子一定会利用他留下的权势,影响北苍汗国的正常运行。他活着的时候,他三个儿子还不敢乱来,等他死了后,他的儿子一定会胡作非为。大汗念旧,不忍苛责,只会让他三个儿子无法无天,最终坏了大事。所以,只留下宝勒尔侍奉蔑儿乞老可敦回归蔑儿乞部就好……”

    满帐人:“……”

    帐内忽地一静,无数双眼神盯向了脱黑阿兄弟三人,有幸灾乐祸者,有遗憾不能利用者,唯独没有同情者。

    因为他们都觉得忽查尔这道遗嘱真的太妙了,一下将三座大山从他们头上移开。

    所以,不等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脱黑阿等人破口大骂,赤老温就率领诸多头人,抚肩行礼道:“作为圣萨满最忠实的仆人,赤老温一定遵从圣萨满的遗志。”

    “胡说八道!”

    “假的!他是狗屁的萨满传人,他是中原人的奸细!”

    脱黑阿三兄弟破口大骂起来,然而没骂几句,就被萨满殿的高手拿了下来,堵住了嘴,名正言顺的压了下去。

    林宁没有理会金帐内的情形,他看着王榻上忽查尔的尸体,心里淡淡道:

    上谷城近二十万军民因你而死,这笔账,就先从你儿子开始吧……

    待金帐内再度恢复平静后,萨满殿一位老人问林宁道:“你是否要加入萨满殿,继承大萨满之位?”

    林宁摇头道:“虽然圣萨满传我神功,但他叮嘱我,若他不幸陨落,万万不能立刻加入萨满殿,不然必为人所害。”

    萨满殿诸高手:“……”

    林宁没有搭理他们,而是对图门汗道:“汗王,适才我从外面赶来,听到金帐内乱糟糟的,可有人对你不敬……”

    田五娘同声翻译着林宁之言:“我虽然只是一名宗师,但我的叔叔却是一位和圣萨满一样伟大的武圣。若有人对你不敬,可汗只管开口,我必杀他,以维护汗王的尊严。”

    此言一出,帐内瞬间寂静下来。

    一双双眼睛先是不可思议的看向侯万千,然而他们却惊恐的发现,居然看不清侯万千长什么模样。

    只觉得有一片紫色的光芒笼罩着他,无法见到真谛。

    然而愈是如此,他们愈相信了林宁之言。

    随即就目光惶恐的看向图门汗……

    若图门汗为一雄才伟略的雄主,那么此刻必然会借机大肆清洗草原各部心怀野心者,然后一举掌控住大局,成为至高无上的大可汗。

    只可惜,图门汗是个心性软弱之人……

    他犹豫再三,还是叹息了声,摇头道:“并无人对我不敬。”

    林宁将信将疑,环视了一圈,问道:“果真?”

    图门汗点点头,而赤老温则赶紧躬身道:“尊贵的圣萨满传人,我们绝不敢对伟大的大可汗有丝毫不敬。方才,我们只是因为脱黑阿乱命,才不得不抗争。然而从圣萨满的遗嘱来看,我们是正确的,是遵从伟大圣萨满的遗志在行事。”

    林宁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事了……”言至此,却犹豫了下。

    赤老温是胡虏中活成人精的人,见之忙道:“尊贵的圣萨满传人,不知您是否还有什么吩咐?”

    林宁摇了摇头,道:“我本身并没有什么诉求,只是身为圣萨满的弟子,不忍见蔑儿乞部就此落寞,所以希望可汗能给蔑儿乞部多分点草场和牛羊……”

    图门汗闻言连声道:“这是应该的,这是应该的。蔑儿乞部方圆千里的草场,俱归蔑儿乞部,以奉养老可敦。至于牛羊……”

    龙城那里或许还有一些,但当初龙城内他两个儿子自相残杀,火烧龙城,图门汗的那些财产损毁大半。

    如今想要厚赐,一时半会儿也赐不出来啊……

    这时又是赤老温,躬身道:“伟大的汗王,尊贵的圣萨满传人,作为圣萨满最忠实的仆人,我布拉特部愿意奉上牛三千头,羊五万只,战马一千匹,以奉养圣萨满之母。”

    有他带头,其他各部头人无不纷纷慷慨解囊。

    没用多会儿,就为蔑儿乞部挣下好大一份家业。

    林宁心里暗爽不已,面上却极为平淡,道:“我记下了你们每一个人每一个部落的名字,会如实告诉老可敦的。”

    说罢,朝图门汗微微一礼,道:“可汗,若有人不敬,请派人前往沧澜山青云寨寻我,我自会为可汗除去不敬之辈,告辞。”

    最后,又朝忽查尔躬身一礼后,不顾图门汗的挽留,与侯万千和田五娘飘然远去。

    然而没等他们出了上谷城,林宁就悄声对田五娘道:“娘子,我们暗中潜伏着,今晚就去杀了赤老温。”

    田五娘自无不可,侯万千却目光古怪的看向林宁,想不通这孙子变脸怎么变的这样快……

    ……



    “那赤老温不是很恭敬么?你为何要杀他?”

    侯万千如今视林宁为子侄,有不解之处,便直言相问。

    他浸淫剑道数十年,心无旁骛,连天剑山都极少打理,皆交由剑奴和弟子管束,于此道并不擅长。

    林宁耐心道:“侯叔,这赤老温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给他三年功夫,他就能成为十大万户之一,给他五年功夫,他能拉拢起一半十大万户,十年之后,他就能将图门汗彻底架空,成为草原上说一不二的雄主。这样的人物,甚至比一个忽查尔更可怖。忽查尔虽为武圣,实际上就是一二逼中年。打仗没他这种打法,其实他根本都不用出面,隐藏在暗中,任由三十万胡骑强攻。他不露面,三大武圣就不会合力击杀于他。甚至,稷下学宫的夫子都不会出手。就凭那三十万大军,武圣不出手,寻常宗师根本拦不住,齐国未必没有亡国的可能。忽查尔做个背后威慑的吉祥物,也比他彪呼呼的亲自出马好。这个道理忽查尔不懂,但赤老温一定懂。这人和草原上成了精的狼王一样,留不得,留则容易成大患。”

    侯万千看着林宁微微摇头,道:“你心思太杂,和小木一样,武道上难有大成就。”又道:“你若足够强大,赤老温这样的人,也不是不能收服。”

    林宁打了个哈哈,道:“侯叔,古人曰:人心唯危,道心唯微。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猛兽易伏,人心难降,谷壑易填、人心难满。忽查尔在时,赤老温何等恭敬?言必称己为圣萨满最忠实的仆人,然而忽查尔一朝身死,最先跳出来发难的,便是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收服的。”

    侯万千没有再多言,一行人出了上谷城,此时天色已经不早。

    陆陆续续的胡骑开始离开上谷城,北返草原。

    对于图门汗和北苍王庭来说,这一次破关南下,可以说连老底都赔了个干净。

    若非最后冒出个萨满弟子来,图门汗连汗王大位都未必坐得稳。

    惨不忍睹!

    但对于寻常胡骑来说,这一趟已经不枉此行了。

    上谷城作为齐国北方军事重镇,粮仓里的军粮数以十万计,令有军械、甲胄、刀枪弓箭以及金银财宝。

    在三大圣人联手合围前,许多胡骑都已经放开了抢掠,杀人无数。

    所以现在离开回返草原,怀里或多或少都有不少收成。

    看着远方喜气洋洋满载而归的草原胡骑,再嗅着空气中始终不散的淡淡血腥气息,侯万千和田五娘的面色都不好看。

    尽管先前进城和离开时,林宁故意避免走开惨不忍睹的民巷,而官道上的尸体已经被胡骑搬开,以免阻挡道路。

    但那浓郁的血气,又如何能瞒得过二人?

    林宁却劝道:“不必愤怒,天道好还,杀人者,人恒杀之。今日这些兵卒,一年之内,当死五成,三年之内,当死八成。”

    “那剩余的两成呢?”

    田五娘声音低沉的问道。

    她今年不过十八岁,近二十年来在图门汗和忽查尔的约束下,草原极少南下,因此先前她对草原与中原的血仇不甚了解。

    但今日,田五娘心中已经有了基本的认知,本就心怀大义的她,岂有不怒之理……

    林宁微笑道:“放心,就算天不收他们,我也必饶不过他们。如今我身上多了个圣萨满亲传弟子的名义,收拾一些匪兵,还不是轻而易举?”

    侯万千忽然若有所思道:“你让草原各部给蔑儿乞部奉献草场牛羊和马匹,是为了你自己吧?”

    林宁闻言立刻正色道:“绝无此事!当然,我会和蔑儿乞部进行一些公平的交易。”

    侯万千看着林宁,摇头道:“你啊,这颗心,怕是有千百结。若只像胡虏这般烧杀抢掠,只能干一票的买卖。可用你这等法子……却可年年交易。从今往后,想来你山寨里就不再缺战马了。”

    林宁打了个哈哈,道:“说这些还早,一切等蔑儿乞老可敦回来再说。那个老太太,其实不是个善茬。不过到了现在,再多的阴谋诡计,其实也没甚用处了。”

    说罢,眼见夕阳将要下山,林宁道:“走,咱们去杀赤老温,以绝后患!”

    ……

    济北城,先圣行宫。

    这是孔圣曾经入住讲学过的地方,后为孔家献给学宫,为夫子所用。

    置身于此,仿佛能感受到千年前,先圣于此论学时的浩然之气。

    然而此刻,姜太虚却犹如身在烈火之上焚烤,几难以维继。

    只因随夫子至此后,夫子问了他两个问题:

    “子渊,汝奠基己身大道时,可曾受过姜家的影响?”

    “圣道无情,若让你于大道和姜家之间择一,汝以为何?”

    这两个问题,直斥姜太虚本身。

    若是在与林宁进行大道之争之前,姜太虚可以毫不心虚的表态,此生早已许身圣道,绝无私念。

    但是此刻……

    当着夫子的面,他无法说半点违心之言,因为姜太虚明白,在夫子跟前的任何花招,都只会自取其辱。

    可要是承认他无法真正彻底的与姜家决绝,那……

    他还会是下一任夫子吗?

    一时间,姜太虚心乱如麻。

    若非夫子并未逼他立刻回答,姜太虚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但是,终究还是要回答的……

    夫子见姜太虚在思量了两个时辰后,慌乱不安恐惧的眼神,终于缓缓平定下来,眼中顿时浮起一抹欣慰之色。

    不枉他亲自教诲十载……

    便听姜太虚沉着答道:“回夫子,弟子在奠基大道之时,虽从未想过姜家之得失利益,但姜字融入弟子血脉中,纵无意为之,亦难免受其影响。且自弟子成为夫子关门弟子后,虽从未为姜家谋利,然姜家因此而得利无穷。

    而圣道无情,弟子受夫子教诲多年,早已许身圣道,故而姜家与李家、王家、赵家并无不同。因此不需决断,亦不必决断。”

    “善!”

    夫子闻言,充满智慧的眼中闪过一抹悦色。

    狠心决断,并非真正无情,那只是不孝无义。

    唯有不需决绝,亦不必决绝,才是真正的大道无情。

    千载以来,多少学宫长老即使修行到宗师巅峰,可能领悟到这一点的,却少之又少。

    许多人苦思“大道无情”四字无果,抱憾终身。

    有偏激者,与父母至亲恩断义绝,以示大道无情,实则走上了歪路。

    更有走火入魔者,甚至弑父弑母,杀妻灭子,最后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姜太虚能在这个年纪便领会到这一点,着实让夫子都感到惊艳。

    然而夫子却再问道:“既然你能明白这一点,又为何与林宁分道扬镳?我原以为你会学其法,再以学宫之力推广之,成就你之圣道。”

    姜太虚却仍旧坚定的摇头道:“夫子,即使摆脱姜家影响,弟子仍认为,林宁之道,乃坠入邪道。他妄图使得世间人人平等,人人有衣穿有食吃有屋住,得病有药医……听起来美好,但他却忽略了,这世上之人本就生而不平等,此为天道!有人聪慧,有人睿智,有人愚笨,有人勤劳,有人懒惰。聪慧、睿智、勤劳之人,便能出人头地,便应该出人头地。而愚笨、懒惰之人,又凭什么要求平等?世家高门的建立,并非都如毛家那般,建立在黎庶之血肉之上,亦有诸多积善之家。林宁又凭什么灭尽世家高门,又凭什么强取他人家财?此非邪道,绝非大道本身!”

    夫子闻言,看着姜太虚点头道:“你圣道之心如此坚定,为师颇为喜悦。只是,林宁似乎已经告诉过你他的理由。既然如今掌控世间的世家高门们,对于二三百年一次的轮回无能为力,使得亿万黎庶受苦受难,死伤无数,那么就说明,世家高门们不配再继续执掌这个世间,他想换他的那套来……子渊,你不觉得,他比你在境界上的高度,高出了不止一筹吗?你只停留在分辩对错上,而他,却已经想在历史大势的长河中,当一个弄潮儿了。而在为师原本的安排中,他只能在边陲塞外小打小闹,你却可以尽学其能,而后以齐国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来铸就你远迈历代先贤的圣道。你可以再想想……”

    夫子说罢,转身离去,姜太虚闻言,面色一变,张口却无言……

    ……

    青云寨,清溪院。

    看着满身黑乌的方智,方林心中又气又心疼又无奈,他问道:“今天干的如何?可还能坚持下去?”

    方智闻言苦笑道:“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坚持不坚持下去的?”

    方林叹息一声,道:“你也别怪小宁,他有一点没说错,他能这般安排你们,是因为之前他比你们做的还多还辛苦。如今山寨专门准备了几百个仓库粮库和山洞储存粮米、布匹还有铁料,这些东西,都是他和大当家的还有他结实的几个宗师亲自肩扛手挑扛回来的。大家愿意陪他胡闹,也是因为看到你果真能弄回来东西,还能拉开这么大的场面。他既然能做得,你们就不得不做,你们不做,别人有的是愿意做的。你明白了吗?”

    方智顾不得全身上下酸痛,吸了口气后,点点头道:“爹,你放心,我们不会被人比下去的。小宁说话虽然尖酸刻薄不中听,但道理还是有的。您放心,我和小石,小轩他们都说好了,不只要下苦力干活,还要和人家学,弄明白铁是怎么打的,窑是怎么烧的,水龙车是怎么造的……甚至,连地是怎么种的都要学。等我们学透了这些,小宁一定会给我们安排上好位置的。其实,他摊子越铺越大,人手只会越来越缺。爹,我们明白路该怎么走了。”

    方林闻言,大为赞赏,想再叮嘱几句,可发现儿子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和想法。

    他轻轻一叹后,拍了拍方智的肩膀,道:“有空多去看看你春姨,人情世故也不能落下。”

    “知道了,爹。”

    ……

    PS:今天只有一更,因为要去深圳见老岳父。媳妇说她爹不喝酒,只抽烟,所以就花了三百块买了两条烟,又带了包火锅料,我虽然不大懂这些,但感觉东西是不是太少了?可媳妇说够了够了,我心里没底,别丢人了啊……



    赤老温死了,死在他暗中逃回布拉特部的途中。

    此人的确老道,他或许预料到会发生不测,因此装扮成一名寻常的胡骑,混在散乱的大军中,打散趁乱回归布拉特部。

    今日若只林宁与田五娘前来追杀,多半要被他跑掉。

    一旦让他跑回草原,再杀他就要费大力气了。

    好在,侯万千堂堂武圣之尊相随,虽然并未出手,但追踪气机,却让赤老温满腔算计化为流水,死的不甘。

    而侯万千看着混在杂乱的胡骑中毫不起眼的赤老温,对林宁点头道:“你说的对,这个胡人果然不一样。”

    林宁有些自得的弯起嘴角,道:“可惜,遇到了更不一般的我。”

    侯万千有些无奈的看着林宁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因为林宁的确不一般……

    “可还要杀其他人?”

    林宁嘿了声,道:“能提前杀一个赤老温,已经算是功德无量了,过犹不及。虽然我很想大开杀戒,斩尽天下作恶之人,可五娘让我不能杀人太多,会乱了心性,我听我老婆的。”

    侯万千眼神古怪的看着一脸骄傲的林宁,过了半晌,目光竟变得遗憾起来,负手而立,仰望苍穹,沧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思念,轻声叹道:“当年我若如你这般想,何至于今天……”

    林宁的眼神却有些不善起来,一个老男人,不仅是个老帅逼,连声音都这么有磁性,还让别的男人怎么活?

    当然,林宁是为了别人考虑,他认为在自己是完全不逊于这个老货的……

    一旁田五娘见林宁在侯万千背后冲着人家表情莫测,实在是哭笑不得,还未来得及提醒,就听侯万千道:“你这少年,胆大包天。敢当面对武圣不敬者,天下只你一人。”

    林宁呵呵笑道:“侯叔谬赞了,我可没当面对你不敬……你这不是背过去了吗?”

    “小宁!”

    田五娘忍无可忍,轻唤了声。

    侯万千胸怀广博如天地,自然不会和一个顽童计较,回过头来,目光似乎又忧郁了几分,顿了顿,问林宁道:“可有新词否?”

    林宁想了想,觉得老人家确实辛苦了,便点了点头。

    一旁田五娘见之,眼眸亦是一亮,隐有期待。

    侯万千自然更加高兴,微微颔首。

    林宁呵呵一声后,朗声道:

    “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侯万千:“……”

    ……

    三人回至青云寨时,业已过了子时,人多已入睡。

    侯万千自回思过崖,林宁与田五娘则回了墨竹院东厢。

    进了小正房后,田五娘轻声问林宁道:“小宁,你为何不写一首悲意诗词?我觉得,师叔可能需要这样的诗词……”

    侯万千凭借感悟一阙“十年生死两茫茫”而破关入圣,田五娘推测,悲意诗词对侯万千的圣道或许有帮助。

    林宁却摇头道:“十年生死两茫茫,写尽人间舔狗……人间痴情人的悲苦,不止是我,天下再无人能写出第二首来。圣道艰难,哪有便宜之事?”

    顿了顿,他又轻笑了声,道:“都说圣道无情,圣人无情。无情个屁!哪个又能超脱圣道?连侯叔这样的,不也想更上一层楼?”

    田五娘道:“并非坏事呀。”

    林宁笑道:“我不是说好事坏事,我是说,既有所求,便是凡人。武功难敌,人心可测。既然可测,便非无敌。”

    田五娘闻言,怔在了原处,看着林宁那双原本有趣而清澈的双眼,此刻似乎变得深不见底,然而,她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意,声音有些低沉道:“小宁,你不能对每个人都寻其心中的破绽,再谋操控之。对敌人这般也罢,可我观师伯他,当真视你为子侄。否则,以武圣之尊,怎会如此?”

    武圣之尊,怎会如此?

    八个字,让林宁心头一震。

    “小宁,师伯虽为你所救,更得你之助力,成就武圣。但是,武圣毕竟是武圣。况且师伯没有忘恩负义,他视你我夫妻为子侄,并愿意助咱们,侯玉春也当你作兄弟手足,信任于你,你就不要再尝试以心机去控制他们了,好么?”

    田五娘面色十分肃穆,语气有些凝重的说道。

    过了好一会儿,林宁徐徐吐出一口气来,额头隐有冷汗浮现,道:“都说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若非娘子早早提醒,我可能就要误入歧路了。近来事事顺心如意,果然是飘了……”

    华夏人骨子里,都想将一切事物掌控在手里,对不可控不可测的人和事感到不安甚至恐惧。

    对于侯家父子二人,林宁心中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亲近过,从最一开始救人的目的便已不纯。

    但他没想到,身为老江湖的侯万千竟会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可他对待侯家父子的策略一直未变,所以落到田五娘眼里,就有些不道义了……

    林宁正色道:“娘子放心,往后我不再刻意谋算他们了。只要他们始终如此,我也绝不做有负他们的事!”

    田五娘闻言面色舒缓下来,看着林宁轻声道:“其实,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哪怕是他们是师伯师兄……可是,我更希望你智谋无双的同时,也能顶天立地,俯仰无愧。”

    林宁闻言,面色微微动容,看着田五娘那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缓缓点头道:“娘子,你放心,我一定做的到顶天立地,俯仰无愧!”顿了顿,又道:“夜了,娘子,咱们早点歇息吧……”

    田五娘看到林宁眼中的炙热,有些无奈,说正事说的好好的,怎就拐到了这上面?

    不过不知怎地,她想起了前夜皇鸿儿一夜轻唱……

    正要含羞点头,却忽然听到那妖女的声音响起在门外:“姐姐、小郎君,你们回来啦?”

    林宁与田五娘对视一眼后,开门好奇道:“有事?”

    “……”

    皇鸿儿没好气道:“小郎君,若不是有事,我哪有这般不懂规矩,敢打扰你和姐姐休息?”

    “小宁,让鸿儿进来说话。”

    见林宁没有让开的意思,田五娘开口道。

    对于林宁的做法,她心里还是感觉舒适的。

    听到田五娘的话,林宁眼中闪过一抹轻松,然后狠狠瞪了不省心的皇鸿儿一眼后,哼了声,让开了门。

    皇鸿儿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甜蜜,嘻嘻笑着入内后,先同田五娘行礼。

    田五娘微微颔首,皇鸿儿起身道:“姐姐,有两件事要着急和姐姐还有郎君商议,不然不会这般失礼。”

    田五娘摇头道:“自家人,不必外道。”

    皇鸿儿也不啰嗦,先将宝勒尔之事说了遍,最后面色凝重道:“那胡人蹄子无礼的很,我本想再教训她一通,可春姨劝下了我,说那胡人蹄子和姐姐关系很好,是客人,又是小智的未婚妻,所以我也不好再打她。而且,她爹毕竟是武圣,听她的口气,不像要咽下这口气的意思,所以我等姐姐、郎君回来后,就立刻过来告之,以免真到了事发时,姐姐和郎君心里没有准备。”

    田五娘闻言,面色微微凝重,修眉皱起,不过林宁却嗤笑一声,道:“这你就不用愁了,如今忽查尔已死,宝勒尔再能跳也跳不上天。她是不是脑子里进水了,还敢打九娘?倒是运气没错,没让我撞着,不然非得让她知道什么是好歹!”

    “忽查尔死了?”

    皇鸿儿幽幽怯怯的星眸听闻此言后瞬间圆睁,眼神惊骇的看向林宁。

    林宁风轻云淡道:“忽查尔逆天而行,多行不义,死不足惜。我……”

    只是他这幅模样,到底还是没唬住皇鸿儿,她怔怔的看了林宁片刻,然后没等他扯完蛋,就猛然转头看向田五娘,道了声:“姐姐……”

    林宁脸色登时黑了下来,朝皇鸿儿身后那圆翘的隆起处抽了一巴掌。

    然而皇鸿儿口中竟发出了一道又娇媚又哀怜的痛呼声,让田五娘看向林宁的目光中含有一丝警告……

    林宁忙解释道:“就教训她一下,谁知道她居然这样叫……”

    皇鸿儿幽怨娇羞道:“小郎君啊,你怎好当着姐姐的面打我那里……”

    “好了。”

    眼见越说越不像,田五娘呵斥了二人一句,而后对皇鸿儿道:“三圣伏杀忽查尔,他确实已经身陨。宝勒尔……她爹死后,想必她就慢慢明白过来了,我会同她谈谈的。”

    又问皇鸿儿:“第二件什么事?”

    皇鸿儿也不和林宁胡闹了,正色道:“姐姐、小郎君,我想去一趟东瀛。”

    林宁皱眉道:“你想去整合火行旗?”

    皇鸿儿点点头道:“是,我知道小郎君不喜欢杀人太多的人,所以我去东瀛不是为了带回那些高手,而是想带回那些纵火大家!”

    田五娘好奇道:“纵火,还有大家?”

    皇鸿儿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各行当有各行当的门道。木行旗和土行旗的本领姐姐想来都见过,火行旗也有他们的本事,譬如他们会造一些药粉,还会熬制一些火油,那些火油极其霸道,水都浇不灭,连铁和沙石都能烧,端的了得!这些人带回山寨,想来对姐姐和小郎君会有大用。”

    林宁和田五娘闻言,对视了一眼,二人心中难免生出一些感动。

    ……

    ps:嘿嘿嘿,提心吊胆了大半天,她家人也没说啥,老岳父和我聊了好几个小时,安慰我年轻人压力不要那么大,身体健康最重要,现在不是他们当年,要那么拼命做事才能养家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长得帅果然很重要……



    当夜,林宁还是被田五娘打发去了隔壁,陪皇鸿儿了。

    林宁能有这样一个尽心尽力帮助他的小妾,田五娘作为正室,不能不表示。

    若是寻常高门大户,太太奖励小妾无非是头面首饰或者衣裳什么的,可皇鸿儿尽取魔教千年积攒之宝库,当得起天下第一富婆之称,所以田五娘没别的好赏赐的,干脆就将某瓜皮赏给她,让两人再互撸一晚……

    只是当又听了一夜魔音灌耳后,田五娘就准备让人在墨竹院东面再建一排耳房,封的严严实实的,让皇鸿儿日后就住在里面……

    翌日黎明时分,皇鸿儿就神采奕奕的起床了。

    面色隐隐发白的林宁身上盖着薄被,气息有些弱鸡,看着皇鸿儿道:“鸿儿,要不你带着燕仲一起去,也有个照应?”

    皇鸿儿幽眸轻轻瞥了林宁一眼,抿嘴嗔道:“小郎君,我又不是闺阁里的娇小姐,经不起风雨。虽然比不得姐姐剑道之雄伟霸道,可我的碧芒刃天下又有几人能敌?不过小郎君你能这样关心奴,奴也很开心呢。”

    林宁双臂枕于脑后,看着眉眼间仍有春韵的皇鸿儿,呵呵笑道:“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不要大意,杀僧和尚修练《血佛经》很有些邪门儿,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就算将东瀛屠个底朝天,也不值得。”

    皇鸿儿闻言,眸中异彩闪动,眼波流转间,迈着莲步就要上前,却见林宁忙推掌向前,正色道:“止步!女施主请自重!”

    “噗嗤!”

    看着林宁眼中心有余悸的神色,皇鸿儿娇羞无限的喷笑出声。

    其实若只是寻常床帏间的夫妻恩爱,就算连做上三天三夜,林宁也不至于此。

    但二人之间,不是纯粹的贪图欢愉,或许开始的一两个时辰是,但后面大半时间,都在性命双(biu)修(biu)上。

    皇鸿儿如此尽心尽力的服侍林宁大老爷,除了死心塌地的归属外,也有这方面原因。

    随着林宁不断的辛苦,也在一下一下夯实她的大道根基。

    要知道,《九劫不灭天功》原本走的就是取巧捷径,根基并不扎实。

    和魔教那套《百鬼夜游身》一样,身法是半绝品身法,功法虽号称天功,实际只能算是半步天级功法。

    若非如此,当年魔教第一代教主也不会没了教主夫人的双(pa)修(pa),连圣道都维持不住。

    而林宁所修《百草经》中的阴阳和合大道,正好如当年的魔教教主夫人帮魔教教主一样,可以弥补皇鸿儿之前欠缺的过程,补足其根基之虚浮。

    虽不是采补之术,但要的太多,还是会很累的……

    若非林宁也得到了明显的好处,田五娘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据说高门大宅内,若有狐媚子敢缠着主家索要不停,是要活生生镇到井里的。

    皇鸿儿屈身福礼罢,看了林宁良久,道:“好郎君,我去去就回,你多保重。”

    林宁点点头,道:“一切以你的安危为重。”

    皇鸿儿到底上前,将林宁抱入怀中片刻,感觉到他的不老实后,咯咯笑着松开手,转身离去。

    ……

    “娘子,早上好!”

    皇鸿儿离去后,林宁又倒头睡了大半个时辰,见天色还早,便前往小正房给正房大太太请安。

    听了一晚上的猫叫,田五娘心情自然不会多好,淡淡看了林宁一眼,“嗯”了声。

    林宁心头一跳,大骂前世网络里的故事都是骗人,什么宝黛一起和琮三爷么么哒,一起同心同德做最酷的崽……

    看看,田五娘待他已经宽容到古今罕见了,林宁相信,他要敢提大被同眠的意见,分分钟被秒杀成渣渣,被教从新做人。

    爱护他归爱护他,可该吃的醋一两也不会少……

    好在,就在林宁揣摩是该跪搓衣板,还是该跪天诛剑时,可笑美丽的小九娘从天而降!

    “姐姐……姐夫~”

    两个称呼,两种不同的声调,让田五娘嘴角微微一动。

    林宁就太开心了,欢喜道:“小九儿怎么来了?”

    小九娘见林宁这般高兴,笑的愈发甜美,甜甜道:“昨儿姐夫、姐姐不在家,刚才看到灯亮了,就来瞧瞧。”

    因为正在换牙时,所以小九娘说话时,一只手一直挡在小嘴前,大眼睛弯成月牙儿,可爱之极。

    田五娘就冷静的多,淡淡道:“你平日里不睡到辰时末刻睁不开眼,现在不过卯时三刻,你起来做甚?”

    小九娘闻言,嘟了嘟嘴,大眼睛转了转,不过觉得以她的武功和智慧,在她姐姐面前还是不要耍花招为妙,她隐约觉得,要是她姐姐因为她撒谎而揍她,她这姐夫未必拦得住咧……

    因此果断又甜美笑起来,道:“姐姐、姐夫啊,我是有一事哩,不过可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南南姐姐。”

    田五娘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林宁奇道:“小南,她怎么了?你和她又合不来了?”

    小九娘忙道:“不是不是,是明儿就是她的生儿了,我想着,这孩子也没个爹娘,姊妹住的地方比榆林城还远,骑着小灰灰也要跑好久才能到,她头一年在咱们山寨过生儿,可不能冷落了她。”

    见她小大人一样的说话,却仍难摆脱童真,林宁和田五娘都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看到自己被姐姐、姐夫取笑,小九娘许是误会了,以为二人看破了她的小算盘,只好从实招来,垂头丧气道:“是南南姐姐让我来的,昨儿她保护了我,我要报答她,可她又不要我有的那些好玩意儿,就让我来寻姐姐、姐夫。刚才也是她摇醒我的……”

    林宁闻言眉尖轻挑,道:“她这么想过生儿吗?”

    小九娘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她想过生儿,不是想收礼……也是想收礼,只是这个礼不是我过生儿时收的礼……”

    九娘毕竟还有些小,说了好半天才说明白,原来宁南南想过生日,是因为她有个愿望,想让林宁和田五娘下次抢劫时,能带上她。

    倒不是她这么想为山寨出力,而是她不知从哪听来的鬼消息,说参与劫掠的人,可以分红……

    她想分红,然后寄回家帮她大姐养姊妹。

    听完小九娘的话后,林宁和田五娘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欣慰。

    宁南南习武天资之强,尤其是在《长生龙象神功》一道,比田五娘都强悍。

    很显然,若是林宁和田五娘舍得资源供她成长,日后宁南南的前途,不会下于忽查尔。

    这样一个强人,心中能始终保持这份孝心,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想靠劫掠分红来养家人,这路子有些歪啊……

    若不早早修正,青云寨当年的事业,日后还真的要后继有人了……

    ……

    草原,蔑儿乞部。

    汗王金帐南下破关时,胡宁阏氏和蔑儿乞老可敦却停留在此,胡宁阏氏体内还有胎儿,不能劳师远征,蔑儿乞老可敦带领诸多草原贵妇在蔑儿乞部服侍于她。

    对于男人的事,她们不懂太多,只是相信以忽查尔之能,不用她们担心。

    因此一众娘们儿日夜欢乐,好不自在。

    不过此刻,汗王金帐内却一片喊打喊杀声,因为草原上最尊贵的明珠,圣萨满爱女,图门汗和胡宁阏氏的义女宝勒尔,竟然哭着回来了……

    “如此尊贵的人去他们山寨,他们每天给宝勒尔跪着磕头都是他们的福分,居然还敢欺负她?简直是一群比牛羊还下贱的畜生!”

    “本来就是一窝子山贼,上不得台面,哪来那么大的福分能迎娶贵女?他们应该都被割掉鼻子和耳朵,送去乌拉山口让野人抓去折磨死!”

    蔑儿乞老可敦挥手止住了几个孙媳妇和娘家侄媳妇们的碎嘴,纳闷道:“你先别哭,说说发生了何事?有你五娘姐姐在,你怎么会受委屈?”

    宝勒尔哭道:“额格其不知去了哪里,不在山寨。”

    蔑儿乞老可敦闻言点头,道:“我就说,有她在你必不会吃亏。”又问道:“小智呢?”

    宝勒尔闻言眼泪流的更欢了,道:“他被额格其的丈夫打发去背黑灰,做很下贱的事,身上的衣服都脏成了泥,人也脏脏的……”

    蔑儿乞老可敦闻言大惊,道:“怎会如此?”

    宝勒尔发挥想象力,道:“他多半是害怕小智太聪明,会威胁到他的位置,这次我们回去带了八百人,还有那么多匹马,小智又那么厉害……”

    蔑儿乞老可敦闻言,觉得有些道理,在她印象中,青云寨总统好像也就几百人,宝勒尔陪嫁的勇士都比青云寨的人多,田五娘那位夫君看起来就不像大度的,多半会忌惮……

    念及此,蔑儿乞老可敦沉下脸来。

    这数月来,她在草原上的地位比宝勒尔上升的还快。

    居移气、养移体,虽然老可敦还不至于像宝勒尔那样德不配位,心态上彻底失控,但到底还是受了不少的影响。

    这会儿听说宝勒尔相中的人被打压成这般模样,岂有不怒之理?

    她沉声吩咐道:“派人去青云寨,告诉那混帐小子,便说是我的意思,让他立刻来这里一趟,五娘也一起来。五娘这孩子面冷心软,怕是管不住她那混帐男人,她管不住,我替她管管!来了先让他在外面跪两个时辰再说!”

    ……

    PS:对不住大家,这两天只能一更,老岳父家里不断来人,唉。不过你们放心,我已经警告家里娘们儿了,回家后再敢给我找这么多事,分分钟教她做人,翻了天了!谁再敢打扰我码字,就是我屋凉一生之敌!!



    林宁和田五娘夫妻二人还未来得及寻心地不赖但思想跑偏的半问题少女宁南南谈心,就见方智匆匆前来求见。

    让进门后,面带焦急之色的方智开门见山道:“大当家、小宁,宝勒尔不见了!”

    田五娘闻言眉头微皱,林宁奇道:“她到哪去了,怎会不见了?”

    方智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昨儿她离开后,我原本以为她回山寨了,可今早我去苍松院见她,结果褚大娘说她昨晚没回来。”

    林宁好笑道:“你不知道她昨天从你那里回来后干了啥?”

    方智闻言一怔,心里有些不妙感,道:“我从高炉回来已经过了子时,草草洗漱罢就睡下了,今天一早……怎么,小宁,宝勒尔没惹出什么祸事来吧?”

    林宁冷笑一声,道:“昨儿从你那边回来,她就跑到这里大吵大闹……”

    话没说完,就听方智紧张道:“小宁,你没将她怎样吧?你可不要对她……”

    “……”

    林宁正色道:“小智,那丫头和你从容颜上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不要担心,我配不上她的。”

    这尼玛!!

    方智差点没忍住骂出来,这小子嘴还是那么毒!

    眼见方智快要翻脸,田五娘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后,嗔了林宁一句:“小宁!”

    林宁打了个哈哈,擂了方智一拳,道:“自己弟兄,你还准备为个娘们儿和老子翻脸不成?”

    方智一滞,忍了忍,没忍住反问道:“我要拿你那个魔教小妾取笑,你怎么做?”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随你取笑!”

    林宁豪气放言。

    此言一出,别说方智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这属狗的转了性了?

    田五娘也微微挑了挑修眉……

    不过林宁随即之言,却将方智气个半死:“我那小妾虽比不得五娘,却也是货真价实的高品宗师,别说你一个,你方家爷俩加一起都不够她一巴掌拍的。你要敢取笑她,我无所谓,就怕她……其实也不用一巴掌,一根手指就能摁死你!”

    方智面无表情的仰起脸,目光涣散,似乎在思考这人间是否还值得……

    “小宁!”

    田五娘头疼的看着这位夫君,如此聪慧一人,怎就恁地促狭,总是喜欢捉弄山贼这几个年轻人……

    林宁又打了个哈哈,揽住方智的肩膀,轻声笑道:“这就生气了?那你就太没良心了。你知道我和五娘为了让你婚姻幸福,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斩了忽查尔?没了那个圣萨满当爹,她宝勒尔反了天了,还敢给你脸色看?我就见不得那么猖狂的人。怎么样,哥哥嫂子对你不错吧?”

    方智闻言,整个人猛地打了个寒颤,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又瞬间转过头来,不可思议的看向林宁。

    看到的,却是一张含笑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的冰冷黑眸。

    他双眼睁大,嘴巴张合了几下后,方缓缓颤声问道:“小宁……”艰难的转过脸去看田五娘,问道:“大当家的,果真……果真?”

    若是旁人说他斩圣了,方智纯当他在放屁。

    可眼前这位……实不能以常理度之!

    田五娘看了林宁一眼后,微微颔首,淡淡道:“忽查尔纵胡族入关上谷,二十万军民百姓惨死无状。忽查尔不死,天理难容。”

    林宁看着方智,呵呵笑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小智,宝勒尔想当青云寨的媳妇,可以。但她做了青云寨的媳妇,就是青云寨的人,而不再是什么贵女了,你要好好教教她规矩。若学不会,不要让我动手,你自己劝她走。一旦等我动手……小智,你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我尊重你,更信任你。三叔常担心你的前程,我面上与他玩笑,惹他老人家或喜或忧,实则心里笑他杞人忧天。你是我和五娘最信任的手足之一,我们做大事怎会少的了你?所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这次就宽恕了宝勒尔动手鞭打九娘的罪过。但再有下一次……小弟我会亲自出手,帮你把她脸上的那十几万颗点点,一颗颗的剜干净!”

    这话里有安抚有拉拢也有敲打,方智面色连连变幻不定,被收拾的没脾气,只能瓮声道:“宝勒尔现在都不知去向,还说什么以后……”

    林宁好奇笑道:“你这么关心她?当初不是不愿意吗?说说看,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

    田五娘的凤眸也微微瞄了一眼……

    八卦之心,人恒有之。

    方智还是不怕林宁,或许有敬畏之心,但正是因为林宁每每见到他们就捉弄不断,反而让他们没多少恐惧之意。

    在他们心里,林宁终是那个一起长大的毒舌伙伴,尽管是负面关系的伙伴。

    因此方智反击道:“你之前和你那魔教小妾还不是不愿意?你倒是说说看,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

    田五娘凤眸似笑非笑的看向某人,想听他如何说……

    林宁却皱着眉看方智,严肃批评道:“小智,去草原走了一遭,怎么好的没学到,只学会了问些无聊胡族娘们儿的问题?”看着方智震惊的快要吐血的表情,林宁心满意足,不再玩笑,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放心吧,忽查尔陨落之事天下知道的人还不多,你那胡族老婆天下敢惹的人寥寥无几,就算遇到三大圣人,只要报上身份,也能得保无忧。更不用说,她身边还有不少高手。想来此刻,她多半已经跑回蔑儿乞部……”

    话未说完,就见邓雪娘进来,道:“大当家、小宁,外面有两个蔑儿乞部来的人,说要见你们,传达他们老可敦的旨意。”

    林宁闻言和田五娘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那边居然还没得到信儿?

    若是得到信儿,绝不至于如此桀骜。

    不过想想也对,上谷城正是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时候,再加上有不少野心家正图谋大事,金帐哪有功夫想着给后方一群女人报信儿?

    念及此,林宁呵呵笑道:“且看看怎么说吧,说不得,正是好机会!”

    田五娘闻言,凤眸中闪过一抹担忧。

    她还是希望蔑儿乞老可敦不会和宝勒尔一样,变了心性……

    ……

    “传我去见老可敦?”

    林宁看着堂下两个桀骜傲慢的胡人,似笑非笑道:“可是我很忙诶,分分钟几百头牛,耽误我的时间,你们可敦赔偿得起我吗?”

    “大胆!”

    “放肆!”

    两个操着怪声怪调中原话的胡人听林宁胡言乱语,登时勃然大怒,厉声呵斥起来。

    蔑儿乞可敦如今可以算得上是最尊贵的女人,岂能容一个山贼胡乱调侃?

    二人总算还有点脑子,知道凭他二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一个山贼窝里讨到好,因此没有自己发难,而是看向田五娘,逼问道:“姑娘受我们可敦大恩,难道任凭此人不敬?”

    田五娘闻言皱起眉头,没有用胡语,而是用中原雅言淡淡道:“不必再多言,你二人就将我夫君方才之言转告给额母,她自有定夺。”见二胡人勇士还妄图开口,不耐烦的呵斥道:“速速离去,耽搁了大事,你二人人头难保。”

    两人心中惊疑不定,但也知道蔑儿乞老可敦极喜爱田五娘,迟疑了下,终究不敢违逆,否则田五娘杀了他二人,老可敦未必会替他们做主,因此只能离去。

    待二人离去后,林宁好奇道:“娘子今日见上谷城内死难之惨状,竟还对蔑儿乞那老娘们儿心存友善?”

    田五娘沉吟稍许,缓缓道:“若是忽查尔,纵圣萨满之威,亦难再得我之敬。只是……”

    林宁笑道:“只是蔑儿乞那位老太婆虽生了个狼心狗肺的儿子,她本人却是女中豪杰,为人颇有豪爽义气,对你的胃口。且说实在的,她待你确实不错,是不是?”

    田五娘有些歉意道:“小宁,是否我大义和私义不分?”

    林宁摆手笑道:“哪里话,娘子始终能保持本心,为一义字不避可能沾染的千古骂名,为夫只有欣慰的份。世上庸人多只能随着少数人的意志起舞,他们并不明白,他们能看到的能听到的,极可能是某些人希望他们看到的听到的,眼见为实其实并不能作准。大多数人自以为义愤填膺,实则大多时候做了别人手里的刀枪,成了为虎作伥的走狗而至死不自知,可悲可叹。但如娘子和为夫这样的聪明人就不同了,我们始终能看明白,自己到底要走怎样的路,自己所求的又是什么。娘子不论世俗如何,心中一个义字始终未变过,殊为珍贵。而我这般,在底线之上,做到利益最大化则是我两辈子都不曾改变的原则……最妙的是,大多时候,娘子所求之义,和为夫我所求之利,正好相合!”

    田五娘也不是蠢人,听完这番话,没好气道:“又在算计人!”

    林宁哈哈一笑,道:“人嘛,一生不就是算计算计别人,再被别人算计算计……不过五娘,有一事你一定要明白,我从未算计过你,我只想让你更好。”

    田五娘凤眸微眯,轻声道:“昨晚上,我隐约听到你对鸿儿也说过这样的话……”

    林宁闻言面色骤然一变,正色举誓道:“我若有半点口是心非,必天打五雷……”

    话没说完,口被田五娘堵住,五娘没好气的横了某人一眼,道:“你自不会口是心非,但对每个人都这般实心实意。”到底懒得理会他,转身往西厢而去,要找宁南南说些道理。

    林宁自然乐呵呵的跟在后面,轻声哼唱道:“树上滴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哼!”

    ……

    PS:小九娘:祝福小哥哥们中秋快乐,阖家团圆。我姐夫说他感谢时命书友的两次万赏,我姐夫还说他明天就能回家了,后天恢复正常更新,后半月开始补更还债还债还债,还不起就卖了我还,呜呜呜,大家饶了我姐夫吧……



    “明白了吗?”

    “明白了。”

    田五娘谈心劝说的方式简单明了,开门见山的告诉宁南南,想靠抢劫分红赚银子的法子是行不通的。如果她想做师门逆徒,田五娘将会清理门户。

    在宁南南老实的表示理解后,田五娘又很淡漠的告诉她,想赚银子对宁南南来说不算难事。

    以她的力气,无论是伐木还是挖矿还是背石炭,一人都能抵得上数十人的量。

    田五娘会吩咐下去,让徐佛给宁南南也计工分,回头结算工钱,这样就可以往家里寄银子了。

    宁南南闻言大喜,丝毫没有因为田五娘如此残忍的压榨童工而不满。

    她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暴增,吃的越多,涨的越快,这些力气浪费在扛着石头在千里沧澜山间狂奔也就浪费了,不如拿来赚钱!

    待宁南南喜滋滋离去后,林宁对田五娘连声道:“放心了放心了,日后咱们孩子的教养问题,我可以放心了……”

    田五娘清丽无双的容颜上浮现出一抹浅红,凤眸难掩羞意,没好气的瞪了林宁一眼。

    盖因一旁春姨高兴的差点没把嘴巴咧到后脑勺……

    “哎哟,对对对,是该要孩子了,是该要孩子了!你们只管生,教养问题不用你们担心,有我!!”

    春姨这番话别说田五娘,就是林宁都忍不住哆嗦了下。

    想想前身林小宁那极品性子……

    万一日后他和田五娘的儿子被教成那副德性,岂不是怄也要怄死?

    小两口对视一眼,田五娘凤眸微眯,眼中闪过一道剑光:

    你拉的屎,自己擦屁股。

    林宁瞬间会意,亦是用眼神讨价还价道:

    夫妻本为一体,相互擦下屁股,反而能增进彼此感情,娘子何不助我一臂之力?左右不过动动嘴罢了……

    田五娘眸光转为清寒,看了林宁一眼后,无情的垂下了眼帘……

    林宁见状,只能轻叹一声,对春姨语重心长道:“姨,不是我们不想要孩子,我们日夜都在想念……咳!”感觉到一道锐金剑气袭来,虽没伤到,但那类似于寻常女子掐掐神功的痛觉,还是让林宁主动收敛,不要那么放浪……

    他正经道:“山寨如今虽有一名武圣坐镇,但仰仗别人,终不能始终放心。所以五娘想要更进一步,姨你别看我现在每天蹿上跳下的好像多有能为,那是因为五娘肩上一直扛着整座山寨的安危。我做这些事,只是为了不让她分心,让她尽快进步。等五娘成圣之后,根本不用春姨你催,保证三年生俩,五年翻番!”

    “呸!”

    这没脸没皮之言春姨都听不下去了,啐了口后,有些脸红的站起身来,狠狠点了点林宁的眉心,道:“好,我就再等上三年,看你们能生几个!”

    等春姨走后,林宁忙对一直低头不语的田五娘道:“方才都是为了安春姨的心,娘子你……”

    然而却听田五娘轻声道:“都是哄人的么……”

    听闻此言中既松了口气,又有些淡淡失望的语气,林宁一个激灵,福至心灵的高声道:“哄人?我林宁哄过人?娘子忒也小瞧为夫了!来来来,为夫现在就和你真心实意的做过一场,让你看看为夫的诚意!”

    “呸!”

    连五娘这等性子,也忍不住啐了这无赖一口,不理他的疯言疯语,正色问道:“此时消息怕已传回蔑儿乞部,小宁,你有何打算?”

    林宁哼哼了声,伸了个拦腰……有些酸,不动声色的变了个姿势按了两下后,笑道:“还用什么打算?呵呵,到了这一步,没咱们夫妻二人的护佑,蔑儿乞部转眼就能被草原万部吃个干净,那老虔婆还有她那一大家子,还有那宝勒尔,没一个能有好下场。忽查尔太狠了,杀的人太多,他在时自然没人敢动作,连怨言都不敢说一句。可他一朝身死,想找蔑儿乞部复仇的人不知凡几。这个时候,宝勒尔那蠢丫头或许还转不过弯儿来,但那位胡族老太婆,论智慧确实还算不错。她必然已经明白过来,剩余的,也就好办了。娘子你放心,我并不好杀戮,杀光蔑儿乞部不如让他们做些大好事,弥补一下忽查尔的滔天罪孽。总之,我要让这方草原,变成咱们山寨的马场、肉场和奶场!尤其是最后一项,日后,再不会只有我一人日夜有奶吃,还要所有的山寨中人,都有牛奶喝……咦?娘子,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小宁,你好不害臊!”

    ……

    一线天西三十里处,蔑儿乞部营地。

    此刻,原本喜意洋洋的蔑儿乞部营地上空,充斥着悲痛的大哭声。

    今日之前,蔑儿乞部还是整个草原乃至整个天下,至尊至贵的部落。

    哪怕是蔑儿乞部的奴隶,奉主人之命外出办事,都会受到外面一些大人物的礼遇。

    然而一日之间,蔑儿乞部却从云端跌落淤泥中。

    因为他们的天塌了!

    无数人放声大哭,痛不欲生。

    蔑儿乞老可敦在金帐内看着毫无生机气息的忽查尔遗体,老泪纵横。

    其她亲眷自然同样如此,尽管大部分人其实并无亲情之意,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失去了一座巨大的靠山而难过痛哭。

    甚至连宝勒尔,因为自幼和父亲相处的时间不多,敬畏大于濡慕亲爱,所以难过归难过,却不如老可敦那般心如刀绞。

    “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如此?”

    老可敦满面泪流,皮肤苍老的手轻轻抚着忽查尔的脸,一遍一遍轻声呼唤着他的乳名:“白音,白音……回家了,回家了……”

    脸色苍白的图门汗闻言,巨大的悲痛再次浮上心头,大哭道:“额吉,白音回家了,国师回家了!”

    胡宁阏氏亦是满面悲色,问道:“汗王,前面不是传回大捷之音,说已经破了上谷城了吗?圣萨满他怎么会……”

    图门汗悲痛之极,连连摇头道:“中原人实在奸狡可怕,比草原上最可怕的狼群还可怕,他们的心,是石头做的,比毒蛇还毒……”

    从一向仰慕中原文化的图门汗口中听到他如此评价中原人,当真是一件稀奇事。

    没等胡宁阏氏再问,图门汗便直接说道:“为了以防有陷阱,国师攻破上谷城后,并未先入其中,而是下令怯薛军不封刀,以大肆杀戮,来逼得埋伏之人出手。朕原先一直以为中原人多心怀仁义慈悲心,只要不逼迫太甚,就绝不会凌厉反击。可没想到,怯薛军在上谷城内杀了十数万人,血气连天上的云都熏红了,也没人出来阻止。国师便以为定是平安无事的,因此奉着朕进了城。可是,就在我们进城没多久,中原三圣的气息突然出现,包围了国师,正如千年前的草原双圣,被中原三圣包围一样……最后,国师力战而亡。”说罢,又放声大哭起来。

    金帐内随着图门汗之言,一众女眷再度大哭。

    就在气氛悲切到极致时,忽然外面传报,蔑儿乞老可敦派出去的两个得用之人回来了,求见可敦。

    原本要被乱棍打出,却不想老可敦在这个时候,竟开口让人进来问话……

    满帐人都不解,亦有些不满。

    就算老可敦十分偏爱一个中原丫头,还是个山贼,可也不该这个时候还惦记着!

    只是碍于此为金帐内,且老可敦多年来的威望,才无人敢多言。

    未几,两个自青云寨归来的胡人入内,面上既有悲痛,也有激愤。

    蔑儿乞老可敦颤巍声问道:“五娘怎么没来?”

    两个胡人磕头罢,将之前于青云寨内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遍。

    重点在于林宁的狂妄和痴心妄想,以及田五娘的忘恩负义……

    说罢,老可敦还未多言,长孙媳妇,也就是脱黑阿的媳妇便大声道:“这是多么无耻的人啊?长生天在上,快将惩罚降临到这两个忘恩负义的人头上吧!”

    此言一出,许多人都变了脸色。

    脱黑阿媳妇宝音原是克烈部的公主,亦是掌上明珠般的存在,然而嫁入蔑儿乞部后,地位下降的厉害,尤其和宝勒尔相比,更是远远不如。

    之前她不敢多言一句,然而现在世事变化,再加上记恨脱黑阿被幽禁之大仇,这才公然说出此言。

    明为针对青云寨田五娘夫妇二人,实则矛头指向了蔑儿乞老可敦。

    然而令她做梦都没想到的是,老可敦连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就在疲惫和痛苦中招了招手,立刻上来四个健壮的妇人,就听她道:“送宝音去伺候她男人。”

    只此一句,便将刚刚泛起的浪花直接镇压……

    金帐内对老可敦不满的人自不会只有宝音一人,但其他人见此,瞬间噤若寒蝉。

    然而令她们更想不到的是,蔑儿乞老可敦接下来之言:“你们再去青云寨,告诉五娘那丫头,她男人想要八百头牛,太小气了些,只要她来看我一天,我就给她男人八千头牛!”

    彼时图门汗还未来得及将林宁之事相告,见蔑儿乞老可敦竟有如此远见,不由钦佩之极,在一片不解和隐隐质疑声中,将忽查尔死后诸部翻浪,林宁夫妻从天而降直接镇压之事说出。

    蔑儿乞老可敦闻言心中震惊之余,目光落在忽查尔遗体之上,极度悲痛的说与众人道:“从今往后,我们便唯有靠着五娘而存了。谁再敢不敬,便是自寻死路,我不会饶了她。”

    又对那两个亲信道了声:“速去。”

    待目睹二人离帐前往青云寨后,看着满帐骨肉亲人不解乃至怨恨的目光,在一片惊呼声中,蔑儿乞老可敦缓缓仰头昏迷了过去。

    ……

    PS:做了件蠢事,昨晚和老岳父还有俩姐夫斗地主,他们本想轮流给我点压力,没想到昨晚我人品爆发,牌面一把比一把好,最后居然把那两条烟钱都赢了回来,还额外赚了些……看着他们不善的脸色,我觉得似乎做错了些什么……



    “小宁,你让小智速来是为了……”

    墨竹院内,见林宁说至兴起,忽然打发养病归来的翠儿去立刻寻方智来,田五娘不由有些担忧问道。

    她终究还是要照顾一下方林等人的感受,不愿看见林宁将他们折腾的太难……

    林宁啧了声,笑道:“娘子放心,是好事。原本还想好生磨砺磨砺他们,只是计划终究没有变化快,我打算让方智再回草原。以他的身份……”

    言至此,林宁忽地顿下了脚步,面上喜色渐渐敛去,连眉头都皱了起来,缓缓道:“不对,不妥啊……”

    田五娘也摸不清他到底在打什么机锋,只是见他眸光时暗时明,或藏锋或瞬间犀利,便知他又在算计什么,轻声劝道:“小宁,莫要太过耗费心神,仔细伤了根本。”

    林宁闻言心头微暖,看着田五娘温声道:“不妨事,我只是……”顿了顿,摇头笑着解释道:“我原是想让小智他们历练几年后,负责监管山寨物资供给之重任。他们学武天资有限,与其让他们上战场,不如做些别的力所能及之事……计划的挺好,可这两日来连续发生的剧变,却让我看到了可趁之机,所以对他的安排就发生了变化……”

    田五娘冰雪聪明,听至此便猜到了林宁的心思,道:“你想让小智再去草原?”

    林宁缓缓点头,道:“他的身份刚好合适,既能代表我们,又不会完全被草原当做外人。”

    田五娘颔首,又奇道:“那你怎又摇头说不妥?”

    林宁眼睛稍微闪躲了下,不过还是没瞒着田五娘,道:“我就是担心他的身份太合适了,而草原早早晚晚还是会重新生出祸患来……”

    田五娘轻声道:“你怕小智会生出尾大不掉之心?小宁,小智不会的。”

    林宁干笑了声,道:“五娘,你现在还不明白草原以后对我们的重要性,几千年来,尝试开发草原的中原人,我若说第二,没人敢自认第一。且还不是霸凌侵略式的掠夺,而是真正能够给草原胡族带来稳定发展的双赢局面。当然,这些都是发生在将草原上许多身怀罪孽和野心的人清洗过后。到那个时候,草原上既控制着战马来源,又有足够的金钱,还会有粮食和铁器供给,风险太大……”

    在热兵器,尤其是重机枪未大规模来到世上前,骑兵,几乎陆战无敌。

    林宁允许有一个强大的草原存在,但前提是这个强大的草原一定要牢牢的被他掌握在手里。

    他当然不是信不过方智,但他对方智的信任程度,还远不足以将这样一个重要且强大的力量交到其手上。

    看出林宁心思后,田五娘一时间沉默了。

    关于信任这种事,谁又能强迫谁?

    再者,她也不可能为了方家父子,去让林宁作难。

    毕竟林宁并非想要对付他们……

    正当房间内一时安静时,就听到一阵匆匆脚步声赶来。

    又因房门未合,转眼便见一身乌黑的方智急步赶来,问道:“小宁,你急寻我来什么事?可是有宝勒尔的消息了?”

    好舔狗!

    林宁闻言,眼睛眯了眯,看着方智微笑道:“你放心,你的宝勒尔在蔑儿乞部别提过的有多快活……找你来是想问问你,上次跟你进草原的人里,除了你还有谁最能混得开?”

    方智闻言一怔,心里隐隐有些猜测,想了想道:“小轩和曾牛都行,小轩之前就和我学过些北苍胡语,能说会道,和不少部落头人都混熟了,帮了我很大的忙。曾牛虽然不怎么会说话,可他看起来就憨厚老实,喝起酒来和牛一样,摔跤也是一把好手,所以草原各部也很喜欢他……”言至此,方智疑惑道:“小宁,可是草原上需要用人?”

    若是用人,为何要舍弃他这个选项?

    林宁没有隐瞒,点了点头道:“有可能要派人去草原上长驻,比较辛苦。”

    方智闻言神情一震,自荐道:“小宁,小轩和阿牛虽然都好,可他们毕竟不如我啊,怎不选我?我不怕苦……”

    林宁看着方智,轻声道:“小智,以你的智慧应该明白的,我不让你去,除了不让你两头为难外,也不愿失去你这个兄弟。”

    方智闻言心头一震,变了眼神,看着林宁道:“小宁,你……”

    不等他说完,林宁就摆手道:“我信任你,不仅是因为我们从小打闹到大,我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因为三叔的存在。这些年若没有他,青云寨未必能坚持到今天。再加上,五娘对我说,她信你,所以,你不必觉得我不信任你。但越是如此,我越不想让你为难。除非……”

    “除非什么?”

    方智脸色凝重之极,却仍抱有一丝希望追问道。

    林宁轻声道:“除非,你能和宝勒尔一刀两断。不然,你以后要么会被逼疯,要么会被强迫做些不愿做的事。小智,这是我费心思想出的保全你之道,你莫要误会。”

    “……”

    ……

    魏城,蒯家。

    蒯家家主蒯明义于新书房内霍然起身,脸上一时狂喜,然而又一时惊怒!

    狂喜的是,北苍终于南下破关了,大业将成。

    惊怒的则是,青云寨到底何时将蒯家存在上谷城外田庄内的三十万斛粮食偷盗去的,他竟然毫无所知。

    这怎么可能?!

    那不是三十斛,那是整整三十万斛,足够三十万大军一月军粮啊!

    就算敞开了让青云寨那几百人扛,他们又能扛去多少?

    不过忽地,蒯明义又想起之前那几个无耻之徒,分明已是宗师之尊,竟然还自甘下贱屈身为贼,偷盗一些不值钱的粗布……

    难道,又是一群宗师为盗贼?

    蒯明义心中感到无比的憋屈,这种玩儿法,还他娘的讲不讲基本法了?

    纵是三大圣地,也从没见过这种做派吧?

    宗师就好比朝堂上的内阁大学士,宰辅之尊,有见过宰辅之尊干苦力活的吗?

    青云寨的宗师怎就如此下贱?!

    堂堂宗师,到哪里不能混一世荣华富贵,非要做这等勾当……

    蒯明义虽愤恨填膺,却也自知短时间内对青云寨无可奈何,对方的势力太强了。

    “不对!”

    蒯明义忽地回过神来,厉声道:“青云贼子是如何得知上谷田庄的?此乃我蒯家第一等绝密之机!”

    蒯明义身边第一得用心腹孔老闻言脸色阴沉,沉默着仔细想了一炷香功夫后,猛地抬头问道:“家主,七爷这几天在做甚?”

    蒯明义闻言,瞳孔猛然收缩成针,大声道:“速去将老七寻来!”

    ……

    PS:今天恢复更新,然后在月底前完成补更。



    “老爷,七爷他……七爷他不见了!”

    “老爷,武库那边传信儿来说,七爷拿着你的玉牌,调走了八百具黑甲、三百具明光铠和五十具山文甲……”

    “老爷,九元的梁波传信儿来说,七爷调走了贮存在九元的八十架床子弩,八百副强弩,五千支弩箭和三千张大黄弓!梁波说虽然七爷手里有主子的玉牌,他还是不大放心,派人来多嘴问问……”

    “老爷,代城的孟顾来信儿说,七爷调走了三万斤铁料……”

    “老爷,永诚的老李……”

    随着一个一个被隐瞒下的消息被翻出来,蒯明义额头青筋都快炸裂开来,他压抑不住心中的惊怒,厉吼道:“为什么现在才送上来?”

    蒯家一位外院管家额头上满是冷汗,跪在堂下全身颤栗,哆哆嗦嗦道:“回……回老爷,这些信儿都被门子给扣下了……”

    “哪个门子?!!”

    “就是……就是那个许昭……”

    蒯明义自然不知道许昭是哪个鬼,可孔老却记得,他皱眉道:“老胡,我记得,那许昭是你老婆娘家内侄儿吧?”

    蒯明义闻言,登时反应过来,门子听起来不怎么上得了台面,却是一等一的肥差。

    来蒯家登门拜访之人,十之七八都会送个门包给门子。

    这是真正肥的流油,没点根基不可能上位的职业。

    蒯明义眼神森然的看着外管家,一言不发。

    管家老胡心里唬个半死,嘴上赌咒骂道:“老爷,奴才真不知道那个畜生是养不家的白眼狼啊!奴才外子的弟弟死的早,奴才一手将这畜生养大,谁知道这畜生竟做下这等没天理丧良心的事,他被七爷给收买了,竟做出背叛主子的事来……”

    孔老叹息一声,道:“老胡,这些年来你一直受家主的信任和重用,手上的银钱也不少了,怎么还要去分你内侄儿的门包?若不是你克扣的太狠了,连我都有所耳闻,他也不至于被七爷……”

    蒯明义心中有了大概后,厌恶的看也不愿多看老胡一眼,挥挥手道了声:“拖下去。”

    一直站在书房外间的孔明立刻上前,先卸下了老胡的下巴,然后拖出书房。

    等待他的,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孔老,现在该怎么办?北苍那位圣萨满要粮食,可我们短时间内从哪里去凑出三十万斛粮食?还有老七……我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养了这么条狼在身边?”

    蒯明义宣泄了阵后,却并不需要孔老的回答,来回踱步几周后,咬牙道:“不必理会忽查尔,先虚与委蛇应付着。我就不信,千年前他的祖先双圣都没能走到最后,他就可以?至于老七,多半已经去了青云寨,也不急,早晚让他知道背叛家族的下场!孔老,你现在就去其他五家,告诉他们家主上谷城已破,三十万铁骑正朝临淄狂飙而去,再在五天之内,将此消息传遍齐国六十四家,我要助忽查尔一臂之力,让齐国处处烽烟!”

    “对了,还有一事。孔老,你告诉他们,让他们将此事的‘真相’传遍天下,是沧澜山青云寨的人引着胡虏入关,还杀了上谷城二十万百姓,又一路引着胡骑前往临淄,杀害了秦王攻破了稷下学宫!我们起兵,是为了勤王救驾!”

    孔老闻言,心里都不由有些发寒。

    这六十多家世家高门一起发力,足够将青云寨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万死不得超生!

    从今而后,全大齐的百姓,提起青云寨都会啐骂一声:

    呸,狗汉奸!

    ……

    草原,蔑儿乞部。

    林宁和田五娘到来时,蔑儿乞老可敦已经醒了过来。

    田五娘的到来,似乎让老可敦从巨大的悲痛中恢复了些精神,能从软榻上坐起来了……

    田五娘被老可敦招手唤至软榻边拉着手说话,另一边,林宁则同图门汗说起话来:

    “可汗,各部都还恭顺?”

    图门汗有些感慨,也有些叹息,语气带着苦涩,道:“虽然远不如圣萨满在时那般毕恭毕敬,但因为你之前的话,也没人敢放肆。他们各自带着人马都走了,不过,都说会兑现他们的诺言,给蔑儿乞部送些牛羊和马匹来。”

    林宁闻言心里满意,这时一旁的一位全身蒙在黑纱里的人操着生硬的中原雅言,忽然开口,是女声:“你果真是圣萨满的衣钵弟子?”

    此言一出,图门汗先皱了皱眉,就算他再不好政务,也知道这个时候出现一位忽查尔衣钵弟子是件好事,无论真假。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才不到两天,林宁居然摇起头来……

    图门汗见之大惊,失声问道:“此为何意?”

    林宁微笑道:“当时这般说,是见诸头人想要欺上,要杀圣萨满的儿子脱黑阿。我要不站出来,可汗或许这会儿未必能站在这。”

    图门汗一时语滞,“疯狗”兀立其腥黄的眼珠子死死盯着林宁,质问道:“那萨满殿绝不会外泄的《长生龙象神功》和《苍狼游》又是怎么回事?”

    林宁呵呵笑道:“这是我和忽查尔交换得来的,我将师门绝学《百草经》送给他,条件是让我……”

    “不可能!区区一部医书,怎么能和萨满殿不传神功相比?!你说谎!”

    兀立其大声质疑道。

    林宁皱眉道:“我说是交换功法了吗?天级神功唯有代代演绎相传,你见过秘籍吗?”

    不屑的瞥了眼目光已经遮掩不住嫉妒怨恨的兀立其,林宁对图门汗道:“我只是让忽查尔演绎了遍而已,他当然也没想到,我这人天纵奇才,但凡世间功法,就没有我看一遍不会的。所以,我就学到了这些功法。因为五娘之故,青云寨与金帐汗王有些交情,可汗和阏氏甚至到山寨做过客,我也不忍老可敦的孙子被杀,所以才将计就计,装作忽查尔的衣钵弟子,用来威慑那些头人的野心。”

    图门汗相信了林宁之言,感叹道:“世上竟有你这般奇才,看一遍就能学会……”

    “我不信!”

    兀立其面容隐隐狰狞,看着林宁一字一句道。

    林宁好奇:“我需要你相信吗?”

    兀立其腥黄的眼珠子都泛红了,死死盯着林宁一字一句道:“你要交出我们草原萨满殿的无上神功,那不是你应该拥有的东西。”

    林宁嗤笑了声,道:“你果然还不能明白自己的位置,昨日要是没我的庇护,你这条疯狗早就成一条死狗了,还轮得到现在龇牙咧嘴的咬人?还不服气?还不服气你再龇牙试试,我保证,现在就让你变成一条死狗!”

    另一边,蔑儿乞老可敦呵退了喘着粗气,似乎想拼死一击的兀立其,对林宁道:“孩子,过来吧。”

    林宁微笑上前,与凤眸清冷的田五娘对视一眼后,问道:“老可敦,有何指教?”

    自有通中原雅言的婆子将话转述给老可敦听,蔑儿乞老可敦比林宁想的要爽快的多,直白道:“不管是弟子也好,是交换也好,我们蔑儿乞部已经是第三次受了你和五娘的大恩,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只管说出来。只要我们有,就绝不会吝啬。”

    林宁微笑道:“可敦放心,我和五娘绝非贪婪之辈……看在往日情分上,青云寨以后还可以和蔑儿乞部还有汗王金帐进行合作。这样吧,昨日从各部要来的草场、牛羊、马匹和奴隶,我只要七成,剩下的三成,就当我们这些做晚辈的,送给老可敦的一点心意,老可敦不用外道。只要有我和五娘在,圣萨满生前得罪的那些大部落,就绝不敢向蔑儿乞部进行寻仇。当然,合作也要看双方意向,您以为如何?”

    老可敦:“……”

    图门汗:“……”

    胡宁阏氏:“……”

    ……



    听完林宁之言,金帐内一阵无语。

    他们猜测到林宁会狮子大张口,却没想到他会有如此之大的胃口。

    老实说,若是忽查尔还活着,那么这些牛羊草场给林宁也就给林宁了,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但现在忽查尔死了,草原万部摆明了不可能再受金帐羁縻,至少不会像忽查尔成圣之后,一言而下,要钱给钱,要兵给兵。

    而龙城之前经过一场极大的叛乱,底蕴消耗大半。

    如此一来,家底也就有限之极了。

    蔑儿乞部原本还算不错,可一场大搬迁,再加上成为圣萨满之母后,各部无数人前来拜访的拜访,认亲的认亲,虽然收受礼物无数,但大把洒出去的更多。

    蔑儿乞老可敦从来都不是吝啬小气之人,尤其是见识过她儿子狠辣到让她都心惊的手段后,也就愈发大手笔的对各部人马进行施恩。

    若是忽查尔能一直活下去,这个策略自然高明之极,可惜的是,忽查尔死了。

    之前的那些手段都成了无用功,还掏干了蔑儿乞部的家底儿……

    林宁昨日从各部讨来的牛马羊和牧户,图门汗身边人其实已经商议过,会从蔑儿乞部借一些过来,可没想到……

    这位自称绝不贪婪的人,开口就要走七成!!

    旁人一时失声,或不知该怎么回应,宝勒尔却气的肺都要炸了,她再也无法忍耐,尖声道:“草原上最贪婪的黄鼬都比你……比你……比你……”

    林宁目光淡漠,轻声道:“你空空如也的脑袋里,连贪婪的反义词都想不出来吗?芨芨草扎过的面皮后面,装的都是草根吧?”

    “哇!”

    被鄙视成文盲和丑鬼的宝勒尔脸色惨白,双目无神,继而放声大哭出来。

    “小宁!”

    田五娘不是不赞成林宁反击,但拿一个姑娘的外貌来取笑就有些过分了。

    林宁耸耸肩,没有再说什么,但也没什么抱歉之意。

    在他前世,既然女人们可以直言不讳的抨击一个男人又穷又锉又叼丝,男人说两句实话又怎样?

    当然,他不会和五娘争论这些便是。

    林宁对蔑儿乞老可敦道:“这些牛羊马匹和牧场,都是我要来的,当然,因为借了下老可敦的名义,所以就留下三成。而且也别觉得我贪婪,还是那句话,我不是贪婪之人。我的存在,只会给蔑儿乞部和可汗带来利益,给万千草原牧民,带来福音。

    从今往后,我们青云寨会继续和你们做生意,绝对公平买卖。青云寨需要大量的牛奶,需要大量的肉类,需要你们编制的帐子、马鞭,制作的马鞍,还需要大量的战马。当然,我会以等价的布匹、粮食、蔬菜、铁器等等草原上缺少的物品来交换。具体的事,我会安排具体的人前来负责。

    总之,肯定不会让你们吃亏便是。

    最重要的是,在已经开始的这场千年未有的大乱世中,只有青云寨,才能庇佑你们得一世安宁。

    你们没选择的。”

    ……

    从蔑儿乞部回来,林宁和田五娘就召集了山寨如今所有有资格议事的当家人来到聚义堂,商议草原布局一事。

    “想让百姓们死心塌地的跟着咱们,光靠诉苦,光靠劳作是不行的。当然,眼下天下大乱,能有一方桃源之地供其安稳生存,也算不错,但我们不可能永远安稳下去,战争早早晚晚都要来临。唯一的区别,是我们等着别人杀到咱们家门口,还是主动攻击出去。”

    “想让一个山寨,或者说一个国家能够有强大的向心力和凝聚力,靠的绝不只是铁血镇压和森然的律法,而是要让百姓们能够不断的看到奔头,让他们不断的感受到,日子越来越好了。前者带来的只是以强权威慑人心,强按人心,后者,才是真正的王道。”

    “莫要小看草原,茫茫大草原上,可以放牧养牛马羊,还能养鸡养鸭养猪……”

    “背靠着千里沧澜山,蔑儿乞部方圆千里内的草场,虽然还赶不上龙城附近的草场丰盛,但也是一等一的好草场。把鸡鸭散到河边,都不用去喂养,它们自己就能捉虫吃长大。这可以为我们提供海量的肉食和蛋类,都是一等一滋养人的好东西。”

    “至于战马什么的都不用我多说,你们自能想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那就是牛!”

    “对,就是牛!我有法子,将草原上那些蠢牛,驯化成耕牛,大规模的!”

    言至此,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哪怕仅仅最后一点,也足以让所有人再无开发草原的异议。

    耕牛,用林宁前世的话来说,就是战略性的国之重器,可以左右一个国家生产力高低的重要指标。

    在没有机械化的生产工具前,耕牛就是最大的机械生产工具。

    近来几个月青云寨一直在进行生产大运动,这个过程中,无数人都在渴望能有一头耕牛相助,那将会大大加快开荒耕作速度。

    只是青云寨根本无力寻来多少耕牛。

    若是能从草原上得到,那么大生产运动的效率,将会发生极大的改变。

    “现在要商议的是,谁去草原上,来负责这一摊子事。谁能担得起和草原各方势力沟通的责任来……”

    林宁将前因后果说清楚后,最后抛出了今日议题。

    方林有些好奇:“小宁,这草原上的事,你原先不是准备交给小智、小轩他们去管的么?”

    一旁侯玉春闻言呵呵一笑,却没多说什么。

    怎么可能……

    林宁摆手道:“三叔,今早我就问过小智了,他回应的很明白,他不愿去,而是要一步一个脚印踏实的走下去,花三十年时间,成就一番大事业。三叔,你不要怪他,我觉得小智以后一定比你们老一辈更有出息。”

    方林闻言气个半死,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方智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或许之前会,但若有机会重回草原,方智一定会去。

    一来能不吃苦就能建一番功业,二来还方便和那个胡人娘们儿在一起……

    知子莫若父,方林知道自己儿子不是没志气的人,但也绝不是胸怀宏大,志向高远的野心家。

    方智打小的志向,也不过是子承父业,辅佐好大当家将青云寨维持下去。

    怎么可能准备花三十年功夫搞什么大事情?!

    必又是林宁给他灌了什么迷(洗)魂(脑)汤,或是威逼恐吓了番,才落下这等事来。

    可就算知道如此,方林也明白事情只能这样了。

    之前千里沧澜山的江湖同道都说他是青云寨的狡狐,可现在,方林觉得眼前这个臭小子才是一只修练成精了的狐狸,狡诈无比!

    他实在气不过的说着气话:“小宁,你成日里搞三搞四,到底想做甚?咱们不过就是山贼,这乱世里顾好自己不就好了?好好的日子不过,你非要拉上大家折腾过来折腾过去,你到底想折腾出个啥?你就是救人无数,折腾出花儿来,你还能成菩萨不成?你到头来不还是个山贼么?你爷爷是山贼,你爹是山贼,你这辈子,也只能是山贼,成不了其他!!”

    此言一出,聚义堂内气氛猛然一肃。

    胡大山都有些不安的拉了拉方林的胳膊,低声唤了声:“三哥!”

    田五娘修眉微皱,清冷的眸光中显然没有赞成之意。

    侯玉春更是收敛了笑意,眼神凝重中带着森然的看着方林。

    时至今日,此人目光仍旧在旧日青云寨中,若再让这些人留在聚义堂议事,早晚成害。

    林宁看着方林,哪怕知道他这是在发泄心中埋怨,但依旧难掩怒意。

    许多时候,建立起一种制度,建立起一种信仰,千难万难。

    但想毁灭之,许多时候只需要内部人的一句话。

    越是地位高的,说出不负责任的话损害也就越大。

    林宁知道,他这位三叔没有坏心,曾经还是山寨里最睿智之人,也知道,如今方林对他的不满,不仅仅是因为方智没有得到重用,还因为连方林自己,也已经完全跟不上山寨如今的步伐,因此慌乱不知所措。

    但是,无论如何,方林都不该说出方才那番动摇人心的话来。

    林宁看着方林,一字一句道:“是,三叔,我是山贼,我祖父是山贼,我父亲也是山贼,在世人眼里,我们是恶,是受人唾弃的贼,但是,那又如何?从我明白事理的那一天起,我就和这命,和这天意,对上了。以前我没得选,但现在,我想做个顶天立地的清白人!我不管在你们眼里我是怎样的,也不在乎你们怎么看我,我只知道,哪怕搭上这条性命,我林宁今世,也要胜天半子!三叔,我命由我,不由天!”

    “好!好一个胜天半子,好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

    素来潇洒不羁的侯玉春此刻振奋不已,高声道:“好兄弟,就凭这一句,哥哥也要鞍前马后,追随左右!”

    伤势养的差不多的法克大师也顾不得和方林不错的交情,此刻热血澎湃道:“这两句倒像是专门为洒家说的……承小神医的恩德,这条命佛祖不要,只有卖给小神医了。”

    林宁转过身,郑重一礼道谢,又与田五娘对视了眼后,正想发作,却见田五娘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面色发白的方林前站住,躬身一礼,直起身来,难得温言道:“师父和父亲在时,三叔便为山寨中的军师,他二人去后,若无三叔,我又焉能支撑到小宁转变之日?三叔于我们而言,既是军师,也是亲人。只是如今你年纪大了,山寨也和从前完全不同了,我也还在慢慢熟悉。三叔,你就享清福吧。从今往后,不要再为我们操劳了。”

    慈不带兵,义不是生财的道理,田五娘明白,她也不愿林宁做这个恶人,就由她亲自出头吧。

    方林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不止,颤巍巍的点点头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