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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艄公的命数被改了,隐隐带着煞气,整条船也是,但是说来奇怪,这道煞气袭来,又莫名被一道力量镇压,化凶为吉。”

    “这情况,似乎很眼熟。”野道人突然之间一怔,目光幽幽:“是了,是公子的命数。”

    野道人想及,脸上慢慢泛起红晕:“我本有济世之志,造化不济,落魄到这地步,本灰心丧气,不想遇到了公子。”

    “我无法推算公子命数,只能隐隐觉得煞气袭来,又转化成了吉气,进一步推算,用尽了本事,也只能窥探一点阴阳谐和之相。”

    “化吉为凶,就是阴阳谐和之力,这阳不必说,必是公子,阴,难道就是叶不悔?”

    “如果是,公子娶这妻就娶对了,有帮夫运啊。”

    “就算是公主,怕也未必能及叶不悔,特别是新平公主,与公子冲突,有妨夫之相,以后得提醒下。”

    才想着,突然之间听见“唧唧”两声,低首一看,原来是小狐狸拱拱手,显是有点饿了。

    不过当野道人去抱,它就立刻避开,水盈盈的眼里写满了讨厌。

    “船老大,你这命数有点不济啊!”野道人慢悠悠的说着,这话一说,原本就看着野道人迟疑,心里有点害怕的艄公,立刻几乎要跪下:“还请路先生救我,救我!”

    “快起来,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可以说是同舟共济,我当然要尽心了,但能不能改,还得看天意。”

    “唧唧”小狐狸得到了一碗干净的水,一条人吃的鱼,看着野道人,鄙视的眼神几乎能直白露出。

    真是一只神棍!

    这时,邵思森走了过来,见苏子籍站在船尾,望着岸边方向出神,就没有立刻开口,而陪着站了一会。

    还是苏子籍先回过神,问:“邵兄行礼已收拾好了?可用我帮忙?”

    这本是随便找的一个话题,没想到让邵思森神情显出一丝不自然。

    “已是好了,苏贤弟无需担心。”邵思森心里却想:“早知苏子籍只带了一个包裹,就该也少带些衣物,也就不至于看几个兵卒的脸色。”

    邵思森再想着低调,跟苏子籍这种真是一个包裹就能走天下的作风一比,也显得高调了起来。

    一想到随从帮忙运上几个箱子,结果被检查的甲兵翻了白眼,邵思森就心里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苏子籍这种云淡风轻,一看就是并不担心这次会试能否参加,必是已预定了前程。

    而自己在不久前,还觉得就算无法参加这次会试,作官宦子弟,也不过是再等上些时间,耗得起,比苏子籍强……

    每每想到,邵思森就心里别扭。

    苏子籍哪会感觉不到邵思森对自己这种微妙的态度变化?

    他当然猜得出,这是因为什么,可就算自己解释,他也不会相信。

    再说,苏子籍也不觉得这有一而再解释的必要,又不是自己媳妇,误会就误会了。

    “邵思森一直这样的话,等到了西南,就表面敷衍,暗中行动,免得被坏了事。”苏子籍暗暗想着。

    “苏公子,邵公子,尚书大人有请。”这时,一个亲兵过来,对二人说。

    苏子籍跟邵思森对视了一眼,就应了,钦差船靠的近,看准了就跳过去。

    对兵部尚书这个本朝建国的第一个榜眼,苏子籍早有心接触了解一番,原以为要再等等才能有这样的机会,没想到兵部普通官员小吏不算客气,兵部尚书却没有放置,第一天就要见。

    等终于被领到了一处船舱里,看见了坐着兵部尚书,苏子籍与邵思森心下同时一紧。

    但二人的反应,不是同样的原因。

    邵思森虽是官宦子弟,但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见三品大员,还领着钦差,只觉得自己曾经见过的高官,跟这兵部尚书比起来,威严上还真差了不少。

    苏子籍则一凛,望着这位带着官威却温和的中年人,暗想:“有不浅的武功,看来朝廷上也是藏龙卧虎,并不都是普通人。”

    “也是,大郑开国未久,武风未消,别的部门都渐渐由文官掌控,但兵部文武的界限,似乎就没有那么大?”

    文官进来,也必须有所同化,真不通武事,不懂排兵布阵,在和平时或可,在这妖族威胁依旧存在、边境也始终没安定下来、且皇帝并不算昏庸时,很可能当不了多久,就要架空了。

    “你就是苏子籍?”就在苏子籍想着这些事时,崔兆全看向了他,在此前,刚刚与邵思森对话了几句。

    苏子籍忙收敛心神:“是,学生正是苏子籍。”

    “广陵省这一届的解元……”崔兆全笑着打量:“果然一表人才。”

    这话并不是虚言,崔兆全见过的人多了,但苏子籍这样风姿,可以说,几乎没有看过。

    “当年太子入京,京城迎接,争先目睹,号历代太子难有此颜,此人除了身份,怕也不逊色了。”

    “您过奖了。”苏子籍对视了一眼,没感觉到恶意。

    “何必谦虚?邵思森、苏子籍……你们两个我都听说过,一个是太学生,一个是广陵省的解元,都是后起之秀啊。”

    这位兵部尚书对着下官很威严,但对两个太学生却很和气。

    “对了,别人都罢了,怎么你们这样要参加明年会试却在这次派差名单上?不过,幸我们走海路,一来一回,说不定来得及让你们赶上开春的会试。”

    崔兆全说着,心里已经有所猜测,看来太学里也不是净土。

    至于海路,前魏已经开了海禁,大开海路,运粮不仅仅在运河,还在沿海的海路,大郑开国未久,为了维护国内的稳定,有段时间是海禁,但官方运输,还是有不少走海路。

    现在更有呼吁开海之声。

    苏子籍见他说话很随意,也没有故意装出拘束,笑着:“既派了差,就身不由己,不过听闻大人是本朝第一个榜眼,学生要趁这段时间,多多请教。”

    “好说,好说。”尚书哈哈一笑说着。

    儒生的本分是传学授业,其实许多官员本心还是以读书人自许,对下官必须有威严,对学生,就自然流露出读书人的心态。

    学生要请教,自己又有空,怎么会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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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兆全刚上了船,见船上忙碌的嘈杂,不禁皱了皱眉,说:“这时太乱了,你们先回去,船上有的是时间!”

    明白崔兆全要处理一些杂务,苏子籍也不失望,跟邵思森作了揖,重新回到了自己船上。

    “苏贤弟,我有些身体不适,先去歇息一会,等好些了再与你闲聊。”邵思森有点不愿与苏子籍独处,随便找了个借口,告辞回了自己房间。

    “邵兄请!”苏子籍也没点破,此刻上午,难得的冬日高照,水波荡漾,不远处舰船衔尾相接,不时传来命令声,他听而不闻,只是沉思。

    “龙宫传承这事,我已与水妖结怨,其中孙不寒疑是海妖,当时没能杀死,让他逃了,猜得不错,他应是海妖一个首领,因我失了龙宫传承,必定对我恨之入骨。”

    “也不知道这次跟着钦差船队走海路,海妖是否会趁机作乱。”

    “西南的事,除了两个军贼,或有齐、蜀两个成年皇子势力牵扯其中,妖族与齐王有勾结,在这件事上会不会也插上一脚?”

    “真有此事,整个局面就复杂了,虽不太可能袭击钦差船,但不管怎么样,路上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或许敌人就是觉得,钦差舰队抱着这样想法,不会过多警惕,在路上就会攻击。”

    “为今之计,就是先与钦差搞好关系,赵督监又跟上来了,身份可疑,怕是领了宫内的密旨,不能随意结交。”

    “别的结交了,无论是路上,还是去了西南,都能有不少作用。”

    这样想着的苏子籍,又将目光落在了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的商船上。

    既野道人能带着小狐狸混入其中,这里面不知道还有着多少势力耳目也跟了上来。

    此番去西南,就算是有野道人与小狐狸帮忙,也要更小心才是。

    “苏公子,眼见起了风,站在这里危险,不如进去了,等风平浪静了再观这风景?”

    望了一会,因起了风,站在船尾能感觉到身体风兜得有些微摇,有个什长过来,低声劝着。

    苏子籍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虽自己知道,以自己实力,大风都不能将自己卷入水中,就算入了水也不会出事,但还是笑着:“多谢提醒,我这就入舱。”

    说着返回自己房间。

    方才只是放包裹时短暂待了一会,此刻回到船舱,才感觉到官船与以前乘坐的私船的区别。

    “空间更大,看着就敞亮了许多,与平时的卧房都没有多少区别。”

    “门侧放着恭桶,夜里也不必出去。”

    “有木榻,被子,还有小书桌,木榻直接当椅子了。”

    “就是阳光暗了点,但这是船舱的通病。”

    苏子籍若有所思的打开行李,里面只有换洗的衣服、一些银两跟几张金叶,以及洗漱之物,书籍一本没带,因全都记在了脑子里,此时无事可做,坐在木榻,默背着书。

    到中午时,有士兵敲门,将饭食直接送到手中,不算精致的吃食,两个馒头,以及两菜一汤,苏子籍也不嫌弃“大锅饭”,清洗了手,就直接吃了。

    半个时辰后,就有人过来收碗筷。

    “朝廷对士子的优待,果然不错,或者这是随员的基本待遇?”

    就在苏子籍觉得今天一天都会这样时,有人过来敲门。

    “谁?”

    “苏公子,钦差大人有请。”

    苏子籍稍微打理下仪容,走出船舱,一抬眼,就看到隔壁住的邵思森也从船舱里出来,竟还换了一身衣裳。

    “苏贤弟,你说,尚书大人叫我们过去,为了什么事?”路上二人的气氛有些尴尬,邵思森忍不住找着话题说。

    苏子籍随口:“或是为了指导我们学问。”

    没想到,还真让苏子籍猜中了。

    他们的船与兵部尚书的钦差官船拉近,跳过去后,就有人领路,而崔兆全并没有在船舱中,而在船头。

    钦差乘坐的这艘大船,船头甲板处面积宽敞,可以摆放着几张桌椅,在这里喝酒赏景。

    此时行在河上,并没有入海,但半日行程,已让船队行到了开阔地段。

    两岸风景,眺望才能看到,冬日河面,因滚滚流淌的河水,只有薄薄雾气弥漫,并无冰冻。

    崔兆全见到了,招招手:“来,坐到这里。”

    他说的一口漂亮的京话,单听口音,根本不知是外省人。

    “谢大人。”在他左右各有一套桌椅,苏子籍与邵思森行礼入座。

    “你们都是太学生,一国未来栋梁,老夫今日趁着风平浪静,正是空闲时,你二人作赋一篇,以江河湖海为题,我来点评,如何?”崔兆全虽是文官,但掌管兵部,似乎染了些军将直爽气息,手一挥说着。

    “学生应命!”两人都是作揖应着,自然有人上前给了笔墨。

    魏朝会试,要求作赋一篇、诗一首,策论考核,这种以诗赋取士,虽在郑朝被削弱了不少,可依旧是考核之一。

    苏子籍的作赋水平,虽由于总体的四书五经水平甚高,诗词也有些悟性,作赋的水平自然而然水涨船高,但还是相对薄弱环节。

    但曾是榜眼的尚书主动提出考核作赋,会在事后点评,这是难得的机会,苏子籍当然不会轻视,应了后,盛了些水,在砚台上倒了点,拿着墨锭一下下研了起来。

    墨水渐浓,思索渐渐深入。

    而邵思森则心中欢喜。

    他的家中,兄长都参加过会试,对作赋自有心得,而自己在太学学习的时间长,也曾研究过作赋的课程,看一眼仍在思索的苏子籍,心中暗想:“作赋讲究天赋灵感,更有经验,苏子籍不到十七岁就成了一省解元,这说明平时刻苦,但人的精力终究有限,我就不信样样都精通!”

    因着心情好,邵思森稍加思索,提笔就在草稿上写了起来。

    这时,有亲兵在崔兆全的耳边嘀咕了一句,崔兆全顿时起身。

    “你们且写着。”见邵思森似被惊动,朝他看来,崔兆全一摆手。

    而苏子籍凝神仍在想着,并未察觉。

    “赵公公怎么过来了?”崔兆全迎出几步,话说的客气,但脸色并不是那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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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差赵督监在隔壁船上过来,一挥手,让二个侍卫都退下,笑着:“看到崔大人这里热闹,咱家也来凑凑热闹,怎么,他们这是在做文章?”

    “对,读书贵在勤勉,现在趁着这天色不错,风景尚好,请过来作赋一篇,不然,这一路上无事可做,倒是浪费了。”崔兆全淡淡说着,不觉得这太监能理解文人的情趣。

    赵督监看了这情况,目光见苏子籍在凝神思考,也不打搅,点了点首:“读书人写文啊,那咱家就先不过去,免得影响了文思。”

    说着,太监背着手,观赏着风景。

    “这太监竟然也知道心慕文教?”

    原本对太监既有忌惮又有轻视的崔兆全,虽位至三品,也算经常遇到太监,但那是宫内,大郑开国,外官和内官不得擅自交往,规矩还没有松弛,所以仅仅是泛泛相见。

    这还是崔兆全第一次与太监出行,现在赵督监尊重文教的态度,让他心里舒服了一些,脸上神色也缓了一些。

    一会,见苏子籍与邵思森都写好了,两人才渡步过去。

    赵督监没直接去看,而是找了椅子坐了下去,自然有人奉茶,崔兆全先拿起邵思森的文章,细细看了,渐渐带着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这赋,对仗工整,声律铿锵,看来是下过苦功。”

    “你既在太学入了上舍,那别的方面的学问定然也不差,以此火候,就算这次不中,三年后必中。”

    这已是相当不低的评价了。

    毕竟在场的人都清楚,这一次的会试,苏子籍与邵思森多半难以及时赶回去,说三年后必中,就等于承认了邵思森的才学可中进士了。

    邵思森心中满意,虽尚书话中留着小小余地,有点遗憾,但能得曾经榜眼的赞誉,这已是收获。

    这时,崔兆全又拿起了苏子籍的文章细看。

    看了没几行,就拈着胡子,一动不动了。

    见他久久不说话,本就只等着点评文章的赵督监有些急了,要知道,能做首脑太监,基本都不会是急性子,忍耐不低。

    能让一个首脑太监急了,可见这位尚书安静时间有点长了。

    “崔大人,文章怎么样?”赵督监轻声问着。

    崔兆全这才回过神来,没抬头,目光锁住文章,心中一叹:“哎,这次西南之行,耽搁了啊,此等文才,不中简直没有天理。”

    这话一出,不仅赵督监一惊,就连本来带着笑意的邵思森,都表情一僵。

    这般夸张?邵思森心情复杂至极。

    崔兆全看着苏子籍,见少年得了这盛赞,也不见狂喜,只是恭敬谢过了,越发心中可惜。

    生了惜才之心,语气就更是和气:“不过,汝尚有几处小错,因我朝作赋,讲究是奇偶必称、单复必齐,这几处需略加修改一番。”

    “还有,你所作的赋,尽态极妍,虽是正宗,但能做到,丽而能朗,丽语能朴,或会更好一些。”

    苏子籍听着,只听这话一出,“嗡”一声,就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在视野中漂浮,一行青字窜起:“崔兆全向你传授【诗赋】,是否学习?”

    苏子籍收到传讯时,心中顿时一松,这说明崔兆全真心欣赏,诚恳传授,才能引发紫檀木钿,当下应着:“是!”

    才应一晕,一堆信息瞬间进来,而视野冒出了淡青色的提示:“【诗赋】已习得,【经验+600】。”

    “【四书五经】16级(71/16000)”

    “【四书五经】竟直接升级到了16级!”

    “是了,骈文的四言句是从《诗经》而来,这本就是四书五经的范畴,算作一类,并不奇怪。”

    能让《四书五经》立刻升级、这是苏子籍也没想到的事,心中欢喜,立刻深深向崔兆全道谢。

    “学生实在受益不浅。”

    “可恨,这样奉承!”邵思森觉得苏子籍这样太过肉麻,这不过是说了几句,谈得上受益不浅?

    而苏子籍却是真正诚恳,这怕是崔兆全【诗赋】的大半才学,一下全部得到了,岂能不感谢?

    “老夫也不过是点拨几句,你能领悟,实是天赋聪慧。”崔兆全看苏子籍的眼神,连赵督监都觉得有点肉麻,他轻咳了一声,笑着:“不愧是太学,两位高才都是文采一流。”

    崔兆全也一笑:“赵督监说的不错。”

    又对着二人:“你二人可将文章修改一番再拿给我再看。”

    “是。”

    苏子籍与邵思森立刻应了,邵思森情绪有点不高,而苏子籍坐回去,就沉思着继续研墨。

    墨水再次渐浓,铺开宣纸,拈起柔毫舔墨,蘸得笔饱,一字字写了下去。

    写的认真,冬天竟然渗出了细汗,写完了,看着纸上的赋文,默默念读了一遍,一时之间就呆了。

    前世时,与这四书五经,只算是识得字,连粗通文墨都说不上,但此时,有了刚才经验传授,这一次修改,苏子籍自己看完了,都觉得字字珠玑。

    要说第一版是辞藻华丽,读起来让人惊艳,这修改过的就不仅是辞藻,更有读完细细回味的韵味。

    一切完成,看了看,就见着邵思森正在向崔兆全单独请教,而一侧坐着赵督监,慢条斯理低头喝茶,竟然也没走。

    “转眼,就快黄昏了。”

    邵思森这点小心思,根本不被苏子籍在意,没去看投来的目光,走过去,将修改过的文章递给崔兆全,说:“尚书大人,学生已修改了一遍,请您点评。”

    崔兆全眼睛一亮,接过来展开一看,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中。

    喝茶的赵督监这次不再催问了,只是安静喝茶,仿佛这里风景独好,只有一人的悠闲。

    邵思森站着,面上平静,袖中的双手已握紧了。

    谁料,这次崔兆全没再夸奖苏子籍,沉默一会,开口:“今日就到这里吧,老夫已有些倦了,你们改的都很好,回去可以自己再以题目做做练习,王二!”

    随着一声,这次进来不是亲兵,而是曾和苏子籍喝过酒的王二。

    苏子籍与王二目光对视一下,都没有表情。

    崔兆全吩咐:“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都拿上来。”



    王二是尚书府跟过来的家仆,在船上主要管理的就是崔兆全带去的私库,不用亲兵,就是防止有人觉得公私不分。

    这次随船运输过去的可还有八十万两饷银,都是九八色的官银,当日检查时,把绸布扯去,只见箱子里饺子一样密行排列,都是锃明噌亮的银元宝,看一眼就让人觉得眩目。

    崔兆全注意到,在场的人一下子都直了眼,自己能克制住,仆人未必能。

    而且崔兆全对皇帝再派个太监跟着有些心里忐忑,自然更加谨慎,把公私划的很清楚,不肯给人抓到半点把柄,断不肯让自己仆人管理公库,以免出了事说不清楚。

    王二听了,很快就端个木托盘进来。

    这木托盘上面,放着两个巴掌大的锦袋,微微鼓着,明显都装着东西。

    崔兆全看似随意的拿起一个,笑着递给邵思森。

    长者赐,不可辞,邵思森忙双手接过,作揖道谢。

    苏子籍也得到了赐给的一个袋子,拎在手里,觉得手感不轻,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想也知道,应该是砚台或好墨这些读书人能用的东西。

    “都散了吧,学问无止境,你们不得自满,去吧!”崔兆全将东西赐给,就让两人出去了,一时间,甲板上只剩下了崔兆全跟张公公两人了。

    两人相对无话,良久,赵督监将手里杯盏轻轻一放,轻笑:“崔大人,上次你沉默,是因苏子籍才学惊人,这次你沉默,又是为何?”

    “这个阉货!”崔兆全面对赵督监好奇目光,知道不说出来,这位怕不会甘休。

    事实上,在看过苏子籍修改过的文章,崔兆全本就有着一股倾诉欲。

    只是当面说了,或对旁人说了,很容易传出去,就是对苏子籍的捧杀。

    倒是赵督监,是首脑太监,嘴一定很严。

    想到这里,崔兆全叹着:“第一次惊讶,老夫是感慨后生可畏,这水平其实已经是进士之才,与老夫相比,也不过是毫厘之差。”

    “第二次时,老夫是震惊,虽在史书上读过,但现实里,从没有想过,真有指一反三,顿悟大道之人!”

    “这第二篇的水平,老夫已不能当一日之师了,你说,我能不感慨,能不沉默么?”

    苏子籍修改前的文章,虽让他吃惊,但尚能接受,可修改后,他看了几遍,逐字逐句检查,以他的水平,竟都无懈可击,寻不出纰漏。

    就算是自己鼎盛时所做,也就是这样了。

    赵督监微微惊讶,心中还有着一种难以与外人说自豪,轻笑一声,调侃:“难不成与榜眼一样?”

    崔兆全苦笑道:“差不多,硬要挑剔,只能说,尚差一点年纪带来的阅历,哎,但这本就不是缺点,年轻人有着冲劲与朝气,反更合适。”

    “苏子籍有此等才,这次被丢到队伍里去西南,误了考期,怕是太学里有人嫉贤妒能。”

    这样的才华,想必碍了不少人的眼,本来这种误入名单的事就十分荒诞,看了苏子籍的文章,崔兆全立刻明白了,这是有人嫉妒苏子籍,害了误了三年。

    作读书人,崔兆全对苏子籍很难不生出同情与怜惜。

    赵督监听了,只是一笑,随口应着:“崔大人说的,倒有这个可能,人啊,总是这样,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心里暗想:“这可不是什么太学里的人使坏,而是齐王出手了。”

    “不过,苏……苏举人的才学,竟能让崔兆全夸赞,倒让咱家惊讶,崔兆全可不知道苏举人身份,这样推崇,说明苏举人本身就极出色,风采过人。”

    “这次西南之行,定要护住苏举人,赶上了科举,或真能一举成名天下知,到时,皇上也许会相认。”

    这样想着,心中已有了想法。

    再说苏子籍与邵思森二人离了船,回去自己的船,邵思森的目光,就忍不住往苏子籍提着的袋子上瞟。

    “也不知尚书大人给了我们什么东西。”见苏子籍一点打开看的意思都没有,邵思森忍不住说了这一句。

    苏子籍只是笑笑:“不管是什么,都是长辈的一番勉励。”

    “苏贤弟说的是。”邵思森扯了扯嘴角,不得不说。

    苏子籍都这样说了,他再提这么打开,互相看一看里面,就显得很刻意了。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邵思森关上门,才微微皱眉,将手中袋子打开了。

    看清了里面,神色微变,有点惊喜。

    “这是……山黄砚?”

    山黄砚,是宜陵省端黄府的特产,其砚用山黄石所制,因上好山黄石不仅颜色微黄,上面偶有红色细点,还有一种幽香,近似梅香,也因此好的扇黄砚,又被唤山黄梅砚。

    越是上好的山黄梅砚,上面的红点就越是酷似梅花,味道也更是清新、沁人心脾。

    这袋子一打开,扑面而来的淡淡幽香,让邵思森也惊喜了下。

    虽说原采地的官购,价格比市价便宜不少,但用这个赐给随行的太学生,是很看得起了。

    就算是正经的师长逢年过节所赐,也不过这样了,甚至可能还不会这样珍贵。

    “就是不知,苏子籍的袋子里,是否也是山黄砚?”

    将这块砚台取出,在手上把玩,邵思森欣喜余,忍不住惦记着苏子籍的袋子。

    本以为,这种惦记过一会也就散了,没想到,因着心中这想法,接下来的时间里是坐卧不宁,连手里的书都看不下去了。

    “不行,要是不能得知苏子籍袋子里是什么,怕我难以静下心来。”

    “可看苏子籍的模样,似乎并不想让我知道。”

    思来想去,邵思森做出了一件往常绝不会去做的事。

    他就住在隔壁,当听到不远处苏子籍房间的门响了,慢慢侧耳听着,脚步声远了。

    “应是去方便了。”邵思森想。

    虽然每个房间里都有着恭桶,但这只是备用着,实际上能出去上,大家基本都是出去。

    将门轻轻推开,走出来,发现通道已没了人,这也正常,因这条船住的就是随员,邵思森来到了苏子籍的房间门口,敲了几下门。

    “苏贤弟?苏贤弟可在?”又轻唤了两声。

    无人应答。

    看来刚才的确是苏子籍出去了,这样想着,邵思森嘴里说着“苏贤弟,我进来找你了”,手已将门一推,走了进去。

    舱房内空空,一览无余,果然无人。

    他接下来的动作很快,只翻找了片刻,就在角落里翻出与他基本同色花纹的绸袋。

    上面有着绳子,快速解开,只往里一看,邵思森原本提着的心,顿时犹掉进了河水里,湿漉漉,别提多难受了。

    “竟不止是山黄砚,还有一块墨?”

    “墨竹……竟是墨竹。”

    一块看着犹一截墨色竹子的墨,同样是特产,与山黄梅砚一样,在读书人看来,是清贵风雅之物。

    邵思森不是买不起这样的东西,而是尚书大人给的东西,数量不一样,这代表的态度不同。

    苏子籍袋子里的东西比他多一件,这定是因在尚书大人眼里,苏子籍明显比他强,比他更有才。

    “不好!”就在这时,已快到门口的脚步声,让邵思森骤然一惊。

    他忙将袋子快速系好,又放回原处,只来得及直起身,苏子籍就已是从外面走进来,正不解地看着他。

    “邵兄,你这是?”

    “我是来找你的!”邵思森说,话一出口,感觉到自己说话声音似乎大了一些,忙收敛了,努力平静地说:“啊,刚才我进门前,还以为你在,结果推开门,才发现是听错了。”

    这话有点敷衍,但也不能说什么。

    苏子籍房间里本就没有机密,又恰好出去了,这理由说得过去。

    苏子籍没有多计较,看了邵思森一眼,说:“原来是这样,邵兄找我,定然是有什么要紧事了?”

    “要紧事倒是没有,就是想问问你,一会可要一起读书?”邵思森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主动邀请。

    苏子籍想了想:“今日大家作了文章,都有些累了,不如改日?”

    “可以,那就改日好了!”邵思森总觉得苏子籍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心想:难道苏子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这样一想,就越发难堪,忙不迭说:“既然你累了,那我就不久留了,你且歇息着!”

    说完,就匆匆出去。

    “……”苏子籍其实刚才没有多心,现在这神态才使他有点警觉,站着,目光下意识一扫,落在了锦袋的位置,他一向心细,自然注意到袋子摆放的位置,与自己走时变了一些。

    “原来他竟是冲着这东西来。”摇摇头,对邵思森,苏子籍无语。

    出了苏子籍房间的邵思森,脸色苍白回到了自己房间,一关上门,就背靠着喘起了粗气。

    “斯文扫地,我竟做出这种事……”他心虚又难受地抹了一把脸:“可我苦读多年,竟真不如苏子籍么?”

    “既有了苏子籍,又何必再有我?”

    同在一届,有这样一座山压着,这对读书人,尤其想要扬名的读书人来说,简直就是当头一棒。

    生平第一次,邵思森感觉到了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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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航行,水面渐渐宽阔,浩浩渺渺两岸都模糊,新水与旧水激荡,掀起六七尺高的浪,远望去,天水混成一片。

    一艘艘商船,不远不近跟着官船,犹天空之中的云,这是船帆的颜色,而在这些商船后面,也跟着一些私人船只,并不是商船,而是所谓的旅船。

    包下这些船只,多半是一些散客,其中就有想从京城回家的外地乡绅或家资丰厚的读书人。

    这些乡绅或读书人,虽比普通百姓有些身份与钱财,却够不上官船,可让他们与商人挤在一艘船上,因着种种原因而不愿。

    于是,这种一个艄公几个水手加一艘不大不小旅船的组合,就成了这些人的首选。

    眼下,大多的旅船就跟着商船,冷眼看去,并没有太大区别,无非就是不像官船挂着黄龙旗与官字灯笼,也不像商船挂着某家某姓的灯笼,让人一眼就能知道是谁家的船。

    “公子,再往前走,可就要到入海口,到那时,我们这等小船,根本就行不远,随时可能被风浪打翻,您确定还要继续往前走么?”

    一艘缀在末尾的旅船,艄公看起来五大三粗,却很心细,望着包下这艘船的孙公子,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要说,当初不过是看孙公子衣着华丽,出手也很大方,光定金就直接给了二十两,路上一应嚼用,也都是额外花钱采买,还并不要求入海,只说沿着大河行一段路即可,这才答应了这活计。

    可现在看孙公子的架势,不像是打算停下,难道这位公子是打算乘坐着这船入海?

    只怕一个大浪拍下来,船就要松散了啊。

    “还不到入海口,你急什么?”一直背对着艄公的少年,这时回过头,黑沉沉的眸子,阴冷看了一眼。

    本来还想说什么的艄公,一触碰到少年的目光,顿时下意识打个寒战,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一种被阴暗恶兽盯上的本能的恐惧,差点让他腿一软,当即瘫在那里。

    好在孙公子只是呵斥了这么一句,就重新转回身去。

    擦了擦额头的汗,艄公不敢再说什么,想想孙公子说的也对,现在还是沿着河岸走,并没有出海,还不到靠岸时。

    “算了,继续往前走吧。”冲几个水手挥挥手,艄公自己叹气走了,一直远远望着前方船队的孙不寒,这才勉强压住了心中的暴戾。

    差一点,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对艄公下手了。

    但真当众暴露妖怪身份,接下来的计划就要泡汤,所以忍得也很艰辛。

    在别人看来,他是望着跟着的商队,但实际上,他的眼中则越过商船与官船,直直地锁定了钦差船。

    “钦差大臣、兵部尚书……呵呵……”

    不愧是三品大员,在自己没有受重伤时,还不至于有这样强的威慑,可在眼下隔着这么远,扑面而来的气势,以及钦差船上滚动的力量,烈日一样烧灼着自己,而自己则像是离了水的鱼,根本就不能靠近,否则痛苦会骤然加剧。

    甚至就算是离得这样远,也对自己这皮囊,也有着伤害。

    “咳咳!”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嘴里突然咳出了一口血。

    孙不寒掩口的手慢慢放下,目光落上去,发现手心的血,并不是鲜红,而是带着污色接近黑色的血,其中还有着细碎的血块。

    这身体就要撑不住了么?

    “可恨,一步差,步步差。”孙不寒垂眸看着黑血,森然一笑:“那就博一下吧。”

    “那只狐狸精,屡次逃过我的搜索,我当时不觉,后来细想却极去蹊跷,难道青丘的那件魏世祖的宝贝,就在它身上?”

    “就算不在,也必大有渊源。”

    夺舍并不那样容易,必须恰是人生来的秉命,以及八字都吻合,并且还会消磨一部分元神。

    要不,鬼神之道早就肆无忌惮——夺舍太子岂不最好?

    就算不是太子,富贵人家岂不是最好?

    几十上百只修炼鬼神之道的妖怪都投入富贵人家,等长大了,一联手,岂不立刻变了天?

    就算到这时,孙不寒还是想尽量保全这躯体,当然,如果夺了那件魏世祖的宝贝,舍了这躯体也值。

    本来按计划,是打算再跟着深入一些,但眼下身体撑不住了,这船上的人大概也是不愿了,孙不寒可惜想着,只能仓促在入海口发难了。

    他袖子轻轻一挥,本就起了的风又大了一些。

    还是顺风,直吹着这些船,速度更快朝着大海行去。

    “船家!”孙不寒喊了一声。

    艄公这时已是望着水面有些心惊肉跳,孙不寒这一喊,立刻就过来了。

    “公子,可是要靠岸?”

    “急什么?”孙不寒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又指着右面:“转向,朝那面去。”

    “可是……”

    “既没让你出海,只是在这河上转向,你也不愿?真以为这银子,是这么好拿的?”孙不寒眼眸黑沉沉望向艄公,直把艄公看得心下发寒。

    “好、好,我这就按公子说的做!”忙不迭地应了,艄公立刻跑得飞快。

    这艘船,因是挂在一溜船队的末尾,所以它的突然转向,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这一路上,只是顺路跟着的船只就不少,时不时就要到了地方靠岸,就算是注意到的,也只看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眼见着在风中抵达了一处,风势越发大了,将这艘船船帆吹得直直鼓起来,快要破了的模样。

    船只歪歪扭扭,随时都可能在这海河相接的区域侧翻。

    在河上算是不小的船了,到了这里,显得弱小而无助。

    “公子,真的不能再往前去了啊,再往前,船就要翻了!”艄公顶着对孙不寒的畏惧,一脸着急的说。

    毕竟再往前,真可能船毁人亡,就算是这公子很恐怖,可反正都是死的话,畏惧自然也就少了。

    “你看前面。”孙不寒示意艄公看向前方。

    “那、那是……”

    一座不大的小岛在薄雾被大风吹开,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大概是入海口由江河的淤泥形成,恰在入海口与真正海洋之间,虽是不大,但眼看着天色暗了,风也大了,靠岸停船,暂时避风,的确是安稳的做法。



    更重要的是,刚才感觉到,这位文弱公子身上不寻常的阴森气息。

    艄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心就一沉,原本还以为这位公子是好相与,没想到这样危险。

    “江湖客,还是水匪,又或是……”

    为了自己及水手的安全,艄公心提着,不敢与孙公子对着干,但愿他不要继续行船了。

    “真的要入海,就拼命吧!”

    “就到小岛吧。”仿佛老天也听到艄公内心的呼唤,这位不怎么好说话的孙公子,接下来就说了这一句。

    生怕孙公子反悔,艄公得了吩咐,立刻就号令水手,将船划向了小岛。

    随着小岛慢慢靠近,船靠了岸,艄公看了一眼,见这岛只有一二百米方圆,以他本来是农民出身的眼光,最多不过一百亩地,一扫就能看清,除了低矮又枯萎的芦苇和野草,根本没有藏身之地,不由暗松口气。

    “没有骗你们罢?”孙不寒冷笑一声:“这岛虽小,靠着它,风浪再大也翻不了船。”

    “岛上说不定还有些野鸡这些,猎些当晚餐,我入舱休息会。”说着,孙不寒就入了船舱。

    一切无事,艄公怀疑自己胡思乱想,指挥着“哗”一声放下铁锚,说声:“好了,你们听见没有?去岛上看看有没有野鸡野鸭,逮一二只回来给公子品点荤!”

    “是!”见情况安全,水手也就放了心,看了看天色,就才登了岸,目光余角,突觉得一条似蟒似蛇的东西一闪,不由一惊,回去看,又什么都没有,暗骂了自己一句。

    入海口水深处,一条盘踞在水底巨大海蛇,突然之间动了一下。

    而水手当然不知道,鞋踩得草丛吱吱咯咯响,只听“唿”一声,扑棱棱惊起一群鸟,一个水手眼疾手快,一手擒了一个,看时是两只野鸡,笑嘻嘻说:“老大,我们有口福了,果然是野鸡。”

    “嗯。”艄公大踏步上岸,吩咐:“冬天的芦苇是上好材料,铁架子上吊锅,就给煮野鸡汤。”

    于是众人七手八脚,不一会火噼啪响,铁架子上吊锅中野鸡肉散发出令人馋涎欲滴的浓香。

    艄公还是有点心事,望着夕阳下的入海口,突然之间,站了起来。

    “老大,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撕野鸡肉。”

    “胡扯,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一起看去,只一看,就吓的心胆欲裂。

    “啊!那是什么,老大,有妖怪!”只见小岛附近风浪大作,水面上不仅波浪翻滚,而且还有恐怖的漩涡在不断地移动。

    刚刚上了小岛的人,几乎都看到一条巨大的长影在水中作怪。

    “闭嘴!不要得罪水神!”艄公立刻呵斥了船员,安抚着众人不要惊慌,慢慢后退到安全地带,个个抓住树干,警惕看着水中的怪物。

    “都不要出声!”见有人忍不住发出惊叫声,艄公虽吓得要死,还是立刻警告着。

    他命令水手戒备的同时,还忍不住看向跟着一起后退,却显得从容不迫的孙公子。

    耳边响起的则是一个水手的低低祈祷:“老天保佑,可千万不要毁了船。”

    这里距离固定水路已偏离了航线,船只被怪物拍碎,不仅他们没法回去,而且这岛上肉眼可见都是些无果的小树,又挨着入海口,水也是咸的,根本就没法饮用。

    没了食物跟淡水,又能存活几日?

    众人忧心忡忡,紧张万分。

    这时长影狰狞抬首,露出了水面,众人看得瞠目结舌,竟是一条巨大的海蛇?!

    之所以不觉得是龙或蛟,是因形态不对,虽长影身躯庞大,看着令人胆寒,可缩小数千倍,就是最寻常的海蛇,作在水上吃饭的人,自然认得。

    海蛇居然也能这样大?

    有人露出了三观尽碎的麻木表情。

    这时,正紧紧盯着巨大海蛇,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艄公,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它走了……”呆呆望着巨蛇转了个弯,竟朝与小岛相反的方向,直接游走了,小岛周围骤起的风也慢慢恢复到众人能接受的程度。

    艄公的声音不敢放大,生怕这走了的怪物听到声音,再折返回来。

    直到它的影子彻底看不到了,真的游远了,他才松懈下来,噗通一声,腿一软,跪倒在地。

    但这反应却并不丢人,因他闻到了附近有人尿了裤子,有尿骚味弥漫开来。

    至于孙公子,原本是站在他身旁的,可此刻,却突然就不见了身影。

    “艄公,孙公子不见了!”有人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件事,立刻四处寻找,没找到人,着急向艄公禀报。

    艄公脸上神情复杂,摇摇头:“不必找了。”

    果然,巨蛇与孙公子有关,是不是妖怪,艄公已经不敢想,只想着回去好好给神上支香。

    入海口·官船

    “邵公子!”邵思森闪眼见士兵出来,问:“你这是收拾碗筷么?苏解元在不在里面?”

    “邵公子,苏解元用了晚饭,说去甲板上走走消消食。”

    “哦!”邵思森也就无话,让开身让士兵过去,邵思森自怀疑自己偷看的事被苏子籍发现,就刻意躲着苏子籍,眼看入了夜,外面安静了许多,困意也终于渐渐地袭了上来。

    可躺在床上,又辗转反侧。

    “想不到我自觉养气养性,不想还是这样脆弱!”他忧心忡忡地想着。

    船舱外,夜色中苏子籍站在船头,望着前方,黑压压一片,在别人眼中,代表着幽深与威胁,可在苏子籍的眼中,四周都是水,让他觉得分外舒适。

    只见茫苍苍碧幽幽大河注入海洋,霾烟一样的水气笼罩,渡口、船舟都朦朦胧胧的不甚清晰,格外有意境。

    事实上,修炼了蟠龙心法,哪怕是变异成人道之种,随着一步步提高,对水的亲和感,就在逐渐提高。

    偶然下水游泳时,苏子籍甚至觉得自己不是人类,而变成了水中的鱼,这种感觉,代表着蟠龙心法的提高,但也会给苏子籍敲响警钟。

    “不可太过沉迷这种如鱼得水的快感。”他暗想,又吹了一会儿风,在周围都是水的地方,灵气虽稀薄,却慢慢融入身体,汇聚成了武功。

    等苏子籍满意回船舱睡觉时,周围已越发安静,呼呼的风浪声,成了唯一的声响,等关上了门,连这声音也被隔绝在外。

    苏子籍也不矫情,这环境也就别想天天洗澡了,直接脱了外衣与鞋子,倒头就睡。

    朦胧之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外面喊了一声:“出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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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子籍只翻了个身,就感觉到身体一坠,宛高空落到了深渊。

    这种感觉,很像是夜梦中一脚踏空,但伴随的熟悉恍惚感,让苏子籍知道,这不是梦,而又入了龙宫。

    只是和以前不同,苏子籍这次并不直接降落在殿内,而位于龙宫外面,落脚之处是石阶,周围是破败的石雕。

    “龙宫似乎在恢复?”一眼看去,依旧是熟悉的水中世界,但石阶原本是一片废墟,现在恢复了,就连这破败的石雕,实际比上次又恢复了一小部分。

    虽还有着大半宫室一眼望去仍是废墟,但在已然恢复的宫殿的遮掩下,也不那么明显了。

    恍惚间,苏子籍竟听到有人从四面八方喊了起来:“起风了——海风来了——”

    海风?

    蟠龙湖龙宫,并不在海中,怎会起了海风?

    回想到刚才半睡半醒间听到的“出海了”,很难不让苏子籍怀疑,自己其实并不是入了龙宫,而在梦里。

    只是一道雀跃的龙吟,恰在此时从宫殿内传来。

    苏子籍下意识将身体掩在了那半截石雕的后面,就见宫殿大门内,飞快窜出一道白影,直冲而上。

    顺着这白影望过去,苏子籍微微挑眉。

    “竟真起了风。”

    都不用特意去嗅,一股海腥味,就直扑面门。

    “还真是海风?”

    龙宫上空的确是起了风,这海风的到来,竟像久旱之地迎来了甘霖,不仅幼龙欢乐无比,别的水中生物,但凡在龙宫所在结界内,都舒展着身体,显露出舒心与激动。

    见幼龙在海风中穿来穿去,发出阵阵欢快龙吟,苏子籍渐渐也有了一种感同身受的兴奋。

    本是人形,在他不知道时,化为了一尾鲤鱼,鲤鱼通体红色,散发着淡淡的金光,随着海风吹来,也跟着摆尾抬首。

    海面上,刚刚入海的商船,水手连夜加班,并不敢停歇。

    此时起了风,就更小心对待,毕竟夜里的大海神秘莫测,哪怕周围有很多船只同伴,但不小心出了事故,夜里救援,也只有看运气了。

    商船队伍中有一艘船,船上水手和别的船上无异,艄公一张国字脸,厚厚的嘴唇,眼睛大而明亮,拿起鱼篓:“抓了几尾活鱼,除了红烧,给客人你弄个鱼羹怎么样?”

    “可以,我就愧领了。”野道人笑着,顿了一顿,又望着前面:“你这船,能跟上前面的官船么?”

    “能,我们就是干这活,官船也不敢向深处开,都是沿着海岸走,放心,我们的船翻不了,跟的上。”

    唯一不同,就是在甲板一角阴影处,躲藏着一只小小狐狸,狐狸眼正百无聊赖看着周围的一切,听到这话,不由白了一眼。

    突然,小狐狸抖了下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竟不怕被人看到,立起身就朝着前面看去。

    在大多数人眼中并无异常的前方船队,浮现在小狐狸眼中,却别有异相。

    在甲板上转了几下,小狐狸似乎下定了决心,竟噗通一声,跳入了海中。

    此时已是出海,海面深邃,在夜色下神秘幽静,陆地小妖进入海里,也要提着小心,但小狐狸已顾不得了,四条腿划的飞快,飞鱼一样在海面上掠过,拼命向前面扑去。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正提着鱼从旁经过的一个水手,听到了噗通落水声,立刻问着同伴。

    同伴犹豫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该不会是有人落水了吧?”

    他们来到甲板处,朝着下面看去,海面平静,提着的油灯一照,什么都没有。

    “应该是看错了,真是掉下了人,哪会这么安静?再说,我们刚才往这走,也不曾看到有人站在这里啊。”

    “那可能就是听错了,算了,不管了。”两个水手摇摇头,走远了。

    水中,小狐狸已游出了几十米,并继续朝着一条船游去。

    这中间隔着挺远,需要穿过上百艘商船,船与船之间也有间隔,而这些商船距离官船更有着几里距离,若不是小狐狸速度极快,怕是游到一半就要精疲力竭了。

    等终于游到了一艘官船前,属于苏子籍的气味也同时被小狐狸发现。

    小狐狸趁着船上水手没注意,一窜而上同时,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金色的橄榄正在船上空悬空出现,但从橄榄的密集程度可以看出,在船舱中,必然有她可以轻易够到,并且数量更多的金色橄榄。

    “唧唧唧”小狐狸并不慌乱,甚至带着优越感,看了一眼海中。

    不知从何时起,狐狸已发觉,苏子籍的橄榄盛宴,只有自己能看见,别的小妖除非近在几尺,要不根本不会发觉。

    因着这艘船是官船,戒备非寻常商船可比,小狐狸注意都放在了巡逻的士兵身上。

    好几次,都明显感觉到有人朝着她藏身之处望来,幸好都是虚惊一场。

    终于,小狐狸跑到明显是金色橄榄源头的船舱,在这里,属于苏子籍的气味,更浓了些。

    “唧唧!”小狐狸扒着门缝,朝着里面轻轻叫了两声。

    门内无人回应。

    难道是苏子籍不在?

    小狐狸欣喜于金色橄榄的出现,但也担心金色橄榄快速消失,于是门里没反应,还关着门,她不再迟疑,“啪”一声,和猫爪一样的利指伸出,在门缝里拨动着。

    又是“啪”一下,门开了,它咻的一声钻了进去,看起来很有盗贼狐的样子。

    随着门在身后轻轻合上,眼前的一幕,几乎闪瞎小狐狸的眼。

    一颗颗的金色橄榄,足足几十颗,悬在房间半空,它几乎都没办法去想,身体已经在下一刻一跃而起,抓住了一颗金色橄榄,直接捧着吸取。

    一股纯净的力量,直接流入身体各处,滋润着小狐狸,在她闭眼吸取时,狐狸身甚至有一瞬间变大一倍,身体上泛着淡淡的金光,但这时间维持极短,很快就又恢复原有的模样。

    “唧唧!”一颗金色橄榄很快就被小狐狸吸食完,她感觉到有点醺意,喝醉了酒一样,甚至追着自己的尾巴在房间里绕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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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现在还不是尽情感受喜悦时,时间不等人,更不等狐,它再次一跃而起,将一只金色橄榄扑到爪中,继续美滋滋吸取。

    而这一次,小狐狸身体,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本是一条尾巴,恍惚间,出现了第二条尾巴。

    但与第一次一样,这样模样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就再次恢复了一条尾巴。

    “唧唧!”对这一切都并不知情的小狐狸,只能感觉五脏六腑都舒服到了让她眯起眼睛,摇起尾巴的程度。

    于是,在第二颗终于被吸取完,她再次扑向第三颗,官船上空,金色橄榄一颗接一颗消失不见,食到第六颗时,她终于忍不住醉意,“啪”一声跌在地上,尾巴一卷,盖住自己,呼噜的睡了起来。

    远处海面上,夜幕下,神秘幽深之处,一条巨大海蛇,正在水下潜行。

    一个并不算矮小,但坐在水蛇上显得几乎不会注意到的人影,随着水蛇一起潜行在水中。

    小狐狸原本所在船,上面挂着几盏“姜”字灯笼,这是属于姜氏商队商船,这次跟着出海去往西南,姜氏商队也有七艘商船跟着。

    船上装着京城的一些特产,这是打算运到西南赚上一笔,再将西南的特产运回京城,再赚一笔。

    跟着的商队,大多都打着这样的算盘。

    往日的时候,往返这么久,还会担心会遇到水盗,但跟着钦差的官船,自然也就不怕了。

    在此时,船上的水手加班工作,为是预防着海面上出现的自然问题,而并不是担心海盗。

    此时风势不大,周围也都是商船,大家自然也就相对放松。

    只有船上的艄公有点昏昏沉沉,他也是姜家的人,这时看了船舱一眼,只是沉思。

    野道人说的面相,使他胆战心惊,自己真的时犯太岁,今年处处不顺?

    想想的确是,但又不肯相信,在幽幽火光里,反复想了想,还是叹口气,说着:“我去休息下,柱子,把刚才打的鲜鱼,弄一条给里面的路先生送去。”

    柱子是祖传的渔户,水上有全套本事,整治着一手好鱼,听了吩咐,答应了一声:“好,老大,我这就去。”

    说着就去取鱼,在此时,随“哗”一声巨响,一个大浪中,喷出了浪花,溅的柱子撒了一身,才要骂,只见月光下,钻出了一个巨大的蛇头。

    柱子瞬间吓呆了,而正在甲板上走动一个水手,闻声抬头看去,这一眼就被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妖、妖怪——”不远处的几个正整理东西的水手,也看到了这巨蛇,吓得大叫起来。

    海蛇双眼大如车轮,放着幽冷的光,不等这些水手反应逃走,就一个俯冲,张大了口,直接咬了上来。

    一个水手被咬中,在空中惨叫连连,空气中很快就弥漫起血腥味,别的水手看到了这一幕,发出更惨烈叫声。

    而附近几艘商船上的人,也都看到了这一幕,顿时骚乱一片,人人惊恐,四散奔逃。

    “老大,老大,有妖怪啊,老大——”柱子连滚带爬跑到了艄公住的船舱,啪啪啪地大力拍打着门。

    艄公才躺下,恍惚间听到有人在门外惨叫,一个激灵就赶紧爬起来,打开了门。

    还没等他询问,柱子就直接跌倒进来,然后抓着他的双腿,大叫:“老大,有妖怪!有妖怪在吃人啊!”

    “妖怪?!”生活在这有着妖族,尤其是水妖肆虐的世界,艄公一听这话,虽脸色煞白,下意识想到了野道人的批语——路先生说的没有错,自己果然年犯太岁。

    我刚才还怀疑路先生,这次我相信了,活下去必重重给酬金。

    这样想着,当下立刻说着:“快,快放烟火向官船求救!”

    当年大魏,开辟海路,就曾制定了烟花求援的制度,每个船上都有这种专门的烟花,虽还不知道外面出现了多少妖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只袭击商船,艄公还是第一时间发布了求援命令。

    正巧,附近还有钦差船队,在关键时必能起作用。

    “大、大副已经去拿、拿烟花了!”柱子哆嗦着说。

    这时,已从仓库出来的大副,鼓足了勇气,才双腿发软重新回到了甲板上,这时,这海蛇在吞咽一个水手,这水手在喉咙位置还是在拼命挣扎,因此它没有再发动攻击,只是围着商船打转。

    大副立刻点燃了手里的烟火,手抖的厉害,点了二次才成功,又立刻跳进了通道。

    “轰、砰”

    “救”这个字,随着璀璨的烟花在商船上空炸开,离着几里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声音?”野道人原本正在船舱内睡着,因太过疲惫,这一觉睡着就有些沉,且船舱门窗紧闭,外面声音遮掩了大半,可饶是如此,也被连着几声惨叫给惊醒了。

    野道人骨碌碌从榻上直接翻下,伸手就摸到了匕首,因警惕,他本来就是和衣而睡,连鞋都没脱,所以一滚而下,他就直接持着匕首凑到了舱门处,侧耳听了听。

    “不是有人针对我,声音是在甲板上传来,看来是出事了。”觉察门外并无危险,野道人心暗暗一松,轻轻打开门,悄无声息钻了出去。

    船舱走道幽暗,根本没有人钻船舱,谁都知道,出事了躲在船舱里的死的最快,而别的几个舱房,有人却没有那样大胆,吓的在里面颤抖。

    “这位兄台,发生了什么事?”有一个稍大胆些,在门缝里颤抖的问着。

    野道人不语,串了上去,并不立刻出去,他的身手,自然不是早就慌了神的水手可比,所以就算不远处有几个水手惨叫或格斗,根本就没发现角落处躲着个人。

    天色昏暗,还是能看见不远的一个水手拼命逃,又不知道向哪里逃,毕竟船就这样大,慌乱之间,被杂物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接着,似乎某个圆圆的黑影一动,一声惨叫传出。

    “不对,外面不对。”野道人闭住了呼吸,立刻推测出,在甲板上,一定出现了极恐怖的事情。



    躲在里面不出去?

    可万一下一刻船沉了呢?

    不摸清外面什么情况,野道人怎么可能安心躲在下面,感觉到船在摇晃,当下一咬牙,还是决定出去。

    “嘶!”

    当野道人悄悄爬到甲板上,朝着四周观望时,第一眼朦胧看到一片黑影,等适应了外面的光线,看清了这片黑影的真面目,立刻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居然是一条巨大无比的海蛇!

    蛇头狰狞,蛇身高高抬着,随着蛇首,不断移动,哪怕不去刻意抬头看,也能感觉到被恶兽目光不断扫过的可怕感觉。

    “这蛇是在寻找猎物!”

    要是普通人,必吓的心胆欲裂,但野道人却立刻看到周围十几丈内,尚有三条船,这三条船也一片慌乱,有的逃,有的指挥取出弓箭,有的尚在混乱中。

    “奇怪,周围明明那么多艘商船,它却没去理会,而专心围着这艘船,难道是船上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或是……人?”

    野道人身一伏,种种猜测在脑海中快速闪过,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本来,会上这艘船,就是因艄公的气运不错,晚年可能还有些官运,是这一批所遇的艄公中命最好一个。

    结果上了船,出发了,却发现艄公有了变化,命运扑朔迷离不说,还隐隐带着煞气。

    偏偏又推算不出具体是哪个人影响了整船人的命数,这担心始终在心里记挂着,在此时此刻突然就想了起来。

    “难道这煞气,就应在了这海蛇怪物上?”

    “但煞气袭来,分明又会被一道力量镇压,化凶为吉,与公子的命数有关,可见,就算是这海蛇恐怖,有所图而来,必不会得逞!”

    不过,这个先往后推,眼下最要紧,先躲过这场劫难。

    但躲在暗处,只是片刻,野道人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为什么煞气这样重?这完全超过了前面预料!”

    “这煞气足使我们全船死光光还不止。”

    才这样想着,只听一声惨叫,距离大概几米处,一个藏身在木桶里的水手,竟被海蛇直接叼扯出来,一口就咬掉了半边身子。

    半个身子被吞下,还有半个身子落下,鲜血淋漓,内脏飞溅,伴随惨叫,实在是恐怖的画面。

    眼见着蛇头一伸,将落下半个身子再咬住,野道人顿时打了个寒战,心中苦笑:小命休矣。

    直到这时,他又恍然想到了一件事:小狐狸呢?

    似乎从他醒来后,就没看到小狐狸的踪影,难道是它先察觉到了不对,逃离了这艘船?

    但野道人随后又否定这个猜测,如果小狐狸真提前发现了这怪物,不可能不提醒自己就逃走。

    在短暂的相处后,野道人就不再把小狐狸单纯当做一只宠物看待了,它聪明机敏,应该已是开了灵智,既是开了灵智,就不可能这样做。

    “也可能是小狐狸出了事,或是因着别的事先离开了这船。”

    野道人这样想着,越发小心地盯着海蛇。

    发现海蛇行事还挺有章法,看似狂暴,实则,竟十分狡猾。

    好在他藏身的地方,并不算是适合藏身之所,反倒被那海蛇给忽略了,眼瞅着它竟一一去搜寻那些或死角或极适合藏身的地方,甚至一头撞到通道口,向着船舱里喷着水跟毒液,眼见着是要逼出藏在最里面的人,野道人就觉得浑身发冷。

    这情况,可不是没有智慧的普通海兽,这分明就是妖怪!

    而且还是狡诈的那类妖怪!

    就在这时,海蛇那长而巨大的身体上,突然有一道身影跃起,竟直接跳到了海蛇的头顶,并站在那里朝着下面扫视。

    “人?!”野道人一看到这人影,就暗叫一声不好,立刻就闭息装死。

    这一反应果然及时,因下一刻,就再次有几个人被一股无形之力直接卷起,到了半空中,似乎发现不是要找的人,又被无情扔下,闷哼声是还活着的人努力捂着嘴不发出。

    “小狐狸不在这条船上,怎么可能?!”

    “难道是逃到周围商船上了?”

    海蛇上盘坐下来的孙不寒,脸色阴沉得几乎结了冰,眼眸中弥漫着暴怒,他和海蛇不一样,海蛇只要有食物就可以了,但自己找的是狐狸。

    使用妖力驾御海蛇,人类的身体越发濒临崩溃,肉身上痛苦,虽然不被他看在眼里,可也并不是对魂体毫无影响。

    这艘船已被他用神识搜了一遍,的确没有那只小畜生的踪迹。

    “可恨,又给它逃了。”

    “还蒙蔽了我的灵觉,使我注意还停留在这空壳上。”

    这种力量,在小狐狸的逃亡过程里,多次出现,这种力量细细体会,颠倒天机、屏蔽灵觉,预测未来——使孙不寒的心越发火热。

    “当年魏国不过是列国之一,魏世祖登基时才8岁,外有强敌,内有权臣,并且统治薄弱,地方和军队多有桀骜。”

    “可不过5年,就铲除了权臣,使本形成大害的权臣家族,主力被贬到藩国,留着中原都失去官职并且打散,掌握了实权,以后更步步为营,统一天下,奠定盛世。”

    “据说一对宝贝,起了大用。”

    “别的不说,单是小狐狸表现的力量,就配得上传说,我要得了,必可成就大事。”

    既是如此,耽搁下去也没意思了,他直接无声一挥袖子。

    身下的海蛇,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就朝着一条,正朝前面逃去的商船扑去。

    “噗”一口咬下,又一个水手没入蛇口,一时间,惨叫声连连。

    这一片的商船,就算是努力逃走,这么短时间内,又能逃出多远?

    海蛇几乎几瞬就扑到了,大浪一卷,就有几艘稍小一些商船直接歪倒,倾洒了一群人落海。

    而别的船,则被海蛇直接挡住了去路。

    “我们和妖怪拼了。”

    无法逃去官船,在这海上就等于是被阻断了最后的生路,有人一咬牙,直接命令水手反击,朝海蛇放箭。

    只听噗噗连声,箭落在海蛇身上,不能说没有伤害,但被坚韧的蛇鳞一挡,或弹飞出去,或只射入半寸,却像是挠痒痒一样。



    不要慌,不要慌!”

    看着这情况,商船的人都生出一丝绝望,有人看着不对,立刻鼓舞:“刚才有人已放了烟花,我们也放求援烟花,钦差大人,不会不管我们!”

    听着这话,船上的人又打起精神,拼命逃避或反击,一片兵慌马乱的样子。

    原本姜氏商队商船中,野道人却重重吐出一口气,放松的爬上了甲板,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躺下来,昂面看着天空。

    夜空阴沉,偶有几颗星。

    “路,路先生,劫,劫难过,过了么?”这时听见一个牙齿战战,又有点熟悉的声音。

    侧目一看,却是有点熟悉姜氏艄公,他扒在了一处凹处,不仔细打量,看不出来,不由一笑:“是的,劫数过了,我说过,你是有后福的。”

    姜氏艄公还是伏着,过了片刻,眼见海蛇的确越来越远了,才抬起身:“多谢神灵庇佑,祖先庇佑。”

    “路先生,你说的真灵,真灵!”

    “柱子,柱子!”连喊两声,却没有人答应,姜氏艄公喜色凝固了些,重重的叹了一声。

    “苏公子,快醒醒!”有人激烈敲门。

    “谁?”

    苏子籍醒来时,发现自己不再身处龙宫了,而是在自己的船舱里。

    但奇怪的是,似乎有一层结界保护着自己,将自己隔离在一个空间,在自己醒来的瞬间,结界消失,自己也重回到了这个世界。

    船舱内有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弥漫,因他睁开眼的瞬间,金色橄榄就顿时消失,苏子籍并不知道,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船舱内发生了什么。

    外面有着骚乱,似乎出了什么事,想到龙宫的变化,苏子籍有点担心与自己有关,匆忙登上甲板,却没有注意到一只狐狸醉醺醺的躺在地板上,尾巴盖在身上,爪子还捧着,呼噜连声。

    这一上去,远处肚皮白的天色,就让苏子籍微微一怔。

    “已是天将放亮了?”

    “是商船那边出了事?”极远的地方,星星点点光,是距离一二里的商船,仔细去瞅,却仿佛有什么巨大的阴影同样出现在那个方向。

    正要仔细观看时,队正走过来。

    “苏公子,尚书大人要让您跟邵公子过去。”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苏子籍点头,但路上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

    队正也是一同过去,他对苏子籍的印象不错,再说这事也没什么可隐瞒,就直接说了。

    “商船那边遇到了麻烦,放了烟花求援。”

    但这话,说了跟没说没什么不同,苏子籍看出这队正怕也知道的不多,就没再多问,才跳上了钦差的官船一会,邵思森也匆匆赶到了。

    看得出是从沉睡中被叫醒的,也没来得及换衣裳整理仪容,头发都有些凌乱。

    反是苏子籍,因着睡姿老实,又一夜都在修炼,显得从容了许多。

    兵部尚书崔兆全已是与赵督监都聚集在他的官船上,见苏子籍与邵思森到了,也没说话,更没叫过去。

    苏子籍就明白,这时将他们叫到这艘船上,怕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毕竟一旦真遇到了危险,并且波及到了官船队伍,钦差所在的船只,就是最安全。

    “乙号舰,过去营救!”在队正以上的武官面前,兵部尚书崔兆全直接冷着脸下达了命令。

    但望着距离几里都能隐隐看到的巨大蛇头,崔兆全的心里也有些没底。

    就算是派去营救,其实更多的是救下人,如何干掉这海怪,却没有头绪。

    商船不会一点武器都没有,弓箭是有,可还是不得不向官船这边求援,说明弓箭并不能给这海怪造成巨大伤害。

    “你们可有什么对策能杀死这海怪?”见赵督监沉默不语,一副以他为首的模样,崔兆全就知道,在这种事情上,对方是绝对不会插手。

    他忍不住地看向了自己的人,也包括站在那里的苏子籍跟邵思森。

    邵思森此刻整个脑海都是空白,已看到了可怕的海怪,这么远看着,都吓的人颤抖,此时不赶紧逃走,难道还要往前凑?

    他心中十分不赞同这种送死,只觉得海蛇一摆尾,都能扫塌半条船,人力根本无法抵御。

    “不,我不能这样想。”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邵思森努力的镇静自己,要想想出办法。

    可不是说,战场初哥,有这表现已经不错。

    身经多战,杀人也不少的苏子籍,就没有多少惊慌,他凝神看了看,这时往前走了两步,说:“尚书大人,学生登船时,看到有人抬着一批重弩上船,此物或可杀之。”

    “你倒是给本官提了醒!”崔兆全一怔,顿时一喜。

    他怎么就把那些宝贝给忘了?

    这次去西南,为了震慑甚至打败外族,皇上特许带上了一批重弩,因着这些军械威力太大,且很昂贵,所以上了船就被装好,平时用不到,崔兆全也就没能立刻想起来。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钦差赞赏看着苏子籍,说:“重弩能在城上射敌,我们也可以以船为城,射杀海怪。”

    邵思森顿时垂头,心中懊恼,这的确是好主意,为什么自己刚才没有想到呢?

    随后听到崔兆全又问:“有谁领命,带着重弩,前去除妖?”

    “看苏子籍这次是不是还要显摆自己的本事。”邵思森转而想,不料,立刻就有人朗声:“大人,标下愿往!”

    这下,不仅是邵思森,就连表面上没插手此事的赵督监也闻声看过去。

    就看到了一个年轻人上前,单膝跪倒:“这等海怪,人人得以诛之,我虽是革职戴罪之身,但还是武人,愿前去除妖,还请大人给这个机会!”

    苏子籍看着这人,饶是看到海怪都不惊讶,此时也忍不住侧目,实是此人的身份,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原来秦茂也上了船,我都一直没有发觉!”

    听着革职戴罪之身又有所悟:“不管怎么样说,秦茂是逃将,现实可不和戏文里一样,立刻就洗清了嫌疑,成为了座上宾。”

    “就算所告是真,对违抗命令,逃离战区的行为,也得重罚。”

    “怕是秦茂一直处于关禁闭的状态,现在才趁机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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