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兆全盯着跪在面前的秦茂,犹豫不决。
秦茂是秦凤良之子,现在秦凤良跟钱之栋互相推卸责任,该怎么给事定案还不一定,此时用了秦茂,会不会让钱之栋觉得……
而且秦茂真能卖命,不带一点私心?
海妖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崔兆全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冲着官船来,只不过先朝着商队下了手。
这时,就听到有人说:“钦差大人,学生也愿往。”
“胡闹!”先反应过来的竟然不是崔兆全,而是一直老神在在的赵督监。
赵督监无语看着主动请战的苏子籍,恨不得将他脑袋打开,看看是不是有人给下了蛊。
“苏举人,咱家知道你不是胆小之人,但这事可不是你一个书生能解决,这里有着这么多武官,哪轮到你过去了?”
崔兆全听了也摆手:“这事不成,还有谁愿往?”
他环顾四周。
可让崔兆全失望的是,明明他这个兵部尚书带来一些武官,但这些武官在此刻,都有了片刻的犹豫。
无人主动请战。
这种情况下,他随便指了一个过去,对方也肯定不会抗命,但先有秦茂主动请命出战,又有着苏子籍站出来,这一对比,就让崔兆全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虽知道打的是妖怪,谁都有顾忌,可这心就次之了。
秦茂有点着急,他身为人子,为了给自己爹增加政治筹码,更为了让人看看秦家的人不是孬种,连对付妖怪都不怕,何况对付外族,这才主动请战,但明显人家钦差大人不愿意让他过去,难道是不放心自己?
咻!砰!
说话间,远处商船再次放了烟花,同时船一摇晃,这里也能感觉到了海面的波动,显然巨蛇又在发动攻击。
“钦差大人,学生熟识水性,足以自保,还请大人允许学生与秦校尉一起出战!”
这时,苏子籍再次开口。
这句话,虽没有挑明,可也让崔兆全心里一动。
他对苏子籍这人颇是欣赏喜欢,也十分可惜苏子籍赶不上这次会试,现在苏子籍求战,大小也是功绩,真如其所言,水性极好,那这次出战,就算是有了危险,也大有可能逃脱。
而且,苏子籍说这话,莫非是看出了自己对秦茂有所犹豫,打算当监军过去,好让自己放心?
与苏子籍目光一碰,崔兆全一挑眉。
有意思,苏子籍不仅文采令人惊艳,没想到在这方面也能有所领悟,要是给他方便,让他立一些功劳,回了京,此子必有所作为。
这样一想,崔兆全就不打算做这“恶人”了。
请战一次,还能说是作秀,第二次请战,还将话点明,这就不是作秀了。
“既是这样,本官就允你二人,带上三十架重弩,一架车弩,率领乙号舰所属,立刻出发救援,不得有误!”
“学生遵命!”
“标下遵命!”
苏子籍心里就是一松,秦茂则心中一喜。
“崔大人……”赵督监拧眉就要开口阻止。
却被崔兆全直接止住话茬,崔兆全轻飘飘看着首脑太监一眼,说:“军令如山,既已派将,就不好更改了,赵公公。”
赵督监只能恨恨闭嘴,望向去了别的船,朝着商船行去的苏子籍的背影,也有些无奈。
“苏举人虽有才,可这性格,也实在是让咱家苦恼啊。”
但苦恼的同时,又隐隐觉得,身是太子血脉,就该这般勇敢无畏。
“不愧是太子的血脉,就是不一样。”
瞥向脸色发白一直缩在人群中不敢出声,生怕被派去的太学生邵思森,这位赵公公叹了口气。
只是,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一道白影在水中潜行,也尾随了上去。
“没有,不在!”随着孙不寒的暴怒,几里外有十几艘商船都遭了重创,海面上游着不少人,还飘着一些尸体,看着就触目惊心。
“啊!是官船!钦差派人来救我等了!”躲在幸存商船上的人,这时有看到了五艘战船行来,终于恢复了一点士气。
但海蛇给他们造成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就算官船到了,躲着的人也不敢立刻出来。
在乙号舰的秦茂,离得近了,也看清了海怪模样。
远远望去时,只能看到隐隐的巨大蛇头,直到现在,才能看清海蛇的真身,饶是他,也倒吸一口冷气。
身侧的士兵,无不面色微白。
秦茂反应快,立刻就收敛了这一点畏惧之色,挥手:“重弩预备——”
五艘战船,每艘上面有六架重弩,不用苏子籍插手,随着秦茂指挥,就纷纷拉上弩箭,对准了还试图攻击商船的海蛇。
“射!”随着秦茂的手重重落下,站在高处几个旗号兵手里的小旗,也都同时重重落下。
这就是命令!
“噗噗”一时间,重矢雨一样射向海蛇,这可不是寻常弓箭,射在海蛇身上不疼不痒,重弩射出弩矢,可以穿透厚重城门。
可射矢的同时,孙不寒突然之间有所觉察。
“轰”庞大的妖力,在海蛇内汹涌奔腾,带来巨大的力量,海蛇的尾巴反身一抽,蓬的一声,掀起巨浪。
“噗噗噗”可以穿透铁甲的弩矢,在洞穿水浪后,几乎不比弓箭强多少,只浅浅的刺入。
就算这样,中了十余弩矢,海蛇还是嘶叫起来,本能感觉到了危险,就要转身逃避。
这种情况下,正常应该同意海蛇的本能,与舰上重弩对抗,实在不明智,更不要说天快亮了,天亮了,正面对抗官兵,这身份就保不住了。
只是在海蛇身上的孙不寒,这时将目光落在了攻击海蛇的战船中的一艘。
“这气息……”他眯起眼睛,本因着没发现小狐狸而有的怒气,竟一下子消了大半:“本以为找不到你了,没想到,你竟躲在了这里!”
“追了这样久,这身体也要撑不住了,既然这样,就索性舍了这躯体!”孙不寒咳嗽起来,捂着嘴的手,渗出黑血:“海蛇,上吧,拼命了你的性命,也要掀翻那条船,助我夺取至宝。”
“只要夺取了至宝,什么都值了。”
暴虐的妖力,再次传达而下,贯入了海蛇,这丝力量并不大,但海蛇两眸亮起了红光,不退反进,直扑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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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海蛇冲过来了,预备,射!”
秦茂本以为,这一波攻击让海蛇受伤,就算它是妖怪,也该有所忌惮,没想到又这么刚,竟然不仅不躲,疯狂朝着自己跟苏子籍所在的这艘船撞来。
“飕——”
一阵破空声,箭矢疾射而至,海蛇嘶叫着,奋力一扑水,“蓬”一声,第二波水浪冲出。
但这次离的近了,只听噗噗连声,重矢穿过水浪,射到了海蛇身上,这恐怖的力量,使贯入半尺。
海蛇发出了无声凄厉的叫声,继续直扑,沿途一条船被它侧撞了下,一声闷响,桅杆断裂的刺耳声响起,同时溅起满天的木屑。
一个逃避不及的水兵被它盯上了,蛇头扑下,可怜的水兵无法躲避,一口咬成两段。
但是就算这样,海蛇都不停,直扑向乙号舰。
“难道这蛇妖,还知道先攻击指挥舰?”
苏子籍面无表情站着,深深吸入一口气,逮住了灵光,睁开了眼。
“秦茂,用车弩!”苏子籍喝着,最珍贵的车弩,就在这艘指挥船上,因车弩极笨重,需要四五个人才能推动,所以刚才没有立刻就动用。
而现在,已到了必须用的时候了,再不用,船就要被撞翻了!
“三射,启用车弩!”
但这时,海蛇已经扑的太近,只听噗噗噗声中,海蛇“蓬”一声,第三波水浪冲出,很明显,海浪小了些。
“嘶”凄厉的嘶声响起,海蛇身中数支箭矢,这次穿过的箭矢,已深深扎入了它的躯体,甚至一支弩矢射中了海蛇的眼睛,明显刺穿了眼,它不断哀鸣,又狠狠的撞来。
“退开,立刻退开。”它瞎了一只眼,路线有点偏差,有人大声吼了起来。
“不!”
“轰”剧烈的呼啸声清晰入耳,这是撕破空气声音,海蛇重重撞在一条战舰上,接着是更大的断裂声。
“射!”有这一缓冲,已经来不及装重弩,但车弩可以发射了,只听噗一声,巨矢射中了海蛇的蛇身,这次对穿而过,在背后透出血淋淋的矢尖。
“嘶”海蛇连连受创,这次更是直接危急到了生命,虽被孙不寒控制,它也不由本能反抗,下意识退缩了下。
“快装矢!”秦茂咬牙扑上,亲自去操纵这车弩,这种临死的海蛇,只要撞上,整船就可能破个大洞,看它悍不畏死的模样,怕是下一波攻击更疯狂。
“角度不对!”苏子籍大步上前,见下意识施展了文心雕龙。
秦茂本来见苏子籍过来时,下意识有些紧张与排斥,这时突然之间消失,苏子籍眼见海蛇就再次一头撞来,当机立断:“矫正角度,朝右!”
这一声根本就来不及去分辨,秦茂根本没有迟疑,一听下,手上直接就跟着动了。
朝着右边偏了一些方向,不假思考,一声怒吼:“去死!”
巨矢就“咻”一下射了出去。
果然,海蛇稍一迟疑后,就以更疯狂的速度撞过来,与粗如手臂,长9尺的巨矢闪电一样对撞。
“噗”一声,血肉横飞,巨矢正好从它的七寸穿入,几乎没有任何阻挡,贯穿而出。
这是蛇身要害,哪怕是妖怪,也是命门之处。
“轰!”巨大海蛇轰然倒下,海面上弥漫着血腥,船只再次被激起波浪推的摇晃,周围响起的是欢呼声。
“妖怪死了!”
“海妖被杀了,我们得救了!”
苏子籍走到船舷,海蛇其实还没有死亡,它布满鳞片的头颅上,竖立的瞳孔仍然挣扎开合,强大的生命力还在挣扎,但它肯定死定了。
那些人的呼唤声,苏子籍听了没有多少感慨,此时已被一个熟悉唧唧声给惊醒了。
“小白,怎么来了?”
“小心!”秦茂本也正高兴,可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一道人影连同一条巨大的蛇影,朝着苏子籍扑去,下意识就喊了一声。
可下一刻,就发现什么都没有,顿时怔在那里。
苏子籍闻声回身,真切看到了两道虚影,凌空扑至。
随着那道人影的,还有一道巨大半虚的蛇影,苏子籍下意识一躲,就顺利躲开了,眼瞅这一人一蛇影,竟朝着身后不远处的小狐狸扑去。
“对方的目标竟是小白?!”
苏子籍此刻来不及阻止,只能是拔出匕首,想要掷过去,结果下一刻,就有毛茸茸的东西,落在自己的怀里。
“唧唧!”小狐狸看到孙不寒身影一刻,连毛都炸了,但它抵达,正冷笑着伸手去抓它,突然之间一股吸引,让它直接凌空扑进了苏子籍的怀里。
懵逼的抬头,看到的是同样懵逼的苏子籍。
“唧唧!”下一刻,抱住它的苏子籍,直接身体一软,靠在了桅杆和帆布上,惊得小狐狸焦急叫起来。
“轰!”对苏子籍来说,与小狐狸对视下一刻,眼前一黑,耳畔是几乎能震聋的恐怖轰雷声。
再次睁开眼,苏子籍却发现自己竟然再次入了水,而且这里明显不是海水中,而是十分熟悉的蟠龙湖水底。
身体不由自主下落,但落入龙宫,苏子籍这次十分清楚感觉到,来到这里的是自己的元神,并不是肉身。
“这里……怎么可能?”不远处有人惊讶出声。
苏子籍立刻看过去,正与孙不寒目光对上,只是这个孙不寒,虽然还是原来的面孔,但周身萦绕着黑幽幽的黑气,又有蛇的影子在身上盘旋,使人看了就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是你,原来是你。”想到小狐狸逃亡后怎么也找不到,孙不寒见了苏子籍,立刻灵光一闪,什么都明白了:“是你庇护了小狐狸,使我几次徒而无功——太子血脉,人道气数?”
事实上,刚才看到苏子籍,孙不寒就明白了。
如果不是小狐狸与这苏子籍有关,怎么可能会突然跑到他待的战船上?
如果不是太子血脉,又怎么会压制自己的灵觉?
环顾四周,认出这里就是龙宫的孙不寒,现在没有了停留的想法,因为它感觉到,与龙宫的缘分消失了,它现在心心念念,就是趁着还有余力,将小狐狸抓住,得到法宝!
“苏子籍,我给你个机会,让开并且交出小狐狸,否则……”
就在孙不寒阴沉着目光威胁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
“咦?”清脆的声音试探着问:“老师,是你又给我送来吃的么?”
幼龙真的挺懵。
因海风的到来,让蟠龙湖龙宫灵气得到了补充不说,还多了海眼,可与大海相连。
曾经的蟠龙湖龙君,不仅仅是一河的龙君,因是这世界出现的第一条龙,这天下,凡是江河湖海,里面妖怪,都要听从号令。
龙君可以随时出现在各处,只不过蟠龙湖是龙君的发家地,类似人间皇帝登基前的潜龙邸。
意义非同寻常,有着各处水眼和海眼与各处相连。
所以,蟠龙湖才被刘湛重视,而幼龙的传承之地,也隐藏在蟠龙湖湖底的结界之中,这都是因上一代龙君最重视蟠龙湖。
幼龙先是得了传承,还没等彻底消化完,就又得了这利益,本就快乐。
结果转瞬间,老师的气息再次到来,同时出现在她面前,还有着近在咫尺的闻着就香一股味道,一低头,就看到了味道的来源。
正好她现在就很饿,难道是老师发现这一点,所以给她送食物来了?
幼龙怔怔看着入了龙宫就直接掉落在她面前的蛇影,虽蛇影巨大,幼龙看着很袖珍,但她一张嘴,这一条巨大的蛇影,几乎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发出了嘶嘶的惨叫声,由大化小,被她吞入腹中。
“不可能,啊……”因看到了幼龙而同样怔住了的孙不寒,此刻觉得元神一痛,这痛比撕扯下一块血肉的疼痛感更甚。
之所以他能操控海蛇,是因他施用了术法,有着小一部分魂体附身在海蛇上,虽不能完全地控制巨大海蛇,可无论是对方生前还是死后元神,都已成为了孙不寒的傀儡。
而幼龙吃掉蛇影,就等于同时吃掉孙不寒的小部分魂魄。
这痛苦,随着幼龙消化掉那部分魂魄会逐步加深。
孙不寒直接控制不住元神展现人形,变成了一条同样的蛇,但它这蛇已经是条巨蟒,盘着身子,头顶长出个小包来,已有了朝蛟龙变化的趋势,非是之前海蛇可比。
幼龙在吞掉了海蛇的蛇影,舔了舔嘴,发现自己还很饿,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好化为巨蟒的孙不寒,立刻眼睛就亮了。
原来还有!
而且这一条,明显味道更香!
来不及向老师道谢,见它就要跑,幼龙直接就窜出去,扑了上去。
“滚开——!”头部狰狞近似蛟的巨蟒,朝幼龙咆哮,虽不是人声,可被迫观战的苏子籍,却立刻就听懂了。
“吃了你!”幼龙则直白多了,朝着巨蟒也嫩生嫩气地咆哮了一声,翻译过来,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这是幼龙在觅食,同样也是接受了传承并且消化部分后的一场战斗,既她喊我一声老师,我还是在一旁观战吧。”苏子籍无奈想着。
“孙不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与之战斗,谁胜谁负,还真不一定,反观幼龙,却游刃有余,还有些恶劣,像是猫戏老鼠一样,吃掉前,训练着捕食技巧。”
“这就是龙族的力量,天生就有着优势。”
“不过,我也不必妄自菲薄,虽身为人族,初时弱小,但只要努力,未必不能赶上,甚至是超越。”
可能有些人看到龙族天生的强大,会有着嫉妒,但苏子籍却想到了上一任龙君的事。
这个世界的龙,也不是一开始是龙,上一任龙君,从不是龙到化龙,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第一条龙,付出的努力,难道就比妖族或人类修士少么?
天赋是一回事,后天的努力,也同样重要。
当然了,可能最令人感到痛苦,就是比你有天赋的人,还比你更勤奋了。
苏子籍努力开导着自己,自己起码已足够幸运,有着天赋跟运气,这样还不能赶上,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龙宫上空,狰狞巨蟒和幼龙不断搏杀,不断有着伤口出现,血肉模糊,苏子籍看得分明,幼龙与之在空中厮杀,虽也时不时受伤,并且也不轻,可在龙宫范畴内,她伤口几乎一出现,就立刻愈合。
而与之相反,巨蟒身上鲜血淋漓,鳞片不断掉下,不复之前神态,大有损伤。
一个受伤越来越重,一个却可以不断被治愈,还占据着主场,随着时间推移,巨蟒的尾巴,甩动抽打的频率,已慢慢降下来。
喷出的毒液和法术,威力也在逐渐减少。
终于,精疲力竭、血肉模糊的巨蟒,轰一下从高空坠落,随之飞下来幼龙,一下子就砸在了巨蟒的七寸处。
本就受了重伤的巨蟒,再次受到了一次重挫。
确定食物肯定跑不掉了,幼龙这才挪开,才吞掉一条海蛇的嘴,张了起来。
一刹那,地上已无力挣脱的巨蟒,浑浊了眼睛里,突然有东西一闪而过,瞬间清明了起来。
“我竟做了这些事……”孙不寒突然之间恢复些清醒,怀念看着周围龙宫,虽破败不堪,但依稀能看到昔日威加四海的场景:“今日才知我是我。”
而现在早就离去的同伴,竟然一个个都再次出现,他们笑着,说着。
喂,你们在说什么?是在笑我,还是在欢迎我的到来?
一滴眼泪没等落下,孙不寒元神就被幼龙直接一口吞了下去。
而尚有一点反抗之力的孙不寒,这一次连挣扎都没再挣扎一下,虽对于幼龙来说,就算它挣扎,也不过就是美味食物最后倔强罢了。
“嗝!”连吞两条巨蟒的元神,尤其第二条还是大妖元神,幼龙这下是完全没有饥饿的感觉,甚至稍微动一下,还会想吐。
为了不把好不容易吃下去的食物再吐出来,幼龙鼓着小肚子,也不变成人形,就趴在那里,朝着不远处的苏子籍甩了甩尾巴。
“好撑,有点想吐!”
苏子籍:“……”
对此,他也爱莫能助,只能安抚了几句,但他的注意,很快就被不远处的一口泉眼给吸引住了。
泉眼不大,周围有着一圈围栏,但这显然只是起一个警示作用,苏子籍走过去时,也并无人阻拦,大概是因幼龙就在旁没有说话,龙宫的小妖,更没那个资格。
有泉水从泉眼里冒出,苏子籍伸手沾了一点,放到嘴里尝了尝。
“是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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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这是海风到来后出现?
上次来时,苏子籍来去匆匆,没注意是否已有泉眼,刚才若不是放松,环顾了下周围,大概也不会注意到海眼的出现。
想到龙宫内的变化,苏子籍的目光,又再次落回到幼龙身上。
幼龙这时似乎为了消食,慢吞吞窜到了半空,再次游着,苏子籍一抬首,就能看到她的全貌。
“幼龙的角长了一点点,下面也长了包包,这是要长爪了。”
只见天空中,幼前身出现了两个凸起,似乎要伸出,要知道,它虽是幼龙,可也只是形似,比蛇更像龙一些而已,在没有生角跟爪子,终还是没有真的成龙。
而长爪长几只,这也有着讲究,与力量有关。
长角与长爪,代表着幼龙力量大增。
苏子籍见幼龙慢吞吞消食,还忍不住甩着尾巴,明显开心得不得了。
“轰”
就在这时,似乎消化了孙不寒的元神,又有些变化,龙宫的天空,出现了浓重的黑云,接着,一个闪电照得雪亮,几乎同时爆出一声炸雷,雨水直泻而下。
“春雷震动,万物伊始。”
苏子籍看了下去,随着雨丝落下,眼前的龙宫在变化。
本来龙宫遇到大劫,碎砖碎石,沙砾满地,可以说是一片狼藉,淋浴在雨中,碎砖碎石却迅速融化了,融入了地下。
不仅仅这样,中间的道路,渐渐变的光滑,似乎是石块砌成,最重要是,本来仅仅一座宫殿恢复,现在邻近的一个宫殿废墟上,迅速恢复原样,以走廊与前面的宫殿相连。
“这又恢复了一座宫殿,看来龙宫也因幼龙的事,受益了。”
“不过,仅仅是一个大妖元神,有这样效应?”苏子籍蹙眉,就看见有点熟悉的贝女,换了一身女官服,指挥着水妖,不知不觉,整个龙宫有着上百只水妖了,看情况都是虾、蟹、鱼,还没有龟。
“说是龟相,都是猜测,真实的怎么可能?”
苏子籍本想着在幼龙下来后,询问几句,只是突然一恍惚,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还是靠在了桅杆和帆布上,肩上还窝着一只热乎乎毛茸茸的东西,醒来时摸了一把,惹来它唧唧叫了两声。
苏子籍目光垂下,就看见这半片紫檀木钿略动,但又没有任何提示,不由心中奇怪。
“我这是回来了?”苏子籍没有立刻起来,而听着周围的动静,见着秦茂还在指挥着收拾局面。
“苏公子?”苏子籍一动,就被一个亲兵发现了。
“乙号舰的人……”苏子籍问。
“苏公子放心,乙号舰基本平安,有二艘战舰被撞了,有些损坏,但并没有大伤亡,您就放心吧!”见苏子籍先问别人是否平安,亲兵的印象好不少,笑着说着:“您刚才被撞了一下,还要多休息。”
“我被撞了下?”苏子籍放了心,低头与正抬首望向小狐狸四目相对。
“哦,对了,小狐狸之前一直护着您,不让别人靠近,还是秦大人说,可能是您的宠物,让不必管……”
不过,看亲兵的意思,怕是在苏子籍“昏迷”时一直盯着,并没有听秦茂的话放任不管。
苏子籍领这份情,对这亲兵说:“这是我养的宠物,应是上船时,跟去码头,不小心混上了商船。”
“我想也是,对了,秦小将军看见商船有一些船只毁了,准备想钦差大人提议安排了一些人到官船,您住的那艘也可能安排了一些人,您觉得不清净,可以跟钦差大人提一下,或也可以留在这艘船上,安全一些。”亲兵又小小声提醒了一句。
苏子籍笑着谢过,没打算这么做,起身去了秦茂处,秦茂一见,就站起身来:“刚才海蛇撞船,公子是撞到些吧,有没有事?”
“没有,没有!”苏子籍看了看,就知道时间没有过多少,最多十分钟,远处的钦差船已经开过来,还有一小段距离,就问着:“情况怎么样?”
“大体上官船还好,伤亡不大,船有些损坏,但海上早有预料,有着备用的木材,有工匠边修边走,不碍事。”
“商船就惨了,死的人很多,船还得分些水手航行,可满是血肉和尸体,一些旅客实在不适宜继续住,会出瘟疫,我想提议迁移些到官船。”
“这我支持!”苏子籍立刻明白了厉害处,一口答应,秦茂就不再说什么,继续指挥着,苏子籍看在眼里,不由想:“到底是大将家的孩子,指挥起来有一套。”
才想着,钦差船靠了上来,两人连忙迎接。
崔兆全看去,见船上一片狼藉,附近一条战舰桅杆断裂,还一条干脆撞个洞,现在在排水,临时修补。
再看着浮在水面的巨大蛇尸,简直是倒抽一口凉气,就连赵督监也煞白了脸,暗悔自己许了苏子籍过去。
秦茂就立刻上去报告,这不适宜旁听,苏子籍就没有凑上去,不过没多久,苏子籍就被叫到了钦差面前。
两位钦差,一位兵部尚书,一位首脑太监,都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苏子籍。
杀死海蛇的情况,秦茂刚才一五一十说了,钦差就知道,最后一击能彻底杀死海蛇,是苏子籍临危不惧,给了提醒。
崔兆全原本会同意苏子籍同去,既是对秦茂不放心,也是想要看一看主动请战的苏子籍的本事,倒是没让他失望。
虽然后来苏子籍昏了过去,但本就是书生,在海蛇屡次撞击船只时受了冲撞也并不奇怪。
好在钦差船上就有着随行军医,还有着赵督监带着的医师,可以保证苏子籍并无大碍。
见苏子籍自己过来,并没有带着小狐狸,崔兆全忍不住问了一句:“对了,那只小狐狸一直待在你身边,可是你养的?”
赵督监显然早就知道叶不悔养着一只狐狸宠物,并没有表现出好奇,只是笑眯眯看着苏子籍,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苏子籍露出无奈表情:“小白是内人养的一只宠物,有些灵性,怕是那天登船时,它跟着来送别的内子一起过来,就跑到了商船上。”
叶不悔的确是去送别了,只是没跟着苏子籍一起,只远远看着。
这事并不奇怪,崔兆全没往别处想。
身是兵部尚书,对这世界妖族还是有些了解,普通狐狸精是不可能待在钦差船上,真是妖怪,早就被镇压了。
既小狐狸没表现出异常,就说明仅仅只是一只有些灵性的普通狐狸。
哎,唯一意外,大概就是苏子籍竟然已经娶妻了?
原本还想着,这样出色的举子,这次不中,下次必中进士,是不是回去嫁个女儿给他,没想到竟已娶妻。
崔兆全掩去这点遗憾,点点头,又说:“你应是撞到头部,才昏迷了一会,这事不大不小,本官跟赵公公已请军医跟医师,等会就给你看看,不能掉以轻心,你还是要好好休息,这次你立了功,等回了京城,本官跟赵公公都会将你参与除妖一事上报。”
这虽不是大功,但对一个举人来说,谁还会嫌少不成?
苏子籍自然也是不嫌弃,立刻道谢,又说:“钦差大人,还是秦茂指挥得当,才能射杀此蛇。”
对秦茂这个武官,崔兆全就有点冷淡,点了点首:“秦茂,你能戴罪立功,不说行动,这心就不错,本钦差也看在眼里,你身上负了点伤?且去包扎一二再去说话。”
见这气氛,秦茂似乎不适宜提出建议,见他远去,苏子籍就把迁移些旅客的话说了,强调:“虽是冬日,但船上满是尸体和血肉,也怕有瘟疫发生,不是很适宜住下去,还是迁移为好。”
赵督监听着,颜色就变得霁和,微笑:“难得你有一片心,崔大人,我觉得可以答应。”
崔兆全听了,点了点首:“的确,现在既出现了妖迹,官船与商船合流势在必然,既死了那样多人,有些船是不适宜居住,除了钦差船,别的官船都可以安排些人。”
“你原本待的那一艘官船,也会安排了一些人,你若是不喜人多杂乱,可留在这里。”
“谢大人,学生已有独住的船舱,这已是厚待,学生平时也多在船舱内背书,不换船,对学生也没有影响。”
“你这性子倒是适合兵部。”这“粗糙”的生活态度,没那么矫情,让兵部尚书崔兆全更是点头微笑。
哎,如果不是已娶妻,这可是个好女婿人选啊。
但想想,自己的几个女儿,嫡女一个已经出嫁,一个还小,庶女的话,细想还未必匹配得上此子。
毕竟莫欺少年穷,自己少年时也不过是乡绅之子,后来靠着自己的能力跟运道,又拜了名师,还有了岳家提携,这才一步步走过来。
自己可以,苏子籍如果运道足够好,自然也可以……
赵督监在旁不得不轻咳一声,打断崔兆全看女婿的眼神。
崔兆全醒悟过来,继续看着蛇妖,越看,神色愈来愈严峻,叹着:“你看这蛇妖,身粗如桶,长有数丈,要不是我们带着重弩,怕是伤不了此妖,普通商船,能许携带弓箭已经极限,又怎能携带国之利器?”
“这等妖患日益激烈,先前你说过开海禁,朝廷何尝不想,要知前魏可是每年海税收入为一千五百二十三万缗,抵国朝三分之一,只是却不能而已。”
苏子籍若有所思,联想到现在实际,有些赞同崔兆全话了:“是啊,这是一个妖族存在的世界。”
“我原本的那个世界,过去朝廷开海禁,防备不过是外族,是海盗,可在这个世界,朝廷考虑的更多了。”
“这海上,是真的有海妖,不遇到则可,一旦遇到,就可能一支商队都跟着完了。”
“没了约束的海妖,随时都能对人类下手,而大海茫茫,不同于陆地,人家干完一票就走,上哪儿去追捕?”
“总不能放开了武装,让商船和战舰一样吧,这样私人武装必会造成更大的问题。”
才想着,就听见说话。
“苏子籍,这里暂时无事了,你先回去歇息吧,别忘记让军医看看。”赵督监说着。
崔兆全看看苏子籍脸色,虽看不出苍白无力,但也担心身体还没好利索,说:“赵公公说的是,你且回去,不要急着读书,反倒熬坏了身体,歇息两日再读也不迟。”
苏子籍再次谢过,就要离开这钦差船。
就在这时,看到秦茂从不远处走来,没走近,就有着金疮药等外敷药的味道传过来。
看这情况,应该是匆忙包扎伤口,包扎的很粗糙,苏子籍看了都觉得不太满意,并且只看秦茂负了伤,还跟着几个亲兵,一副押解的模样,就能看出待遇区别了。
“尚书大人。”苏子籍本都要走了,又停下来了,冲崔兆全行礼:“秦茂是立功之人,是不是让他住在我的船舱隔壁?”
见崔兆全犹豫中,他保证:“学生保证,必不会有逃脱之事。”
如果是换成另外一个人说,怕是不管是崔兆全,还是赵督监,都要反问一句:“你拿什么保证?”
但崔兆全因着对苏子籍欣赏,心早就偏了,而赵督监知道苏子籍“身份”,心也是偏的。
在两位钦差都偏心了的情况下,这一句让秦茂听了都替苏子籍捏了一把冷汗,生怕下一刻就会驳了面子呵斥,结果等来了崔兆全的同意。
“既是这样,就让秦茂跟你去住。”崔兆全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但活动范围,就只能是那条船,无特殊情况,不得离开。”
“标下一定不会辜负大人与公子的信任!”
秦茂听到苏子籍为自己求情,已暗暗感激,此刻发现苏子籍真为自己求来难得的自由以及脸面,就更是心头一热,也有点黯然神伤。
等跟着苏子籍离开钦差船,跳回到苏子籍原本待的官船,秦茂立刻就对苏子籍说:“苏公子,不,苏贤弟,你的恩情,我秦茂牢记在心,绝不会忘!”
苏子籍只是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你除妖负伤,之前旧伤也没有痊愈,与我又曾经相识,我能帮你,自然会帮。说起来,也是尚书大人对你也有着信任,才会同意了我的请求。”
秦茂嘴上立刻说:“苏贤弟说的是。”
心里怎么想,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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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籍也不在意,他回味着刚才,刚才其实自己也没抱有希望,在开口求情时,下意识施展了文心雕龙。
但在场的人里,唯有现在戴罪立功的秦茂被革职,没有品级,崔兆全可是三品大臣,赵督监更是首脑太监,这二人不可能会被文心雕龙影响,苏子籍施展了,也不过是下意识,施展了反吓一跳,怕是有着反噬。
结果,崔兆全还真答应了,并且没有反噬,苏子籍觉得,这不是文心雕龙的效果。
难道对方心存善意,自己反噬就可减少?
倒是秦茂对自己感激非常,这副可以豁出命去的模样,明显是受到了影响,不过文心雕龙有时效,一过又会清醒过来。
苏子籍这样想着,才打算提醒秦茂回去自己包扎一下那些小伤,就听到了身后传来惊喜之声。
“公子!”苏子籍一回头,就看到了野道人一副商人模样,正惊喜走过来。
野道人平安无事,苏子籍着实松了口气。
“原来是路兄。”苏子籍冲着野道人一拱手:“你竟被安排到了这艘船上?”
野道人见到苏子籍,也是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之前隐隐看到去除妖舰队上有着公子身影,哪怕知道公子有着手段,也依旧担心着。
现在到了这安全之地,看公子的模样,气势较之从前更胜一筹,果然天命在公子!
看一眼旁边的秦茂,更远处还有着士兵,野道人只能忍下激动,说:“公子,我也没想到,竟会被分到这里,哎,我待的那艘船,已被海蛇给直接毁了大半了……”
想到至今没有踪影的小狐狸,野道人更心中有愧,嘴上不能直说,只能半真半假地说:“公子,你家的那只小狐狸,竟跑到了我那艘船上,本想着回头见了公子,还给公子,没想到,海蛇作乱时,小狐狸不见了……”
正说着,就看到苏子籍身后白影一闪,刚才不知道跑去哪里的小狐狸,竟猛一甩身上的水,冲着野道人唧唧叫了两声。
“它竟在这里?”野道人惊喜的说着。
苏子籍回话:“这小东西是我跟着舰队去营救你们时出现的,想必是混乱中跑过去。”
说着,就俯身将小狐狸抱了起来,结果发现它看了他片刻,又头一偏,呼噜呼噜地睡了。
这小东西,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竟有了一种醉酒的憨态!
也难怪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行踪,还蹲守在他身边一副忠狐模样,应是这醉意还没彻底醒过来。
用手点了下小狐狸的鼻子,苏子籍对它也很是无奈。
抬头,他对野道人说:“秦兄还有伤口需要包扎,你也有些伤需要处理,等处理完了,你我再叙?”
这其实就是暗示野道人,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野道人闻音知意,点头:“好!”
苏子籍随后就抱着小狐狸,领着秦茂去了自己船舱隔壁。
过去时,已有士兵将隔壁船舱略加改造了一下,原本只有一张榻,现在给了一床被子,不算太好,就算是这样,空间也并不算狭小,起码比秦茂原本拘押的地方好多了。
这时,医师和军医过来。
前魏制度,设太医令,位正五品,太医丞正六品,下有奉御医、侍御医、司医、医佐、医师、助药等。
医师五十上下年纪,甚是老诚,仔细检查下,拈须缓缓说:“据脉象看,断然无大碍,只需修养就是。”
苏子籍又找了军医过来给秦茂重新包扎了一下。
之前在钦差船上,秦茂一些伤已被包扎,但还有一些小伤口没处理,这时拔了木刺,一起涂了药。
秦茂看着有点狼狈,实际上不是旧伤又撕裂的话,仅仅这次除妖的话,还真没受多少伤,仅仅被飞溅的木刺刺到了。
秦茂深深透了一口气,想到自遇到苏子籍,就一直被帮助,不止一次,哪怕情绪已平复冷静下来,望向苏子籍时,眼中仍有感激,沉声一字一顿说着:“苏相公,你的恩德我记在心中,以后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就尽管开口!”
“果然,文心雕龙的办法,其实就算有道法,凭空的话,往往事倍功半,过后冷静了,就消泯了。”
“而趁着道法有效时间内,或施恩,或送礼,投其所好,效果往往就事半功倍,一增一减,多了一倍。”
苏子籍能感觉到,在文心雕龙时效过了,秦茂对自己感激,其实并没有减少太多,虽少了热血,但冷静后的感激才更稳定。
这时,听远处有人喊:“下雪了,快把窗户关好!”
苏子籍一看,果见大半天被浓云遮住,几片雪落下来,连忙送着医生回去,返回才说着:“秦兄,我仅仅是看在你们在西南杀敌的份上,所以不忍流血又流泪罢了。”
这句话,不知道何处,触动了秦茂的心肠,他略有点哽咽:“苏相公说的话,我们很久没有听见了。”
“唉,自十年前开始,我父亲就不时忧愁,我小时不觉得,现在却遇到了不少,我们军将是粗人,不过也是人。”
秦茂想把心里话一并说出,但能怎么说,能说太祖驾崩后,今上继位,年号承寿,就渐渐打压军将?
如果说出口,这就是怨望,自己非死不可,只得硬是把到了喉咙里的话,再咽了下去。
苏子籍望了秦茂一眼,此刻离得极近,他留心到秦茂满手都是茧,刚才解衣时,就看见了身上有三条刀疤,还不是新伤,不由得心里一缩,说:“你别想那样多,朝廷有制度在,对有功之臣亏待不了。”
“现在更是用人之际,你看,西南出了你这样的事,朝廷也没有论罪,而是派尚书大人来视察,就地解决,这就是一片爱护之心。”
听了这话,秦茂低头思索半晌,重重是喘了口气,点了点首。
“小家伙,你最好也老实一点。”秦茂这话题不能继续说,苏子籍又看向小狐狸,再次用手指点了下它的鼻子。
小狐狸呼噜呼噜,睡得正香。
野道人是以着商人身份上来,作被救援的商人,都是几个人挤在一个船舱,并不像苏子籍这里住的这么舒服,只能将它带回来。
只盼着它醒来后,不要炸毛才好。
只是转念之间,心中一叹,朝廷已立,天下已平,仅仅是为了发展民生,削武崇文就是大势,论谁也难以改变,皇帝也不行。
在雪花之中,苏子籍突然之间有点迷茫——太子之事,秦茂之心,许多纠合在一起,分不出对错,只余叹息。
京城·山松坊
这时时辰虽早,京城有的人家已是早烟袅袅,而城郊七八里处山松坊却一片沉静,这是座高不过五十米的丘陵,是京城多数人埋葬亡者地点。
地方宗族往往都有一座山作一个姓氏所有族人未来的归宿,京城的人,很多都是后来迁来。
原本京城的大家族,早在当年战乱时,就已或逃难或被杀,说是十室九空也不为过。
而后来搬来的人,能带着祖宗牌位过来就算是不错了,有钱的可以买宅重修家祠,供奉祖先,但祖坟没有办法一起搬来。
于是,就有两种解决办法。
一种,就是家大业大不缺钱也有着家族根基,一旦京城死了人,就会扶灵回故里安葬。
一种则是普通百姓,这种去世,千山万水地将人送回老家?那可不光是需要财力,还需要不怕死在路上,这种事,百姓承担不起。
在新的地方扎根,往往普通人家也会在新地域开辟出新的“祖坟地”,而城郊七八里的山松坊,就有这一大片荒地。
土地并不肥沃,除有一些枝枝叉叉的野生树木组成的林子,也就只有几簇的野草可以疯长。
剩下大部分土地,变成耕田也只是下等田,这还是废了力气开垦的结果,因此郑朝刚建立时,这里就是一片乱坟岗。
随着郑朝趋于稳定,附近百姓安居乐业,这里也渐渐有了规模,很多百姓在这里安葬亡人。
也因此,只要一路走来,总能看到一些坟前有着刚烧完的纸钱灰,时不时就有送葬队伍过来。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给坟墓种下的松柏,经历了岁月,就算在冬天也郁郁沉沉碧碧森森。
凌晨,这里安静。
冬日里,小动物蛰伏,虫子也不会乱叫,灰蒙蒙天空,只有影影焯焯的月亮,洒下一些看着就可怜的微薄月光,勉强能将一高一矮两道走进这坟地的影子照出来。
“谢真人,这、这里阴气很重啊。”十一二岁的道童,环顾四周出声。
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道人,看都没看一眼,就径直朝此行的目标——埋葬着二十七具尸体的坟墓走去。
这座坟墓外表看,跟百姓的坟墓没有两样,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坟头,但里面,合葬邹家二十七口人的尸体。
坟前没有墓碑,但道人抵达此处,明显是胸有成竹,并不担心会找错了地方。
他拿出几样祭品,一一摆放在了坟前。
道童落后两步也站在了这坟墓前,盯着这坟头看了两眼,就听到谢真人开口淡淡说:“邹秋玉,我又来祭祀你了。”
“这些年,除了我,怕是无人敢来看你,更无人敢祭祀你吧?”
“不过几样点心与水果,你泉下有知,希望不要嫌弃。”
这时,月光似乎从灰蒙蒙的云雾后探了头出来,有一瞬间,周围光线较之前明亮了许多。
道人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手背上三道血痕也跟着被照得清清楚楚,光看着,就觉得满是血煞的感觉。
道童似乎听到了古怪声音,忍不住朝四周黑暗处看去。
恍惚间,不远处的林子里,似乎有阴影蛰伏。
道童也看不真切,但越是这样,就越是害怕,情不自禁朝着谢真人又靠近了一些。
偏偏这时谢真人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笑意,说:“对了,邹秋玉,我得感谢你,我仅仅是给了你第一笔资助,你就把事情办的有声有色。”
“要不是你,皇帝也不会废杀太子,还铲除了几个道门的大贤。”
“桐山观的萧真人,不是因为你,也不会暴毙而死,当然,这些只是外面人知道的事,我知道,就是因你,他才会被皇帝赐下了毒酒。就算他有修为,但毒酒本就是为了对付炼丹士酿制,只要喝下,发觉时,就晚了。”
“可叹,一个可以洞察天机的高人,就因你而死在阴谋算计下,实在可笑……不过,他不死,我岂能安?所以,我要感谢你的帮助,没有你当日所为,又岂会有我近日的安心?”
道童听到这里,早就面如苍白,吓得有点哆嗦了。
这位谢真人似乎也不在意,继续对着坟墓里的人说:“你当日,怕也心中有怨,想着就算是死了,也要化作怨灵报仇,对么?”
“其实,人的魂魄,很难形成怨灵,只有继承妖族之血的人,比如说邹秋玉你,才有这可能……”
道人正笑盈盈说,似乎有持无恐,只是突然间,有三道血痕的手就是一抖,下一刻,一道血痕凭空消失了。
而道人也像是受到了重创一样,脸色煞白,“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直接吐了出来。
阴气弥漫的坟地林中,立刻就有一道黑影迎着鲜血扑来,似乎根本不管是不是陷阱,而抓着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反噬。
道童被吓得大叫一声,身为道童,虽然修为不高,可他也有着天赋,就是天生能看到鬼魅之物,这双眼睛,比普通人的更敏锐一些。
但也因为这样,在这昏暗的光线下,他竟然对这扑来的黑影看得清清楚楚。
全身乌黑,有着浓郁的怨气缠绕,看不清面容,但只一眼,就能让人浑身发抖,本能感到恐惧。
这是怨魂!
绝不是普通魂魄!
普通魂魄大多浑浑噩噩,就算有着清醒,也是主动避人,像这个这样,直接扑来,那就已经有可以伤人的实体了!
“就等着你!”道童才惊恐突然受了伤的真人是否能消灭这怨魂,下一刻,就眼睁睁看着真人只轻描淡写的一扫袖子,扑来的怨魂惨叫一声,直接灰飞烟灭了。
“真人,你有没有事?”可看着真人嘴角还挂着鲜血,道童还是没能放心,担心地问。
“没有事,我很好。”道人笑着说,见道童仍不信,不得不叹气:“这不是假话,我的确好了很多。”
就像是在回应这句话一般,话音才落,肉眼可见,道人的面容有了细微的变化,皱纹减少,似乎年轻了十岁,一下子由五十左右,变成了四十。
“真人,你的脸……”道童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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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竟有人解决了我的三尸之一?好,太好了!”同样感觉到身体正在快速变得年轻,顷刻间年轻十岁左右,道人立刻抬起有着血痕的那只手,看了一眼。
果然,手上三道血痕,只剩下两道了。
三尸去其一,这可是自己这些年都没解决好的事,谁这样“好心”,竟办成了此事?
道人沉思良久,哑然失笑:“派人立刻去查查,我要好生感谢!”
“是,谢真人!”道童看天色已放亮,真人既这样吩咐了,想必就要立刻去办才成,应声离开。
道童虽没有真人攻击的本事,但逃跑及传达消息,有着天赋。
显然,谢真人因着一些原因,并不想自己去联系人,道童起到了一个中间传达的作用。
京城·清园寺·居士院
凌晨,叶不悔正独自在只有一人的小院里收拾东西,烛光晃动,炭火盆正烧着,驱散了严寒,但屋内再暖和,依旧让叶不悔觉得心里空空。
她看看窗外雪花,久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这次不止是苏子籍不在她的身边,就连同样陪她度过了艰难日子的小狐狸,也跟着走了。
一人一狐的离开,让叶不悔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这样害怕孤独的人。
其实虽青梅竹马,但她对其只是有点朦胧的好感而已,在他父亲去世前一段时间,她还怒其不争,觉得他什么都手忙脚乱。
从何时起,两人之间关系就变了?
是从他爹去世后么?
她其实也说不清具体是从哪一日开始,但就是变了。
等到了爹爹去世,她的身边只有苏子籍跟小狐狸,依赖与感情,就渐渐搅合在一起,让她也分不清,她对苏子籍,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情感,才会这样密不可分。
她拿出一个挂卷,徐徐展开,里面是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她看了看,这是爹的遗物,但爹从没有给她看过。
“爹,这是娘,还是您的红颜知己?”
“爹爹,你在天有灵的话,请保佑苏子籍与小白,平平安安归来。”
跟每天一样,自己独处时,会偷偷在心里对故去父亲说上几句话,知道爹已经不在了,听不到了,那种浓烈到痛苦不已的悲伤也在慢慢淡去,更知道那个身材微胖的男人,再不会咳着血还要记挂她……但,每日这样念叨,就好像爹其实并没有走远,真望着她一样。
“爹爹,等天亮了,女儿就要去报名棋圣赛,您一直希望女儿在棋道上能走远,能成为棋圣,女儿不会让您失望。”
又这样暗暗念叨了几句,叶不悔有些困倦了,见时间还早,蜷缩在榻上,就这么昏沉着再次睡了过去。
方府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方真心中有事,突然惊醒了,朝外望了一眼,发现天还黑着,直接问了这一声。
宿在外间的小厮,立刻回着:“小侯爷,现在应是卯时。”
大魏时的早朝,魏世祖宣布寅卯时上朝毫无意义,徒是折腾,规定辰时一到宫门准点开启,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在广场整队,一刻之后正式上朝。
当然,官员要提前起来,穿过整个京城,故卯时官员就要起身出发,三天一小朝,五天一大朝,京城五品以上官员最起码每三天就要早起一回。
但比起以前,他们其实很幸福了,睡得也早,也不是不能忍受。
到了大郑,延续了这个传统,也是这个时辰。
但今日并不是上朝日子,方真不必起这么早,小厮想到昨天小侯爷吩咐,立刻就猜到了方真因何惊醒。
“小侯爷,您是不是担心苏叶氏的事?”
方真“嗯”了一声,已经起身,淡淡说着:“苏举人将家眷托付给我,我当然要上心……今日是她去棋圣赛报名的日子,本来只是去城内的棋馆,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可我突然做了一个噩梦……”
虽然噩梦跟苏叶氏,甚至苏子籍都一点不沾边,但在这个日子做了噩梦被惊醒,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方真素来谨小慎微,自然担心苏子籍的妻子在自己手上出事。
不过在城内保护一个妇孺,这件事实在是太简单,这要是真出了事,就算自己不会因此获罪,但无论是在苏子籍眼里,还是在龙椅上那位的眼里,怕自己都摆脱不掉一个无能废物的印象。
这可不是方真想看到的结果,想到这里,他吩咐:“派我侯府的护卫!”
顿了一顿,又说:“就别穿甲了。”
穿甲,实在太招摇,虽按照大郑制度,侯府护卫有权穿甲。
“请,请”
天刚放亮,叶不悔乘坐的牛车,已是离开了清园寺居士院。
前面驾车,两旁跟着的是四个剽悍的人,带着配刀,阴森森的警惕目光扫过四周,这是方府派来保护陪同她前去棋馆。
叶不悔掀开车帘一角朝着外面看去,见路上已有一些行人,不多,知道这是夫君临走前拜托了方小侯爷,才有这保护,并不推辞。
此时,偶尔有牛车经过,都对这辆有护卫的牛车避而远之。
只有一辆由两头白牛拉着的牛车,经过时,车内坐着的人竟也掀开车窗帘子朝外看着,恰与叶不悔的目光碰上,双方都是一怔。
“杜先生?”
“叶不悔?”
这对不是师徒胜似师徒的忘年交,在路上巧遇,为了不给别人带来麻烦、阻碍交通,就只打了声招呼,到了棋馆下了牛车,才交谈。
“杜先生,好久不见,您之前是去哪儿了?到了京城,我曾去您留过的地址找您,结果那里伙计说,已有段时间不曾有您的消息了。”叶不悔下了车,就询问着。
杜成林虽在京城有几处房子,可因性格中有着浪漫一面,平时并不总在一处居住,有时会住在一些有雅趣的园子里。
唯一可以联系到他的,反是一处杜成林产业中的铺子。
“还有您是不是生了病,看起来这般消瘦。”叶不悔打量着杜成林,问。
杜成林外面本披着棉斗篷,进了棋馆,才解开,递给仆从拿着。
他里面只穿着青衫,看着越发显得他消瘦了。
虽然因着爹爹的吩咐,叶不悔不能拜对方为师,但叶不悔对杜成林,的确有着敬重,此时看到杜成林这副仿佛大病初愈的模样,忍不住就担心起来。
杜成林咳嗽了两声,脸上带着笑,安抚这丫头:“我不过是前段时日感染了风寒,现在已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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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你找不到我……那是因前段时间,我看亲戚去了,亲戚家住外地,突然有了急事,我着急走,自然也就没来得及留下消息给你。”
“原来是这样。”叶不悔恍然,又问:“您这次探亲,可还顺利?”
“算是顺利吧。”杜成林以拳抵口,又咳嗽了几声,眼眸带上了笑意:“虽我生了病,有了些麻烦,但亲戚情况不错,幼童已明显有了依仗,轻易不会再被外人图谋,我颇感欣慰。”
“那就好。”听了杜成林的话,叶不悔立刻猜到,怕是杜先生去探亲的人家是幼主当家,杜先生不放心才去,现在既然回来,还觉得欣慰,必是幼主并不软弱,可以管理仆人,威慑外人。
而这显然是涉及到了别人家的私事,叶不悔自然不好再追问。
她跟杜成林的话题,就转到了棋道上。
“你且去报名,这里有下棋的地点,等你报了名,我与你下上几局,也让我看看你这段时间是否荒废了功课。”杜成林朝着报名处看了一眼,微笑说,并不上前。
他是棋圣,上前又是大**际,浪费了时间。
“好啊!”叶不悔眸子一亮,感觉到杜先生身上的一股锐气,这是有了战意的棋手才会散发的气势。
而叶不悔许久没与杜先生对弈,也有些兴奋,立刻就去报名,连负责记录的人看她的目光都没有在意。
无非是因她与杜先生一同进来,且看着熟识,引起了别人的好奇。
叶不悔也有自己的骄傲,因着杜先生才能被人关注,并不能让叶不悔觉得荣幸,反激起了她的战意。
她这些日子,可自觉进步不小。
“杜先生,请。”棋馆内,自然有下棋的地点,听闻棋圣要求的棋馆,立刻派人领着去了梅阁。
梅阁外面有梅丛,清香萦绕,内里地板铺地,有着火炉,并不寒冷。
一方净室,两个座位,坐下,叶不悔朝着杜成林行礼,一双杏眼里,满满的都是战意。
杜成林见了,笑了下:“请。”
二人就投入进了战斗中。
“棋圣来了,还和一位小姐在下棋,这小姐是谁?”
“听资料说,她是双叶府的棋魁,入京来参加棋进士,不想遇到了棋圣的赏识。”
有人认出了杜成林,周围很快就聚拢了一些观战之人,不过这些人都有些素养,说话尽量低声。
而下棋的二人,无论是老的,还是小的,都不受影响,屏气凝神专心下棋。
陪同叶不悔过来的人,跟着保护的也懂一点棋,此时看着,竟也看得入了神。
直到二人下了几局,叶不悔两负两平,二人才收手。
“你的棋艺进步了。”杜成林看着叶不悔,很有些满意。
叶不悔笑着:“这是您指点的功劳。”
“指点算不上,共同切磋吧。”杜成林挥手让周围人都散去,这才对叶不悔轻声说:“我这次回京,新换了住所,就在棋馆附近,不算远的一条街,宅子对面就是张氏当铺,你无事,可以去找我,经常切磋。”
叶不悔怔了下,随后笑:“谢谢杜先生,改日我一定去叨扰,只要您不觉得我烦人就成。”
她表示感谢后,俏皮说了这一句。
杜成林被她逗得一笑,正要说什么,突然之间脸色一变,神色有些复杂,目光看向了一处,喃喃:“好熟悉的气机……”
这句话声音极低,要不是叶不悔已洗髓伐经,五感有了增强,怕也听不清。
可就算是听清了这句,她也没弄懂这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距离皇城十几里清虚观,只见窗外松柏森森,有点沉沉,十几个道士立着方位,一动不动。
而收紧了,却见房内一圈蜡烛,幽幽火焰一片。
郑应慈正盘坐着里面,不过并不是核心,核心是刘湛。
无论是刘湛,还是郑应慈,都与当日离开蟠龙湖时有了不小变化,二人面色明显转好,身上伤势明显减轻大半。
而本该是平安无事的一日,到了黎明,第一线阳光出现,就可收法,这时,盘坐在蜡烛中的刘湛,突然睁开了眼睛。
“不好!”清醒瞬间,这位连受了重伤,都能想着提防曹易颜,没有乱了阵脚的真人,此刻大惊。
虽还没有竟全功,手一挥,随着一道风,自己连同着郑应慈周围的烛光,全都一瞬间熄灭。
术法中途打断,刘湛和郑应慈都闷哼一声,显是有一点反噬。
但现在刘湛也顾不得了,对刚刚清醒过来的郑应慈说:“快换衣裳,随我立刻入宫!”
又喊着:“小顺子!”
院外就有一个尖声嗓子声音传进来:“道爷,奴婢在!”
刘湛脸色有点苍白,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命令:“我有急事要见皇帝,你立刻按照紧急途径安排。”
“是!”太监惊异看了一眼,却一声不问,立刻俯身应着,转身就去办。
而两人起身,换衣。
按照朝廷规矩,就算是有敕封的道士,要进宫,是需要换上官服。
郑应慈倒是不必换官服,但他是举人,现在穿的衣服俗不俗道不道,自然也不成。
虽然不知道师父在急什么,但从没见师父这样急的郑应慈,心都提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换好了举人服。
才一出屋,就看到师父在唤来了小型的信鹰,在这京城里除了他们,还有大师兄曹易颜。
难道师父是在通知师兄?
郑应慈走过去时,正听到师父匆忙写字,随口说着内容:“……你也快收拾,在宫门口等候,太子案里出现的神秘妖人又出现了!”
说完,就招呼郑应慈赶紧走。
俞府
俞谦之因不用上朝,又是闲散官员,没有实权,这时正在厅里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结果拿筷子的手,突然一抖,筷子直接就掉落在桌上,其中一根滚了几圈,更从桌上跌落在地。
站着的小厮,顿时吓了一跳,等看清老爷此刻模样,更心中发寒。
就见平时总是一副温和模样的俞谦之,脸色大变,眼睛都红了。
“大胆,此时还敢出现!”
抛下这么一句意义不明的话,早点也不吃了,直接吩咐:“快去取我的官服,我要立刻进宫!”
谁也不知道俞谦之究竟知道了什么。
京城因新年即将到来,到处都是喜庆,可突然一下,就有东西打破了这种平和。
出了大门的叶不悔微蹙眉尖,虽她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了,但她并没有渠道去了解真相,只能是忍着心底不安,在杜成林匆匆离开,就也出了棋馆。
远处,几道钟声,重重响起,声音传出很远去,并且余音难消,跟着她过来的几个方府的护卫,听到这钟声,脸色都变了。
“发生了什么事?”叶不悔还是第一次听见这声音。
“这是京城戒严了,一定出了大事,回去时,都提高警惕,不能有任何闪失!”侯府什长恶狠狠看了心神不宁的几人,低声叮嘱:“还有,沿途说不定有了临检,拿出侯府的令牌来。”
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位夫人在这京城里不出事,人在自己手上有了闪失,小侯爷绝对会让他们品尝下家法。
作与方府利益捆绑在一起的人,无论是被小侯爷直接厌弃,还是执行家法,都是不能接受。
“夫人,请上车,京城戒严,街上人怕是很快就会被盘查,我们得快些回去,免得撞上了祸事。”交代完同伴,队又立刻对着望着钟声传来方向出神的叶不悔说。
叶不悔回过神来,点头:“有劳。”
就直接上了牛车。
牛车很快就离开棋馆,以比来时快了一倍速度,朝着清园寺居士院返回。
明明太阳升了起来,可路上的行人,比还没彻底放亮时还少,在这时,叶不悔心中更强烈想起了苏子籍。
“新年快到了,你在哪里?”
钦差船
“哎哟,拉上来!”
杀了蛇妖,当然不能丢下不管,别的不说,剥了皮献给皇帝,就是一件大功,当下一阵忙碌,诸船中修补的修补,分流的分流,还直接空出一条货(商)船,由士兵将蛇尸拉上去。
一条商船的整个船舱,装下了蛇尸,竟然才堪堪好,还有尾巴翘出来,那狰狞的样子,吓的人颤抖。
钦差连连严令,又许诺赏银二百两,才有大胆的艄公和水手愿意开船。
而在这时苏子籍却没有了心思,本来杀了蛇妖和孙不寒,当时半片紫檀木钿就有异动,却没有显形。
这时,只听“嗡”一声,就在船舷上飘起来。
“截杀孙不寒,影响化成人道种子,是否由蟠龙心法(4850/6000)汲取(此举不可逆)?”
这还是第一次,仅仅杀了个妖,就产生人道之种,苏子籍没有立刻点是,仔细看了看,目光盯在了“影响”二个字。
“难道孙不寒,还是影响人道的重要角色不成?”
沉吟了良久,才点了“是”
“蟠龙心法汲取人道之种,【蟠龙心法】+3000,提升7级(1850/7000)”
“文心雕龙获得提升!”
一场风雪,放晴的大海又恢复了平静。
蔚蓝色的海面上,几只海鸥飞过,发出清脆的叫声。
幸存下来的商船,跟着官船,经过二十天左右恢复,心理阴影已去了不少,此时就有一些人走出船舱,迎着清晨海风,感受着这难得的舒适天气。
虽然这舒适,也只是相对而言,在冬日里,再轻柔的风也带着寒意。
看着几个商人从自己身边走过,不停咳嗽,让邵思森嗓子眼都跟着痒痒了起来,努力压制嫌弃加快了脚步。
海蛇事件中被救下来的人,有不少都被安排到官船上,邵思森趁机换了一艘船,为的就是避开苏子籍,免得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心里尴尬。
可这换了船之后,才发现,跟在一艘船上的人,有一些是从海里捞救出来,虽然随行军医熬了药分给了大家,但大冬天掉海里泡了那么久,还受了惊吓,想什么事都没有,哪有那么容易?
这十多天,将近二十日,邵思森一到船上,就总能听到压抑咳嗽声,因此在住的船上待不住,总借口着去找苏子籍,好远离这群病了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钦差大人偏心,同样船上分了人,可苏子籍船上的人,就都身体恢复得很好,每次过去,都觉得郁闷。
今日也是如此,邵思森匆匆吃过早饭,就抵达苏子籍的船甲板。
远处是滔滔的海洋,甲板上,两个换了衣服的年轻人,分别持剑,不断凑过去,又分开,击剑声不断响起,这是在用剑格斗。
在甲板靠边有着桌椅,摆放着茶水点心,还有一张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以及一些文稿。
几个士兵无事,斜靠在不远处,朝着说笑着,指指点点,显然对这二人的格斗很感兴趣。
场中占据着上风,是伤势已好大半的秦茂,他一身灰色短打,手里长剑平平无奇,可在出招时,能令长剑散发出凛冽剑意。
与之勉强过招的黑衣少年,正是苏子籍。
邵思森要不是认识苏子籍,都不敢相信这一身飒爽气质的少年,竟是在文采上压了自己一头的太学第一。
“苏贤弟,承让了。”就在这时,场中二人明显分出了胜负。
秦茂直接一个绝杀招数,剑尖抵在了苏子籍胸口,而苏子籍的剑也指向秦茂,但并不是要害。
秦茂随后收剑,因着心情好,还挽了个剑花,笑着对苏子籍说:“苏贤弟,你也不必气馁,你剑法已很不错了,但是这终是士人所用的武器与招数,不是真正战场搏杀的杀人术。”
没说的后半段话就是,你输给我不冤。
“【紫清自在赋】6级(35/6000)”
苏子籍笑笑,秦茂的武功不错,但与相比,还是差了不少,不过自己是读书人,既想要将剑法武功从暗转明,总要有个过程和来源,君子剑剑谱就是掩饰的道具,现在与秦茂格斗练习就是它。
而君子剑,的确不是杀人术。
正要说话,不料有人先插了话:“苏贤弟乃是太学生,以后也走科举路线,本就不需要亲自上阵。”
这话就让场中的二人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场面顿时冷了下。
邵思森这话一出口,发现气氛冷下来,也有些懊恼。
在船上二十日,邵思森虽换了船,反不得不经常过来,好处没落到,过的倒比苏子籍更不舒服。
反观苏子籍,与秦茂的关系迅速升温,而日日过来,秦茂对他依旧只有着表面礼貌,实际上视而不见。
这本没什么,可再想到,两位钦差,甚至船上士兵,都对苏子籍另眼相待,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同是太学介绍到兵部,有两种不同的待遇,邵思森就很难不生出点情绪来。
但想是一回事,说出来,就有些不对味,邵思森懊恼之余,就想着将这脱口而出的话给圆回来。
结果这时,钦差船与这艘船靠上,有亲兵跳过来,对苏子籍说:“苏公子,尚书大人要见你。”
又看到了邵思森,说:“原来邵公子也在,那就不必小的再跑一趟了,尚书大人也提到了你,请你这就一同过去吧。”
“请稍后,容我去换身衣服。”苏子籍因与秦茂格斗,一身衣服已被汗浸湿了,无论是衣服还是此时的仪容,都不适合去面见钦差。
亲兵点头,笑着:“公子速去,小的在这里等候就是。”
一看就很熟络。
苏子籍转身就进了船舱。
倒是邵思森,因刚换了衣裳,又在苏子籍的船上,就不往返折腾,等着的时间,干站有些尴尬,他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有着笔墨纸砚的桌前。
桌上满是稿子,拿着一张看了,只看了两行,就被吸引住了。
“这内容虽浅,但字字实在,是考秀才时的要点和经验,看字迹,莫非是苏子籍所写?”
这内容写的质朴又精干,说是字字珠玑都不为过。
放下这张,邵思森又拿起几张看了,结果这上面则是涉及到举人的考点和经验,同样简明扼要,非常精辟。
“这,是难得的心得呀!”
邵思森虽不曾考举人,但他是上舍生,本就有着相等的文采学识,可以直接参加会试。
家中更是有着不止一个进士,邵思森哪里会看不出,这经验总结的实际和巧妙来?
哪怕天赋一般,只要足够努力,不懈怠,照着这样经验去学,举人不敢说,秀才十拿九稳了。
“这难道是苏子籍为子孙编写?”邵思森放下稿子,没再继续看,既因这东西太珍贵,就算是自己也有不少益处,有豁然开朗的感觉,继续看下去,总有一种正在占便宜的感觉,同时也因此,心情已是颇为复杂。
素来这种经验总结,都是在中了进士做了官后,闲来无事才做,苏子籍才多大,现在还不满十七岁!
这样的人,竟开始为了后代操心了?
等苏子籍换了一身棉袍出来,就被邵思森当面问了:“苏贤弟,我刚刚读过了这些,觉得字字珠玑,实是巧妙,莫非你已开始为子孙做打算了?”
“有这原因,但也不是全部。”苏子籍笑笑:“我昔日的几个朋友,有的还需考秀才,有的则要备考举人,有一些内容,是给这几个朋友编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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