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唧!”并不要知道自己脑袋上顶着一根杂草,小狐狸表情严肃蹲坐在苏子籍面前,将地图跟信放下,还用小爪子拍了拍。
噗!
苏子籍忙忍住笑,在它茫然的注视下,将两样东西拿了起来。
地图一看就是一人一狐合作完成的,苏子籍只看了一眼就先收起来,随后才拿起那封信,展开看了,上面是野道人收集的情报。
野道人在这方面的确有天赋,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就又打探到一些虽不算很重要可也不是轻易能获知的消息。
一个个情报看过去,苏子籍还没看完,耳朵动了下。
“有人来了。”他低声说道。
结果一看小狐狸,早就已不见踪影,挖出来的洞竟也填上了,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苏贤弟,大捷,大捷啊!”苏子籍才将书信放好,邵思森就已掀帐帘进来,神情飞扬,兴奋莫名,连这告之捷报的声音,都十分响亮,透着喜悦。
苏子籍问:“什么大捷?”
“哈哈!我刚刚去解手,路过钦差大帐,正好看到有人一路喊着大捷进去,就没立刻走远,你猜如何?竟有十七家山寨一起投降了!”
“不仅仅这样,钱大帅的几个大将,包括秦将军趁机发兵,又打垮一批,总有二十三个山寨,或降或攻破,整个敌人山区防御顿时塌了一大块,这是前所未有的大功!”
“我原本觉得诸将有些畏缩怕死,不想还是能打仗!”
邵思森大概是想到这么快就能取得胜利,他们未尝不能提前返京,赶上会试,这次随行,还能分得一些功劳,简直就是什么都没拉下!
邵思森心中高兴,直接邀请苏子籍:“苏贤弟,现在大家可是都睡不着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那些降了的寨主,正接受钦差大人和钱大帅的安抚,肯定十分热闹!”
苏子籍苦笑道:“还是不了,我今日有些头疼,打算早些歇息,邵兄你去看了,明日再告诉我也是一样。”
“那成,明日我好好跟你说说!”邵思森说完,就匆匆走了。
苏子籍看着重新恢复平静的大帐,笑了下。
他不去,可不是因头疼,或不喜热闹,纯粹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完全不出苏子籍所料。
既然早就料中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兴趣围观了。
再说,去围观,结果被公公看见了,就很尴尬——真功臣遇到假功臣了。
就单是为了这点情商,也不能去。
只是邵思森虽然走了,苏子籍却注定今晚不会清净,因很快就又来了一人。
“哈哈,苏贤弟,今晚你我是难得清净无事的人,不如一起喝一杯?”让人将酒菜摆进来,简渠笑着对苏子籍说。
苏子籍却敏锐察觉到,这笑着大帅幕僚,心情却远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好,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股郁气。
“对了,这是我这些年的一些拙作,怕是难入贤弟你的眼,可我写了这些,总想找人探讨一番,好做修改,除了你,我也的确找不到其他人了,苏贤弟,你可莫要嫌弃。”
说着,简渠又将几卷书册递过来。
“简兄说得哪里话?你这样信任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嫌弃?”苏子籍说着,就接过来拿起一卷,展开认真读了。
首先入眼的是字。
“咦,这字是下过苦功,不在我之下,可惜不是馆阁体。”
苏子籍的馆阁体,这些日子渐渐逼近了10级,完全能在会试、殿试中让人留个印象风。
简渠的字,却走的是个人风格的路子——这就是野生的读书人的弊端,重个性而不重共性。
书生风流是不错,可很难入考官的眼。
细想了,再去看文章,看了,不由蹙眉,抬首看了看这个年四十才中举的人,又低下首去。
苏子籍这次真的有点惊到了。
“之前就觉得简渠的确是有些才能,起码一个没后台没人脉的人,能在钱之栋的面前有些脸面,不简单。”
“况且此人怀才不遇,看着圆滑,实际上反倒有些清高自怜,还真不是什么阿谀奉承之辈。”
“这文集有灵气,只是看这文采,就算错过一次两次,也该早早中举,不知道为什么蹉跎那么久,难道真是被人陷害了?”
“我明白了,这是野路子,虽别开枢机,但越是精彩,就越与正统相违背,看的考官就越皱眉。”
“路子不对,知识越多越出格么!”
“听说是在本省一直不能出头,而在西南中的举,我还以为是大帅的关照,现在理解了,估计不是,而是西南偏远,读书人少,就算是考官,也不会太过执着于正统,见着文章精彩,就给低低中了。”
“野生的读书人就是事倍功半,十分力,三分成,哪像是我,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汲取的全部是县学、府学、正规举人的路子和才学,并没有走弯,所以才事半功倍。”
“不过就因为这样,简渠走出了与别人不同的路子,就连我这个16级,也可以汲取到不少的思路和养分。”
“可以和此人真正交流下,说不定收获,比和崔尚书交流还大。”
“毕竟崔尚书所学,也是正统,对我现在高度来说,收获只能算是修修补补的程度了。”
苏子籍慢慢读着,一旁独自饮着酒的简渠,其实一直在注意着苏子籍的反应。
见他果然读得认真,时不时蹙眉,又时不时展眉、点头,带着赞赏之色,心中真是五味陈杂。
他还真没骗苏子籍,这些文集,他自写了,还真是很少给外人看,因他觉得身处这军队之中,根本不可能遇到知己。
直到苏子籍看完了一本文集,对简渠说:“此文集,实在是精妙,虽然辞藻并不华丽,但读起来,令人回味再三,不知简兄可否朗读文集,与小弟相互研读?”
简渠哪知道苏子籍的狼子野心,一颗心才终于落下,他果然没看错苏子籍,的确是自己知己。
“苏贤弟,这我……求之不得啊!”说到这里时,一时间,不知道哪来的委屈,使得简渠眼一红,连忙靠着喝酒掩盖了。
“世儒谓读王风而知周之不再兴,非深于诗者之言也!”
“方是时上之政教,虽慎而下之,礼俗未改,其君子抱义而怀仁,其细民畏法而喘分,以道兴周尚未晚矣!”
古代读书人读书,是真的读,不是看,简渠的声音铿锵,顿挫之间,隐隐有金石之音,当然,苏子籍并不在意这点,只听“嗡”一声,半片紫檀木钿就飘了起来。
苏子籍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简渠向你传授【简氏凿壁笔记】,是否学习?”
苏子籍应着:“是!”
一晕,一堆信息瞬间进来,而视野冒出了淡青色的提示:“【简氏凿壁笔记】已习得,经验+3500……”
“【四书五经】16级(10081/16000)”
虽经验并不太多,但随着提示,知识涌入,苏子籍的知识以新的方式,从新的一个角度进行组合。
“我抵达16级后,怕的是没有方向,有进无可进之感,现在这个别出心裁,别开枢机,最重要的不是经验,而是获得了一个新的思路。”
“我感觉晋升没有瓶径了。”
简渠开始时略有些失望,觉得苏子籍有点不用心,但一商讨,却觉得字字说在自己心上,仿佛是深交了十余年一样。
“今日才知,古人何说知己难得。”简渠忙掩去细微的表情,甚至怕说多了,失去了这灵犀的感觉,笑着:“来,我们饮一杯。”
苏子籍将文集放到一旁,再次入座,与简渠一起喝酒吃菜。
推杯换盏了几次后,苏子籍找到机会,装作没看出简渠心里有事,恭喜简渠:“说来,还不曾恭喜简兄,这样的大胜,大帅必可封侯,就算是简兄你,既是大帅幕僚,说不得也可因功而获得一个官身,弄个知县知府当当,这可是大好事,小弟我敬你一杯!”
简渠心情复杂,听到这话,摇头叹着:“未必如此。”
真是大帅立下这大功,当然可以封侯,可问题是这计谋是两位钦差所出,怎么看,主功也是这二位。
没有这定策之功,大帅就算在进攻敌军时有所积极,也只能说并无差错,薄有小功,却没有突出。
“简兄是说大帅未必封侯?”苏子籍故作不懂,笑给简渠又倒一杯酒,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大胜,朝廷必会嘉奖大帅。”
“你难道要说,这功劳不是军中大帅与诸将,而会落在钦差头上?”
苏子籍摇头而笑:“但就是再不懂军事的人,也会想,高坐朝堂的尚书大人,与深居宫中的赵公公,怎么会懂打仗?”
“这一切必是大帅的功劳,谁都不会否认这一点。而这等平定大功,封国公或稍差点,封侯是肯定了。”
“到时候,跟着大帅的简兄,又岂会没有前程?”
简渠听了,苦笑不已。
作知道内情的人,他现在还真是有苦说不出,因这等不世之功,的的确确就是两位钦差的主功。
协助的大帅与将领未必无功,可封侯就是白日梦了,或会晋一二级,赐下一些金银,免去之前的事不计较,也就是这样了。
他端起酒杯,狠狠闷了一口,心中越发郁闷。
两位钦差可是给自己,给大帅,出了个大难题。
大帅作一军统帅,两年都没攻下的敌人,现在钦差一到,敌酋就这样快降了,这哪算什么功劳,不给人耻笑就算不错了。
自己跟着的人混不出头,又离开西南这山高皇帝远的地点,他这个幕僚,又能有什么前程?
心中的苦涩,几乎与这辛辣的酒水混为一体。
却听苏子籍说:“莫非简兄怕上面不允你做官?这你不必担心,你是举人,本来就有当官的资格,这一场大仗,这样大功,还不是要由大帅写了捷报呈递上去?”
“只要大帅86小说倾斜一点,略提一提你,哪怕只是后勤小功,也足你前途光明了。说不定,你真能做一知府,这可是不少进士熬了多年才有的官位!”
“现在你唾手可得,难道不值得浮一大白?”
“这……”简渠虽又由着苏子籍给斟了一杯酒,并且举杯饮了,可心中郁闷,苦笑又不能说。
难道可以对外人说,这大功根本不是大帅所有?
灌了一杯,脸上泛起了血色,突然之间灵光一闪,举的杯停在半空,心像是被人用锤狠狠捶了一下,轰一下,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漏洞。
“苏子籍虽只是无心之语,可这话用在大帅身上,也同样可行!”
简渠突然之间有了这念。
“两位钦差的功劳当然不可抹杀,也不敢抹杀,但只要稍微倾斜下,凸出点大帅,大帅或能封伯封侯,而自己也少不了一个知县。”
知府什么,听着令人心热,但简渠却不抱什么希望,但知县却的的确确是唾手可得,只需稍微用上一点手段……
“想必,朝廷也不会在这等大胜之时去追究细节,再说,又没有什么证据,谁又能证明大帅所说的就不是真的呢?”
“大帅就算不颠倒黑白,可文字上可做文章的地方,可多着呢!”越想就越觉得可行,原本已失望至极,此刻突然就再次萌生了希望。
“苏贤弟,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处理,事关机密,怕大帅一会追问,我得立刻回去,料理了才安心。等改日,我再与你继续喝酒如何?”
既是起了这样的念头,简渠自然是一刻都不想耽搁,突然起身,对着苏子籍一礼说。
这表面上,是告罪,希望苏子籍体谅自己临时走人,实际上,却谢对方无意中的一句话,给自己提了醒。
苏子籍暗松有口气,不枉费自己文心雕龙全开,终于使这人领悟了自己要传递的话。
苏子籍装作不懂,怔了下,忙扶住简渠:“简兄,你我关系,何必如此?既是有事要去忙,就速回去,改日再聚就是!”
“多谢苏贤弟体谅,改日再聚!”简渠也不拖延,冲他一拱手,就快步走了出去。
苏子籍站在原地,听着外面跟着一起走还有几人。
终于使简渠入我计囊之中了。”
“我把大功交给了钦差,郑继魏制,非军功不封爵,这可是能封伯封侯的大功,就算是崔兆全和赵督监再大公无私,也断不会把此功让给别人。”
“只要大帅与钦差争功,两个钦差本就不满,这下必是暴怒,哼哼,一个代表兵部,一个代表大内,除非钱大帅立刻起兵谋反,要不,根本撑不住这两人的铁锤。”
“只要再有个导火索,就能见到钱卿之首级了。”
“要破此局,其实非常简单,只要不贪心就可,可钱帅您,能不贪么?”
“看你到底会使什么招数,我很期待!”
苏子籍重新落座,这好酒好菜,除酒被简渠喝了一些,菜都没怎么动,自己就慢慢斟酒,喝着,吃着。
原本的笑意,也收敛了,突然苏子籍在这只有自己一人帐篷内轻声说:“出来吧,你也饿了吧?”
一道白影,在角落轻盈出来。
跟之前刚在土里钻出来时不同,大约苏子籍与简渠说话这时间,小狐狸给自己整理了下,此刻迈着矜持步伐出来的小狐狸,又恢复了优雅与美丽。
一双透亮的眸子,正望着苏子籍。
苏子籍凝视着它,轻轻一笑,朝它勾勾手,小狐狸这才继续过来。
“跟你商量个事。”苏子籍递给它一个鸡腿,低声说。
小狐狸十分优雅捧爪几口就吃掉了鸡腿,歪头看着他。
苏子籍便继续说了:“钱之栋有了大帅府,只平日偶尔也会回营地,那简渠作幕僚,无家无业,一直住在营地……”
这只是苏子籍的感慨,但很快就话题一转,怂恿:“你不是擅长挖洞么,去他的帐篷打个洞,帮我监视下,好不好?”
“唧唧!”小狐狸先一呆,似乎没想到苏子籍竟会提出这样建议,随后就直接用爪子举着,连声谴责,转身走了。
苏子籍唤了几声,以鸡腿诱惑,它都没回头,还走得更快。
“气性倒是不小。”见它很快就钻进洞跑了,苏子籍笑了笑,不得不过去,将洞口自己掩上。
就想到了它走时,头上那根草居然还在,偏偏它一副优雅从容模样,完全没发现,就忍不住又笑出声。
接着,张眼望望外面,虽说天已麻苍苍,看不清楚,但还能看见帐篷外面,在邵思森告之捷报,就一直很热闹,苏子籍能感觉到,大家都很兴奋,不仅是钦差队伍里的人高兴,就连钱之栋的甲兵,也都很高兴。
许是战事结束,军中将士就能归家,离家两年,有几个不思念家人?
这就是军心了。
“苏贤弟可睡了?”就在这时,帐篷外隐约看到一道人影,邵思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苏子籍想了下:“还不曾,邵兄进来就是。”
邵思森立刻就掀帐帘进来,满脸兴奋:“苏贤弟,我就知道你也睡不着!你是没看到,那些寨主个个态度谦卑,歌功颂德,他们说的话肉麻极了,但不得不说,看着他们那姿态就很解气!”
作大郑士子,邵思森这样又是出生时就已是大郑人,自然对朝廷更有归属感,那些往日与朝廷为敌的寨主,现在一个个转而吹捧,怎能不让他这旁观者心生自豪?
但他同时也带来一个消息:“对了,我这次来找你,其实是有事告诉你。”
“大帅跟两位钦差大人决定趁机进攻,我已决定跟去了,你是否要同去?”
“这可是难得的大功,又能见证胜利,苏贤弟,你身体还撑得住,可不能错过啊!”
这算是良言了。
但苏子籍沉思良久,就摇了摇头:“我身体抱恙,跟去了也是拖累,还是不去了。”
见邵思森还想劝,就故意露出一丝疲惫神态,邵思森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他是真的信了苏子籍身体抱恙,可惜地说:“既是这样,我就自己去找尚书大人,你且好好休息,到时大军起拔了,应该会有人一起留下,你在这里也算是安全。”
这么一想,留下也未必不好。
邵思森想了就去做,离开了苏子籍的帐篷,就去找了崔兆全,恰赵督监也在。
听了邵思森的请求,崔兆全迟疑了一下:“也不是不可,不过,你要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不可能有人专门护着你……”
“在来之前,学生就已想清楚了,请两位钦差放心,学生已做好了准备!”邵思森立刻说着。
都这样说了,崔兆全自然不好再拦着。
但只看见邵思森一人过来,却不见另一个太学生,崔兆全就忍不住问:“苏子籍可知道这事?”
难道是没有通知到?又或者眼前这人心怀嫉妒不通知?
邵思森回着:“来之前,学生去找过他,已说明了此事,他身体抱恙,怕拖累大家,所以这次便不去了。”
见崔兆全脸色就是一沉,忙解释:“苏子籍脸色苍白,的确带着病容,我之前去找他时,他就已头痛欲裂,这样的情况,的确不适宜跟去。”
崔兆全却仍有些不快,因他在邵思森来之前,刚刚得到了禀报,说是钱之栋的幕僚简渠去找了苏子籍,二人一起喝酒,这样的情况,也叫身体抱恙?
难道他之前看走了眼,原以为遇到个俊才,没想到,竟是贪生怕死之辈?甚至还巧舌如簧,借病避战?
“这苏子籍既身体抱恙,强行跟去,不仅不会多一个战力,反还需别人照顾,就准他留在后方吧!”赵督监突然说着。
他心中雪亮,明白彼此的尴尬,既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苏子籍要避嫌,自然要帮一把,免得崔兆全不明真相,坏了事。
而崔兆全就算再不高兴,在这等小事上,也要给赵督监一个面子。
“就依赵公公所言吧,你下去准备。”挥手,就让邵思森出去,才出去,就听到了号角声响起。
“这是大军要起拔了。”邵思森深深的吸了口气:“大丈夫提三尺剑,建功立业,安能退居在后?”
就算为苏子籍说话,他也不由暗暗得意,自己已经在崔兆全面前,扳回了一局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夜色下,苏子籍此时让人收拾残宴,正坐在帐篷内,单手支着脸,随手翻着游记。
但实际上并没有真看进去,而在等着一个人。
“苏公子,公公到了。”
这一声,苏子籍就知道,自己要等的人到了。
“我正等公公过来。”赵督监,就看到挑开帐帘出来的苏子籍正站在前面,笑着望着自己。
果然如所料,苏子籍不仅不带病容,还很从容。
“咱家就知道,你必是有了自己打算,说吧,可有需要咱家帮忙?”赵督监先不说话,进了帐篷,而身后跟着两人,小太监就站在帐口,透过缝隙望着外面,查探着动静。
一人,不是个太监,而是一个身着戎装的武官。
苏子籍说话前,就下意识看这人一眼,见赵督监的神情,就知道,这人虽是个武官,却是赵督监可以信任的人。
而在这种情况下,赵督监可以信任的人,自然就是苏子籍可以信任的人了。
因目标一致,暂时不会有着利益纷争。
时间紧张,想必是赵督监借着巡查的名义,不能在一个帐篷久留,苏子籍就开门见山说:“我的人,发现了一个情报,西南这里有马队私下与山寨通商,甚至就在我们到了后,仍送了一批货进山。”
“这等嚣张贪利之辈,若不清除,怕会妨碍战事,我想向公公您借点人手,今晚就行动,去铲除这几支马队。”
赵督监心中一凛,苏子籍说的这情报,还真是不能小视。
战争中,商人为了重利,现在是送货入山,关键时刻,还可能成带路党。
能入山的马队,可不仅仅是对山中情况了解,因他们住在山外,也与别人经商,对西南可同样了解!
敌酋被逼急了,施以重利,对这些早就合作的商人威逼利诱,他们未必不敢捅西南军一刀。
为了西南的事,皇上白发都多了几根,就盼着能早日了结这里战事,身是皇家的人,赵督监对这种吃里扒外只顾利益的人,自然是恨之入骨。
别说本就打算帮苏子籍一把了,就算没有身份这一层,对这些马队,赵督监也不会放任不管,得知了消息,同样也会立刻铲除。
“好!这事就交给你,苏公子放心,成功的话,咱家必会向皇上禀明你的功劳!”赵督监说着,先取出一个令牌,不过当然不是“如朕亲临”,而是“皇城司都指挥”。
见苏子籍有些疑惑,就说:“这是大内亲军编制,五百人一都,建一指挥,你且拿着这令牌行事,自然可免去许多麻烦。”
又一指跟着进来,并沉默不语的武官。
“这是孙德虎孙百户,是跟着咱家出来的亲军百户,是自己人,你完全可以信任。”
“咱家来前,就知道你留下,必有着行动,就将他也带来了。”
“我让他配合你,听你调遣,必可助你一臂之力!”
大郑的皇城司百户,地位要高于普通军中百户,因算是天子亲兵,自然尊贵一些。
按照大郑军制,伍长、什长不算官身,而正副队正算官身,但不入品。
再上就是百户,正九品,如果转业到地方,往往就是巡检。
但亲军百户就要尊贵一些,这次来西南,赵督监是首脑太监,应该不止带着内监的人手,这种亲军,都指挥估计也会跟着一个,百户怕来了几个,但能在这种紧要情况下,给自己留下一个百户连同兵力,已是十分信任了。
苏子籍自然满意,立刻向赵督监道谢。
赵督监摆了摆手说:“你能因公废私,咱家当然信任你,去做你的事,不必担心这里面牵扯,只要你能立功,一切都不成问题。”
说完,赵督监就匆匆离开,继续巡查下。
大军起拔速度极快,赵督监离开不久,不一会,号角声中,原本戒备森严的营寨,就渐渐安静,戒备也跟着松懈下来。
只有留下的二百人,在这空空大营里留守。
“我是皇城司百户,这次来,只带了十个缇骑,但我早已通过公文,征了附近郡县一百郡兵,都是我挑选过的,可以作战,奉公公的命令,公子你可以随时命令。”百户严肃的介绍着自己。
“什么人?!”苏子籍正要交代孙百户事情,帐篷外突然有人断喝一声。
很快,就有一个人踉跄着被人推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用刀指着的甲兵。
“大人,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很可能是细作!”其中一个甲兵说。
被抓住带进来的野道人,苦笑下,冲着正冷冷看着自己武官一拱手,解释:“我可不是什么细作,我是苏公子的人。”
又对着苏子籍说:“苏公子,你命我探查几支马队的下落,我刚刚才得到情报,立刻就来禀报……这,这能不能先让他们把刀收起来?”
刀尖都戳到后背了,野道人可不想对方手一哆嗦,给自己来一下。
“苏公子,这是你的人?”孙百户看向苏子籍。
苏子籍点头:“的确是我的人。”
“都先下去。”孙百户这才一挥手,两个甲兵退了出去。
“你说,你有那几支马队的情报?”想到之前苏子籍对赵督监说的话,孙百户立刻就明白,怕是之前的情报就是此人所送。
好个打探情报的能手。
皇城司最重要的责能,当然是掌宫城出入、宿卫、宫门启闭,但是其次,就刺探情报,特别是监视军队。
自然对情报重视,才刚到多久,就得了这样重要情况,这是探查情报的好手,孙百户自然起了惜才之心。
不过野道人这年纪不小了,又是这位来历神秘的苏公子的人,虽有些心痒,孙百户还是按捺了下去。
野道人松了口气,这时将新得的情报从怀里取出,递给苏子籍观看。
苏子籍看完,就转手递给了孙百户。
孙百户自然是识字的,看了,先一怒:“竟有六支马队勾连与敌酋走私?他们竟连武器都敢贩卖,简直胆大妄为!”
只贩卖食物、皮草或日用品,虽同样有罪,但可根据情况,或免死,或不株连,但贩卖武器给敌酋,就真已远远超过了可饶恕的范畴,这样的人必须死!
百户面上顿时浮出了杀气。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公子,您下令吧!这样祸害必须尽快铲除!”递回文书,孙百户立刻就请战了。
苏子籍点点头:“孙百户,事不迟疑,你立刻点兵,现在就随我去围杀这六支马队!”
“是!”孙百户应着,就出去点兵。
等苏子籍也换了戎装出来,就看到火把下,五十骑连同五个一看就套着精良薄甲的骑兵,都已等候着了。
火光照在脸上,个个都很严肃,可望向苏子籍的眼神里透着一点好奇,大概是不知道这少年是谁,竟能让百户听命行事。
孙百户已命人牵来三匹好马,自己一匹,苏子籍与野道人各一匹。
三人也立刻翻身上马。
“公子,剩下的人,我让他们留守此地,跟着我们去共有五十骑,连同五个侍卫,足以对付民间马队了。”
“的确是足了,我们走!”苏子籍点头,二话不说,一马当先,催马朝外面的黑暗处奔去。
原本还对这少年是否有战斗力而疑惑的人,一看苏子籍催马奔驰模样,就略点了点首,这一看就知道,虽不算精通骑术,但至少不会拖后腿,而野道人差不多,虽马术一般,但也不是不会,催马跟着并不怯场。
对指挥来说,这就足够了,当下近六十人,很快骑马奔去了。
距离港口二十余里是座小镇,因西南并不算繁华地域,一个小镇也不过才一千多人,住的也并不很密集,一些大户人家周围挨着同样是大户人家,穷人与富人之间界限分明。
这倒便宜了苏子籍行事,起码在这夜里,包围目标宅院,引起的骚乱要小一些,就算是邻居人家听到声音,怕也不敢出声。
他们的目标,就是位于小镇东面的董宅。
虽是商贾,宅院规格有一些限制,可光占地面积就不算小了。想也想得出,里面定是楼阁花园,样样不少。
“是这家么?面积不小!”苏子籍和孙百户几乎同时勒住了马,后跟着的也都驻马,苏子籍抬头看了看天,又是入夜,又阴得很重,看来很适宜夜里作战不至于太惊扰镇民。
而孙百户只看了一眼天,看着住宅就表情阴冷。
苏子籍有些奇怪,但也是京城住过的人,一想就明白了。
他入了太学,就曾经遇到过上届进士陈升,二甲进士,入京后,陈升可所谓仕途得意,但很清贫。
京城房价昂贵,除个别享有皇帝的赐第,京官解决住房主要靠购买或租房,陈升租金竟然占一半薪水,月租八千文,为了维持体面,又不得不花钱置办官服,但乌纱帽上镶的玉是假玉,并且当了整整三年官,没有给家人寄过一文钱,不久前听到二舅贫病而死的消息,还大哭一场。
这是苏子籍亲眼目睹。
大郑的俸禄不算低,历代中等线,之所以这样,就是京城居住不大易。
就连王府的面积,以前魏看,一般仅仅15亩,唯现在大郑才开国,蜀、齐两王的府邸有30亩。
官员这样,皇城司百户,又何能超脱?
现在这董宅,看起来都超过王府面积了,虽是乡下,但也使百户心里不满。
这猜对了,孙百户对这样花着不义之财的商人,决不会手软,朝着一个侍卫看了一眼。
侍卫立刻催马上前一步,朝紧闭着的大门喊:“董家的人听着,我们是官家的人,要找你们当家的人董茂林,立刻开门!”
结果宅子内明显有一阵乱乱,有灯火熄灭,也有点起来的,但随后就又安静下来。
大门关闭着,无人开门。
要说里面的人不信他们的身份,完全可以通过喊话进一步确认,可听到了官家来人,就没了动静,情况明显就不对。
苏子籍骑在马上,说:“果然有隐情。”
转身就对着孙百户一拱手:“孙大人,打仗的事,就拜托你了。”
“公子放心,我已让人围了宅子,就是只鸟,也飞不出去!”
“他们不出来,我们可以攻进去!”
“既然对抗官府,就死罪难逃。”孙百户狞笑着,说话间,就有拐角处骑兵给这里的人打个手势。
孙百户给了回应,立刻就人直接踩在马背上,轻盈一跃,就扒住墙头。
“身手不错。”苏子籍暗想着。
但几人刚爬上去,就听着破空之声传来,一个侍卫警惕,急速一闪,箭从耳侧飞过,不过身侧的一个郡兵却被射中左肩,跌了下去。
还有一个郡兵,身上中了箭矢,大声惨叫从墙上跌落,看上去伤更重,怕是性命难保。
“竟然敢杀官?”孙百户眼眸中闪过杀意,面上不动声色,一挥手。
众人立刻提高警惕,当成正规战斗,就在这时,紧闭大门突然从里面轰打开,有人骑马奔出,弯弓齐齐放箭。
“噗噗”
外面的人早就有准备,盾牌举起,将人跟马都掩住了要害,箭射在上面,就发出了几声响,反弹出去,几乎同时,侍卫已投出了几根军中的标枪。
“噗噗”
才冲出来的马队,竟然还披着皮甲,但五跟标枪落下,立时就有三人惨叫被钉死在地。
投出标枪,身穿薄甲的侍卫拔刀冲了上去,同时郡兵也喊叫着冲杀上去。
两方面冲撞在一起,都搏命撕杀起来。
“开国三十年,武风尚存。”苏子籍观望,见侍卫勇武,郡兵也不怯场,不由暗暗点首。
才一交战,惨叫声不断响起,马队也许是知道无法幸免,都抱着死战的念头,只是这些人虽在厢兵中算技艺出众,但平日哪训练过战阵,个个只凭一股悍勇血气在搏斗。
而侍卫和郡兵,相互之间,列成战阵,只一对照,就又有三四个马队的人被杀,更有孙百户亲自拉弓搭箭,一箭就射杀了头领。
“董少爷中箭了。”
也许这董少爷是马队的核心,见他都中箭落马,马队的人顿时又潮水一样想退回去。
而这时,孙百户的人已有趁乱翻墙过去,但凡有一个突破防御,后面的人再过去,就简单了。
“杀,杀光反抗,一个不留!”
苏子籍骑马在外面等着,听到里面战斗声激烈,惨叫声一声连着一声。
苏子籍的神情算得上冷酷,这少年就这么安静骑在马上,静静听着。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从几个郡兵举着的火把上传来。
除此,天地间就只剩下杀戮声。
他的五感敏锐,自然能感觉到,附近几户人家的宅院里,有人曾偷偷朝外面窥探,但很快就缩了回去,此刻都安静蛰伏着。
渐渐的,靠着外墙的惨叫声弱了下去,更远则再次响起杀声与惨叫。
虽知道这些郡兵入宅,里面死的不会是一两个人,可董宅主人既与敌酋有了勾连,就早该想到会有今日。
“运输物资和武器走私给敌酋赚取钱财,造成的后果,百姓尚不计,三万西南军或死或伤,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一家全部抵命都远远不足,再有矫情就是圣母了。”
当然,董宅不这样想。
“随我杀出去,跟他们拼了!”
又过了片刻,大门内突传来马蹄声并几声暴喝,几乎就在下一刻,就有十几骑从里面冲出来。
不仅是骑士的身上穿着军队才有的轻甲,竟连马的身上也有,因着护住了要害,虽外面立刻放箭,但还是让他们逃出了七八人。
这七八人从门口一突围出去,虽喊着拼了,其实毫不恋战,催马朝着远方狂奔而去。
有了自己,妻子孩子总有,必可东山再起,向官兵复仇——大概是这样想。
孙百户就这么安静看着,只到这一刻,才冷笑一声:“不知死活!”
一踢马肚子,就追了过去,五骑跟了上去。
别的郡兵见了,竟也不跟上,似乎对孙百户十分信任。
黑暗中,细小的声音也能传出很远,苏子籍垂眸坐在马上,很快就就听见远处传来几声惨叫,一阵风吹来,淡淡的血腥味飘来,已是预示了那几人的下场。
对此,苏子籍并不意外。
马队的人虽可能通过渠道,得了军队的武器等装备,不仅卖给了敌酋,还武装了自己,但几个普通人,就算杀过人的悍匪,遇到孙百户这样的武官,也是毫无抵抗之力。
能在皇城司做百户的,岂是普通武夫?
果然,不一会儿,孙百户就自己骑马归来,不仅呼吸如常,身上连个血点子都没溅到,脸上原本因手下人受伤而带的戾气,也稍稍消减了一些。
看得出,刚才的追杀,对于他来说,大概只是一种发泄情绪的途径,顺带的才是正事。
“看来情报一点不错,董家的确是这六支马队中实力最弱的一个。”
孙百户有点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一下嘴:“一个董宅,竟只有三十余有一战之力的青壮,莫非别人都没在这里?”
苏子籍摇首:“三十人不少了,不过是一个家族而已,而且这几支马队平时也经商,应该送货的队伍有一部分不在。”
“倒是便宜了他们。”孙百户嗤笑一声,说着:“不过也逃不了多少时间,官府必会下公文通牒,不就地击杀,或擒拿归案,断不停止。”
苏子籍瞥他一眼,看出这位心里大概有些不爽。
也是,只是剿灭一个小小马队,就折损五六个人,这的确令人窝火。
等里面的战斗终于结束了,孙百户请苏子籍跟着进府。
一股扑鼻的血腥味,在苏子籍踏进门,就浓烈到令人作呕,让他微微挑了下眉。
火把的照耀下一路走来,发现鲜血到处都是,几乎避无可避,浸湿整个院子的地面。
而那些身首分开的尸体,或散落在各处的残肢,更七横八落,无人去管,透着一种昏暗光线下的恐怖。
孙百户忍不住看了一眼身侧步履从容的少年,对方看到这样的场景还能面不改色,径直往前走,就连跟着随从也只是微微变色后就恢复了平静,不由暗暗佩服。
“这主仆二人倒有胆色。”以为野道人是苏子籍家仆的孙百户,这样想着。
实际上,野道人路逢云,在帮派混过,什么没见过?
已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了,虽然这董宅内现在死尸遍地,场景惨烈,但也不至于让他失态呕吐。
而苏子籍,早在刚刚恢复前世记忆时,就曾手刃毁苏家祖坟的地痞,后来更与妖怪厮杀,这样的场景,更不会畏惧。
虽心中有着唏嘘,但也不过是一种感慨罢了。
他们的靴子踩在一滩滩的血水上,绕过或跨过死尸,一直朝着里面走。
沿途还看到一些幸存下来的丫鬟仆人女眷,吓得抖如筛糠,别说是跑了,因怕被误杀,看到人就会跪下。
不等苏子籍说话,孙百户就说:“这些人既是反贼的家仆,虽不该死,却也不好就这么放过,左右都是仆,去哪里做仆不是做?”
这就是打算将他们充成了官奴。
看着这些人颤抖着跪下,瑟瑟发抖,而路过一些院落时,甚至能看到有一二个女眷惨死,估计是混乱时成了刀下冤魂。
董茂林的头颅,更被人割下装入匣中,等着回去作贼首之一表功,苏子籍环顾董宅,轻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说实际,本来觉得罪有应得,但看见毫无抵抗力量的丫鬟女眷的瑟瑟发抖,又产生了丝不忍。
但苏子籍能说什么话呢?她们也享受了走私带来的富贵,现在这下场也是劳动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大人!发现了反贼库房!”这时有郡兵上前禀报。
孙百户脚步顿了下,看向苏子籍。
苏子籍颌首说:“过去看看。”
人到时,库门已关着的,但锁早就卸了。
“开门!”孙百户直接命令。
厚重的铁门被两个士兵左右慢慢拉开,随着火光照耀,库房内景象,也被照得清晰起来。
除了一些物资,特别是绸绢,十几个依次排开的木箱子,首先就吸引住了苏子籍的视线。
“打开。”苏子籍令士兵打开其中一个木箱子。
箱子封得很严实,稍微用了些力才撬开,结果一打开,晃人眼睛的银光,就让周围的人发出了阵阵吸气声。
“是私铸的元宝,每个十两重,但成色不错,估计有九五。”有个侍卫上前,检查了下,咬了下,他是皇城司的人,是这方面专家。
“嘶!”看着饺子一样整齐排列的银元宝,每个人更发出吸气声。
“公子,这木箱里怕都是银子,一箱差不多有千两,这……”这可至少一万多两银子!
孙百户也不禁动容,虽说他曾经在上官带领下抄过官员的家,但搜出来的银子都必须上报朝廷。
但这次却不同,地处偏远,没有监督,自己跟苏公子又是带队的人……
苏子籍随手拿起一个元宝掂了掂,只见银元宝耀人眼目,郡兵都都直了眼,目光跟着掂,冷笑:“这样多银子,不知道吸了多少人的血。”
前魏在皇朝后期,算是贪腐了,一个宰相一年的收入,在潜规则允许下,也不过一年一万。
前朝平乱,官至从一品,受封弘毅侯的名臣江呈国,死后遗产清点,不过是18000两。
前朝宰相余子城,权倾朝野十一年,最后抄家也不过是金银折价13万两,地4500亩罢了。
郑继魏制,但尚在开国阶段,吏风清廉,半合法的灰色收入,所得只有前魏一半,不过是年五六千两银子罢了。
因此这一万两,的确非常多了,这就是走私获得的惊人财富。
苏子籍回过头,看向孙百户,挥手让郡兵下去,只剩皇城司的人,看着几个皇城司的人眼巴巴看着,不由一笑,平静伸出一根手指,说着:“你们皇城司有专门抄家的人,今晚行动,凡地产、住宅,全部移交给郡县。”
孙百户点首,就算自己行动,但也要分点油水给当地郡县,要不,许多事就不好干了。
“凡搜出的银子,一半登记入公单上交给朝廷。”
孙百户又颌首,不交,就是态度问题,一查一个准,交了,至于应该交多少,就是扯皮的事了。
“余下一半,五成必须献给赵公公,剩下的五成,你们拿三,我拿二,如何?”
“您不愧是厚道人,我替外面的兄弟们谢谢苏公子了!”孙百户心中一喜。
郡兵有一就不错了,换句话说,就是皇城司这几个人和苏子籍平分,看起来有点吃亏,但是这是上官应该拿的规矩。
而且,别看这么分,落到手里的没多少,但也要看总数有多少!
光是这财力最弱的一个马队,都至少抄出白银一万多两,就算只是一半的三成,几个马队搜罗下来,也十分可观了!
再说,哪个大户有了钱,就只存着现银了?
库银当然是大头,但浮财也不小,光是搜刮一下能带走的绢绸、女眷的首饰,这些就可以让每个人都再发一笔横财了。
这果然是个肥的冒油的差事!
孙百户现在不仅感谢愿意跟他们一起发财的苏公子,更感激留下自己的赵公公,一半中的五成送给赵公公,毫无异议,也是规矩!
而苏子籍才是这次行动的主导者以及情报提供者,拿一半的二成,他也并无不服。
看着孙百户的神色,苏子籍嘴唇一动,想说女眷的首饰,其实折银并不多,是她们傍身的最后资本,还是不要搜刮了,可一想获得这大罪,就算皇城司的人不搜刮,地方官府的公差也会搜刮,又把话咽了下去了。
“苏公子,请先容我出去,与兄弟们说说,好让他们高兴高兴。”孙百户面露微笑,冲着苏子籍一拱手。
今晚这首胜,肯定要有个收尾的时间,剩下几个马队,都不在这附近,等稍稍停留后再走,也来得及。
左右苏子籍也不是真为了全部剿灭马队,这只是目的之一而已。
所以苏子籍点了下头:“孙百户请便。”
“不过六个马队只去其一,这阵子怕是还要折腾。”苏子籍说:“我给你一个时辰,没有问题吧?”
说着,神色又变的冷酷:“还有,女眷的问题,你们询问我不管,但是不许出那档事,要不,我请公公的令,斩了你们。”
他在询问上重重加了语气,表示完全理解你们想干什么。
孙百户连连点首,立刻就表示:“放心,这方面,朝廷也有明确的规矩,断不会出这事,至于别的马队,这等勾结反贼的马队,打击是义无反顾,之后怎么做,公子尽管吩咐就是!”
孙百户出去,苏子籍留在这库房内都能听到片刻响起的欢呼声。
与此同时,一片连营已扎在了山外一处林地。
这里算是坡地,又有着稀疏的林子遮掩,就算发现这里有人扎营,想从山上探查情况也会受阻。
距离着狭道山还有五六里,穿过狭道山的山路,再往里深入,就是敌酋精锐盘踞的地界。
因为赶路到了这里,两位钦差都不打算让疲惫将士立刻去迎敌,原地扎营,下令暂时休息。
钱之栋的大军靠后扎营,与两位钦差的营地连接又界限分明。
但钱之栋为了让两位钦差安心,将自己的帐篷设在了距离钦差大帐不远。
刚刚去跟两位钦差议事,出来后,几个将领就跟过来,又在钱之栋的帐篷里开了个小会。
这时,幕僚简渠从外面掀帐帘进来。
钱之栋见简渠脸上表情淡定,可眼眸亮着,心里一动,又议了几句,吩咐了事,让诸将去办事,才问简渠:“可是有事?”
简渠问了钱之栋:“大帅可想过,这次战事结束,接连大胜,西南可还会让大帅留下镇守?”
钱之栋有些不悦,这种事,他们之前就有猜测,简渠此时无缘无故提起,难道是为了奚落自己?
不,简渠不敢。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办法,能让我留下?”钱之栋问着,能留下当然好,这就是西南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有了想法,岂是我这样小小幕僚能阻止?而且恕我直言,此战无论胜负,怕朝廷都不会让您继续留在西难了。”
钱之栋站起来,在帐篷里转了转,虽神色不快,但没有说话。
“可您是西南军的大帅,可直达天听,只要皇上认为您建有大功,就算回去了,未必不会比现在风光。”
在西南再风光,也不过就是做个土皇帝,还要忍受朝廷催促战事,更要与敌酋作战,享受都享得不安生。
可能带着大胜归朝,封侯封伯,不仅是自己风光,后代都能沾光,一跃成为勋贵。
世袭的爵位,对于开始渐渐年老了的武将来说,是极有诱惑。
简渠虽没有挑明了说,只暗示性提了意见,但钱之栋听明白了简渠的话。
虽出于身份不同,这种意见,其实有偏差,钱之栋宁可当个西南王也不想去中枢,但既然不可能,那这意见其实不错了。
钱之栋神色一动,似乎有所启发,沉吟:“这事,我需要考虑一下。”
“你且回去,总要等再迎来几个胜利,才好向朝廷报功。”
“到时,还需要你这个幕僚起草文书。”
“这是属下的荣幸。”简渠笑着,看着简渠笑眯眯的离开,站在帐篷内的钱之栋笑容一敛,神色阴沉。
“哼,连你也想着后路了么?”
严格的说,简渠并没有背叛钱之栋,但是只要一想,手下的诸将以及谋士,个个只想着退路,想封赏,想养老,队伍不散也散了。
钱之栋心中浮现出一阵悲哀。
想当年,自己十几岁就打天下时,虽跟随的人少,可气势如虎,恍惚之间,有着天命加身之感。
可这时间太短暂了,转眼就是大郑建立,虽自己当时势力小,不过千人,又早早从龙,并不被大郑视为外人,以后步步提拔,可到了现在,不仅仅是谋士,许多跟了十几年二十年的将军,也仅仅只想封妻荫子,庇佑子孙。
这就是大势,叫钱之栋拿什么去和朝廷争?
“也罢,就最后捞一把,不过争功?文字上这点倾斜又算什么,能争得几分,简渠还是太小家子气!”
“要争,总得争个大的!”
钱之栋也随后踏步出去,望着远方夜幕下的连绵群山,神情阴冷又充满了落寞。
诸将光芒渐渐凋零,现在又到自己了么?
我并不是不认命,只是还有一丝不甘心。
赝太子
赝太子
“杀!”
平原,惨叫声不绝,一场厮杀正在晨辉下进行。
双方加起来不过百人,互相杀红了眼,伴随战马嘶鸣,声音传出很远。
“噗噗噗!”
官兵人数其实没有超过马队,但第一次对战马队发觉敌人有点难缠,百户立刻回军营换了甲,个个都有军马、铁甲、长矛。
又配合默契,组成战阵,残酷的厮杀下来,只有几人阵亡,而几乎单打独斗的马队,一个接一个惨叫跌下。
“可恨!”这种残酷的交换比让杜家家主心寒,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多年的马队,竟然不是这些官兵的对手,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挑选的人,可一个个是好手,而官兵只是庄稼汉出身!
“老爷,一条路已被几棵倒了的树堵住,想要撤离不成,我们的人已折损了数十,快撑不住了,不如突围吧,老爷!”
“他们这是没打算留活口!陈家的人竟然全灭,连投降的也不放过!”杜家家主眺望着前方战场情况,大骂:“这样狠毒,也配骂我们是叛贼?”
“都给我继续冲!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杀!”
才说着,一个惨叫传来,一个马队,长刀斩在一个官兵的肩上,虽穿着甲,长刀还是斩开肩甲,官兵闷哼一声,手中长矛深深刺入敌人。
几乎同时,各个角度,三根长矛在各个角度刺入,深深捅入这个马队的身子。
这个江湖好手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惨叫着跌下。
眨眼间,十余马队就或死或伤。
苏子籍站在一处土坡上,平静看着残酷而血腥的战斗,一个侍卫静静站在身侧,十骑牵马肃立,等着下一步的命令。
这交换比正常。
“世界上最强的武功是什么?”
“明劲、暗劲、化劲?真气、丹气、罡气?”
“不,是乱刀砍死、乱枪捅死、乱箭射死!”
这话似乎是开玩笑,却是当年苏子籍的父亲,亲口说的,语气不胜感慨和落魄,这是打久了仗的世袭副百户家,子弟无数次出生入死的家训。
两个同时刺矛,就等于速度快一倍,而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速度能比普通人快一倍么?
虽这世界有武功,有原本地球世界不存在的真气,无疑大大超出了副百户的家训,但也并不能顶破天。
随着这群马队发狠,战事越发白热,杜家马队装备远比三家精良,人数也最多,虽被杀了不少,剩下依旧有着数十人,都是最悍勇的武人,平日与杜家关系也最紧密,死命护着杜家家主想冲出去,大呼搏战。
但突然,三个马队破阵而出,拼命逃命。
苏子籍平静说了一声:“侍卫何在?”
侍卫应声:“卑职明白!”
喝了几声,立时预备役的骑兵,随着追击而去。
眼看大局已定,杜家家主只余二十余人,这时保护的杜家家主,喝着:“杀了上面狗官。”
说着,挥舞马刀,冲杀而去。
“还敢使计谋,杀了他们,给你们记功!”孙百户一窒,到这地步,竟然还敢引开预备役,想擒贼先擒王,心中愤怒,同样下达了命令。
马队和官兵的骑兵再次相互冲锋,苏子籍原本一直观战,没有亲自动手,但见己方又有兵力折损,孙百户自己上了,还是阻止不了浴血奋战,誓要杀死自己的杜家家主。
“杀!”又两声惨叫,杜家家主后面二个马队又被杀死,此时杜家家主披头散发,身被数创,鲜血淋漓,形如厉鬼,冲山坡嘶声:“狗官,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拉你同归于尽!”
苏子籍一催战马,冲了上去。
孙百户恰眼角余光扫到苏子籍冲锋身影,心脏都一滞,此时杜家家主举刀劈砍过去。
但一句“小心”还没喊出口,就见剑光一闪,擦身而过。
长剑根本不是对战之刃,但苏子籍只是一闪,杜家家主的肩、手二处,血痕一闪,冒出血来。
漂亮一招!
不需要苏子籍杀敌,一旦手腕等关节处受伤,三个骑兵举矛就刺,杜家家主虽平日多习技艺,武功厉害,可一声吼叫,只格开一矛,只听噗噗二声,两根长矛深深刺入。
杜家家主大声惨叫,不由自主跌下马去,他还想挣扎,“噗噗噗”三根长矛再次深深刺入体内,血块大口涌出,摔落在地,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
孙百户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这少年了,明明是太学生,是读书人,竟这样果断,毫不犹豫,根本不像是初次上战场的小子!
自己第一次上阵杀人,手和身都在抖,手脚无措,绝不和此子这样从容淡定,不慌乱,也不抢功。
这位吃自己这碗饭,怕到了自己的年纪,身居高位。
但又一想,这是广陵省的解元,注定是要当文官,不由得心中可惜。
不过眼下也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孙百户随即冷笑,一挥手:“杀光余孽一个不留。”
等苏子籍驾着马停住脚,发现周围已是安静下来,杜家马队的人这时已全部死光,就连战马都折损了一些,还剩下的战马被官兵抓住,栓到一旁。
见已有人开始清扫战场,苏子籍翻身下马,走到孙百户身侧。
在孙百户的面前,横卧着十几具死尸,其中竟还有一名缇骑,应该中了暗招,且运气不好,直接被人从后背捅了一刀,直插要害。
孙百户带着出来的,原本有着五十六骑,上次已调换了一批,还是折损了十几人,就算胜利,也算是惨胜了。
苏子籍看了看剩下这些人疲惫的神色,对沉默不语的孙百户说:“余下两个马队,既然已听闻消息逃了,就不必追了。”
“再往前,就是山区,不利于我们作战,追下去,容易中伏,左右已铲除了四支马队,又惊走两支,足以向赵公公交差了。”
听闻这话,孙百户不由松了口气。
虽然带来的五十骑郡兵并不算是亲信,是临时征调来,可既跟着自己出任务,就没打算只将他们当炮灰。
搜出来的银子,他也打算按照人数分,就算人没了,银子也要送回家。
二次轮换,折损近三十人,再想补充兵力怕是不能,孙百户也不会做令人心寒的事。
这些匪徒的首级都可以带回去,剿杀这么多人,必是大功,没想到跟出来的兄弟里,我是第一个单独立功。”
“不过大家也都累了,又是一夜奔波,着实辛苦。”孙百户抹了把脸,笑着说着。
苏子籍点头:“这是,大家辛苦了。”
“不如先清点尸体,收拾财货?埋锅造饭也不能耽误,吃完,我们就回去。”
苏子籍的话,立刻得到了孙百户的赞同。
“忙了这一夜,刚觉出饿来!你们几个去附近捡一些柴回来。”孙百户随手点了几人,让他们速去。
他自己直接一屁股坐到一块石头上,虽在冬天,这石头冰凉,可一坐下,仍让孙百户下意识眯了眯眼,觉得立刻舒服了。
别的将士硬撑着清点了尸体,归拢了财货,都没去清算数量,就已经东倒西歪,坐下了不少人。
“快来人帮忙!别让这羊跑了!”大概一盏茶时间,离开几人喊起来。
“居然拉回一头野羊?好运气!”孙百户转头一看,发现一头被硬拉回来的野羊,正与几人较劲,想要逃走。
与家养的羊不同,这种野羊一看就很凶猛,犄角也很尖锐,被戳到,怕是身上就要多个窟窿。
直到有人捧着罐跑过去,拉羊过来的一人才一刀,给野羊抹了脖子。
“快接!这野羊血可别浪费了!”应是有人喜欢这东西,拉羊回来的人,还不忘叮嘱用罐子接血的同袍。
孙百户则已给羊寻了个吃法:“直接烤了,到时均分!”
因在野外,除了干粮也没有食物,这野羊的确是解决了问题。
滋滋作响烤羊,苏子籍与孙百户继续“分赃”。
四支马队,还不算土地与住宅,一共抄了八万四千两,有现银,有银票,还有轻便的绢布,可见这两年,西南马队走私之富。
八万四千两雪花银,足以养活西南军一段时间了,要知道,这次朝廷给西南运来的军饷也不过八十万两,这二天三夜抄出的银子,就是大军饷银的十分之一。
如何不让人震惊?
当然,这也是由于六支马队,知道这钱满是血,所以多半换了银票,铸了私银,在土地和住宅上花的不多,以准备一旦有事,就迅速转移,才有这样多。
正常的大户是反过来,土地很多,现金很少。
也就是这八万四千两上交了一半四万二千两给朝廷,又有二万一千两交给赵公公,说不定赵公公也会献给皇上一部分。
剩余的二万一千两,又有5000两是给郡兵辛苦费和抚恤,每人少者30两,抚恤多者100两。
到孙百户手里只留一万六千两,让他还觉得能承受,否则这样大数额,以他的谨慎,怕都要觉得烧手,不敢去拿了。
“苏公子,你的是八千五百两,银子你怕是不好带回京,后面查抄有一些银票,是在京城也能兑换,我算了下,恰够给你。”
说着,就掏出一叠银票,大额小额都有,厚厚一叠递给了苏子籍。
苏子籍连数都没数,就收了起来。
见此,孙百户自然更舒服一些,听着苏子籍问:“听说京师房价昂贵,是不是这样?”
“苏公子,您迟早要在京城定居,其实房子的话,便宜的150两的小院也有,可是您是当官的,不能和普通百姓一样,这有失朝廷体统,起码要买个四合院,或就要1000两!”
“京官的生活清闲,但工作就是聚宴,不赴席、不宴客、即不列于官场,因此清淡些,少说一年也一二百两的应酬。”
“京官经常需要出入宫廷和重要衙门,仪表讲究很多,总穿旧几套就会被人笑话,这至少又得几百两。”
“还有车马费、牛车,仆人,许多场合总不能徒步参加,一年加起来或又要七八百两。”
“因此一年没有一千五百两,算不上体面。”
“也亏您得了这笔钱,要不,中了进士,入了翰林,还得苦熬五六年。”孙百户得了不少银子,心情很好,介绍着,听得苏子籍若有所思。
等孙百户去亲信分钱,苏子籍也叫过野道人,又掏出银票,直接数出三十张,塞给野道人。
“这些银票,最大额是一百两,一共三十张,全都给你。”
“这次能剿灭四支马队,你有首功,不是你,也不能抄到这些多的银子。”
“我暂时无法明面为你邀功,但你也不能白辛苦一场,三千两,算是你的酒钱,且拿去!”
“公子,这……”三千两的酒也未免太贵了点,被数额晃花了眼的野道人,还有心情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这银子我不能收,就是我的分内事,既是分内事,又如何能收这钱?”野道人将目光从银票上拔出来,推辞。
苏子籍再次推回来:“这点钱不算什么,你不收,赏罚如何分明?再说,京城住大不易,你怎么在京城生活?”
野道人看向苏子籍,在目光里看到了笑意以及严肃,一迟疑,就跟着笑了起来。
“谢公子,那我就收下了!”野道人这次接过来塞进怀里。
二人说着话,见野羊距离烤熟还需要等一段时间,野道人趁机对着苏子籍提醒:“对了,公子,这马队走私,要说钱之栋完全不知情,我觉得不太可能。”
“六支马队,都有过贩卖武器给敌酋的生意,这可不是小生意,是每次都上千两的大生意,那么多武器又从哪里来的?”
“沿途的关卡检查,这些马队又是如何通过?”
“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钱之栋或是拿了好处,或是想要跟敌酋做戏,好一直从朝廷里得好处。”
“还有着几封信,是之前搜到,信的内容我看过,看着似乎并无不妥,但应该是有暗语。”
野道人说着,就顺手将几封信递上。
苏子籍拆开了,一一看过,皱眉:“这信看着没有异常,可真只是日常寒暄,又何必写这么多封,而且都留着?”
“看着倒是留下的把柄,早知道就拦着不要斩杀了全部。”
但又一想,就算是留下活口,真看出了这些信的秘密,单靠这些信,也扳不倒钱之栋。
他等的其实是一个机会。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钱之栋这样心高气傲又养出野心的人,胆子必极大,怕不会甘心在文字上动一点小手段,估计会干一大票。
可机深祸也深,到时反噬必是猛烈。
“放心吧,他怕是没有这个撒威风找我们麻烦的机会了。”想到这里,苏子籍冷笑。
二人正低声交谈着,突住了口,看向远处,稍后,夜色中疾来一骑,速度极快,因远远看去,就能隐约看到官兵样式,虽戒备,没有出手,转眼疾行的战马就已到众人跟前。
马上的人没等马站稳,就翻身下马,踉跄了一下,但顾不上,急急对着孙百户说:“大人!出事了!”
“什么事?”孙百户见是自己命令留守在大营里的人,心里顿时沉了一下。
疾行而来的人急急说:“是两位钦差出事了,据说是因冒进,此刻大军被围在了饿狼岭!”
听了这话,两人顿时色变。
孙百户是跟着赵督监出来,钦差出事,就是后台要完,立刻急了,别看现在顶的住,威风的很,钦差一出事,钱之栋杀他们和杀一条狗一样容易——单是护卫钦差不利,就可直接杀头。
不过,孙百户面上却还绷得住,立刻看向苏子籍:“苏公子怎么看?”
却见苏子籍只微蹙眉,问报信的人:“钱大帅呢?”
“听人说,钱大帅当时发现埋伏,立刻后退,所以没有被围。”
“因着怕同样中了埋伏,钱大帅的大军已是向后撤退了十里,与敌军呈对峙姿态。”
果然是这钱之栋出手了。
或者说出手是冤枉了,但眼看着两个钦差,因连连大胜而起了骄躁之心,却不发一言,坐等失事,这肯定有。
苏子籍立刻到自己马前,顾不上吃烤野羊,直接翻身上马,对孙百户说:“事不迟疑,快走!”
孙百户动作利索,也跟着上马,还是问了一句:“我们现在去哪?”
马上少年冷冷回答:“去秦凤良处!”
秦凤良算是钦差队伍到了,第一个主动向钦差靠拢的西南军大将,孙百户心下一转,就明白了苏子籍的意思。
就看那钱之栋居然只是撤退,而没有一丝一毫营救钦差举动,虽说可以解释为谨慎,与冒进的钦差一比,还更显英明,但往深了想,那就容易想到一些不太妙的事了。
至于秦凤良,虽不一定真心靠拢钦差,但在这情况下,也的确是唯一能确定不会与钱之栋勾连的西南军大将了。
很快就将这些想清楚,孙百户自然也就没再多问。
他也想看一看,这位苏公子苏举人,打算带着他们去做什么。
野羊还没烤好,就被直接弃之不顾,几十骑以极快的速度朝秦凤良的军营奔驰而去。
“你说,此时秦凤良是否已得到了消息?”奔驰一路,苏子籍已能看到前方的军营,将马的速度稍稍放慢,问着孙百户。
孙百户迟疑的说着:“我们皇城司打探消息以及传递消息都比西南军强,此时我们才刚刚得知此事,秦凤良就算察觉到不对,若钱之栋有意拖延,未必就能立刻知道。”
毕竟,秦凤良与钱之栋之间有深仇大恨,钱之栋怎么可能第一时间将消息传给秦凤良?
压着的话,想要立刻得知山里的战事,就不那么容易了。
苏子籍点头,此时军营已近,再不多话,再次调高马速,疾奔过去。
“站住!什么人!”军营门口的营兵刚刚换岗,就看到晨辉中有几十骑疾驰而来,呵斥间,一骑就已近在眼前,立刻就要阻拦,而营兵同样大叫着,呼来同伴。
“你们在外面等着,切记不可跟入军营!”苏子籍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一踹马肚子,加快速度,战马一跃,竟从几个营兵头上飞过。
“皇城司办事,事关紧急军情,休得阻拦!”孙百户对苏公子一冲而过根本不解释的行为倒没有意见,反还觉得这很合自己口味。
毕竟皇城司平时也多是嚣张惯了,看不上畏畏缩缩的行事。
“皇城司?!”聚拢过来的营兵都一呆。
等看到孙百户已翻身下马,并且还掏出腰牌让给他们查看,顿时就没了主意。
皇城司可是个威名赫赫的机构,就算是营兵也早就如雷贯耳,听到了这样的名号,他们谁敢再阻拦?
就算真要拦人,那也得是武官,他们就只能缩着了。
见他们被自己直接吓住,孙百户闪过一丝不屑,就招呼部下下马休息,同时等着苏子籍出来。
心里沉思:“苏公子不让我们进营,是何用意?”
“难道……”想了良久,才想到一处,孙百户不由打了个寒战:“难道这些读书人,心思就转的这样快,想的这样深?”
此时苏子籍已纵马直接飞驰到大帐前。
一路上,有阻拦,都被他一声“军情紧急,让开”给吓住。
直到苏子籍在帐前翻身下马,才有人围过来,武官恰是见过苏子籍,只一分辨,就立刻认出了身份:“你是……钦差随员苏解元?”
这位可是跟着钦差队伍到来的太学生之一,因秦凤良靠拢两位钦差,特别吩咐过下属,见着钦差看重的人,都要客气一些。
而这苏子籍,是随队的两个太学生之一,似乎被两位钦差看重,自然都稍稍调查过,也知道对方相貌。
“我有紧急军务,耽误不得,快带我立刻去见秦将军!”苏子籍不等那人询问,立刻说。
见他神色中带着焦虑,那人不敢耽误,就说:“将军就在帐内,请随我来!”
看来这的确是个亲信,直接可以下结论,先一步进去喊了一声:“将军,苏举人有急事求见!”
后一步,苏子籍就已进去。
秦凤良此刻正围着一个沙盘端详着,听到声音抬头,等看到一个少年从外面进来,煞气与杀气混杂,立刻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过,对方还跟着自己的人,倒让秦凤良稍稍放心。
“莫非是前方出了事?”他作西南军的一支,被分配着留守在此地,好在恰当时进行总攻,此刻见一身杀气,就以为是才在前方下来。
难道是前线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