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这样的大礼,我可是愧不敢当。”苏子籍客气地说。
崔兆全苦笑:“崔某不知代国公身份,多有得罪,这一礼,您如何不敢当?”
“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崔大人之前与我已解释过了,从西南回去时,你我更是相谈甚欢,今日崔大人突然又请罪,这岂不是多此一举?再者,你方才也说了,你之前不知我身份,不知者无罪。”
“这里不是说话之所,不如崔大人随我去那。”苏子籍说着,就示意崔兆全与自己一同去路侧走廊说话。
崔兆全也觉得他们站在这里挡着路,在这里说话实在不雅,便应了。
等到了路侧走廊,苏子籍也不废话,直接就对崔兆全说:“崔大人,其实我正要向你讨个人情。”
崔兆全听到这话,顿觉诧异。
按照大徐制度,王超品,公相当一品,侯相当二品,代国公现在已今非昔比,身份地位都已直接蹿升到崔兆全也只能仰视地步,在这样的情况下,今日代国公又有什么需要向自己讨人情?
莫非是想要拉拢自己?
但崔兆全虽对代国公的举动有点诧异,可有着齐王与段衍行前车之鉴,他可不信代国公这样的聪明人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念头一闪而过,崔兆全对苏子籍说:“代国公,有什么需要吩咐,您说就是,如果能帮,臣不敢推辞。”
这话说的就很有分寸了,反过来去理解,那就是,不能帮,那我肯定推辞。
苏子籍对这些想法岂会不知?
反正他也没打算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一笑:“皇上已是下旨让我观政,可我实际上只当了几个月的郡丞,对政务连一知半解这四个字都称不上,要是与诸位老大人学习,和你刚才一样,只是闹虚礼,我就什么都学不到,平白生疏了。”
“再说,我观政,单是礼节其实也是麻烦事,我知道诸位阁老公务繁忙,不如以后每位阁老一天指点我一条票拟就可?”
崔兆全自上次出使后,虽品级没有增长,也是阁臣,听到这话,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原来是为了这事啊,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心下暗想:“这倒没什么不可以,本来皇上下旨让代国公观政,向内阁请教,内阁就不能对代国公置之不理,教是一定要教。”
“但怎么教,大家其实都没个章程,完全糊弄不好,可认真教了,谁知道皇帝会不会认为是倒向了代国公?被认为成了代国公一党,那可就是问题大了。”
“还得罪了齐、蜀两王。”
“一天指点一条票拟,这就很合适,很轻松,到时大家随便敷衍一下也就是。”
因着方才二人将话说开了,崔兆全既玩笑,也是试探,笑着问:“那代国公以什么来还?”
不想,苏子籍竟早有准备,直接取出一张卷轴:“崔大人,你看这怎么样?”
说着就展开。
在晨光下,这画清晰地映入崔兆全的眼帘,小桥流水,烟雨朦胧,这样一幅画,简直像是将一片水乡的风韵都拢入了画中,有了灵气。
还提了一首诗,崔兆全忍不住念诵出声:
“水秀山青眉远长,归来闲倚小阁窗。”
“春风不解江南雨,笑看雨巷寻客尝。”
“好诗!”这诗与这画,实在是相配,将雨巷之美完全给展露了出来。
光是画,虽好,却还好不到让人称绝,可还配了诗,书法也这样好,三者结合在一起,就成了绝佳。
在画与诗的旁,还有着一方印章,正是代国公的私人小印——长春散人!
苏子籍笑着:“一张一月怎样?”
代国公的诗,在京城早就已风靡,不仅仅贵女圈子喜欢,读书人也都叹服,喜欢收集真迹。
而这代国公的画,竟不比诗词逊色,画与诗相配,还有着代国公的印章,这样的一副作品,每月一张,几个月下来,阁老起码能做到人手一幅,对见猎心喜的阁老而言,这当然算是份不错的“报酬”。
而且,这样风雅的生意,一旦做了,大家也可以在教完后撇清关系。
崔兆全虽是兵部尚书,却是正统科举进士出身,才华也是不虚,自然识货,展开仔细看了,心里就发痒,想立刻将这画给捧回家去,可惜今日刚才来办公,自然是做不过到这一点。
有些不舍的将这画重新给卷上,见代国公正笑着等着自己回答,崔兆全说:“自是可以,以代国公的诗书画,崔某想,没有几个人能拒绝这样的提议。”
不仅是可以,而是太可以了,想必那帮老家伙们都会乐得收一幅画,指点一下代国公。
毕竟就算不拿出画来,这事也要落到他们头上,他们也要帮忙,现在既能给人情,又能得到好处,还是这样风雅不会有后续麻烦的好处,就算是到时传出去了,也无什么大事,大家自然乐得接受。
苏子籍对崔兆全会答应毫不意外,笑着:“那我就先去看看地方,等半个时辰再回来拜见诸位大人。”
说着,就先一步离开。
不远处,正有一个太监站着等人,看样子,是来找代国公。
崔兆全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苏子籍远去,笑着摇摇头,看了看手里这卷画,朝着内阁走去。
按照大郑朝的规矩,内阁并不是每天都满员,毕竟能入阁一般都是一二三品大员,哪个不是在各衙门里担任着主官?
除非特殊的日子需要聚集了商谈事情,平常都是有二三人留守,依次轮值。
今日倒是个难得聚齐了的日子,上午在这里办公,下午则大多回各自的衙门去料理事,崔兆全带着苏子籍的画到内阁时,里面已有着几位阁老都在忙碌了。
有在这里帮忙做事的小官,崔兆全也没用他们帮忙挑开帘子,而自己挑开了遮挡寒风的厚帘,顿时,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其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不大的房间内,几个阁老正坐在各自的书桌前,批阅着奏折,崔兆全进来,也没引起注意,大家来来往往出出进进,每次进来个人都要抬头看一看是谁,这实在是太降低工作效率,而过一个年积压的奏折,已有一小堆,他们可不想在这里耗着时间,以至回头加班,个个都是埋头工作着。
崔兆全扫了一眼,忽然笑了,说:“诸位国之大臣,崔某有个生意,不知道你们做不做?”
哟,原来是崔兆全,他这是打算做什么?
做生意?做生意做到内阁来了?
几个阁老这才抬头,看向崔兆全。
不过,他们心里虽吐槽,却也知道,崔兆全身兵部尚书,也是阁老,哪里会真的召集内阁的大人做生意,恐怕此生意非彼生意。
见诸人诧异,全都看向了自己,阁老谢智还笑着:“老崔,你做生意竟坐到了内阁来了,该打!”
谢智,27岁中进士,历任翰林院庶吉士、编修、侍讲,御史,现在任华盖殿大学士、参知政事。
“不知是什么生意,能让崔大人都心动了?”还有人调侃,这人是何钰端,许彬虽“生而颖异,及学,目十行下,时人皆称神童”,但26岁中举,30岁才成进士,现在文渊阁大学士,蒙恩典入阁办事。
崔兆全抛下那句话后,此时笑而不语了,只是慢慢展开了自己手里这幅图,盖住了印章,见几个同僚先不解,慢慢凑过来,渐渐露出惊艳,才说:“请大家仔细看看,这画如何?这诗又如何?这字又如何?”
能做阁老,大家都是识货人,其中钱圩轻声念着:
“水秀山青眉远长,归来闲倚小阁窗。”
“春风不解江南雨,笑看雨巷寻客尝。”
又看着这画,竟看不出这是哪位大家所画。
到了他们这样的身份,又都是进士出身,多半还是家学渊博几代都有着藏书藏品,对诸位大家字画,都有着品鉴,这幅画画得这样好,诗搭配着尤其好,字也格外好,却让人分不清是哪位大家所作,自然越发好奇了。
钱圩乃礼部尚书,思想蔚为大宗,门人不少,也不由皱眉:“怪哉,我竟也看不出这是哪位大家的作品。”
“这样的功力,绝不是无名小卒,不知道崔大人从何处得来的此画?”
“莫非是先秦之前的作品?”
“不,看起来是新作。”
赵旭是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知经筵事,深受皇帝信任,却是首辅,反复念着画上的诗,灵机一动,从这诗,想到了画的作者,突然问:“莫非是代国公所作?”
这话一出,顿时几个阁老都安静了下来。
崔兆全满意着自己的所见,这时才将苏子籍之前与他说,也转述给了几个阁老,才问:“这生意,你们做不做?”
皇城
“国公爷,您看,顺这路往前走,前面是三司衙门。”
“再往前走是政事堂,就在三司衙门的左侧。”
领着苏子籍介绍的太监,并不是赵公公这样的首脑太监,但也是六品官袍的太监,要知道,赵公公那样的首脑太监,按照太祖定下的规矩,最高也只能正四品,六品在宫里已算是有脸面了,何况这还是在皇帝身侧服侍,就是大臣见了,也要给些好脸色。
苏子籍对太监没什么意见,只要不是揽权的九千岁,这在苏子籍眼里,也不过就是特别存在的官员罢了。
而他未来既想登大宝,迟早也要用这样的人,态度摆正了,只当他们与官员没什么两样也就是了。
用女官?
说实际,苏子籍原本也这样想,但经过职场实践,他就不这样想了。
一路上听着这太监讲解,巡看了一圈皇城,苏子籍倒听得满意,还特意赞了一句:“你介绍的很不错。”
太监也只是陪着笑谦虚。
等将外宫中的衙门办事地点都介绍完,这太监又将苏子籍领回去,这次就是去苏子籍此行的目的地——内阁。
“国公爷,这皇城里的衙门,中午都会提供一份膳食,无需让仆从来送,每日的膳食都是由御膳房提供,比后宫还要早上一会,吃时,保管饭菜都是热腾腾。”
“仆人不许入内,有急事可通过侍卫转达。”
苏子籍点首,理解,这就是保密机制,朝廷中枢,自然不能随意。
“笔墨纸砚,一应之物,凡有欠缺,告诉在内阁伺候的官吏,自有人去告之奴婢们,奴婢们就会立刻从皇城库房里提了东西送过来,保准不会耽误了大人们的事。”
说话间,就到了一排房子前,苏子籍看着那棵叫不出名字的常青树,又看看后面红墙绿瓦,觉得这地点到了夏天,说不定比这冬日还要舒服几分。
“国公爷,您进去就是了,再往前,可就不是奴婢能去了。”太监一直送到了门口,在距离大门还有几步时就停下了脚步,怕苏子籍见怪,就指着不远的石碑,解释着。
苏子籍看过去,发现内阁门口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一行字:奉天承运皇帝制日:凡后官嫔妃太监人等,擅入军机处者,格杀勿论!
太监不入内,其实不仅仅不让进这内阁,更是指不准干政,看来是郑太祖吸取了前朝灭亡的经验,给予后人的警示。
心里感慨着,苏子籍笑着朝太监说:“有劳你送我到这里了。”
太监忙称不敢。
苏子籍自己挑开厚帘子走了进去,一进入,就看到了里面已坐着在做事的崔兆全了,大概是听到了门口的对话,此时也正抬头看过来,冲着苏子籍暗暗点了下头。
“看来这事已办成了。”得到暗示,苏子籍一喜,就见着除崔兆全,剩下四个阁老也都起身,向苏子籍行礼,不过仅仅是作了揖。
“臣赵旭林见过代国公。”
“臣谢智见过代国公。”
“臣何钰端见过代国公。”
“臣钱圩见过代国公。”
苏子籍也作了揖回礼,在体制上也差不多,国公基本等于阁臣,但苏子籍是皇孙,还是很近的皇孙,有着几分“君”的意味,因此第一次,是阁老先行礼。
由于都是作揖,气氛倒不像诸王来内阁观政时紧张,更平和一些。
苏子籍作揖,更客气说:“诸位大人,我此番来内阁,是来学习,有什么做得不对,还请诸位大人指正。”
说着,又向几位阁老作揖。
因提前就说了,一天请教一条票拟,有几分师生情分在内,几个阁老自然也就坦然受了。
“无非就是随口敷衍几句罢了。”
谢智虽已头发花白,可还是风度翩翩,算得上是美老头,因他最在意姿容,对代国公的印象就不错,此时就笑:“代国公,指正不敢当,不过,你有什么不懂,倒可以问问我等,我等在内阁做事,虚有一些经验。”
谦虚了一番,做事了。
苏子籍自己有一个桌子,一把椅子,是坐在最末尾位置,前面五位阁老依次坐下,一份份奏折从第一个批阅,再传到第二个阁老手里,依次传递,最后批阅并且在票签上写了意见,就会传到苏子籍手里。
不仅仅让苏子籍观看,还由他用糨糊把票签贴在折子空白处,说白了,现在他就是一个糨糊工。
贴完票签的折子会堆起来,随时被人送去御书房,由皇帝来查看。
每个能流到内阁这里的折子,都是省郡大事,除非是密折,会越过内阁直接送到皇帝手里,平常折子,都会先从内阁过一遍,再送到皇帝手里,由皇帝做最后的批阅。
因今天是五个阁老办公,每份折子上是五份票签,五个人分别对一份奏折进行批答,因有的阁老只是大学士并不身兼职,而有的阁老如崔兆全这样新入阁,则是有着兵部尚书的职位,各自擅长的领域不同,倒可以互补一下了。
这就是一道已经成熟的流水线,不同的分工,明确又清晰。
皇帝懒惰贪玩,不愿意看折子,甚至不愿意上朝,有内阁跟六部以及各司,其实朝廷依旧能运转,甚至十几年皇帝不上朝只偶尔看看折子,都不会出大乱。
这是拥有一套成熟体系的优点了。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苏子籍只看不写,看了一个时辰,也觉得受益匪浅,整个国家的脉络渐渐清晰。
“掌握了这里,就等于是掌握了天下大权。”
苏子籍暗暗感慨,只是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在视野中漂浮:“【为政之道】+3000,11级(7855/11000)”
“只半个时辰,我的经验就激增三千。”
“虽然说这是第一次有的特殊经验,属于整个眼界的开豁,但也可见位置的重要性了。”
“无论是谁,只要在中枢实习一段时间,整个国家就没有多少神秘可言,这种是底下人一辈子都无法获得。”
“这是?”一份折子传到这里,苏子籍仔细一看,顿时怔住了。
“南疆处有盗贼偷袭攻下了卫安、姚崖二县?”
突然看到了南疆消息,说有乱事,这就让苏子籍一惊,让他想到了梦。
“这件梦里的事应验了,不知是否是巧合?”
“若段勤死后能化为恶鬼作祟,两件事都应验,整个梦就可信了。”
“只是,我记得不是盗贼偷袭攻下了卫安、姚崖二县,而是宁国挑起战端,并且攻下的是三县。”
“……对了,可能是地方还没有摸清楚来犯者是谁?”苏子籍突然之间想起了梦里的风闻。
“似乎根底是宁国大饥荒,派使者求援,结果被蜀王吃了礼物和公主,又把使者赶走,一颗粮食都没有给,所以入疆抢劫了。”
“这似乎与我,是个机会,回去让人调查下。”
正想着,就看到有人捧着一些点心水果进来。
因不准太监宫女入内,而这些人其实不是仆人,都身着八九品官服。
“是勋贵和大臣庇荫的子弟。”苏子籍虽第一次来,一见就心中了然,啜茶并不说话。
内阁是极机密之处,每张折子都是关系百万人的命运,自然不能随便让差衙进来收拾,要不,他们必会出卖。
而能接触这种机密的官,品级都不低,并不是来伺候人,阁老也不愿意落人口实随意使唤。
因此皇帝开恩,准许勋贵和大臣庇荫的子弟入内服役,凡是跑腿的事,这些就可以帮着去做。
当然他们就不能随意观政了,但也受益非浅。
“很好的制度。”苏子籍其实以前没有想的那样明白,对庇荫非常不满,但【为政之道】11级,又有着前世的例子和感悟,当下就想明白了。
“草根之见识,果然必是见识之草根。”
“科举诞生后,唐朝世家和科举相互平衡,最是鼎盛,等唐朝后期世家陨落,以及宋明,都受科举独大之祸,直到清朝又恢复平衡。”
“所谓的东林党之祸,不如说是科举之祸,这和科举本身好不好无关,仅仅是科举,政出一门,就有独大之祸。”
“有勋臣和大臣的庇荫的出身,官员就不是一面倒,皇权就稳固了,清朝有八旗子弟,就始终没有形成东林南林北林这种派系。”
“并且具体来说,这些人品级虽低,但背后都是大臣和勋贵,想买通他们,成本就非常高昂。”
苏子籍是来观政学习,若有所悟:“魏世祖当年,就三管齐下,宗室也可科举入学,只是不能当宰相。”
“勋贵大臣可庇荫门生或子孙,少者一人,多者三五人。”
“虽还是科举为主,却交织而成,相互平衡,无人能独大,单是这一项,就无愧484年国祚。”
“虽说大郑继大魏之制,但宗室并不能科举入仕,三根柱子缺了一根,并且勋臣大臣的庇荫也很勉强,可见郑太祖并没有真正体会魏世祖立制的真意。”
苏子籍喝了一盏茶,趁大家都在休息,从已看过折子里,拣了一份并不重要的折子,是关于水利,向谢智作了揖:“谢先生,学生有些不明,还请赐教。”
这称呼很不错,避免了尴尬,而且并不敏感,谢智看了,因着之前“交易”,倒也给了两句提示。
其实这两句虽也是干货,但没有相关经验或阅历,听不懂才是正常。
苏子籍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在视野中漂浮:“谢智传授【从政之要】,是否汲取?”
“是。”
“【为政之道】+1200,11级(9055/11000)”
金手指厉害,只要对方传授,就不是口中简单的几句指点,而是心里与之相关的一大块经验,一下增长了1200经验。
苏子籍顿时一喜,再看这奏折上谢智所写票拟时,原本不解处,顿时就清晰明了了。
“赵先生,学生有些不明,还请赐教。”
“何先生,学生有些不明,还请赐教。”
他又用这份奏折,向余下四人依次提问,四个人都根据自己的票拟,给了提示。
“经验+1000”
“经验+930”
“经验+960”
就是崔兆全,也给了提示,苏子籍从他身上也得1000的经验。
“【为政之道】12级(1945/12000)”
这次可谓是大丰收,一下子升级了,只是有许多知识,必须整理下才行。
“各位阁老,时间不早了,是不是送上午膳?”有伺候的小官小心翼翼的问着,苏子籍起身笑着:“就不打搅诸位先生用膳,刚才又有人禀报,说我府上的仆人在外面等候,有事要找我。”
“既是这样,学生就先行一步,几位大人慢用。”
说着告辞离开。
谢智看着苏子籍挑开帘子出去,若有所思,良久才说着:“代国公,行事很谨慎啊。”
赵旭林把这折子一丢,摇摇头:“是啊,今天只问了一道水利,只是这样一来,要摸清内阁运转,怕是很长时间。”
这样行事,虽不会招惹皇上忌惮,可这样畏手畏脚,何时才能学到真本事?
钱圩喊着开饭,扫看了下,淡淡说着:“这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乘着牛车,在又一场雪要下不下的时候,苏子籍回到了代国公府。
因着皇城离望鲁坊并不远,回家时也才到中午。
“今日夫人有客?”
没下牛车,挑开车帘看到有女眷被叶不悔亲自送出大门,苏子籍问赶过来扶的仆人。
仆人小心领路,免的滑了,回话:“是住在望鲁坊的一位侍郎家的夫人,半个时辰来的。”
难怪看不悔的神情,过于客气,不像对待朋友的模样,应该是只来过一两次。
苏子籍这样想着,就下了车。
叶不悔在送客人出来时就看到了府里的牛车,此时牛车从旁门进去,牛车上下来的苏子籍朝自己走来,叶不悔忍不住就露出笑容。
自从与苏子籍成真正夫妻,二人的感情又跨入一个新台阶,凡是见到夫君,叶不悔都会忍不住的心里欢喜。
“夫君,这时回来,可是还没用饭?”把苏子籍迎入,叶不悔问。
苏子籍给她挽了下落下来的一缕秀发,同时说:“一会与你一起用饭,今日吃什么?”
“早就让灶上去准备,酒楼送来了一些鲜虾,说是要做一道鲜虾蹄子脍,别的都是一些家常菜,倒是上次夫君你说味道不错的玉蕊羹,我也让灶上备上。”叶不悔回答,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点,无论地位怎么样演变,他的态度始终如一。
苏子籍听了,点了点头:“这些你操办就是。”
又随口问:“方才客人,可是来找你出去赏梅?”
“夫君,你是如何知道的?”叶不悔睁大了杏眼。
苏子籍笑着:“你夫君我什么不知道?好了,不逗你,其实是最近京城中有许多梅花开得艳,不光是你,你夫君我也被人邀请去参加文会,只是都被我婉拒了。”
“我也没答应她。”叶不悔在苏子籍面前倒难得会流露出女儿狡黠的样子:“她们一圈子的人,惯是喜欢排外抱团。”
“而且夫君有麻烦时,她们一个都不上门,等夫君晋爵了,她们个个都来了。”
“这样的人不宜深交,而且和她们只是点头之交,她们反不敢对我指手画脚,接触多了,怕会惹来麻烦。”
虽叶不悔是代国公夫人,但年纪小,在外人看来出身贫寒,又无子嗣,能一跃成为国公夫人,靠的不过是运气罢了,甚至还有些人带一点暗搓搓的心思,等着叶不悔被苏子籍所弃,跌落下去。
叶不悔与生俱来的敏感正在慢慢复苏,哪怕是对她客气热情的人,谁对她有善意,谁对她有恶意,叶不悔竟然都能感觉到。
苏子籍也不意外叶不悔的反应,他眼底带笑:“你想赏梅,等无事时,我陪着你去。”
叶不悔也笑着应了,说话间二人就进正院的厅里,有丫鬟上茶,灶上的饭菜也都准备摆了,叶不悔看着苏子籍喝了几口茶,好奇问:“夫君,今日去内阁,可一切顺利?”
苏子籍放下茶杯,点了下头:“很顺利。”
虽然内阁的几位阁老明显打算敷衍自己,但他只要得到只言片语指点,就能汲取一大片经验,这是这些人预料不到,也是苏子籍最大的倚仗。
所以苏子籍才能表现得并不急躁,但想到梦里那些,苏子籍趁着饭菜还没摆上来,点开了半片紫檀木钿虚影。
“【蟠龙心法】15级(3650/15000)”
“晋升代国公有一个人道种子,最近天天摆谱,虽每天可汲取的经验有限,但终于凑足了,可以汲取突破了。”苏子籍看了一眼后,暗想。
一念之间,半片紫檀木钿虚影发生变化。
“受封代国公,形成人道之种,是否由蟠龙心法(3650/15000)汲取(此举不可逆)?”
“是!”
“【蟠龙心法】汲取人道之种,+12000,晋升16级(650/16000)”
“轰”天空轰鸣一声,响了一声闷雷,恰野道人来了,听着这一声,不由一阵慌乱:“这是怎么回事,冬日还有雷?”
仆人也多惊疑,看向了天空,只见阴沉的天空堆积着云,舞飘雪花在疾落,和刚才一模一样,看不出异样,似乎一响仅仅是幻觉。
“或是哪家大爆竹。”野道人喃喃了一句,突然之间起了点疑心,偷看苏子籍,只见苏子籍端端正正坐在椅上,一双眼遥视远处,似乎并无异常,只得入内。
“一起坐了用饭?”苏子籍回过来说着。
“不了,臣已用过了。”
知道主公夫妻感情好,国公夫人不是外人,野道人也没特意避着叶不悔,见过礼,直接就对苏子籍禀报:“主上,段勤死了。”
段勤死了?
苏子籍眼皮一跳,问:“怎么死的,关于他的情况,现在眼线尚是敞通么?”
野道人毫不迟疑:“很敞通,以主公的名义,虽刑部大狱不敢私下放人,但打听一些消息还是没问题,段勤死了这事,就是刚刚发生,绝对不假。”
“听说,是贴加官而死。”说到这个,野道人都不由暗抽一口凉气。
这是用桑皮纸盖在犯人脸上,泼上水,桑皮纸受潮发软立即贴服在脸上,犯人顿时难以呼吸,紧接着又盖第二第三张,一般到第五张,人就死了。
五张叠在一起的桑皮纸,一揭而张,凹凸分明,犹戏台上“跳加官”的面具,这就是“贴加官”这名称的由来。
野道人仔细想想,受了惊一样一颤:“听说自他死了,大狱内就接连出怪事,挨着牢房也死了几个人,大狱已请人来处理此事了。”
“我沟通的眼线,就很恐惧,我多花了点银子才答应连续报告。”
这事可是急事,耽搁就看不到效果了,苏子籍丢下筷,直接起身:“走,我们去看看。”
又对叶不悔说:“不悔,我有些急事要出去一趟,午饭就不在府里吃了。”
叶不悔从二人对话就听出了什么,说:“夫君去忙就是。”
等苏子籍跟野道人从正院出来,牛车早就备好,上了牛车,就从门前出去,向着目的地行去。
“大狱前有酒楼,离得最近那家,我在三楼定了一个雅间,正好可以看到大狱的情况。”野道人在路上说。
这其实也不难,三楼雅间花销要比一楼及二楼的大厅多,有这个闲钱,若无必要的事,也不会跑到大狱附近吃饭,富贵多半嫌晦气。
挨着大狱的酒楼,生意往往不如别处好,所以老板欢喜都来不及。
他们抵达这座酒楼时,明明正是饭点,可除一楼人还算多,二楼大厅就已人不多了,等到了三楼雅间,一路走来,更是安静。
还别说,这地方吃饭可能稀松平常,但作此时观察大狱的情况,倒是个好地方。
“主上,从这里就可以看到大狱。”让伙计上茶,再上几道招牌菜,野道人就对进来的苏子籍介绍。
每个雅间都有一扇窗可以看到外面,苏子籍走到窗前往下望去,果然,远处就是大狱,从这里可以看到大狱门口,但因大狱的建筑封闭,却看不到大狱里面的情况。
但这也足了,苏子籍虽看不到什么,只是眸子微闭,就能感受到一种阴冷,正从大狱四溢。
这阴冷,还不是冬日阴天的那种寒冷,而是一种更黑暗,也更令人打心眼里发寒的气息。
不仅是苏子籍,普通百姓也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一些异样,有许多人在路过大狱时都加快了速度,根本不敢往跟前凑。
“主上,有甲兵过来了。”野道人这时说:“似乎情况有些不对?”
“是有些不对,你看那些甲兵。”苏子籍朝着围住大狱甲兵看了看,就示意野道人仔细观看。
野道人仔细看了,脸色也越发凝重:“这些人似乎在瑟瑟发抖?”
“他们不是在害怕,是阴气入体了。”
恶鬼作祟,从气场上就会影响到普通人,这些甲兵都是身带肃杀,按说莫说是恶鬼,便是小妖怪也该绕着走,偏偏就是他们,也奈何不得里面的恶鬼,反被它的气息给影响了。
野道人惊奇:“京城这地方,竟还能出现恶鬼,不可思议。”
是啊,就是这样,才让苏子籍感到不可思议。
京城这地,大妖怪来了都要盘起来,这段勤祖上就算真是妖怪,又有什么特殊,可以让他在死后,于这天子脚下作祟?
便是早在梦里梦到了,此时真的见到,发现竟真的发生了,还是让苏子籍感到震惊。
他暗想:“在京城,百邪辟易,还有鬼能作祟?”
“难道段勤的祖上,不是普通妖怪,而是妖怪中的勋贵?”
“不,就算是妖怪中的勋贵,又能怎么样?”
才这么想着,就见有牛车疾行而至,接着,一个道人就翻身下了车。
“是刘湛。”苏子籍看清了来人,轻声说:“他来解决这事倒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虽段勤化作了恶鬼作祟,但刘湛可是道门真人,不是一般道士可比,段勤刚刚化为恶鬼,估计连一击之力都没有就要被解决。
不过苏子籍也只是这么看着,在段勤真化为恶鬼,对方在苏子籍眼里仅剩的一点价值也已没了,自然不会在意他是什么下场。
“啊——”
“什么声音?!”片刻,从大狱里响起一声长长惨叫,竟直接穿出老远,让酒楼附近的路人都听到了,下意识朝着大狱看去。
有一些胆子小的,浑身颤抖,再不敢停留。
野道人辨别了一下:“主上,那种阴冷气息没了。”
“刚刚出现的恶鬼,连一日工夫都没有,哪里能敌得过道门真人?”苏子籍笑了下:“刘湛便是旧伤未愈,对付它,也是轻而易举。”
就在点评着刘湛时,刘湛已从大狱里出来,不如来时急促,出来时微微蹙眉,似乎满怀疑惑,有些慢吞吞。
“应该和我一样,觉得能在大狱中作怪,必是前所未有的恶鬼,鬼中之王都可能,不想转眼可杀,可转眼可杀,又怎么能京城大狱里作怪?”
“这是死循环,想不明白了吧?”
苏子籍才想着,突然之间,刘湛似有所觉,朝着酒楼望过来,一瞬间,目光就对上了。
“代国公?”远远对视了一眼,刘湛瞳孔微缩,虽距离不近,根本看不清面孔,但灵觉立刻查知了身份。
只是苏子籍现在是天璜贵胄,身份贵重,他在此处见到了,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收回了目光。
楼上饭菜已上来,苏子籍看了一眼,就直接起身:“走,我们再回去。”
野道人不明所以,有点可惜,还是立刻请着主公回去,到了牛车,就看见主公入内,就翻找到一卷书翻看,还不时蹙眉。
“段勤的确化成恶鬼作崇了,那梦就基本上应证了。”
“现在,就得应对危机。”
这本书不算精品,不过是野史,但也因野史,多喜欢写一些吸引人眼球的事,其中就有一篇讲了关于“七窍玲珑心”的故事。
据说,前朝隆安帝时,喜欢炼丹,为制造大丹,就用了一味“七窍玲珑心”。
而这一味“七窍玲珑心”不是他物,用是人心,还不是一般人的心,而是入道之人的心。
这本是捕风捉影,近于无稽之谈,可苏子籍读完,神色冷峻,问野道人:“你可知道,京城中,谁炼丹最强?”
皇宫·宫门
正门朱漆铜钉、狞恶辅首衔着栲栳大铜环,出示了令牌,刘湛放慢脚步,等人走近,二人并肩里去。
空旷官道,从甬道到各出入道路,每隔三步一名带刀侍卫,钉子一样站着,刘湛与俞谦之缓步,长袖飘飘,在冬日里,竟也有世外高人之感。
引路的太监走在最前面,也不敢催促二人,只能闷头带路。
俞谦之面上带着淡淡笑容,压低声音问着:“听说你刚刚去了大狱?怎么回事?有人化成了恶鬼?”
俞谦之听说这件事时,觉得震惊,这里可是京城,别说人死化为恶鬼,就是大妖怪到了这里,动用妖力,都会被察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死的人有什么特殊?
“不过是区区一人,听说还是段府的管家,连官身都没有,这样一个人,还能在重重天威下作祟?”
俞谦之怎么想都想不通,但这事不是他处理,遇到处理此事的刘湛,故发问。
刘湛蹙了下眉,这事他其实也想不通。
今天他是突然接到消息,说是大狱死了一个人,立刻就变成了恶鬼,害死了附近的几个犯人不说,连官兵都不敢靠近,鬼哭呜咽,甚是吓人。
他接到这消息,震惊程度不弱于俞谦之,因当时就在不远,疾奔而至,等进大狱,果然看到一团黑气崇怪。
这样刚死就直接崇怪的恶鬼,莫说在京城这本不该有恶鬼出现的地方,就是在深山老林,也算是罕见了。
如果是在别处,刘湛可能还会活捉研究一下,但在京城大狱,刘湛能做的只能是立刻诛杀。
不然,任由阴气蔓延开了,死多了人,一定会引来恐慌。
到了现在俞谦之问起时,刘湛也只蹙眉,有些不确定:“说来奇怪,似乎它有一部分豁免,不,应该是龙气给予宽厚待遇,所以才能在死后一口怨气不散,于白日崇怪。”
俞谦之听了,笑容凝固了。
“龙气庇佑?这如何可能?不过是区区从三品武官府邸的管家,管家也是仆人,这样的人,连普通官兵都无法比,有何资格能被龙气宽厚以待?”
“别说是此人,就是段衍行本人也没有这待遇。”
是,刘湛也是这样想。
但问题是,刘湛观察的结论就是这样,不管信不信,此事都很难有别的解释。
谈及这个话题,都快要走过石桥,他们仍想不通。
一阵风吹过,一直阴沉着的天气,又有雪花飘落下来。
入冬后一直下雪不断,对于文人墨客来说,这雪景虽美,见多了也就不稀奇了。
倒是刘湛,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之所以今年入冬后雪天这么多,时不时还会有着旱雷响起,在普通人看来,是天气的变化,但在道门人看来,却是另外一种预兆。
“难道是因最近的变化?”刘湛突然说。
“最近的变化?”俞谦之从这纷纷扬扬下来的雪花上收回目光,同时惊讶看了刘湛一眼,这么说,刘湛也发现了?
俞谦之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你是指,道法威力加强了?”
“正是。”
两人的感受竟一样了,这让他们都同时沉默下来,等到快走到大殿前,刘湛突然又说着:“这变化,绝不是偶然,难道是灵汐又来?”
不是他一个人的感受,也不是俞谦之一个人感受,而是许多道门人的感受,这就说明,真是大环境变了。
灵汐又来,是指的灵气复苏,神鬼再兴。
虽然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这种情况未必代表好。
运气好,小部分普通人也许会重现话本里遇仙之事,或得了灵丹妙药就能延寿一二百年,或得了妖怪青睐结为夫妻,就能步入与众不同的世界,从此与普通人再不相同。
既是考验,也是机遇。
但对原本就在这圈子里的修行人、妖族、鬼神来说,这是一种足以改变命运的大事。
刘湛跟俞谦之都是道门中人,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但因灵气稀薄,导致停留在原本境界也有许多年,莫说是得道成仙了,就是保持现状,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成了奢望。
无非七八十年寿,未必比普通人活的更长。
可灵汐又来,那就不同了。
这代表着,成仙不再妄想,都有机会位列仙班,长生不死,这对修道人来说,简直就是终极梦想。
只要一想到他们竟然能遇到这样的机会,而不必像师门长辈一样蹉跎一生,胸腔里的心都剧烈跳动起来。
俞谦之望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大殿,目光闪烁,忽然问了一句:“那我们还炼大还丹吗?”
“不炼也不行吧。”刘湛暗叹一口气,牛皮可都吹出去,皇帝也动用了人力物力来修复丹方,给予几人最大方便,现在他们撒手不管,想回去自己的地盘慢慢修炼,以求成仙,呵呵,怕是仙都不必自己修成了,就能被皇帝直接送去“成仙”。
俞谦之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叹一口气。
原本他们对里面皇帝就没多少敬意,不过是彼此利用的关系,现在不得不去做他们不愿做的事,自然更是心情不爽。
但这种不爽,在抵达皇帝召见偏殿前,觉得身体一沉,法力全消,又听着里面霍无用的声音,就全部没有了。
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就同时进去。
“臣刘湛(俞谦之),叩见陛下。”
“平身吧。”正听着霍无用报告的皇帝,微微抬手,让他们起身站到一侧。
二人就站在一侧,安静听着霍无用禀报。
“这么说,你又炼了一炉小还丹,成功了三颗?”要是以前,皇帝必会喜悦,这时听着脸上却没多少欣喜,半眯着眼,看着站在下方道士,沉沉问:“大还丹呢?可有什么进展?”
小还丹虽能让他撑着身体做事,可治标不治本,而且随着吃的多了,皇帝能明显感觉到,小还丹的效力越来越短了。
这让皇帝很难不感到恐慌,有一日,他吃小还丹完全不管用了,到那时,他该怎么办?
难道到了那时,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不!在小还丹彻底失效前,大还丹必须要炼出来!
这样想着,他脸上的冷意更浓,看向霍无用时,目光也越冷。
霍无用心一跳,正要开口时,却听到刘湛忽然行礼:“皇上,前朝隆安帝的方子已破解了,唯一拖累使得不能炼制的原因,就是材料不太好得。”
说着,刘湛就从怀里取出一物,道:“这就是大还丹的丹方。”
霍无用忍不住去看刘湛,脸色有点变化。
这丹方他们之前的确是已经破解了,但因缺的材料太骇人,所以霍无用也好,刘湛俞谦之也罢,都有些不愿意将丹方献上去。
现在刘湛突然献上去,固然是给解了围,可也让霍无用心一沉。
他为人一向孤僻阴冷,但有着自己底线,杀妖可以,杀人却不行,眼瞅为了给皇帝延寿,又要造孽,他将头低下,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赵公公服侍着,见刘湛献上丹方,立刻小跑下来,从刘湛手里接过丹方,看都不敢看一眼,就小心翼翼捧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将方子接过来,因最近又开始有些眼花,这方子密密麻麻都是小字,让赵公公将一把特殊的小镜取来,放到这方子上一行一行看着。
前面的材料,无非是一些珍稀药草,或是一些精怪的皮毛血肉,这些想必对于道门来说也不是那么难得,到了最后一味药,皇帝仔细看着,不禁微微一怔。
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又仔细看了一遍。
“七窍玲珑心?”皇帝看向下面的三人,“这味药,是什么?”
刘湛垂首站在那里,竟不再答。
皇帝见刘湛这副模样,惊疑更重,又看向俞谦之和霍无用。
俞谦之也跟刘湛一样,站着不吭声。
“霍无用,你来说。”皇帝直接点名,霍无用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这两个老狐狸!”
但霍无用可没有门派护体,只能解释:“皇上,这七窍玲珑心,似乎是人心,而且还是入道者的人心。”
见龙椅上的人脸上表情变得怪异起来,霍无用一咬牙,又说:“不过,虽是指入道者的心,却也不是谁的心都可用。”
“入道之初,如日东升,朝气蓬勃,隐含纯粹的生命,才可用之。”
“一旦入道稳固,带上了暮气,就不可入药,必须是入道一年内的人心,才算是七窍玲珑心。”
听了霍无用的话,龙椅上的人沉默了下来。
“入道一年者的人心啊。”皇帝轻声说着,眼睛却越来越亮。
刘湛所指的难寻的材料就是这个?
那还真不是难事。
作皇帝,作一个国内有妖怪有道门有炼丹士的皇帝,他自然知道许多事,也知道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不仅仅是道门的人有入道者,琴棋书画到了极致,突破了,也能入道。
甚至哪怕是武者,只要真的惊才绝艳,且有了机缘,也可以入道。
不说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可入道,起码普天之下,入道者,必是有。
他身为皇帝,富有四海,整个天下都是他的,那其中一二入道者的心拿来给他用,又有什么问题?
当事人是否愿意,根本不在皇帝的考虑中,皇帝只是恍惚了一会,就回过了神,吩咐:“那就去找!”
“为朕入药,是他们的荣幸!”
京城·郊区
“主公,前面是红叶观了。”陪苏子籍在牛车下来,往一座不高山坡上去,野道人指着山顶的建筑。
苏子籍目光看着,这山坡不远,一座孤坡,高不过百米,修有石路,在中途修了一座亭,坡顶上是一座道观,点了下首。
“此时怕是霍无用还在宫里,先去观里等着。”看了看天色,野道人说。
此时正是上午时分,吃过早饭,去内阁学习一个时辰,苏子籍就出宫,在野道人的陪同下来到霍无用的道观——红叶观。
霍无用虽算是皇帝的御用炼丹道士,但也不是天天就窝在皇宫里炼丹,本身也要修炼,皇宫虽好,可有龙气。
这红叶观,才算是霍无用的老巢。
这家道观重建十几年前,在霍无用成观主前,这里因几十年前战乱,早就成了废墟,荒废许久,霍无用到了,一点点将其重建,现在虽香火不盛,也算是处雅致清幽之所了。
在秋日时,小山上树叶一片红色,美不胜收,那时来游玩的文人墨客不少,此时到了冬日,红叶都谢了,已行人稀疏。
苏子籍跟野道人走上来时,发现山上也只有两三人,看着也不像赏景,更像是附近的人在这里爬山锻炼。
红叶观被掩在一片林子里,山下看时,就觉得这建筑若隐若现,此时走近了,也不能一下子窥到全貌,倒让苏子籍隐隐觉得,这道观透着一种大隐隐于市的韵味儿。
“听说现在这红叶观是霍无用一点一点建起来,看这风水布局,倒是个隐士。”苏子籍笑。
野道人也道:“是有点意思。”
说话间,就从林间小路穿过,到了观门前。
不大的观门是关着,野道人上前叩打门环,不一会,就有一个十二三岁的道童将门打开一条缝。
“两位檀越,红叶观暂不接受香火。”
野道人笑着:“小道长,我家主公是代国公,前来拜访霍道长。”
“代国公?”道童怔了下,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二人,方才没看清,此时看着这说话人身后的公子,只觉得衣着华丽、相貌出众,气质更宛若天人,哪怕再没眼力的,也知道不是普通人。
“是小道怠慢了,快请贵客入观歇息,我家观主还未归来,还得劳烦贵客稍等一会。”
说着,就打开了观门,将他们往里让,等让到了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房子里,道童就出去了。
苏子籍背着手,也没立刻就坐,而是打量着这间房子,发现果然如自己在观外所见,这招待客人房间,也透着一种潇洒雅致。
“两位贵客,请用茶。”片刻,道童再次端着茶回来,小心翼翼放到桌上,有些不好意思:“观里的茶具粗陋,茶也是能拿出的最好的茶,还请两位贵客不要介意。”
野道人见这小道童看都不敢多看自家主公,有些好笑,打发先出去。
道童出了门,仍心砰砰乱跳,一个师兄弟年纪也不大,这时见从招待贵客的院落出来这个神态,忍不住说:“听说来的是代国公?我们这里,鲁王也来过,你怎么见了代国公还这样紧张?”
“那不一样。”道童很认真:“你是没见着这位代国公,哪怕只带着一人,也比鲁王更吓人。”
“哎,也不知道观主何时回来,让贵客久等可不好。”他说着,就忍不住又回头看。
师兄弟看得直摇头,就在要说什么时,听到紧闭着的观门再次传来扣门。
“这次必是观主回来了!”二人对视一眼,立刻去开门。
门外,霍无用步履沉重的进来。
“虽这大丹方,不得不交,可刘湛今天这样主动,又是何意?”
“人心入药,这造孽不小,传出去更不好听,难道刘湛竟敢不顾尹观派数百年声誉?”
“不对,难道是刘湛等人也发觉了最近变化,要争夺先机?”
霍无用心中一凛,他可是知道,皇帝有倾山倒海之力,要是能获得皇帝信任,大部分难事都不是事。
“观主,有贵客到,是代国公!”才想着,一个道童急急说。
代国公?!
霍无用当下一惊,问:“何时到?可说了什么?”
“才刚到,只说要拜访您,别的都没说。”道童回话。
霍无用也听说了代国公每日都去内阁观政的事,今日莫非是一出宫就来了自己这里?
可他与这代国公之间没什么往来,只有当初验血脉时曾有过一面之缘,何故来红叶观找自己?
心思百转,霍无用也不敢耽搁,而问过了道童,就直奔着苏子籍与野道人休息的院落。
进院时,就看到一个年轻人正站在院中一棵树下,抬头看着树冠上积雪,听到脚步声,转头看来。
霍无只是一见,心下就是一惊:“代国公的面相,与自己之前给其验血脉时有着很大变化。”
“短暂数月,现在相貌极贵,几乎毫无破绽,难怪诸王那样警惕。”
当初这代国公还没入籍,才被寻到没多久,虽也有贵相,却不像此刻简直是贵不可言。
若当初就是这面相,怕是他一见,就能确信此人身份。
但又一想,对方入籍,是真的龙子龙孙,会比之当年流落在外没有名分时更显贵,倒也正常。
面上已带些许惶恐,朝着见礼:“小道霍无用见过代国公。”
“霍道长无须多礼。”苏子籍含笑说。
在霍无用打量苏子籍的时候,苏子籍也在打量这位给皇帝炼丹的道士。
虽有一面之缘,但二人当初的心思都在别的上面,这还是第一次在这种还算轻松的气氛下见面。
“此人虽气质略显阴沉,但观其眸,也不是奸邪小人。”
苏子籍倒也没有失望不失望的情绪,他此番来是为了请教炼丹一事。
因心中有着怀疑,所以才会精准找到了霍无用。
二人彼此客气了一番,苏子籍就开门见山地:“霍道长,我这次来,其实是听闻你炼丹了得,所以特意过来求学,还望霍道长能够赐教。”
霍无用一听这话就有点头疼,推辞:“代国公,你是富贵中人,想要丹药,让道士炼制就是,何必学这个?”
苏子籍看出霍无用隐隐带着一丝排斥,也清楚大凡皇亲或勋贵,总有子弟想学修仙炼丹,但多半是无用,许多也不能教,所以头疼。
苏子籍就轻描淡写的说:“我倒也没想学高深的炼丹术,只想学点皮毛,能治点病就好。”
霍无用暗暗松一口气,沉吟片刻:“代国公既这样说了,小道不好推脱。这样,小道这里有一卷丹经,名为《润气丹经》,上面的丹药可治一些小病,炼制也不是很难,就送给代国公您了。”
“柳风,你去将那卷丹经取来。”
“是。”刚才迎接,现在侍立在门口道童忙应声出去。
不一会,柳风果然取来一卷丹经,双手递给了苏子籍。
苏子籍接过来后,只展开看了一眼,半片紫檀木钿就闪现出来。
“霍无用向你传授《润气丹经》,是否接受?”
“是。”
随着一股清凉灌入,苏子籍脑海中就出现外丹各种知识,包括霍无用写这卷丹经时的想法,都被苏子籍一并接收。
“【润气丹经】3级(500/3000)”
看着自己在丹经方面,竟一口气升到了3级,苏子籍心里欢喜,却蹙眉说:“霍道长,实不相瞒,此中内容,大半我已学过了。”
“代国公学过这卷丹经?”霍无用有点吃惊地看过来。
这卷丹经虽不是核心的丹经,在京城也曾将其中几篇传给几个皇亲国戚,但也不是谁都能有的,记得千叮嘱万叮嘱,不许私传,虽这话等于是空话,但总有点约束作用,代国公从何学到了此丹经?
“今消石与朴消相似,不知代国公如何分辨?”
外丹炼制中,消石与朴消很难分辨,都雪白如盐,比重相近,易溶于水,光是这两类的分辨,就可以让很多道士发愁。
苏子籍还真知道如何分辨,在他时代,分辨这二物已不是什么难事。
笑着:“可以火焰的颜色分辨。”
“代国公竟也知道?看来代国公说是已学过,竟不是虚言。”霍无用惊叹,又商讨了几句,不得不承认,代国公是真学入了门了。
“小道这卷丹经,是师门所传,虽是外丹,却也没有流传于世,不知代国公是从何学到了里面内容?”霍无用不再怀疑代国公的话,又忍不住问起了这问题。
“先前我晋代侯时,奉的礼物就有这方面的内容。”苏子籍笑眯眯的说着:“并且不少古籍都有这方面记载,我平时爱看书,也看过了许多道经。”
要不是这卷丹经的全本,不可能流落在外,霍无用都很难相信有人会这样有天赋,只靠着书籍上零碎记载,大海淘沙一般,汲取知识。
不过,说的也不算错,许多书籍的确都零碎记载着这些内容,只是少有人能看这么多书,并且摒弃无用内容,将有用的内容都贯通起来罢了。
“早就听闻代国公您天赋聪明,不想连这个,都能靠杂门记载入门。”不得不说,霍无用还真感到了可惜。
这样的天才,没能早早发现了,现在再想让其入师门,已不可能了!
他想了下,对道童说:“你去,从我住处里,取来一卷《道真丹经》。”
等道童走了,对苏子籍解释:“这卷《道真丹经》,比《润气丹经》深奥一些,《润气丹经》算入门,这卷学会了,则算有所成了。”
《道真丹经》看上去和前本差不多,线订本,写的全部是手写,苏子籍谢过,等拿到这卷《道真丹经》,半片紫檀木钿就又闪现出来。
“霍无用向你传授《道真丹经》,是否接受?”
“是。”
“【润气丹经】修改成【点星外丹术】”
“【点星外丹术】+3000,4级(500/4000)”
因这卷丹经已涉及到核心,顷刻间接收了还有着霍无用的传承,苏子籍的头都顿时有些疼痛,这是一下子接受太多经验导致,他不动声色,仍与霍无用讨论。
“这些,我也知道一些,不过不多。”
“经验+300”
“经验+200”
“经验+250”
每一条讨论,都能获得经验,苏子籍就像一块海绵,拼命汲取水分。
霍无用原本还能端着表情,到了最后,看向苏子籍眼神都有些呆滞,手都在微微颤抖。
“难道真有人,靠零星资料,能推演到这等境界?”
“代国公,以您水平,哪里还需要再向我求学?”霍无用整理一下心情轻叹。
生怕这位代国公继续向自己请教,能拿出《润气丹经》跟《道真丹经》已是他的极限,这两卷丹经还可以让人学习,别的丹经,那就涉及到小还丹这类点星派的核心机密,是断不能再送给外人。
也因此,霍无用直接就说:“您现在就已可以炼丹。”
“这卷《道真丹经》,您拿回去,按照上面丹方炼制丹药,就可满足您之愿。大病治不,但炼出了丹方上丹药,小病却可以治。”
不是说只打算学着炼丹好治点小病?
这卷《道真丹经》全部学完,按照上面丹方就可以达成这个目标,既已能满愿,也就不必再学别的丹经了。
霍无用没说别的,但这意思已是很明显了。
代国公来拜访他的目的真只是为了学习炼制普通丹药,这话一说就只会欢喜,还不满足,那就是代表着所求非是所说那样了。
代国公听了,果然面带喜色,说:“此行不虚,跟霍道长一番探讨,让我获益匪浅。”
“哪里,哪里,这话该是小道说才是。与代国公的一番探讨,让我受益匪浅才是。”
“能得霍道长赠丹经一卷,是我之幸,以后有机会,希望还能与道长讨教。”
“代国公您的水平,怕是来日要在我之上了,讨教可不敢当。”
二人又客气了一番后,苏子籍告辞。
霍无用一直将其送出了观门。
在发现苏子籍竟然真只是所求能治病即可,放松下来同时,之前惋惜就又窜了上来。
“真是想不到,天下竟真有这等人,诗词画无所不精,连炼丹都会,可惜,不是我道门中人。”
目送着苏子籍下山,霍无用站在原地,忍不住感慨。
“【点星外丹术】5级(50/5000)】”
苏子籍辞别霍无用,才一转身,脸上喜色就消失了。
虽因着来这一趟红叶观,他的外丹术已蹿到了5级,就算见好就收,只得了两卷经书的经验,也满载而归了,但通过《道真丹经》获取的霍无用的传承,却让苏子籍从中发现一个骇人的秘密。
“原来还真有七窍玲珑心这炼丹材料,而这七窍玲珑心,竟是指入道最多一年的新入道者的心?”
一瞬间,苏子籍就想到了叶不悔和周瑶。
他有着金手指,外人哪怕刘湛这样道门真人,也看不出身上有什么不妥,可叶不悔与周瑶怕会容易遇到危险。
叶不悔也就罢了,因与自己结为夫妻,要远比周瑶低调许多,不至于被人一眼识破,可周瑶要是有突破,怕只要打一个照面,就能被刘湛看出来。
“道门竟还有小还丹这样丹方,这些丹方里,小还丹可使病弱之人康健,但其实有药瘾性,只要吃了,就只能一直吃,一旦停下,会被立刻打回原形。”
“原来,道门就是通过这个,让朝廷和皇帝接受。”
炼制能让病弱之人暂时压住疾病,不至于缠绵床榻,不至于丧命的丹药,这样的丹药,哪怕治标不治本,也足以让龙椅上一位动心了。
毕竟,从有皇帝开始,这么多皇帝依次算下来,哪怕年轻时不信这个,到了老了,半数以上都会态度大变,牢牢抓住一根浮木,想要多活几年,好继续享受做皇帝的生活。
这是皇帝多数都会有的通病,苏子籍倒也不意外,只是关于七窍玲珑心,却让苏子籍越发觉得有紧迫感。
“霍无用是皇帝的御用炼丹道士,从他那里得到的丹方,除了小还丹,还有别的药方,可惜最后一方似乎下意识的压制,不肯泄露,因此支离破碎。”
“看着是在拼凑什么,虽不知道为什么,但压制七窍玲珑心的波动,要尽快进行了。”
“有药就有毒,有毒就有药。”
本来仅仅是想获得七窍玲珑心的诀窍,但汲取这么多丹法经验,意外之喜升到五级,也有了办法,其中就有一些材料,可以炼制,近身带着,就可以掩盖气息和波动。
“路先生!”苏子籍喘了一口粗气,心下略觉安生,想到这里,对野道人说:“一会回府,你立刻让人去买丹炉,药材我回去后给你列一张单子,尽快凑齐。”
刚才苏子籍与霍无用讨论丹经时,野道人一直在旁安静听着,虽他现在是代国公的门卿,可骨子里还是道人,听了一番后,也感觉很受益,对苏子籍这位主公更佩服得五体投地。
霍无用只知道外界传闻中苏子籍所擅长的那些,而野道人跟苏子籍做幕僚,知道得更多,而了解越多,也就更敬畏,更佩服。
“主上,您这是打算立刻开炉炼丹?”野道人问。
苏子籍点头:“刚有了点感悟,打算炼来试试。”
事关七窍玲珑心这样的事,苏子籍也没有与野道人解释,他给野道人列的单子,各种材料都是极普通,虽看着种类繁多,却不难找。
“有几味的确是常见丹种。”
“炼制掩盖气息之物,混淆在其中。”
苏子籍要用的都隐藏在这份单子里,这单子落到了霍无用手里,大概也只会以为他是打算炼制普通丹药试试手。
苏子籍回到府中,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听着外头寒风穿檐的呼号声,斜倚只是出神。
“至于小还丹,我很感兴趣,但里面有一味主药是妖核。”
“所谓的妖核,不就是妖怪的心脏?”
“原来不但是吃人,一贯是吃妖,所以猎杀妖怪成了道门的主职,大半是为了经济利益。”
“主上,南疆出事了!”刚刚目送走了野道人,简渠就匆匆进了书房。
听到南疆出事了,苏子籍心下一动。
简渠继续说:“宁国入侵,连掠三个县,边郡大惊,上报给了朝廷。”
“宁国的人?”苏子籍想到之前见到折子,当时说的是盗贼滋扰边境,现在发觉是宁国。
这事情就直接变了性质了。
苏子籍今天上午去内阁时还没看到宁国入侵的折子,但一想,自己只去了一个时辰左右就出来,以简渠知道的速度,应该是上午在他走后又来折子,因这种事既令人震惊又不涉及大郑夺嫡,反容易被当成谈资,也不会被特别封锁消息,简渠一直都奉命盯着南疆的事,会立刻得知也不奇怪。
“这事你继续盯着,有别的动静,立刻来报我。”苏子籍想了下,让简渠继续盯着此事。
“无论是段勤的死,还是南疆出事,一切都如梦中,哪怕都应验,我也必护得你周全。”想到梦中叶不悔遭遇的事,苏子籍暗暗想。
突然之间,苏子籍又想到了周瑶。
“在梦里,我也梦到了周瑶,她在梦里的最后,是病去,之前我以为她是真生了病,现在看来,却别有蹊跷。”
“雷霆雨露都是天恩,要是皇帝真要周瑶的心,怕周父只能含泪跪谢天恩,然后对外报个病故。”
别说是君臣了,就是盟兄盟弟,当年德川家一直以织田家为盟兄,但随着德川家日益扩大,拥有三国版图,并且随着织田家霸权渐渐形成,信长就要求德川家康表示忠诚。
德川家康为了保住和织田家的盟约,杀妻筑山夫人,并逼长子信康自杀。
在君臣社会,区区一个文官,周父再爱周瑶,也别无选择,只能选择病故。
“周瑶屡次教导我与不悔,她真因入道而被盯上,被取了心,这样的事,我定要阻止才成。”
既是准备炼丹同时也炼制可以随身佩戴遮挡气息波动物件,事情紧急,苏子籍打算今天就炼丹。
下午时,野道人已将丹炉跟苏子籍列的单子上的材料都备齐,苏子籍让人将丹炉搬到府内一处空置的院落房间,这里从今日起,就是苏子籍的丹房了。
“路先生,在我炼丹出来前,除非大事,否则不许让人打扰,你听明白了么?”苏子籍神色凝重交代着野道人。
“主公放心,臣下明白。”要是别人,或会劝谏,但野道人不会。
“什么?”
叶不悔得知这消息时,正试着拨弄琴弦,自从跟周瑶学了琴,她每天也会拿出一点时间弹上一二曲,虽远远不如对下棋喜欢,但听着自己琴音一日日流畅起来,也别有一番成就感。
“夫君在炼丹?”叶不悔让人将琴收起来,她慢慢起身,在温暖如春屋子里走着,活动着跪坐得有些麻了的双腿。
“是,简先生的意思,似乎是请夫人劝说。”有丫鬟低首说着。
叶不悔听了,若有所思,上流夫人曾经讥讽她读书不多,是乡下丫头,她也补了不少书籍,也明白简渠的意思。
不说本朝,也不说前朝隔了很远的皇帝,就说临着灭亡不远的泰兴帝,就非常相信这个,当时是绝密事件,但现在披露了,下旨向运送炼丹所需物品157次,平均每个月有两三次,最后服丹暴毙。
可以说,儒家一向反对炼丹,认为这是外道邪道。
可夫君作事,从来没有错,叶不悔迟疑起来。
“唧唧!”就在这时,一小团白里透着黄的毛团,突然从正院门外窜来。
听着这叫声,叶不悔心下就一喜:“是小白!”
这段时间小狐狸不见了踪影,叶不悔虽没说,心里有些担心,现在看着穿着自己所织毛衣的小狐狸终于露面回家,她虽心里有气,还出来迎接。
而那一点因为担心而升起的气,在小狐狸围着她打转,唧唧叫着时,如一阵风一样直接没了。
但她还是用指尖点了点小狐狸鼻子,抱怨:“小白,你之前去哪儿了?跑得不回家,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啊?”
“外出许久不归,你长本事了呀?是不是在外面找了人?”
“唧唧!”本来一副得意洋洋,仿佛向谁邀功模样的小狐狸,听到了,就愤怒的伸爪,还用毛茸茸的尾巴扫着叶不悔手指,又叫了两声,似乎在抗议。
“还敢抗议,该打?”叶不悔奇怪的明白了它的意思,对它小脑袋敲了二下,本就担心她,又发现小狐狸身上的毛衣都有些脏了,也不知道跑去哪,沾染了灰尘,就叫过丫鬟。
“去,把我织的新毛衣拿来。”
又说着:“灶上的鸡腿温下,还有中午的肉食都热了,给两只狐狸各端一盆来,记住,是两盆。”
这是一盆的话,两只狐狸会打架。
“是。”
片刻,大狐狸都跟沾光,闻到了香味窜过来,与小狐狸一起饱饱的吃了一顿。
中午有一些没动的肉食,都是专供代国公夫妻,都便宜了它们。
吃完,两只狐狸依偎趴在火炉旁,吃得饱,现在又暖和,实在是惬意。
“唧唧!”大狐狸问它事情办的怎么样,小狐狸得意趴在那里,简单跟大狐狸说了一句。
正要细说时,突然间鼻子朝着空中嗅了嗅,像闻到了什么。
“唧唧!”你去哪里?!
大狐狸看着小狐狸腾一下起身,直接就窜了出去,不禁有些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