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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刻,大狐狸也跟着窜了出去,见跑得极快小狐狸直奔着一处院落,大狐狸不明所以,等它们窜进院子里,忍不住问:“唧唧!”你这是干什么?!

    “唧唧!”笨蛋!

    小狐狸只回了这一句,就继续往里去。

    大狐狸连忙跟上去,一股异香就在此时从打开的丹炉里喷出。

    “唧唧!”钻进丹房里的两只狐狸,都惊呆一样看着丹炉。

    普通人,乃至炼制丹药的苏子籍,都没看到异象,可肉眼看不见处,丹炉上方红气弥漫,灵气充沛到让两只青丘狐狸都露出垂涎之色。

    大小狐狸都深吸口气,只觉得这一口红气吸进去,全身就是一爽,顿时都心中欢喜。

    仿佛还嫌给它们的欢喜不多,在吸了一口红气,它们又见红气渐散,露出了两只金色橄榄,这可是意外之喜!

    大小狐狸忙扒拉下金色橄榄,一狐一只,欢快吃起来。

    “你们两个这是作甚?”在开了丹炉,打算看看自己炼制的丹药时,却看到大小两只狐狸窜进来,这也就罢了,两只狐狸竟然凭空扒拉爪子,一副想吃什么的样子,苏子籍见了就觉好笑。

    “这可不是饭。”

    看到小狐狸,就知道它的任务必是完成了,苏子籍对其说:“这次的事辛苦你了,等晚饭多给你一些鸡腿。”

    “唧唧!”小狐狸够到金色橄榄,正在吃着,听到苏子籍这样说,勉强抬头,给了一个回应。

    这小狐狸,现在吃鸡腿都不香了么?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苏子籍也看不出这两只狐狸扒拉完爪子蹲到一旁是在做什么,但眼下还是先把丹药取出来,看看成了几颗才好。

    这样想着,苏子籍就将早就准备好的瓷瓶拿过来,丹炉旁有个专门的小洞,将这个也打开,咕噜噜,一共五颗乳白色丹药从里面滚出来,泛着一种普通人也能闻到的香气。

    香气一经闻了,顿时就会有种神清气爽之感。

    “成了五颗丹,成色比预计要好一些,上面虽无细纹,但光是丹药香气,就知已成功了。”

    苏子籍将其其中两颗倒在手心,蹲下,托着,示意大小两只狐狸来吃。

    “方才不是还想着吃吗?这丹药你们倒也能食用。”苏子籍对它们说。

    小狐狸凑近了,朝着苏子籍手心里丹药看了看,唧唧叫了两声,那个小表情,能看出是在拒绝,甚至细看,还带着一丝嫌弃。

    叫完,它直接就转身奔了出去,回叶不悔那里去。

    大狐狸没立刻跑掉,它刚才闻着红气,发现的确是好东西,更不用说,还因炼丹出了金橄榄,对苏子籍托着两颗丹药就有了好奇之心。

    究竟是什么样的丹药,能在炼制时就有金色橄榄出现,伴着这种异象出现,按说这丹药差不了。

    可凑近了闻了闻,顿时就不解了。

    “唧唧!”它叫着,抬头看看苏子籍,又看看大开着的丹炉,上方尚有少许红气在慢慢消散,再低头看看这丹药。

    怪了,明明这丹药才是最后的成果,怎么竟这样稀松平常?

    红气可比这丹要好了许多,这丹药对于时不时能吃到金橄榄的大小狐狸来说,连鸡肋都算不上。

    味道又不鲜,没鸡腿好吃,大狐狸唧唧叫了两声,也表示拒绝。

    见大狐狸随后也跑掉了,苏子籍重新站起来,摇了摇头。

    “虽品相上看起来很不错,但这次炼的是萦香丸,算是很初级的丹,丹药本身也最多治个小病,的确没什么大用。”

    “但能散发出一种异香,还有驱虫的功效,我用丹气融入黑木手镯,配合黑木手镯本身气息,就算给人闻到,也觉得是为了驱虫。”

    也不怪大小两只狐狸看了直接跑了,能使用法术的狐妖,这样丹药对它们来说虽无害,也的确没什么助益。

    味道也不好吃,狐狸不爱吃,实在正常。

    苏子籍笑了笑,就把丹药又放到了瓷瓶里,用木塞子塞住,放进袖子里。

    才从丹炉里又取出了两个黑木手镯。

    在夕阳的光芒下,虽是没什么出奇,但拿在手里细看,能看见雕刻的花纹,一是梅,二是菊。

    这花纹其实是苏子籍特意刻了的阵法,加上丹气的融入,足以遮掩气息波动。

    因黑木特有的特性,一融入,起码一年之内不会散去。

    这比丹药更持久,也更适合让叶不悔跟周瑶随身戴着。

    大郑风俗,不止是戴玉镯,佩戴配饰,甚至是木镯珠链的都有不少,戴着它,也不显眼。

    将黑木手镯放在手边,仔细端详把玩了一番,苏子籍感到很满意。

    这也算是他胆子大,不怕创新了,否则换成是霍无用这样经常炼丹高手,怕也想不到还能在炼丹时,让木镯吸收丹气来炼制手镯。

    拿着这二物,苏子籍走出丹房,朝着正院而去。

    “你若再说这些话,我就不来了。”一辆已经靠近代国公府的牛车上,穿着红梅斗篷的周瑶,微微蹙眉,樱唇微动,与不停在蛊惑她的声音说。

    神秘声音笑着:“怎么,是真的不耐烦我说这些,还是怕听我说得多了,自己都要心动了?”

    “说了,苏子籍,哦不,姬子宗,面相极贵,是真有几分能争大位的天命,现在他才仅仅是一个正妻,你去了,就是第二个。”

    “当妻不当妾是对的,可皇帝的妾,能说是妾么?”

    “当到了四正妃之一,你的孩子也有资格竞争大位,说不定就成了呢?到时你就可母仪天下。”

    这样的话,说得实在是刺耳,但周瑶也能感觉到,这神秘声音在说这番话时,其实倒也没带着恶意。

    早就习惯了她这种时不时蛊惑一番的模样,周瑶一直都装作没听到,不予理会,可她最近好像变本加厉,让周瑶有些不堪其扰了。

    今日快傍晚了过来拜访叶不悔,其实是冲着苏子籍去。

    她父亲下午特意将她找过去,跟她说了代国公要炼丹的事,不仅周大人有些忧心,听到这消息的周瑶,由于她是书香门弟,熟读史书,也生怕苏子籍真的痴迷了此道,走了外道。

    所以哪怕不耐烦听着这神秘声音说的这些,她还是忍着到了门口,直到她实在是没完没了,周瑶才开了口。



    “罢了,你愿意如何就如何,我又不会逼迫你做什么,我不说了就是了。”见周瑶重新闭紧了嘴,面色微沉,知道再调侃下去,她怕是真的要恼了,神秘声音见好就收。

    等门房通知了叶不悔,叶不悔亲自将周瑶迎进去,走到正院大厅时,恰看到苏子籍已先她们一步进了厅内。

    苏子籍在自己家内,又厅内有火龙,温暖如春,一身月白色长袖杉,黑木冠,脚踏高齿屐,能看见穿了一双棉袜,神态从容,顾盼生辉。

    就连周瑶也不由眼一亮,想到方才神秘声音说的话,顿时就有些不自然,但很快,想到自己的来意,这种不自在被她直接压了下去。

    双方寒暄了几句,周瑶突然之间就问:“代国公,听说你要炼丹?”

    苏子籍一怔,问着:“我炼丹,还是昨天开始,不知周小姐是怎么知道?”

    周瑶晃了晃身,正色跪座。

    “代国公现在一举一动,皆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件事应是代国公昨天上午做的决定?在我来之前,许多人都听说了,我父特意将我叫去书房,就说了这件事。”

    “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可也知道,人之精力有限,如我执着于琴道,诗书棋画皆是一般,便是在管家方面也用心不多,只勉强算是尚可,女红更是平庸。”

    “我只是闺中女儿,执于一道,倒不算什么,可代国公本是国之栋梁,执于外道,却可能虚度了时光。”

    “炼丹一道,只尝试一二次,倒未尝不好,可将此当做日常来做却是不好。对于道士来说,这是正道,可对代国公来说,这就是外道了。”

    “不仅仅对自己无益,对国家也无益处。”

    这番话,被周瑶平静地说出来,虽先以她自己举例,隐隐劝说,说到后面,已算是直谏了。

    叶不悔听了陷入沉思,有点羞愧,自己只纵容了夫君,还不如身为外人的周瑶,也许自己应该也劝几句?

    叶不悔还在细想,苏子籍看了看一脸认真的周瑶,则就笑了。

    这是好意,虽苏子籍自己知道自己有金手指,所谓炼丹,其实消耗不了精力,但她能特地过来,向他说了这番话,这心意,苏子籍自然是领了。

    不仅仅如此,看来其父周立诚,也心存善意。

    这就是潜在盟友。

    也可以看出,儒家贵在正统,最关键是虽不少人知道,太子其实死的跷蹊,但明里,皇帝还是没有废除太子名号,对外宣布是病薨,因此其实自己继承,在法理上还是存在正统,还是有不少人,对身为太子之子的自己,有着期待。

    仅仅只是说这话的人是周瑶,有点让人意外。

    “良言一句暖三冬,周小姐能来与我说这番话,我很高兴,这说明,你把我与不悔当做朋友,所以才能如此直言,多谢!”

    他本就打算将两个黑木手镯中的一个送给周瑶,既然这么巧,周瑶来了,苏子籍也就不等了,直接就取出了两个黑木手镯。

    “不悔,这黑木手镯,是我所制,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戴上。”苏子籍对叶不悔说。

    正思索着周瑶话的叶不悔,看了一眼苏子籍取出的黑木手镯,虽是木制,造型也是质朴那种,但不知道是用到什么工艺,这木镯看着,竟也丝毫不显廉价,看着就让人移不开目光。

    当着周瑶的面,被苏子籍这样直接送了礼物,叶不悔有些害羞,但见苏子籍坚持,便向他伸出了一只手,苏子籍随后就将绘了梅花的黑木镯子直接套到了叶不悔纤细的手腕上。

    看着这只被套到手腕上的黑木镯子,与白皙皮肤相衬着,煞是好看。

    她又抬手,将木镯子放到鼻下,轻轻闻了一下。

    一股十分清淡醒神的香味,既不像木头本身的味道,也不像是花香,这是什么味儿?

    本想询问苏子籍,抬头时,却见苏子籍将又一个黑木镯子递给了周瑶。

    “周小姐,这只黑木镯子,希望你收下,算是我对你的谢礼。”

    苏子籍的这举动,让周瑶平静无波的脸上都现出了一丝惊愕之色,腾地一下,她的脸就红了。

    这、这也太不对了!

    周瑶的表情勉强绷住,但心里却已茫然无措,更涌上来一股羞恼。

    正要开口拒绝的时候,神秘声音却突然咦了一声。

    “周瑶,接受这个木镯!”

    什么?!

    周瑶微微蹙眉,神秘声音虽也调侃自己,可却不曾强迫着自己与苏子籍如何,二人其实勉强还能维持着一个还算平等的关系,此刻她突然让自己收下这木镯是什么意思?

    “我没跟你开玩笑,这木镯对你非常有用,你快些收下!”大概是发现了周瑶的抗拒,她的声音越发严厉。

    对她非常有用?

    周瑶迟疑了下,还是选择了相信了神秘声音,这神秘声音自出现,不但指点了自己琴艺,甚至府里几次危机,都不动声色的化解。

    这事连其父周立诚也隐隐知道了,当然他不知道有神秘声音,而以为是周瑶所为,一次对周母说:“你我有女惠质天生,对家有福,可惜的是,那小子无福,还连累了我女。”

    因此虽调侃,其实周瑶是很相信她,这时听着声音严厉,就还是相信了。

    “那……我就愧受了。”说着,她小心翼翼避过苏子籍的手,将黑木镯子接到了手里。

    说来也奇怪,不久前她就有一种不安,一时半夜睡着也会惊醒,但仔细盘查,自己什么都好,就连父亲也事事正常,哪来的这不安?

    她始终想不明白。

    现在一入手,突然之间觉得心一松,似乎一块沉甸甸巨石去掉了。

    “这黑木镯子怕不是凡物。”周瑶只是许多事不是很关心,并不是傻,她立刻就明白了。

    一旁的叶不悔,先被苏子籍的这一举动惊呆了,夫君怎么会这样,太卤莽了吧?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见周瑶竟然也接受了,更是惊异,看看自己的夫君,又看了看俏脸微红的周瑶,一时间茫然了。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了么?



    代国公府·门口

    叶不悔亲自将周瑶送了出去,门口这条街本行人不多,此时日落西边,黄昏已至,行人更少了,一直目送着周府牛车远去,安静站在门口的叶不悔,表情带上了一点复杂。

    “夫人,外面天寒,回去吧。”跟出来的丫鬟见国公夫人穿得单薄,还站着呆呆望着,轻声劝了一句。

    叶不悔这才惊醒,嗯了一声:“回去吧。”

    没穿着厚外套的她,因最近身体越来越好,也不觉得冷,可重新回到正厅中,看着坐着正在翻阅着自己棋谱的夫君,叶不悔心情就越发复杂起来。

    苏子籍抬眸见她回来,盯着自己看,不由得低头看了看:“不悔,怎么了?”

    “你们先退下吧。”叶不悔对厅内侍立丫鬟说。

    “是,夫人。”

    等厅内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了,叶不悔才坐到了苏子籍对面,托着腮,带着一点试探说:“夫君,阿瑶似乎很不错……”

    很不错?苏子籍愣了下,什么意思?

    但他本就聪明,只是从来没往别处想,在愣了一下,就立刻反应过来不悔在说什么,不禁又好笑又好气。

    虽不悔这话说的心平气和,但其中带着的酸意已扑面而来了。

    “不悔,不要闹。”苏子籍蹙了下眉,说。

    他这时也觉得刚才直接送木镯有些不妥了,就算自己因七窍玲珑心的事,生出了紧迫之感,但也可以先将木镯交给不悔,再由不悔转交给周瑶,自己这样直接送给周瑶,落在别人眼里,就不对了。

    不悔会误会,也很正常。

    想到周瑶或许也跟着误会了,苏子籍更心生懊恼。

    他认真对叶不悔解释:“你不要多想,我送她黑木手镯,仅仅为了回报她,这黑木手镯不是饰品,是可以保护你们的东西。”

    见叶不悔低头去摸这木镯,苏子籍又严肃叮嘱:“我这番话并不是在诓骗你,这黑木手镯是特意为你们制作,无论在何时,都不可以脱下,起码,一年内不可以,就算是洗澡睡觉也要戴着,知道么?”

    叶不悔原本觉得,阿瑶容姿出众,又是才女,男虽已婚女却未嫁,夫君已是代国公,日后更会封王,王爷名正言顺可以拥有正妃侧妃,哪怕不纳侍妾,侧妃之位也足以让许多人趋之若鹜,夫君真的喜欢阿瑶,自己其实不该反对。

    不是阿瑶,以后真封了王,也可能会有别人。

    但理智知道是这样是一回事,心里的酸涩难受却是另一回事。

    她与苏子籍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是她第一个喜欢也是唯一喜欢的男人,二人真正做夫妻,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都只是少年少女,正是情浓热烈时,想开了去迎接新人,此时叶不悔怕也真做不到。

    听了夫君解释,她的酸意倒下去了,不管夫君是否喜欢阿瑶,此时否认,至少代表着在意自己的心情。

    从来没有见过夫君这样严肃,她的注意暂时转移到了黑木手镯上。

    这黑木手镯到底有什么用处,竟让夫君这样严肃叮嘱不可脱下?

    “夫君,这手镯真可以护身?”不是不信苏子籍的话,而她有了好奇。

    苏子籍拣着能告诉的内容,对叶不悔说:“不是普通护身,我只能说,一年内,戴着它,对你对周瑶,都很重要。”

    “你回首遇到了周瑶,也这样说一次,千万不可脱下。”

    “一年后,就没有关系了。”

    叶不悔没有再追问,用手轻轻摩挲手腕上的镯子:“夫君,你说不能脱下,我就不脱。不过,沾水也没关系?”

    当然没事,黑木手镯质地本就比玉镯金银镯子更耐摔,也耐水,他还在上面刻了阵法纹路,更用丹气熏炼过,莫说沾水,只要不是将手镯脱下扔到火里烧,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放心就是,泡在水里也没问题。”

    “这样好看镯子,天天戴着,便是戴一辈子也不会腻,何况只戴一年?夫君放心,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不会将它脱下。”

    叶不悔抬起自己的手,白皙纤细手腕上,黑木镯子轻轻往下落,温润质地,就这么戴着,的确冬天也不会感到冷。

    见叶不悔认真应下,苏子籍才算满意,他目光垂下。

    “【围棋】12级(8150/11000)”

    “不知不觉,我围棋也12级了,没有办法,蟠龙心法要日常增长,就必须摆棋谱反复推演。”

    “我可不像不悔喜欢棋道,天天摆谱对弈,我都快吐了。”

    “只是,不悔进步那样快,是不是也有我配合之功?”苏子籍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如果不是自己天天摆谱对弈,就算有天赋,也不会在今年就得棋圣,给人盯住吧?

    才对弈了一局,简渠就匆忙过来禀报事情,苏子籍抱歉一声,起身离开。

    看着自己夫君远去的身影,叶不悔站在门口,片刻重重叹了口气。

    “阿瑶……”

    立春了,大雪渐渐变成了雪雨,这是真正的断魂天气,在古代,伤寒几乎无药可治,谁也不敢淋这雪雨,因此街衙巷陌几乎没有行人,只听牛蹄踏在泥水中扑喳扑喳的声音,已快回周府,沉默了许久的周瑶,这时问:“为什么你硬是要我接受它?”

    因这次没带着丫鬟仆妇,牛车内此时只有周瑶一人,她也不必担心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直接就质问了。

    “方才你一直闭口不言,我还以为你不好奇一点。”神秘声音轻笑一声。

    笑完,她的声音一冷,被周瑶接受只放在一旁没戴着黑木手镯就突然被一股力量托起,漂浮在半空,还不断变换着位置,似乎有人细细看。

    良久,她才再次问:“最近,是不是在京城,有贵人在炼丹?”

    周瑶不明所以,还是回答:“京城有不少人炼丹,多是一些上了年纪勋贵,据说皇上也请了炼丹士在宫中炼丹。”

    她一听,就沉默了,良久,牛车已行到府门前时,它才沉声说:“是我的错,我竟疏忽了此事。”

    “姬子宗人倒不错,给你这个,你收下了就得戴着,现在就戴上,任何时间都不要脱下。”

    “洗澡睡觉都不可以脱下。”

    “还有,以后你弹琴,务必藏得几分,万不可再像以前了,但也不可直接不弹,免得被人注意了。”

    这番叮嘱,听着就透着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周瑶怔了良久,才轻声问:“可是与我琴道突破了有关?”

    作在琴道有着天赋的人,周瑶当然能感觉到最近几个月,自己不断变化,更能感觉到前段时间突飞猛进仿佛一下突破了瓶颈的畅快。

    “你不需要问,戴上就是了,姬子宗的确是用心良苦。”

    “宗室之中,向来凉薄,不想还有这种性情的人。”

    神秘声音感慨万千,而周瑶虽不知道是什么,却也有所猜测,只是神秘声音不说,她也没有追问,只是细细寻思。

    叶不悔虽在琴道上天赋平常,可在棋道上天赋绝佳,若不是到京后遇到的棋赛因半路刺杀而错失,怕叶不悔也可能去角逐棋圣。

    苏子籍特意将两个黑木手镯分别给了自己与叶不悔,会不会跟这事有关?

    毕竟苏子籍对自己从无唐突,也一向守礼,望向自己时也无别样,若说因男女私情,实在是让她不能相信。

    当时惊愕的周瑶,此刻坐在牛车上,已渐渐平复下心情,将这个猜测直接就给否定了。

    黑木手镯表面光润,细看又能看到一些细小的纹路,粗看像是菊花的花纹,但本能上,就觉得另有玄机。

    取了放在鼻间细闻,手镯上有一种淡淡的清香,轻轻吸一口,整个人都仿佛轻灵起来。

    但拿远了,味道就又闻不到了,微微有着一点沉感,往手腕上一套,挨着白嫩皮肤,手镯温润的质地,倒让周瑶心里隐隐排斥少了几分。

    “算了,我戴着就是。”她这样说的同时,也掩住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皇城·外宫

    次日一早,雪停了,红日东升,蔚蓝天空以及灿烂的阳光,都预示着今日必是晴天。

    只是风却明显比往日大了,吹得路上行人衣袍飒飒作响。

    苏子籍走在红墙旁的宫道上,灵气以不引人注意的缓慢速度,在体内不断循环,莫说他穿得并不算少,就算再少些,其实在冷天气里,他也不觉寒冷。

    “功法和权柄,与日都增。”

    “虽每天只涨丝毫,但架不住细水长流,这以后怎么办?”

    苏子籍忧心不己,对沿途的侍卫行礼视而不见,而远处来去匆匆的人,大多被冻得风度皆无,见代国公在这种寒风中还能看起来风度翩翩,做官的也是不服气不成。

    起码,就算他们想装出这样的姿态,寒风教做人,这京城出名的名媛和公子,还真不是谁都能当啊。

    并不知道有人在吐槽着他对自己够狠,苏子籍走过石桥,不一会就来到了内阁。

    挑开厚帘进去,发现今日来了三位阁老,除崔兆全,还有谢智和赵旭林。

    “代国公,早啊。”才入内阁,就有人打招呼,开口的是谢智。

    “谢先生早。”苏子籍冲着谢智作了揖,也向二人问好作揖。

    这三位也都向苏子籍作揖,算是回了礼。

    因还没开始办公,都才刚到,慢慢喝着热茶,暖着手,苏子籍被谢智招呼到自己身旁,也得了一杯热茶。

    谢智同样风度翩翩,看着面前代国公,总有一种后生可畏之感,代国公来了内阁已半个月之久,博学、谦逊、聪慧,以及知进退,都让谢智觉得满意,甚至替他惋惜。

    若是代国公生在皇家,长在皇家,怕今日成就更让人心惊,可惜。

    “代国公来了内阁半月,日日不倦,不仅能虚心学习,还能举一反三,更不嫌弃做的事情琐碎,凡事无论巨细皆能认真,实在是让臣佩服啊。”他先称赞了一番。

    随后话题一转,问:“对了,代国公,听闻你在炼丹?”

    看来自己一举一动还真是立刻被传进这些大臣的耳朵里。

    苏子籍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则露出些许不好意思,回:“因之前看书时,了解了一些炼丹的事,有些好奇,所以去求教了道士,回府试着炼丹以解惑。”

    谢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表示炼丹只是玩玩,并没当真?

    谢智神色就一缓,点了点头:“这样就好,非是臣危言耸听,但您既是代国公,又是本届状元,别的勋贵可以炼丹虚度光阴胡闹一番,您却不能。”

    “要知,生民立业才是大道,道士向来卑贱,跟他们学得多了,怕是对你的声誉有所不利。”

    赵旭林在一旁亦点头,搭腔:“谢大人说的不错,炼丹乃外道,代国公您是国之栋梁,更是读书人,被这等事情牵绊住,实在是让人痛心。”

    “二位大人说的在理,代国公以后切不可与道士太过亲近才是,您还年轻,大好的时光,怎能蹉跎在这种事上?”崔兆全也开口说着。

    三人都同时对炼丹一事露出排斥,可见前朝灭亡,给臣子多大心理阴影,无论是太监干政,还是皇帝宠信炼丹士,在他们看来都不是好事。

    但心里排斥是一回事,能对苏子籍开口劝说,也说明了他们对苏子籍态度上的转变。

    谢智跟赵旭林这二人,都是以前与苏子籍没有过接触,内阁观政后,才彼此搭上了话,不像跟崔兆全,虽曾有过恩怨,但同时也算是彼此有一定了解。

    能在内阁做事的,都是老狐狸,在相识半月就说出这样一番话,这已超出敷衍的程度,而是多少释放一些善意。

    苏子籍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就像周瑶昨日特地赶到代国公府劝说,他就很感谢一样,这三位阁老此时提醒,苏子籍同样心里感念。

    他很清楚,假如有皇命让他们拿下自己,这三人都不会迟疑,也不会留情,可现在没到那地步,这三人也的确向自己释放善意,这已半个月来又一个收获。

    太子的名分,现在都潜移默化起作用。

    苏子籍向着三人团团作了揖:“学生,实在是受教了。”

    这就将姿态放得很低。

    但因这种事情而放低姿态,无论是在文人中,还是在武将里,都觉得是美谈。只看三位阁老,尤其谢智看向苏子籍的目光都柔和了一些,就能看出,苏子籍这样的回答,有多么让他们满意。

    他们心目中的皇子皇孙就该是这样!



    “臣不能拥护英明之君。”

    虽有些官员暗里说,皇帝越白痴越好,工作能力强未必是好事,不断揽权还刻薄寡恩,只有平庸之君才符合百官利益。

    但真主持政事的大臣都知道摊上一个“何不食肉糜”的皇帝有多绝望。

    任凭你呕心沥血,牺牲多少人的成果,轻轻一句就荡然无存。

    博学多才,还能风度翩翩,对人谦虚,使人如沐春风,该扛事时扛事,该虚心受教时虚心受教,这样的人,才能称得上一句龙子凤孙!

    虽作为阁老,他们不能轻易表露出个人倾向,但只要不涉及夺嫡,不涉及机密,他们也乐得对谦逊的皇孙给予更多一点教导。

    谢智捋着胡须,笑:“代国公不必如此,此事不过是臣等随便一提,既你已说,并不打算长久炼丹,只是出自好奇,臣等也就放心了。”

    “想来也是,年轻人嘛,好奇这事也是正常,臣年轻时,也曾经对此道有过好奇,但因父辈提点,才没走了外道。”

    赵旭林亦说着:“代国公才华横溢,读书多,看到了,就想要实践,的确是正常事。”

    这段插曲也就过去了。

    崔兆全目光扫视了一下,又握着自己茶杯,心却不由暗暗感慨:“不愧是皇孙,只是半月,就影响了内阁的态度。”

    “刚入内阁观政时,哪怕有我用字画来做生意,引得几位大人教导,但那时,人人中立带着冷淡,教导时也难免敷衍。”

    “可现在呢?只仅仅半个月,代国公就获得诸位大人的改观。”

    想起半月前态度,和半月后的态度,简直是天地之别。

    但这也不是难以理解,像已经成年在朝堂上做事的三王,当年也曾经来过内阁观政,但三王中,哪怕是名声最好的蜀王,看似性情温和有礼,可谦逊却并不自然,观政时也做不到事情巨细都能耐心完成,而不愿去做小官做的事,觉得跌了身份。

    而齐王就更不必说了,崔兆全作兵部尚书,哪怕是两榜进士出身,但因与武人接触多了,已算是一些文臣眼中的粗鲁之辈,齐王因性情冲动暴戾,观政时也不喜从事琐碎的事,坐不住,在文臣中的名声更差了一些。

    若不是得武官集团的青睐,为人也勇猛,打压得二王曾经喘不过气来,是名副其实的夺嫡第一人选,怕早就要被人暗里嘲讽了。

    至于鲁王,给人的印象不深,往日喜欢玩乐,性情爽朗但从不做出格的事,遇事也不冒头,在内阁观政时十分平庸,诸位阁老对鲁王的印象自然就一般。

    这三人身上的优点就算都集中在一人身上,也远不如代国公出色。

    “是呀,这等天人之姿,工作认真,交代全无差错,又从不别出心裁,虽是皇孙,却态度谦虚,使人如沐春风,又怎么使人不喜欢?”

    “当日在西南,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还会想牺牲代国公一人,去换取一点筹?这样出色的年轻人,就算不是皇孙,也必能成为朝廷栋梁,我当时难道真是鬼迷心窍了?”

    从西南回来时都不曾后悔做出那样的决定,在得知苏子籍就是皇孙,也只是畏惧后怕,但直到看着皇孙在内阁区区半个月,就能有这样的影响力,才真的对当日自己的作为感到不解。

    一个人真能变化这样大?

    崔兆全不信短短一年左右时间,就能让人从普通出色变极出色,之所以前后有着不同感观,或只是时间地点身份不同,而导致的看法不同。

    “幸好代国公没有因我而丧命在西南,不然,我或会成为大郑的罪人。”某一瞬间,崔兆全甚至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其实就是我长的好看。”

    苏子籍不知崔兆全心里想了这么多,如果知道,他会很客观的说这话,至少一半原因就是自己长的帅。

    许多人都有误区,觉得长的帅,仅仅是小白脸。

    其实为上司为君主,长的帅,风度佳,不说胜过百万兵,胜过十万兵完全没有问题,许多人自然会忠诚+10!

    大家都喝了热茶,暖了手,开始今日的工作。

    “代国公,折子来了。”堂下的八九品官正垂手等候,看见都开始进入工作,满脸堆笑捧着折子上来,放在案上,还揩手弹衣请安,态度恭敬。

    跟半个月前不同,苏子籍没有坐在末位观看阁老批阅完折子,而是已经坐到了前面,虽还没有批示权,但却去做将折子分类的人。

    提前看过折子,把极重要放在一处,一般重要放在一起,不重要放一处,三处分类好,三位阁老就可以先处理重要的折子,不重要的则留着最后处理。

    这种权力看似很小,其实非常大,这是信任的表现。

    不是这本月完全证实了,不会给。

    “豫北郡的官员,上下勾结,盘剥百姓?买官卖官?倒有证据,放到一般重要的一处。”

    “西江府的西江水域发现了祥瑞?白色神龟?该不会又是人造?放到不重要的这一处。”

    苏子籍依次看了两份之后,就想到了一件事,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在视野中漂浮:“【为政之道】14级(8550/14000)”

    “半月来,我每天请教,基本上挖空了内阁大臣的知识,现在每次请教,只给10点不到经验了。”

    “内阁金矿挖尽,而且皇帝的耐心也不好,半月迟迟不动,怕也要等不及了——我的任务,其实就是给诸王添堵,恶心诸王,牵制诸王,而不是真的让我认真学习观政。”

    “说不定越是内阁好评,皇帝心里越不舒服。”

    “但是完成这任务,也必须有理有节,还是这话,当夜壶是一时放水爽,终身腥臭难清洗。”

    “所以,蜀王对不起了,我只能咬你了。”苏子籍将一个折子,放到了一侧,同时心里念着:“铁骨铮铮代国公,今日上线!”

    之后将目前面前这些折子都基本分类结束了,又有小官源源不断将折子运来。

    过一会,这里依旧还会堆起一堆折子,毕竟全国那么多郡县,所有折子都要先汇聚到这里,再由这类批阅分类送到皇上那里去,光是数量就很惊人了。

    等上茶休息时,谢智慢慢喝着茶,那双微微含笑的眼睛,瞥向一旁看着一份折子面色凝重的代国公。

    “代国公,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子籍将手里的折子一扬:“边疆出了乱子,宁国攻占了三县,此事想必诸位大人都知道?”

    这事乃是昨天苏子籍走后传到内阁,内阁的几位阁老当时还因此激烈讨论过此事,如今消息也小范围传出去了,谢智见代国公突然又提起此事,不由眯了眯眼睛。

    难道这件事又有了后续的折子?

    赵旭林昨日就对宁国入侵的事很气愤,此刻更面现怒色:“哼,这种小国也敢挑衅边关,实是可笑!”

    “大郑对藩国不薄,一向容忍,便是它们缺粮了,说一声也必会支援,可它们竟然做出这等攻破郡县的事,简直就是养不熟的狼!”

    一时间,人人都不满。

    待得气氛稍松,苏子籍却欠身平淡说:“其实这事也不是毫无缘由,追根到底,这是蜀王的错,学生准备明日朝会参他一本。”

    这话一出,顿时整个内阁都安静下来,崔兆全正在喝茶,甚至喷出半口茶水,连忙拿布擦干。

    良久,眸子深沉的谢智才问:“代国公,您说这是蜀王的错?怎么回事?”

    “请三位大人看这份折子,这是学生写的,准备上奏给皇上。”

    苏子籍将折子递给离他最近的崔兆全,崔兆全打开看了,看完神情一变。

    上面的字,作为与代国公共事半个月的人,自然认出是代国公的字迹,而内容则是在参蜀王逼反宁国。

    “这是不小的罪名啊!”崔兆全手都一颤,看完没有说话,递给了谢智。

    看着折子在三人手里传着,苏子籍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了,比折子上说的更详细。

    “……事情就是这样,宁国因饥寒派了使者,带着公主来大郑求援,因是小国使者,礼部也很怠慢,安排是十天后见皇上。”

    崔兆全就说着:“十天不算慢,皇上日理万机,岂是想见就见?就算是大国使者,隔六七日才拜见也是正常。”

    苏子籍笑了笑,说:“崔先生说的是,可这等小国使者不知道规矩,觉得太慢,不知道哪里听见了什么,想要走蜀王的门路,求蜀王帮忙。”

    “结果蜀王却接受了人家的公主,又把使者鞭打之后驱逐,公主白白赔上了,粮食没带回一粒,还受此大辱,饥寒交迫下,为了活命就反了。”

    这可不就是蜀王逼反的?

    不同意帮忙,将人直接都驱逐,也不算什么,就算是拿到内阁来说,也不是罪,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人家宁国的公主当成自己的女奴,就这么随便扣下睡了。

    礼物收下了,送礼的人被鞭打着驱逐了,这口气,换成谁也咽不下去。

    而且,这种行为实在是过于丢人,人家宁国拿着这事来当理由,就算被痛打了,也难让周围小国心服口服。

    当然,大国有时也不在意小国是不是心服口服,可皇帝可能不在意,但文臣能要脸时,还是希望能扯上一层遮羞布。

    谢智总是笑呵呵的脸,此刻有些难看,望着传到自己手里折子,听着代国公的解释,恨不得收回曾经对蜀王的评价。

    这哪里还是性情和善、礼贤下士的皇子?

    真没想到,一向有着不错名声的蜀王,竟会做出这样的事,简直丢尽了大郑的脸面!

    而解释完了这事,苏子籍就起身,朝着三位阁老就是一躬:“这等行为,学生决不宽容,为了国家社稷,必上折弹劾。”

    蜀王府

    一阵低低的声音,妩媚入骨,似哭似骂,从一处偏院里房里传来。

    直到过了午时,声音才消,外面服侍着院子主人的仆妇太监,都下意识撇了下嘴,露出些许轻蔑之色。

    院子是小院子,住在里面的人,虽是蜀王的女人,可却无名无分,不过是因刚被收用,又有些不情不愿,偏偏就让蜀王有了兴致,这段时间都来了几次。

    因打心眼里看不起,蜀王也没给里面那个女人脸面,白日虽在权贵中一向有之,但凡真这么做了,男主人可能还不会被说,最多是说荒唐,可被这样对待的女人,想得到尊重就难了,大多会被打成狐媚子,不当成正经女人看待。

    “这么说,王爷又去了什么小国公主院子里?哎呀,看来这个公主,倒是有些本事。”得到消息的一个还算得宠的侧妃,虽面带嘲弄,可话里也忍不住带出了一些酸意。

    服侍她的丫鬟讨好:“她算什么公主啊,不过是个蛮夷部落的首领之女,不通礼数,生啖血肉的野人罢了,连侧妃您一根头发都比不上,谈论她那样女人,都脏了您的口。”

    “这些部落也是胆大,仗着在边境,荒芜的地方,就能自称是个小国了。”侧妃摇摇头,也觉得自己继续跟这一个卑贱的女人计较,失了身份。

    “罢了,不过是个玩意儿,王爷也就是新鲜几日,怕过几个月能不能再见到她,都不一定。”

    跟这位得宠侧妃有着类似想法的后院女人,都对宁国的那位得宠选择了无视。

    下午,蜀王从午睡中醒来,看了一眼昏睡过去的女子,起身下床,立刻有丫鬟进来服侍更衣、洗漱。

    等神清气爽出来,坐在外间喝茶,就见一个幕僚急急过来,笑骂:“又什么事,这样急,体面呢?”

    幕僚哪顾得什么体面,一见蜀王就立刻说:“王爷,臣刚刚得到消息,代国公明日朝会要弹劾您!”

    “什么,代国公要弹劾本王?”

    蜀王端着茶杯的手就是一顿,脸上浮现出愕然:“这怎么可能?代国公和本王有仇?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要说有仇,诸王中与代国公有仇,首当其冲也是齐王。

    他甚至在代国公初封代侯时还亲自前去送过礼,虽他的确没对这个侄儿安着好心,为了能腾出手来摁死,但这不是还没到那个时候?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难道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代国公不该与自己交好,大家一起加油先摁死齐王?

    “你们退下!”蜀王起身踱了几步,倏然转脸命左右的丫鬟:“站远点!”

    丫鬟忙答应一声,蹲了个万福就踅了出去。

    “你把听来的消息,给我说清楚些。”蜀王冷着脸,目光带着一丝阴冷,幕僚被这神色慑得一颤,压低声音将苏子籍要弹劾的内容与蜀王细细说了。



    王爷,此事千真万确,咱们的人在内阁做事,听到了代国公与几位阁老谈及此事,并且也已写了折子,就等着明日朝会弹劾您!”

    “您看,这事要不要……”幕僚还想着显派下自己的主意,突然之间,只听“哗”、“啪”了两声。

    只见蜀王暴起,一挥手就将桌上茶碗以及果盘都一下扫到了地上,这突然来一下,吓得幕僚全身一颤,闭上了嘴站在那里,身体微微发抖。

    蜀王在大多数时候都温文尔雅的面孔,此刻已现出狰狞,圆睁二目,怒着:“好个代国公,我没有找你麻烦,你竟然敢这样。”

    居敢弹劾自己,我的好侄子,你莫非以为本王真好脾气?

    蜀王气绝败坏的徘徊,咆哮:“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敢,真的敢!”

    咆哮声震动了小厅,良久,蜀王才粗重喘了一口气,坐下了身子,有些镇静了下去,露出一丝冰冷的笑。

    “哼,出了这事,齐王怕是要高兴了,本王与代国公斗在一起,齐王正好坐山观虎斗。呵,本王本不想这么做,但代国公真以为本王软弱,就太可笑了。”

    “与齐王缠斗数年,本王尚且无惧,不过是个刚入籍的小子,莫非真以为有着皇孙名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本没打算先对付这个侄儿,可如果代国公真的等不及要开战,那他这个做叔叔的,自然也会加倍奉还!

    “现在就给本王去查!”蜀王想到这里,脸色阴得能滴出水,冷笑命令:“他能抓本王的错,本王就不信,他自己就清白得如同一张纸!”

    “去给本王查查他的把柄,就算他本人没有错,他的手下人呢?难道跟着他的人也都无错?”

    “想跟本王玩这套,本王奉陪就是!”

    幕僚张了张嘴,很想提醒下蜀王,代国公才入籍没多久,现在可还没有党羽,查下面的人,很难查。

    但蜀王今日勃然大怒,这情况下与蜀王说这些,除了被迁怒,根本没有别的结果,只能低下头,应了一声:“是,王爷。”

    齐王府

    齐王刚刚陪着王妃和幼子说过话,就看到孙伯兰从正院外面进来,他略蹙眉,孙伯兰可不是不识趣的人,一般不会在这时间打搅自己。

    不过既来了,肯定有不小的事,齐王就起身,背着手走了出去,看了一眼,就站在台阶上问:“看你面带喜色,怎么,有什么好消息带给本王?”

    因要禀报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机密,孙伯兰直接就笑着向齐王一拱手:“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臣的确是有一件好事要禀报您!”

    “哦?说来听听。”齐王一步步走下去,慢慢踱步,孙伯兰就跟在他稍后一步的地方。

    “王爷,臣刚刚得到消息,代国公明日一早要在朝会上弹劾蜀王。”

    “你说什么?”齐王脚步一顿,猛扭头看向孙伯兰。

    虽然他的确一直盼望着跟自己争夺大宝之位的人都能乱斗一团,最好能让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但这种事情,想想也就算了,就连一向冲动脾气暴的齐王,也不觉得自己所想的这种美事真会发生。

    要知道,之前他可是在代国公出京,陷害蜀王,利用蜀王的人坑了代国公一把,那一次炸堤,虽没能挡住代国公入籍,但也算得上是给代国公添了乱子,可就算是这样,代国公也没因此跟蜀王闹翻。

    在代国公入籍,初封代侯后,蜀王还给那时的代国公送礼,二人看起来相处的还不错。

    “蜀王做了什么事,怎么就跟代国公闹翻了?背后给我侄子使绊子了?”齐王好奇问。

    也不怪齐王会这样发问,如果不是以为这样,没道理自己与代国公对上了,代国公却对蜀王开刀。

    他侄儿真就这么蠢,打算一对二?

    就不怕蜀王一怒下,跟自己这个齐王联合起来,先把他这小子给打下去?

    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事吧!

    孙伯兰笑着说:“因事情是从内阁传出来的,臣特意让人又去调查,结果您猜怎么着?”

    见齐王好奇地看着自己,明显被吊足了胃口,孙伯兰才继续说:“蜀王竟然急色到扣下了来向他求援的宁国使者送的公主,把人家给留下睡了,却不认账,还鞭打驱逐宁国的使臣,这才导致了宁国反了。”

    “竟然有这等事?”齐王都惊了,忍不住原地转了一圈,就笑起来,笑声渐渐变成哈哈大笑。

    “本王这个兄弟,一贯是喜欢装模作样,装出温文尔雅的模样,全都是给那些文臣看的!本王早就知道他是个伪君子,却没想到,他竟然能没下限到这地步!啧啧,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本王都替他脸红!”

    这种事,齐王扪心自问,都做不出来。

    齐王承认自己脾气暴戾,手段残酷,除了正妃是他的妻子,被他尊重,连有品级的侧妃都有死在他手里,因起床气而迁怒弄死的服侍他的人,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但就算是这样,他也看不起蜀王这吃相!

    本就是竞争关系,齐王自然乐得看蜀王吃瘪,他此刻真格外畅快,想了一下蜀王收到这个消息时会有的反应,忍不住大笑起来。

    “好啊,这次他算跌了个跟头,本王这侄儿封侯,蜀王还去示好,这次就被咬了,何其好笑!”

    “对了,代国公就因这个弹劾蜀王?”齐王笑完,又想到了这个,收敛了笑意问,有些狐疑不信。

    自己侄子还真的是个正直人?

    自己才不信!

    “是不是因这个弹劾蜀王,臣不知道,但明里的确是这理由。”孙伯兰还是保留些谨慎,实话实说。

    “唔,不管什么原因,撕破脸就是撕破脸。”齐王想的开,他兴奋的转了几下,又连忙吩咐:“对了,我们的人也别只顾着看蜀王的笑话,一旦代国公真的弹劾,我们的人就立刻跟进!”

    “必须给我这兄弟重重一锤。”

    “臣明白,臣这就去安排!”孙伯兰笑着应道。

    因这件事,整个齐王府都气氛一松,仿佛过年了一样,就连当天晚饭,最底层的仆从,都得了好食,可见王府主人的心情好了不少。



    代国公府

    次日,天还没亮,苏子籍早早洗漱并用过食,去了书房,却见烛光摇曳,野道人和简渠已经在里面候着。

    苏子籍也不意外,说着:“我们再商量一会去上朝的事,这折子你们看下。”

    说着,将自己写的修改了几遍的弹劾折子,又递给了野道人。

    野道人看了,沉默了许久,转递给了简渠。

    苏子籍见都沉默不语,就问:“你们觉得怎么样?”

    两人依旧沉默,片刻,野道人开了口:“主公,您的文采自是没的说,这一份折子光读下来,就觉得的确不是小事,应该重视。只是主公,要现在就和蜀王撕破脸?”

    “蜀王必会大怒,或有逆波横袭。”

    这一份折子递上去,弹劾了蜀王,就等于和蜀王宣战了。

    简渠自看完折子就沉默着,但他的沉默与野道人的不同,野道人当年为不沦平庸百姓,愿意去依附县城帮派,帮着害起人来也不手软。

    但简渠虽给西南大帅做过幕僚,可从根子来讲,却是读书人,还是因不忿不平之事,愤然投靠西南大帅的这一个读书人。

    蜀王的所作所为,让简渠感到不齿,从本心来讲,其实是佩服也赞同自家主公揭开蜀王这个伪君子真面目,但从谋臣的角度来想,又赞同野道人的话,故而才沉默。

    苏子籍嘿然良久,抚膺叹着:“我乃大郑宗室,受大郑气数,也总得为它办事,不能见恶不除。”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是大义所在,主公说的是。”简渠感慨:“您能这样想,是大郑之福,更是百姓之福!”

    “虽可能会因此得罪蜀王,但事关边境动乱,若都明哲保身,不去追究,不去解决,现在边境为抗敌而死的将士,死的就未免太冤了。”

    找到动乱的源头,再去解决,比一味盲打盲干更有效率。

    虽对于上位者来说,边境死几万人也可能不算什么,简渠却不想让蜀王就这么逼反了宁国,给大郑边境带来兵乱,却依旧被人称颂贤王,什么代价都不付。

    “而且,这也未必是坏事。”

    要争嫡,不能一味不出声,鲁王不管是真平庸还是假平庸,这平庸就使他第一时间出局了。

    野道人默默听着,没有再反驳。

    苏子籍见状,也不意外。

    他收的三个幕僚,性格各异,谁擅长什么,性格特点是什么,他自然清楚。

    简渠因经历的缘故,虽也是谋臣,但其实在三人中,更容易感情用事,且行事一个不好,就容易走偏,显得有些偏激,也就是这个时代中老年愤青,带着一点理想化,因理想破灭怨气难解。

    而野道人,虽曾跟着人学过屠龙术,但一直都不得一展抱负,前半生蹉跎于江湖,甚至混迹于地方小帮派中,脏活、昧良心的事做过不少,底限相对低。

    为达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算是个可以出各种阴谋计策的谋臣,但要说是小人,其实也不是,因路逢云的欲望不在别处,金钱名利都难以诱惑到他,此人最大的梦想,就是一展所学,能将自己一身本事辅佐出一个帝王来,可以真的搅动风云,不虚度此生。

    怕是为了这梦想死了,也能虽死而无憾。

    岑如柏也身带江湖气,又与野道人这种江湖气大不相同,因曾辅佐太子,出身东宫,是正经读书人出身,有着自己底限和傲气,在阴谋不怎么擅长,却可以出阳谋的谋臣。

    所以简渠在挣扎一番,赞同了苏子籍的决定,而野道人虽初时担忧,随后沉默,但或他才是真正明白苏子籍此举真正用意的人。

    “既无疑问,就按照这个定计了,至于蜀王的反扑,我们再细细准备,我们有个好处,就是架子小,铺开小。”

    “蜀王就算要打,也难找中要害。”

    才说着,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苏子籍笑了:“许是岑先生回来了。”

    岑如柏之前出去做事,没在府里,能直接来到书房,十有八九就是,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岑如柏在外门问:“主公,臣求见。”

    “岑先生,请进来。”苏子籍说,门一开,从外面进来的就是岑如柏。

    随手关上门,朝苏子籍行了一礼,就目光落在苏子籍的折子上,叹了一声:“主公,您真打算这么做?”

    这一问,就说明已知道了苏子籍今天上朝要弹劾蜀王的事。

    苏子籍反问:“先生觉得这样不好?”

    “是不太好,此时这样做,或会让您在京城多一个强敌。”岑如柏说:“毕竟现在我们立足未稳。”

    苏子籍看看岑如柏,他虽嘴上是这样说的,可面上的神情,却也没带着太多担忧。显然对现在京城的局势,以及苏子籍现在的位置,岑如柏也心中有数。

    但心中有数,不代表就赞同主公现在就对蜀王下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呀!”

    苏子籍不知在想什么,脸上毫无表情,叹了良久,转身拿起一本书,翻出了一封信:“岑先生,这封信,麻烦你亲自送到魏时明先生的手上。”

    这位魏先生听说是过年时才从老家回京,离京数载,但影响仍在,是一位名士。

    没头没尾的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岑如柏,苏子籍就直接去上朝了。

    岑如柏拿着这封信,跟着主公出了正院,在走廊站住,望自家主公一直走远,才收回目光,就看到野道人从旁揣着手过来。

    “路兄,主公这到底是何意?”将信放到怀里,岑如柏有点不解地问:“就算要弹劾,也该弹劾齐王才对。”

    “传闻,段衍行之所以会被处死,是因和齐王结交,这事许多人都听说,也有着人证,可以上折。”

    “舍齐王而选蜀王,这是何意,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未必能动得蜀王。”

    野道人听了,脸上闪过一丝笑容:“你呀,这才是主公英明之处。”

    “圣贤云:小棒则受,大杖则走。”

    “又有话,疏不间亲。”

    “皇上和蜀王齐王都是父子,边疆损失三个县罪大,还是与禁军结交罪大?”

    “损失三个县,不过是小过谪斥就可,可与禁军结交,事关皇上安危,以及朝廷法制,就算是齐王也吃不了兜着走,捅出来就是不死不休,再无和解的余地,而且捅出来,皇上愿意么?肯废黜齐王甚至赐死么?”



    “要是皇上不肯废黜齐王,捅出来,皇上是感谢,还是大怒?”

    “而弹劾蜀王这事,不大不小正合适,并且主公只是开个头,说不定还有疯狗继续咬,到时狗咬狗,岂不是对我们更有利?”

    野道人没说的是:这也正是龙椅上那位愿意看到的结果!

    皇帝无论是公是私,都只想让主公搅乱一池水,可没打算让主公赶尽杀绝。

    说完,野道人拍了拍岑如柏的肩,走了。

    其实话没有说完,岑如柏已经醍醐灌顶,历朝历代,许多忠臣上书谏事,都是本着忠诚揭穿黑幕,结果往往死无葬身之地,一片诚贞付之东流。

    许多人认为这是小人蒙蔽,又或皇帝昏愦,其实根本原因就在于,疏不间亲,又或不是时候。

    “往昔隆安帝大用纪恒时,就是靠他剪除不臣,大臣傅桢弹劾纪恒小罪或可,结果弹劾纪恒意图不轨,这其实就是逼着皇帝二选一,坏了皇帝的大局。”

    “因此大臣傅桢反被皇帝暴怒下狱,总算念在一片忠心,免死回乡。”

    “唉,我是东宫出身,竟然还不及这个道人出身的看的明白。”岑如柏站在原地,目送着野道人走远了,良久,摇头一笑,也朝着一个方向走了。

    皇城

    牛车载着苏子籍不快不慢来到了宫门前就停了下来,附近空地上已停了一些牛车,赶车车夫都坐在车上休息,苏子籍叮嘱了车夫一声,就从车上下来,朝着皇城大门走去。

    路上,一些官员,前前后后,三三两两。

    此时天才真的放亮了,外面京城里,许多人才刚刚睡醒,而皇城内,所有人都已是各就各位,开始一天的工作。

    金甲侍卫站立在大殿两侧,盔明甲亮,一个个走进大殿的官员,别管在走过来时被冻成了什么样,到了殿里,都渐渐恢复温度,也恢复了风度。

    因还是早春,大殿内摆着几个火盆,用的都是上好的炭,这种炭都是特供宫中的,皇帝拨了不少,在冬日用在了朝会殿上。

    饶是如此,大殿的门大开着,冷风仍不断吹入。

    靠近门附近的官员,只能在官服里面添了厚衣服,因这些官员都是四品官,在能上朝的人里,官职最低,也只能是忍着这些。

    苏子籍作为代国公,皇子凤孙,自从有了可以观政可以上朝的资格,位置自然是靠前,只是虽靠前的位置,冷水吹不到,外部环境不冷,但到一二品这范围,就是属于心脏人员的聚集地,彼此一言一语都可能让人从心到外冷了。

    他来时,蜀王还没到,齐王、鲁王,还来得早,看见他到了,齐王只是表情淡淡地看着,难得没在看见时冷着脸或皮笑肉不笑,鲁王还冲着苏子籍笑眯眯的点了下头。

    苏子籍心里呵呵,谁还不会装模作样了?

    直到蜀王以及蜀王明面上几个大臣陆续进来,路过站到靠前位置的蜀王,对他连眼角余光都没给一个,而几个大臣则在后面站好,不断向着苏子籍的后背释放目光。

    苏子籍心里再次呵呵,面上却很平静。

    而看到他这样平静,知道他今天要做什么的非蜀王党的大臣,心里也多少有些佩服。不说别的,能迎难而上,在自己没什么党羽情况下,还在已与齐王不睦的情况下,再与蜀王结仇,这等魄力,也不知该说是傻,还是正直了。

    蜀王站在稍前的位置,正暗暗憋气。

    “本王倒要看看,我这好侄是不是真如他说的那样大义凛然,敢于在今日对本王出手!”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百官低头行礼,迎来最晚到了的皇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过了一会,上面才传来了皇帝低沉的声音。

    诸位大臣,靠近龙椅的前面这些人,平身同时,也稍稍抬眸,看了一眼龙椅上坐着的皇帝。

    与前几日一样,有着病重传闻的皇帝,依旧太太平平红光满脸的坐着,看模样甚至比去年还要更康健一些了。

    今日的朝会,很明显因朝中并没有足以引发争论的大事,唯一的边境问题,因能上朝的大臣,都隐隐听说了一些风声,谁都不愿意在这时做这个出头鸟。

    大家都心不在焉,只有几个御史出列,参了不大不小几件事,皇帝面色淡淡的都当朝解决了。

    看向站在勋贵一列前面几个人,眸光深沉下来。

    “今日,还有何人上折议事?”见不说话,大臣们都安静下来,整个大殿顿时都有些鸦雀无声了,皇帝轻轻咳嗽了一声,问。

    虽是这么问着,可目光不由自主就扫向了苏子籍。

    不仅仅是上首的皇帝,下面站着的大臣,有许多人,在听到皇帝这样问,心里都窜起了一个念头“重头戏终于来了”,不由看了看站在那里表情淡淡的代国公。

    这到底是参,还是不参啊?

    就在一些人心里都在想着,是不是代国公昨天回去后又后悔时,代国公出列了,站到了大殿中央。

    “皇上,臣有本上奏!”

    皇帝原本还有些面色微沉,见代国公站了出来,脸色好了一些,淡淡说:“哦?你要议事,还是参人?”

    这话问的,闻音知雅意,几个一品大臣,嘴角就抽了下,心说,皇上这还真是迫不及待了啊。

    “臣要参蜀王强扣宁国公主,鞭打驱逐宁国使者,逼反宁国一事!”苏子籍这时朗声说。

    “代国公,休要血口喷人!”蜀王闻听这话,大怒,脸涨得通红,转过身,冲着苏子籍直接呵斥。

    苏子籍根本不理会蜀王,而将折子直接递给走下来的赵公公,在皇帝接了折子展开看了同时,仔细说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虽早就知道这个侄儿要在今天,当着大臣的面弹劾自己,但竟然这样狠,彻底撕下了自己面皮,将事情讲得这样清楚,还是让蜀王大为光火。

    一旁的齐王冷笑着,脸上满是嘲讽,一副看戏的姿态。

    蜀王听到冷笑声,转头看向齐王,见齐王这模样,心里更大怒,目光看向一个官沉吟。

    “那你说,应该怎么样处置?”皇帝将弹劾蜀王的折子看完,放到一旁,看不出喜怒的问殿中站着的苏子籍。



    苏子籍还未开口,就已感觉到,此时此刻,殿内百官及诸王公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

    苏子籍却仿佛毫无觉察一般,朗声:“所谓先礼后兵,乃大国礼仪,宁国虽小,也是本朝的藩国,不能不安抚,其女也是一国公主,蜀王可晋其为侧室,亲笔写信去安抚,让宁国退去。”

    “要是宁国不从,其罪昭昭,万国目睹,雷霆扫灭亦不迟矣。”

    这意见一出,大殿内顿时就沸腾起来,百官交头接耳,议论声嗡嗡,显然苏子籍的回答,让部分人不满。

    倒不是他提出的处罚太重,恰恰相反,是太轻了。

    蜀王神色好了一些,虽还是恼火着苏子籍今日之举,但熄了大半怒火。

    齐王听了,原本看热闹冷笑,现在也不笑了,嘴角往下一撇,神情中那股暴戾阴郁又冒上了头。

    这苏子籍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已经主动出手,与蜀王斗上了,那就索性斗到底啊!

    都已经撕破脸了,竟然还不趁机将人一棍子打死,重重一喝,轻轻一下,这莫非是在逗本王么?

    他心里大大不爽,尤其是看到蜀王神色好转,就更是不爽了,朝着后面一个官员看了一眼。

    这一个眼色,顿时就让那个官员走出来。

    这也是御史,看起来相貌端正,一副耿直忠臣的姿态,一站出来,就朝着上面行礼:“臣不同意代国公的话!”

    “哦?”龙椅上的皇帝,微微挑眉,眯着眼,问:“李过之,既然你不同意代国公的话,那就说说你的看法?”

    “是,臣以为,代国公说的不对,不管起因为何,宁国入侵我大郑却是不争的事实!我大郑乃上国,在宁国入侵我国后,反倒向其安抚,这如何使得?”

    “这是向小国屈服,不仅起不到震慑,还会给别的小国一个不好的榜样!”

    “这些藩国畏威不怀德,要是都学宁国,这还得了?必须杀一儆百,臣觉得,不仅不能安抚,还应立刻派大军剿灭,以彰显我大国之威!”

    “臣附议!”

    “臣附议!”

    这位李御史的话一出口,就有齐王党羽立刻应声。

    更有一个从二品大臣也出列,向上说:“皇上,我大郑建国至今,已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何惧这等小国入侵?还请皇上下令,派大军剿灭宁国,以震慑其余小国!”

    齐王瞥见蜀王脸色再次差下来,心情这才慢慢恢复。

    之所以没有让人跟在代国公后面直接弹劾蜀王,是因这样做太明显了。

    他让人出列反对代国公大事化小的做法,就是水涨船高的事,宁国事小,处罚蜀王肯定是轻飘飘。

    宁国要是花费重兵重饷围剿,那作第一责任人,蜀王不被重重处分都难。

    再说,将水搅得更浑,才能从中得利。

    自己要是踩着蜀王,让自己人得到了出征讨伐宁国的差事,不仅可以重重的打击一番蜀王党的气焰,还可以伸手染指兵权,扩大在军队中的影响,这对于齐王来说,自然是好事一件。

    况且,大臣的记忆也可能持续不了多久,如果就这么让宁国入侵的事大事化小了,以后还怎么让这件事成蜀王的污点,将其钉死在耻辱柱上?

    蜀王自然也明白这些齐王党羽这么做的意义所在,气得脸色再次涨红起来。

    如果不是察觉到上面龙椅上的人正将目光扫过来,他恨不得冲着齐王恶狠狠瞪上一眼。

    皇帝坐在龙椅上,这里是高地,自然可以将下面这些人的小动作以及表情,都收入眼底。

    作一个皇帝,他对于两个成年儿子之间的互撕,是乐见其成,唯有这样,他才能平衡他们跟他们身后的势力,将生杀大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越是年纪大了,作一个帝王,就越是难以容忍有什么事情摆脱了自己的控制。

    原本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对代国公入内阁半个月之久都没动静而有了一丝怒意,但从昨日开始,陆续传到自己耳朵里的消息,让这位老皇帝终于有了一点满意。

    虽然苏子籍选择了向蜀王发难,让皇帝也有些意外,但不得不说,苏子籍没有选择向齐王发难,揪着段衍行的事情不放,倒让皇帝更高看了他一眼。

    这孩子,其实还是识时务,懂进退,知道分寸,这样就很好。

    人聪明一些不要紧,聪明人只要知道怎么选择,就是一把趁手的兵器。

    目光从蜀王这个儿子身上扫过,皇帝的目光,随后就落在了齐王这个与武人一向关系不错的儿子身上。

    “齐王,朕问你,朝廷派大军去讨伐宁国,你觉得,何人可当主帅?”

    齐王倒是不意外父皇会问自己,父皇一句都不问,这才是该让他担心的事。

    他有心说,儿臣愿做一军主帅前去讨伐宁国,但这话也就只能是在心里想想。

    抬头看了看此刻喜怒不形于色的父皇,又接着低下头,将自己最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沉声:“回父皇,儿臣觉得,贺威贺将军可去。”

    “蠢货。”一听到齐王提到的人选,苏子籍就暗暗骂了一声。

    齐王所说的“贺将军”,不是别人,正是海唐侯的次子,旗下本就有着一支被戏称贺家军的队伍,虽后来随着贺老将军交了兵权,专心养老,看似没有联系,但旧部都在,仍有着军中的人脉与关系。

    这样的人,身上并没有明晃晃的齐王党标签,如果不是齐王这次主动提出来,怕是别人也不知道贺家跟齐王竟然有了关系。

    从皇帝这态度上,根本看不出是否赞同齐王党的意见,连皇帝是否决定真派大军直接讨伐都不清楚,就将自己的筹码亮了出来,这不是蠢又是什么?

    苏子籍甚至怀疑,齐王这一突然做法,或根本就不曾与王府内的幕僚探讨过。

    这时,皇帝忽然又转移了目标,重新看向了苏子籍。

    “代国公,你觉得何人该为主帅?”

    这是探查完了齐王,又来试探自己?

    苏子籍可不会上当,况且他也没打算掺和进这事,兵权不兵权,他现在既无党羽,更不认识大将,怎么举荐?

    无论是举荐谁,落在老皇帝的眼里,不都是等于告诉:我与这将有奸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