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请您稍等,酒菜马上就给您端上来!”伙计热情先上了茶水,就跑去了后厨。
慢慢喝着茶水,石明达听着说书人说书,正说到前朝末年背景下的乱世英豪,基本都是杜撰,这一套书,石明达过去就曾听过,知道到最后,主角一行人会投靠到太祖爷门下,帮着太祖爷平定天下,然后归隐而去。
“啧啧,换汤不换药,最火的几套书,全都是前朝乱世江湖的故事,怎么就没人敢说一说现在的江湖?”石明达摇摇头,叹着。
不过,作皇城司的一员,他这么感慨,却也知道为什么没人敢说。
毕竟现在天下太平,各地军队驻守,皇帝跟高官,一个个都摆明了不愿意看到江湖鼎盛,若有人杜撰了现在的江湖故事,无论怎么说,都可能得罪人。
倒不如杜撰前朝末年的故事,那样就算是将前魏的官府说得狗屁不是,也不会惹来大郑官府的反感。
毕竟前朝末年官逼民反,这是事实,不是因这个背景,也轮不到姬姓天下。
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邻桌几个人争论起来。
许是这几人对现现在的江湖有点了解,都是练家子,在听到了说书人提到了前朝天下第一,就忍不住争论起现在的天下第一。
“要说谁是武功第一,我觉得,应该是飞鹰派的神鹰鬼手,他的轻功算得上是天下第一了吧?再加上掌法,一掌下去,怕连最硬的石头都要打成粉碎,寻常人哪里能接得下他一掌?”
“这算什么天下第一?要我说,天下第一该属赤焰岛的赤焰大侠……”
“你们说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最多算是江湖一流高手,一剑春寒曾念真成名时,他们还都是二三流,要说天下第一,就该是曾念第一!”
曾念真的名字一出,让这几个人都有些服气,但最先开口的那人沉默片刻,就又说:“好吧,一剑春寒的确是个高手,剑术也的确能算杰出,但天下第一还是不好说。”
“并且,最近一年,似乎没有听说他的活动了。”
“听说一年前被不明势力围杀,折了不少弟兄,本人也失踪了。”有人似乎消息灵通点,低声:“听说,围杀的人还穿着甲。”
几人顿时惊若寒蝉,不敢多说了,这太平时代,能穿甲的人是谁?
肯定是官府之兵。
良久,有人叹着,转了话题:“在江湖,也不只论单打独斗,更论门派,我觉得,梵门十七路绝技武功就很厉害……”
一人鄙视说:“梵门十七路绝技武功?你觉得厉害?是啊,自然厉害,偷窃十七家的武功,可不是厉害么?”
“烈阳派上一任掌门的绝技天阳擒拿手,就被改成十七路绝技中的天阳手,怎么,改头换面就是自己武功了?”
这话题一出,邻桌争论的更凶了,声音甚至盖过远处说书人的声音,引得周围几桌频频瞪去。
但一看争论的几人都是彪形大汉,看着就是练家子不好惹,几桌客人都只能恹恹的收回目光,忍了。
倒是石明达,喜欢听江湖的故事、听江湖上的这些八卦,无论是不是在说书,都不介意,此时就听得津津有味。
“哎,他们知道得还是少了一点,只知道梵门十七路绝技,却不知,过不了多久,就是十八路绝技了。”
他是知道一点内情,知道飞星门一门绝技,刚刚被梵门学到,是飞刀绝技,或可以位列第十八路绝技。
石明达才这样想着,就听到邻桌争论得急了眼,一个人辩得脸红脖子粗,突然就冒出一句:“你还不肯承认?我告诉你,他们不但学武,还学炼丹!我前天就看见一个和尚让齐王府的吴管事采购了些药!”
因着同桌的人不信,他更是气急下,随口说出几味药,石明达听到这里,心里就是一动。
“这几味药里,竟然有血桂?”他本不当回事,只当着寻常斗嘴,但听到几味药里有着一味“血桂”,想到二叔偷偷叮嘱过的事,石明达顿时将刚才几味药都牢记在了心里。
“等我回去,可以问问二叔。”
替班出来吃酒时,就已天黑,等伙计上了酒菜,吃饱喝足了回到了据点,这时已是夜深人静,街上都没有行人了。
入了书肆,就有人喊着:“石明达,你会算术,看看这帐对不对。”
虽说书肆是掩护,但正常经营的收入,就算上交一半,还有一半是归大家分配,所以也得用心。
进的书籍,有科举之书,有四书五经,更多的是。
石明达揉了揉由于吃酒有些发昏的眼,点点头,一页页浏览,有的一带而过,有的看得很细,口中还喃喃有词,一刻时间看完了,打了个呵欠,在屋里转悠了几圈说:“全对,有一处小错我改了,你叫人誊录一份呈给上面,作为公帐。”
“对了,二叔在不在?”
“你回来了晚了,大人已经入睡了。”同僚接过帐,笑眯眯说着。
听说二叔已经睡了,石明达就有点迟疑:“这事事关齐王,要不要现在就叫起二叔报告?还是明日再报告?”
代国公府
卧房中,苏子籍看一眼已睡了的叶不悔,转身出去,去了一个屋,在那里换上了一身黑衣。
这屋有大铜镜,虽照着并不清晰,但也能大致看到一些人影,苏子籍打量着自己,这黑衣人的打扮,应该看不出本来面目,毕竟连脸都遮得严严实实。
又拿起放在一侧的剑,轻抚着剑,轻声叹:“好久不用你了。”
自从回京,剑就基本再没用过,就算佩剑,也都是佩戴权贵用的装饰宝剑,而不是这种杀人利器。
外面夜色已深,苏子籍出这个房间,直接飞身上了屋顶,几个纵跃就到小路,从那里过去,转入一处荒废的房屋。
这里平时很少有人过来,只用来堆放杂物,连巡逻跟打扫的人都不多,苏子籍进入这个小院,就径直到一个堆放着一些暂时不用杂物房屋,搬开一张门床,在看似没有异常地面上按照方位,敲击几下。
随着咯噔噔的一阵轻微响动从地下传出,片刻一个大洞,就出现在了苏子籍的面前。
一阵微风从地下吹上来,这证明着,这里是与外界通着。
洞口下方有石阶,一直延伸到下面,苏子籍跳下去后,在洞里石壁上按了一下,打开的洞门就再次快速合上。
这是前朝就有的密道,估计连收了这座宅子的人都不知道,苏子籍也是偶然情况下发现了这里秘密,现在倒可以用到。
密道并不远,也就是一百多米,正好可以绕过在外面监视代国公府动静的人,从外面一处街一个小院出来。
甚至连小院现在的主人都不知道密道这件事,苏子籍不用点火把,摸黑走着,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在没走到尽头时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潮湿味道,等走到尽头,用手又按了一下机关,封闭的石门缓缓开启,苏子籍扒着洞口向外看了看。
这个出口就位于外面一条街的小院深井里,位于井壁上,距离井口大约有五六米,距离井下大约有十米,这是一口深水井。
因有打水的绳索垂下,对苏子籍这样已算是高手的人来说,从下面上去,轻松至极,攀着绳子,很快就从井口跳出来。
小院内的人都睡了,苏子籍的出现以及离开,都悄无声息。
他和猫一样,轻盈在屋顶奔着,这轻快与传说中轻功不同,细细去品就能感觉到,是身体带上了风,风仿佛成了羽翅,让他可以“飞翔”于高处。
这种感觉,也是最近几个月才越来越明显,在此前,苏子籍虽因修炼了蟠龙心法,又从别人得到了剑术以及道法,算是高手了,但也从没有过这样舒服痛快的感觉。
他却没有因此而欢喜,反倒担忧起来。
“可怕,现在不仅仅武功,道法也明显变强,不止是我,怕是别人也是这样,长此下去,虽对一部分人来说是机遇,但也更拉开了与普通人的距离。”
如果是彼此隔离开,那也好说,可如果是混杂在一起生活,一旦实力越来越远,渐渐可以移山倒海的人,还能服气被官府管辖?
一旦官府势弱,必会被压制。
这是苏子籍以着当权者的身份去看待时会忧心的事,不过,眼下说这些还早,苏子籍将这担忧压下,只慢慢感受着自己“御风而行”的快感。
“这区区小术,也很厉害。”
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虽然路上遇到了几拨巡逻的官兵,但他们都对苏子籍御风而过毫无觉察。
渐渐的,建筑逐渐减少,到了后来,连权贵宅子都几乎看不到,前面出现了一座仿佛是缩小版皇宫的建筑。
巍峨宏伟,从高高的红墙就能看出,这不是普通百姓能住的地点。
苏子籍飘身上了高墙,往下看一眼,只见主殿掩在桧松柏间,亭榭台阁画廊林立,隐隐带着蕴蕴茵茵、葱葱笼笼之相,几个警卫巡查,却暗松了口气。
“并不算严密,不过这也正常。”
“毕竟只是皇家别园,除非皇帝带着后宫女眷住进来,平时这里基本没有主子,侍卫也自然不会太过紧张。”
总有外行人觉得,人是机械,24小时戒备,其实这种高度戒备,或者是面临重大的事而强撑,或者就是二个时辰就轮班,这样才能保证有充足的体力和警惕的精神。
万春园虽是皇家别院,但皇帝不到,也不可能有这人力,能二个时辰轮一次班。
苏子籍轻盈飞身,避开了侍卫,专挑偏僻的路,很快就潜入到万春园的深处。
“也不知道药藏放在了哪里。”苏子籍找了一圈未果,只能蹲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在上面休息同时,扫视着四周。
这是苏子籍想差了,以为万春园跟普通大员衙门府宅一样,可以按照房屋的用途来寻找重要的东西。
毕竟哪怕是王府,格局是固定,重要地点也是固定,但这里是皇家别园,光房屋就是几百间,整个园子面积极大,因没有主子住,暂时也没细分出哪个房间用于什么,这可怎么找?
“真人,您的住处,每一日都有人专门打扫,请您放心,必是干干净净……”
就在苏子籍郁闷着时,突然听到有说话声从远处传来,耳朵微微动了下,几个纵跃,来到了说话之人所在的地点,在屋顶上蹲着向下面看去。
黑压压的路上,只有几盏灯笼从不远处慢慢移动过来,被一个太监领着往这走的人,面无表情,眉眼中透着阴冷,就连被万春园的太监讨好,也不怎么吭声,只安静往前走。
这可是老熟人啊,霍无用!
“果然,霍无用在我去请教之后,就搬家了。”看着跟在霍无用身后背着行囊的几个道童,苏子籍有点无语。
但无语归无语,霍无用的出现,的确给苏子籍解决了难题。
“他是在皇家别园给皇帝炼丹的道士,我自己找不到药藏所在地,跟着他,就容易找到了!”灵机一动,苏子籍就悄悄跟了上去。
无论是霍无用还是其他人,都对此毫无察觉。
霍无用让道童将行囊放到了住处,接着就对太监说:“这宫殿,闲杂人等不许靠近,有事我会让道童去找你们。”
“要是擅自闯入,坏了药性,我只能禀告皇上。”
“奴婢们都是懂规矩,怎么敢?”太监连声应着:“真有这种不知规矩的人,早就被打死,轮不到到这里。”
苏子籍在暗处听着,暗想:“看霍无用的反应,这药或就在这座宫殿里,只是,光是这么一座宫殿,房间就已很多,一间间去找有些不现实,不知道霍无用能不能再给一点线索,让我知道药藏的具体位置?”
这样想着,苏子籍就藏身在暗处,只盯着霍无用。
霍无用先带着几个道童去炼丹房看了看,对其中一个道童:“这丹炉的火已熄了,先炼制一炉回春丹来暖一暖丹炉,你去地下室,将回春丹所需材料取来。”
“是!”
回春丹是一种养血养气的丹药,尤其对妇人有用,比小还丹简单许多,被吩咐的道童立刻起身,但才走到门口,又被霍无用叫住了。
“算了,你们留下,我去看看。”
霍无用有些隐隐烦躁,想了下,还是自己去一趟妥当。
今日还没查看过药藏,万一出了问题,可是要出大事。
他让道童在炼丹房里等着,自己往外走,却没察觉到,一道黑影悄悄跟上去。
顺着十分曲折的路,走到这座宫殿隐蔽的地下室,刚要下台阶,霍无用就突然停下,朝着后面猛望去。
“看来是我多疑了。”回看过去,还是宽敞的走廊,空空无人,发现没人跟着,霍无用有点自嘲的一笑,回过身,继续向地下室去。
走到地下室门口,用钥匙打开了门,没有立刻进去,霍无用又安静等了片刻,才迈步里去。
黑暗中,一道黑影轻轻跟上,也跟了进去。
地下室是里外两间,中间没有隔墙跟门,但明显能看出不同,见霍无用从外面进入时,走路姿势看似平常,又明显是踏在特定位置,苏子籍牢记在心,也按照霍无用所走位置跟了上去。
“果然,药藏所藏之处,没那么好进。”今日来的人不是自己,换成别人,贸然进入,恐怕都要糟糕了。
而随着进入地下室,足有一百平大小地下室内,一排排木架,密密麻麻排着,黑暗之中,苏子籍也不用光亮,就这么跟过去,最外面几排,都是寻常的药,苏子籍不去理会。
而往里去,剩下几排里,摆着的都是罐子,闪着银光。
“这是银罐,还用了蜡封上药。”
一个架子只有一两个秘制的银药罐,苏子籍也不打开,感受一下气息,辨别是自己要破坏的药藏,就将手虚按在银罐上,直接一催,银罐就“噗”一下。
这是暗劲,声音极细微,哪怕是在这安静地下室内也并不引人注意,去拿回春丹材料的霍无用,对跟着自己进入地下室的人以及破坏的行径,完全不知。
剩下的几个药藏,凡被苏子籍认出可以炼制大还丹,全被苏子籍一一暗劲震坏。
而走到后面,剩下认不出是药但也被妥善保存着,苏子籍同样也“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一一破坏掉了。
他与霍无用之间只相隔着十几米,期间霍无用几次转身,但也根本没有发现。
又或正是因为霍无用本身有修为,所以才会相信自己的判断。
过程之顺利,让苏子籍松了口气。
“不过,这也算是霍无用给我帮了大忙,要不是他恰搬进来,又恰带着我来到存有药藏的地下室,光找到药藏的地方,就是个大工程。”
“这算是我的贵人啊。”苏子籍默默给霍无用竖了根大拇指,也亏了霍无用并不知道苏子籍此时所想,否则非要被气吐血不可。
等霍无用拿着材料,顺着原路返回,苏子籍也照葫芦画瓢,又跟了出去。
从石阶往上走,苏子籍也跟了上去,但走到外面,站在那里霍无用,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是什么味道?”霍无用吸了吸鼻,突然之间闻到一股药味,这药味并不单单只是一味药的味道,更像几种珍贵的药材混合在一起形成的味道。
“难道是药藏出了问题?”猛打了个激灵,霍无用忙转身,又折返回去。
快速走回到地下室,果然,门一开,味道更浓烈,霍无用脸色唰一下就变得雪白,没闻错的话,这是炼制大还丹的药材出问题了啊!
霍无用朝距离最近的几个药藏的银罐子走去,脸色难看:“这必是刘湛保管药藏不当!”
想到有几味药藏,是刘湛所在的尹观派帮着保管,昨日才送过来,霍无用立刻就断定,是这几味药出了问题!
打开一个银罐一看,让霍无用就是大惊失色:“怎么会!”
寻常的出了问题,霍无用还能推到刘湛身上,可这银罐里的情况,却实在是不可思议。
罐子外面是完好的,里面药看着外表也完好,可捏起轻轻一搓,就已棉絮一样又烂又软,这还怎么用?
这已全都烂了!
他忙丢下这一罐,又依次打开附近的其他几罐,无一例外,全都这样。
不信邪的霍无用又打开自己亲自封存好的两罐药藏,结果打开一看,竟然也是这样的情况。
“必是有人刚才潜入,要不,刚封存的药,不可能出问题。”
霍无用虽惊骇到几乎站不稳,但立刻醒悟过来,大喊了一声,就快速追出去。
才到外面,就看到夜色中有一道黑影正飞速朝远处逃去。
可恶!
必是这贼破坏了药藏!
让这贼得逞顺利逃了,这责任就必落在自己头上,霍无用大惊下,立刻追了上去,同时叫喊:“来人,快来人,有人破坏药藏,快抓住这贼!”
万春园有甲兵驻守,但因是守着偌大一座空园,在这里驻守甲兵侍卫,除了正在巡逻的两支队伍,别的此时刚刚睡下,结果被霍无用这一嗓子立刻惊醒了。
火把四处点起,被惊醒的甲兵、侍卫纷纷穿衣,而附近本在巡查的甲兵,更是拔出刀,到处拦截。
“看见了,是这贼,快,快追上。”
“真人,这贼或隐或现,滑不留手,很难捕抓!”有侍卫喘着粗气说,更有甲兵禀报:“真人,这贼突然消失不见了!”
“消失不见了?”霍无用狞笑一声:“竟然还是道门中人?”
他也不含糊,立刻念动咒语,只一声:“咄!”
“轰”这一片区域,突然同时冒出淡光,一个覆盖整个万春园大阵直接启动,随着阵法,一个黑影也跟着显形。
“他在那里!他想翻墙逃走了!”有甲兵眼尖,立刻就看到了黑影,大喊。
在众目睽睽之下,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突然就出现了黑影,这黑影正要跳墙而走。
霍无用眼前发黑,持剑断喝一声:“贼子休走,看剑——敕!”
“轰”
虽本来有点雨,但这时一声雷震应声而响,众人眼睁睁看着一个红球落下,在电闪雷鸣间,很多人都看到了剑光晃耀!
“真人,好像是击中了……可是,怎么没有人?”有甲兵过去,没有找到黑影,朝着喊道。
霍无用脚下如有风,顷刻间就到了近前,低头一看,就看到了一根羽毛。
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一根羽毛?
才用手捡起这根几乎化为焦炭的羽毛,从羽毛上散发出的大妖气息,就让霍无用直接脸色变得极难看,这种难看,甚至比发现药藏被毁时更甚。
“这是大妖!”他的手都在颤抖:“何时京城竟进了大妖?快,快报告皇上!”
代国公府
月光下,显得幽深,当年前魏时,就经过风水大家调整,碧水成潭,假山叠嶂,丝丝气流洄流,形成格局,有益身心。
洛姜住进代国公府,本想着规矩森严,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生活方面的磕磕碰碰,渐渐适应新环境,除偶尔提点她注意礼数,别的都得到最大的自由度。
洛姜习惯在入夜时在各院转悠,也算是间接熟悉代国公府,半月下来,大家都习惯了她这种消食方法,熟视无睹。
这次也一样,洛姜从前面几个院落过来,恰走到内院门口。
她来到府里已有一段时间,虽还不算是国公府的老人,却也被派了一些活,又生得清丽可人,与府兵的关系倒也尚可。
见两个府兵正在门口巡逻,就走过去,低声询问几句,既没问国公的事,府兵也就随口答了。
嘴里说着话,洛姜的眼扫过了内院,见除了守门的这二人,院内再无旁人,许多房间也都黑了,就心中有数。
转身回去,年轻的府兵就望着,给中年的府兵一拍:“小路子,你看什么?人家是侯府介绍来的,国公都给客卿之礼,这可不是你能想的,想要媳妇,老德家的闺女,我看她长得就可人意儿。”
府兵都是当年老人,有的四五十了还带着子弟重操旧业,国公可有二队府兵(一百),但现在实编只有一队稍不到些。
洛姜能听见他们说话,微微皱眉,却不动声色,绕到内院旁墙位置,一个纵身就跳了上去,单手一撑,轻飘飘翻墙而入。
“书房那里有亮光?难道代国公还没睡?”洛姜这样想着,就很快落在了书房外面,轻轻点开一点窗户纸,顺小洞往里看,就看到蜡烛亮着的书房里,代国公正披着一件外袍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写着什么。
稍等了片刻,发现他将笔放下,拿起铺着纸端详了一下,外面洛姜看得分明,这是一幅画。
“这么晚还在画画?难怪代国公的画技进步神速。”发现一切如常,洛姜无声退了下去。
她才离开不久,苏子籍身着黑衣,落在了百米外的小院。
天色仍黑着,这时月光都没有了,灰暗阴沉,他悄无声息从井口爬下,顺绳索很快就进入井中,跃入密道中,按动机关,将这里密道口封住,苏子籍顺原路返回,不过百米长度,却走得有些艰难。
头昏目眩且不说,从胸口翻涌而起的腥甜,更是让苏子籍感到憋闷。
“呕!”
密道出去,又从偏僻小院回到房间,换回自己衣裳,将一身黑衣“毁尸灭迹”,坐在椅子上,苏子籍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就吐在手帕上。
低头看着手帕上的殷红,苏子籍眸光暗沉。
回想着刚才被霍无用催动的雷球,心里顿生一种荒谬:“怎么可能,难道现实里,已经有法宝这种东西?”
皇宫
大殿,身着黄袍的人背着手,慢悠悠走着,这是皇帝在思索着事情时偶尔会有的姿态。
赵公公也小步跟在左右,随时等着主子吩咐,或是询问。
“嘘!”看到一个皇城司太监走进来,瞥见皇帝正蹙眉沉思的赵公公忙竖起手指,做个“噤声”的手势,就快步出去。
“什么事?”他低声问道。
“督公。”太监忙弓着腰,行个礼,小心翼翼回:“是新平观消息传过来了。”
新平公主,曾经最得宠,现在又失宠了的帝女。
不过,皇帝虽然将这个女儿“发配”到城外新平观,但显然心里还是记挂着,让人每隔十日就送一回消息过来。
这不,又到了呈递消息过来的日子了。
“文书交给咱家,你先下去吧。”赵公公想到皇帝最近喜怒无常,让这太监将东西交给自己。
太监立刻小心翼翼将一份文书递上,赵公公接了,先展开看了,做到心里有数,才回了大殿。
“又是哪里来的消息?”才一回来,就发现皇帝已坐到了椅上正盯着自己看。
赵公公忙回:“皇上,是新平公主传回的消息。”
“哦?”这段时间,皇帝对几个儿子孙子都不太满意,心里也警惕着,冷不丁听到女儿的消息,倒让他难得有了点兴致:“呈递上来。”
“是!”事先已经看到了里面内容的赵公公,知道皇帝看了心情会好,递过去就垂首站在一旁。
“新平这次倒是长进了。”果然,皇帝看了有关新平的消息,感到欣慰。
这个女儿,最近倒很乖,很少会见外客,就算有也是女宾。
看着文书上写着,新平每天还诵得一卷道经,不是简单做样子给外人看,而是真的在认真做,就让皇帝很满意了。
但欣慰之余,又有些心疼。
“这丫头,以前虽是骄纵了些,但作帝女,是全天下最尊贵人家的女儿,何须这样委屈自己?便是骄纵,也是应该。”
“虽说现在更有皇家公主的沉稳,但也不好真让她一个人在那里受苦。”
皇帝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你说,新平一个人待在道观里,是不是吃了苦头?”
听出皇帝的意思后,赵公公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算是什么吃苦?新平观可是咱家亲自去监工过,建得丝毫不比公主府差,里面一应用品,也都是比照着公主府,除不能随便见外客,地处偏僻一些,享受可是一点没差。”
但这话却不好对一个突然心疼起女儿的老父亲讲,赵公公十分识趣说:“是有些清苦,皇上您或赏赐公主一些东西?”
“你这提议好。”皇帝立刻说:“那就将紫曦茗茶赏一些给她?”
紫曦茗,历朝第一,名曰仙茶,每年进贡到皇宫里数量都仅仅五斤,皇帝自己留一些,给皇后处送一些,剩下的也就是给几个重臣及一二个宠妃赏赐一点,往年都会给新平这最喜欢的女儿送一些,一提到赏赐,皇帝就想到了这事。
赵公公有点犯嘀咕,紫曦茗可是上次才刚刚赏过,皇上难道忘了?
意识到皇帝的记性似乎没有过去好了,赵公公心中涌出了些悲哀,只能小心翼翼提醒:“皇上,上次您才赏了紫曦茗茶……”
是了,上次就赏了一些紫曦茗给新平。
皇帝哦了一声,就说着:“那你再给朕想想,有什么好东西,朕没赏过她,还是要寻点好东西给她,寻常东西,这丫头必不会喜欢。”
赵公公想了想,试探着说:“奴婢记得,皇上您的私库里,似乎有一个宝盒,一打开,便有乐声传出?”
“是有这么个东西。”皇帝回想了下:“这是前几年朕寿诞时,有臣子送上来的,说是能工巧匠两代人做出来的宝贝,倒有些意思,嗯,这宝盒的确适合送给新平。”
“再想想,还有什么?”
赵公公又说道:“奴婢记得,去年公主似乎提过,想要话本上提过一套珍珠衫,因要至少花费数百日才能做成,后来这事公主就给忘了,想必现在已是有了成衣。”
皇帝的神色越发轻松下来,笑着点头:“你这老奴,倒是好记性,是了,经你这提醒,朕也想起了这事,一会你差人去问问,看看珍珠衫是否做出来了,做出来了,一并送去新平观。”
“是!”赵公公恭敬应着,看见皇帝的欢颜,不由也露出了笑意。
这些日子,皇帝很少有这样开心了。
就在这时,又有脚步声出现,赵公公才一皱眉,就见个太监进来禀报:“皇上,霍无用求见。”
这个时间,霍无用求见?
殿内的一主一仆都心里一动,皇帝虽在最近对霍无用有些不满,但此人正在为自己炼制大还丹,哪怕还没正式炼制,这也是重要人物,哪怕皇帝不想见普通臣子,也不会不见他。
“传我旨意,宫门开钥,让他进来。”
这样说着的时候,原本好心情,都跟着受了影响,或是他在这时匆匆求见,让皇帝感觉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赵公公没有立刻出去,而退到了一旁。
不一会,霍无用就神情狼狈快步走入,这一进来,打个照面,就让本就心里升起不安的皇帝咯噔了一下。
难道真是炼制大还丹的事出问题了?
“皇上,臣有死罪!”噗通一声,神色狼狈的霍无用一进来,就跪伏在地,沙哑着声音说着。
赵公公心里也是一突,偷偷瞥一眼皇帝,发现皇帝的脸色唰一下白下来。
“霍无用,快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皇帝看他那样子,就更知道不好了,现在都不必问了,一定与大还丹的事有关,但皇帝还是抱着一点微弱希望,喝问着,希望事情不要太糟糕。
霍无用头都不敢抬,说:“方才有大妖入京,闯入了万春园,将、将所有炼制大还丹的药藏,以及部分炼制小还丹的药藏都给毁了!皇上!臣有罪!”
“什么?”这个消息,带给皇帝的刺激实在过大,捂着胸口,皇帝只觉得自己瞬间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赵公公在一旁见了,脸色也是一变:“皇上!”
他几乎是手疾眼快,猛地扑过去,才勉强扶住猛站起身又向后仰去的皇帝。
“皇上!皇上!”发现皇帝脸色蜡黄,闭目不动,凡是在殿内服侍的太监,都吓得魂飞魄散,赵公公回头猛喝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随后不理会那些跑出去的人,从怀里直接掏出一个白玉小瓷瓶,当着殿内几人的面前,先自己拔开塞子抿一口,就给皇帝灌了下去。
这是宫里的规矩,皇帝这样的人,食用水果时可能还不必这么紧张,凡是入口的药,都需要有人先试毒。
灌下去的药水不多,情急之下,赵公公不得不稍微用了一点手段,将皇帝紧咬着的牙关掰开一条缝,硬是一点点灌进去。
眼见着皇帝下意识吞咽,脸色也稍有了一点回转,赵公公才多少松了口气。
几个医术最高明的太医来得最快,片刻之后就到了,小心把脉,仔细查看,都神色凝重。
“这是用了秘药?”隐隐知道皇帝身体一直看似康健是用了小还丹,几个太医此时一把脉,就把出皇帝身体情况已是到了只能靠这种丹药吊命的程度,比几个月前更甚。
他们也不敢轻易说出把脉的结果,只互相对视一眼,就颤抖着声音说:“皇上最迟也会在一刻钟后苏醒。”
毕竟与小还丹效用差不多的药水,喝下去见效更快,一刻钟怎么也能醒了。
赵公公见他们个个脸色苍白,心中也烦,挥手让去外面候着。
他则守在皇帝身边,良久,随着一声轻轻咳嗽,皇帝醒了。
“人……人呢?”虚弱咳嗽着,皇帝就挣扎着要起来。
赵公公只能是将人扶着坐起,皇帝脸色焦黄,却还记挂着刚才没听完的事,见这里已不是刚才地点,就说:“让、让霍无用进来!”
“皇上,您的身体……”
“让他进来!”皇帝坚持。
赵公公无奈,只能给不远处一个太监使个眼色,太监立刻安静走出去,片刻,霍无用就走到了这个偏殿,再次跪倒。
坐在榻上,恶狠狠盯着这狼狈的道人,皇帝缓慢地命令:“刚才的事,给朕继续说下去。”
霍无用没办法,只能继续刚才的话,仔细汇报了事情经过。
“该……该死!该死!”
喘息了几下,感受到晕眩,皇帝不想再浪费体力,直接就下命令。
“传朕口谕,立刻调集道门和大内侍卫,全力追查私闯万春园大妖,不得有误!”
“立、立刻查看三王,还、还有代国公的行踪!”
赵公公正要应声,却被皇帝一个眼神制止,皇帝眼神阴戾盯着地上跪伏着的道人:“药藏被毁,你难逃其咎,这本是死罪,但念在你为朕炼丹多年,朕给你一个机会!”
“这两件事,其实算是一件,你来负责,算你戴罪立功!”
“臣必会办好此事!”霍无用跪伏在地说。
他心里也发了狠,这次的事真算起来,不光是自己,自己的徒弟,自己的长辈,都要受到责难,这是要他命,要断这一脉道统的大仇!
虽说是入京的大妖犯下的事,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要追查,要报复,要将它擒拿归案,好给自己脱罪!
更何况,在万春园时他已将它伤到了,这仇已是结下,妖性睚眦必报,不趁妖病要妖命,等它缓过这口气,对自己更是祸根深重。
霍无用咬着牙,缓缓退了出去。
太平巷
石记书肆已打烊关门,书肆前街道上,唯有小旋风打着旋过去,没有行人,后面院子里也漆黑一片,附近除偶尔响起几声犬吠,十分安静。
石明达是在不久前才回到自己房间,从酒楼回来,虽然二叔已休息了,但交给整理的东西,又让他忙了一会。
他是在酒楼喝了一些酒,但酒量好,哪怕喝上一坛度数不低的酒也不会醉,此时躺在铺着薄薄褥子的木床上,脑袋甚至比往常还要清醒些。
不知道怎么,他就忍不住回想着在酒楼听到的事。
“今晚没来得及告诉二叔,明日一早与二叔说?可这事真顺藤摸瓜查出大案来,保不齐我和二叔就要被迁怒。”
“事关齐王和炼丹的事,纵有功劳,怕也烫手。”
自己只是皇城司底层,但因和着二叔做事,也知道最近几个月,皇上对齐王、蜀王都很关注。
才在不久前听二叔提过炼丹的事不是小事,现在就又听说了清园寺与齐王府有联系……
哎,怎么偏偏就是涉及到了炼丹的事……
石明达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有点难,他是皇城司的人,知道权利说白了就是亲疏,自己查出与齐王有关的大案,固是大功,也可能有祸事。
想着,既既害怕,又舍不得真瞒下此事。
富贵从来险中求,这件事真能摸出什么来,虽可能被齐王记恨,但也的确是难得的升官的好机会,纵然得到好处的会是二叔,但二叔好了,自己不也和着沾光么?
“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
他这样的小人物,想要在皇城司好好生存下去,必然是要有小人物的敏锐,现在他就觉得,自己的直觉在示警。
因只脱了外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间,突然听到外面响起动静时,一下子就睁开眼,直接掀开被子起身走到了门侧。
“达子,是我,有任务,快出来!”门外传来的熟悉声,让石明达松了口气。
已到了门口的他一拉门栓,将门吱哑打开了。
果然,夜色下站在外面的正是二叔。
石二叔见石明达出来,转身就走,石明达一看脸色,不敢耽搁,忙和上。
为了不让附近的人发现,无论是来叫的二叔,还是外面已经陆续出来集合的几个同僚,都低声说话,脚步轻盈,这是多年训练出来。
“二叔,什么事这么急?出大事了?”石明达往外去,就已将外衣穿好,腰带也系上了,顺手抄起来的短刀都别在了腰间,今天阵势让他有些忐忑,所以低声问着。
石二叔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对着亲侄子也没个好脸,只皱着眉低声回了一句:“上面有紧急命令,让皇城司立刻调查齐王、蜀王和代国公!人手不够,所以我们也要出动!”
那真可是够急的啊,石明达想。
而且瞅这意思,怕是遇到的事还不小,否则直接动用步兵衙门就好了,何必让皇城司据点的探子都和着出动,就不怕暴露了身份?
可见,和暴露京城各据点的皇城司密探相比,他们要查的事是件大事。
“该不会……和那个什么炼丹有关吧?”石明达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但看着二叔低声急急与其他人交代任务,他想说,在这个节骨眼,又有些不敢说,生怕被二叔骂一顿,只能闭上嘴,在大家往外走时,和着一起冲出去。
这些人没从前面书肆出去,而是从宅子大门快速奔出,顺着街道跑出一段路,就看到了有人等着。
见他们过来,其中一个男子打了个手势,证明是自己人,就说:“跟我走。”
这是来接应他们的人。
石明达心里有事,一直沉默和着自己二叔,这些人分兵起码三路,石明达跟着二叔到了附近一座酒楼,来接应他们的人回过来:“齐王就在对面酒楼里接见人,我身份不适合潜伏查探,你们密切监视。”
这对于皇城司的普通探子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任务了,石二叔立刻应了,随后就带着石明达在在酒楼附近潜伏,而一人则进了酒楼。
包括石明达的二叔,论气质,那都是扔进人群里找不出的低调普通人,一旦混入人群中,就等于是鱼入大海。
不久,一个穿着打扮很清雅富贵的读书人从酒楼里出来,在这个读书人身后的皇城司探子,冲着石明达叔侄打了个手势。
二人顿时就明白,这个读书人应该与齐王在酒楼里接触过。
石二叔仔细辨认,看不出除了气质不错外有什么特殊之处,既不像是武功高手,也不是京城中知名的举子,以皇城司眼力,更看出此人不是京城权贵子弟,莫非只是个外地来的普通举子?
还是说,这人其实只是齐王拿来做挡箭牌,干扰他们视线?
是了,或就是这样。
“齐王倒是个爽快人。”读书人步履从容,表情淡淡,嘴角微翘,带着一点笑意。
不是旁人,正是周旋。
通过半妖徐灵的引荐,周旋顺利与齐王的人搭上了线,这一次就是应邀来见齐王。
因去齐王府多少有些不方便,齐王对它显然也不是很放心,所以他们就选了这么一家酒楼来做见面处。
酒楼背后的老板就是齐王,以齐王自傲,自然是觉得自己地盘十分妥当,没什么问题。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不是突然出了大事,皇城司也不会冒险去触齐王逆鳞,监视归监视,却不至于连齐王吃喝消遣都报上去。
周旋这次与齐王见面,对会谈的结果还算满意,神色也带出了一些,但要说完全满意,倒也不是,也有一点不满意。
“齐王对代国公倒是恨意满满,有些出乎我的预料,我本以为,他会要求我对付蜀王。”
“但这样一来,对我确实有利,在对付代国公这件事上取得了共识,朝堂上就有齐王党出手,推波助澜,而我只需要提供帮助,关键时击杀即可,着实省了很多心。”
“但也有不满意之处。”
想到齐王对它的忌惮,周旋微微摇头:“哎,齐王到底是对我有着忌惮,只肯口头应允,不肯给任何凭证。”
“这没有任何程序手续,这就意味着借不到多少力量,无论是现实势力还是龙气,看来,想要抓住代国公把柄,还是要我亲自出马才成。”
这样想着,才出来,夜风吹过,周旋突然间顿住脚步,心底一凛。
“出事了!”
周旋距妖王只有一步之遥,虽这一步,对绝大部分大妖来说,是毕生都无法跨越的距离,可也证明周旋此时已能感应到一些没有发生的危机,与寻常妖族不同了。
当意识到自己可能盯上,周旋突然之间从刚才喜悦中醒悟过来,它甚至没有变色,还是保留着愉快的表情,招手叫来牛车,从容上了牛车:“去清园寺!”
“您坐好。”车夫听到周旋吩咐,不敢怠慢,一抖缰绳,喝着牛车离开。
不远处,装在夜摊前看东西的石明达本心事重重,还想着之前的事,但周旋上了牛车一瞬,就仿佛有一道轰雷在耳畔响起,让石明达一惊。
“二叔!”石明达见二叔要往酒楼里去,就直接喊住。
石二叔皱眉:“什么事?”
石明达忙凑到对方耳朵边,低声急急说:“这人我认识,就住在清园寺,而之前我去酒楼,听说清园寺在炼丹!”
“这里必有蹊跷,不是可有可无的人。”
这话说完,石明达先惊呆了。
“我这是怎么了?清园寺炼丹,这事我的确亲耳听见别人提及,可这人住在清园寺的事,我并不知道,怎么就胡说八道起来了?”
但这些话一出口,他二叔的脸色一变。
“你为什么不早说?”知道些消息的二叔脸色大变:“快,盯住那辆车,我去禀报督公!”
交代了一句,石二叔立刻就让石明达和自己快步走向不远处小巷。
这里不是皇城司据点,但在过来时,接应的人已告知了石二叔,这里临时成了据点,督公就在里面。
进去后,被领着到了内院,果然就见到了本该在皇宫里服侍皇帝的赵公公。
“督公!”石二叔当即跪倒行礼,快速将石明达说的话禀报给赵公公。
“此话当真?”赵公公原本是坐着,此时腾一下就站起来,如鹰眸子,不仅扫过了石二叔,也扫过了石明达。
石明达被看得一抖,到了此刻,他已骑虎难下,直接说自己是胡说八道,等着自己必是严厉惩处。
他赶紧回话:“督公,卑职在酒楼吃饭时,听到邻桌谈及武林中谁是第一,谈着谈着,就争论起了清园寺的武功是不是从别处偷学来,就听到一人说,不止是武功,清园寺也在炼丹……”
这就是想告诉对方,自己其实也只是听说的消息。
不过,对于皇城司的人来说,很多消息来源都是从别人打听到或无意间听到的,这种事都是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原则,要是什么紧要事情都要先去验证了是否真的再禀报,黄瓜菜都要凉了。
“来人!”赵公公听了,毫不迟疑,立刻下令:“速速去追那辆牛车,将里面的人即刻逮捕,押回去审问再说!”
“是!”早就在这里等着的一个脸形略尖的百户应命,一出去,一拨甲兵立刻应声而出。
“还有,立刻派人查抄清园寺!”赵公公眼也不眨下,语气平静得像刚刚睡醒的孩子,石明达不由心中一颤。
清园寺是梵门在京的总寺,几个亲王都有些香火情,但现在说抄就抄。
“是!”这个命令一出,同样由一个百户带一拨甲兵领命而去,甲衣叮当作响,满是肃杀。
“那齐王……”有人试探着问。
赵公公想到皇帝对诸王的态度,冷冷说:“齐王不许动!”
酒楼
“出事了。”站在三楼的窗户前,一身便服齐王脸沉似说,掀开窗缝,往下面张望一眼。
“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甲兵?”目光扫过在街道上的甲兵,他微微蹙眉,觉得不妙。
“去问问,周公子可出了酒楼?”他对人说。
“是!”立刻有人领命出去。
但这人刚出去,心中的不安就让齐王直接起身,决定不再耽搁:“立刻沿密道回府!”
说走,就立刻朝外去,这里残局自有人收尾,但如果真有什么事冲着自己来,还被堵在酒楼里,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是,王爷!”一群人簇拥着齐王,出了这雅间,就朝密道所在的位置匆匆行去。
走廊上,一个伙计捧着菜与擦肩而过,齐王生性多疑,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看着陌生伙计,顿时觉得不对,但看了一眼,发现那伙计已是背对着走出很远了,并没有跟过来。
“看来倒是我多心了。”本想下令将这伙计拿下,但外面情况让齐王心里焦急不安,不想在这时间节外生枝,何况此人并没有跟上来,索性不理。
从这里,就能听到酒楼外面的喧闹声,但这乱哄哄的声音只一瞬,片刻就变得安静下来,而这并不能说明危机过去,反证明了他刚才决定离开很对。
“甲兵的事,未必是多心。”
父皇难道发现了自己与妖族使者相会的事?”
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在这方面素来小心,哪怕这次会见周旋看似胆大,可一个能从容进入京城的大妖,本就难以被人怀疑,正常情况下,不该这么快就暴露。
还是说,父皇早就让人盯着周旋了?
“王爷,甲兵冲入了酒楼,正在挨个搜查,说是要缉拿要犯!”
在齐王进入密道,才走出一段路,没等出去,就听到了后面赶到的侍卫的禀报。
至于周旋,这侍卫也回禀齐王,说已乘坐牛车离开。
“父皇啊父皇,看来您对我还真是不放心。”齐王冷笑了一声,对人说:“走吧,我们回去。”
“抄近路。”
一队甲兵以极快的速度抄近路,突然在前面胡同中冲出,拦截下了载着周旋的牛车。
正在驾驭这牛车的车夫只是普通人,看到一群甲兵冲出,刀剑出鞘,将牛车团团包围,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你们……”他张大了嘴,身下有骚味散开,竟直接被这阵势吓得屁股尿流了。
正要上前拉扯他的甲兵闻了一鼻子,直接一脚就将他给踢得滚到了一旁。
“牛车上的人,听到了,就乖乖束手就擒!若要反抗,格杀勿论!”百户冲着一个甲兵递个眼色,甲兵上前两步,冲牛车就喊话。
已经被戒严了的街道上,除甲兵发出的声音,再无其他。
牛车内同样也没有声音传出来,安静无比。
“大人,怎么办?”喊话的甲兵后退两步,低声问着站在队伍前冷冷看着的中年百户。
“杀!”冷冷将手往下一挥,百户命令。
围着牛车的甲兵训练有素,四人不由分说,刀光一闪,直接从不同角度刺入了牛车。
甲兵的刀都是刀身略窄,但长而锋利,四刀同时刺入,有人在里面,根本无法躲避,必死无疑。
可猛地拔出后,四把刀的刀刃都不见血。
百户的脸色就是一变:“没人?将车帘拉开!”
立刻就有甲兵上前,将垂着的车帘直接一把拉开,里面果已空空,莫说藏着个“人”,连个影子都没有。
里面的“人”竟直接跑了?!
什么时候逃的?自己虽抄近路,可有人继续盯着,一点空隙都没有给。
并不知他们缉拿的乃大妖,百户连同过来的甲兵,都面露不解,因这事透着诡异,实在是说不通。
“说!是不是中途停过车?”百户走到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的车夫跟前,冷冷问着。
车夫牙齿上下打架,在百户杀气下,好不容易才将话说清楚:“是……是……不是,没、没有停车,没听到他、他下车啊!”
这时再不知自己被卷入可怕的事件,就是傻子了。
虽说,到了这情况,哪怕坐车的周公子被抓住,自己也难逃被审问命运,但现在跑了,自己下场只怕会更惨,车夫现在真是怕得不得了。
百户听到这样的回答,顿时将眼睛一瞪,冷冷的说:“看来,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
之前跟梢这辆牛车的书肆伙计,这时过来,说:“大人,他倒没说假话,小的一直跟着这辆牛车,中途的确不曾停车,也不见有人下车。”
“那就奇了,人还能凭空飞了不成?”百户冷笑。
“人是不能,但不是人呢?”这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说话是一个道士。
“青灵道长。”
百户认得此人,之前就配合青灵在京城各处转,也知道虽不是尹观派出身,却与宫中道士霍无用是同门,与尹观派派出了好几个道士不同,霍无用师门只派来了这位,因霍无用的面子,对待这个没有名气的道人,百户还算客气。
道人随意点了下头,就走到了牛车前,忽然凑过去,狗一样不断用鼻子里里外外闻着。
这场面颇滑稽,但在场的人却都没有笑。
方才的诡异一幕,已经让他们有了一种隐隐的猜测,毕竟妖怪的存在从不曾瞒着官府。
而道人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在片刻后,他手里托着的一样东西,就突然亮了起来。
道人死死盯着这一物,转身对百户跟甲兵说:“跟我走,他逃不了多远!”
清园寺
一连几日关闭着的山门,一片安静祥和,辩玄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窗前的绿色默默出神。
半开的窗,被微风吹得轻轻摇晃,他的心其实也并不平静。
“难道是要出什么事?”这种隐隐的不安,一阵心悸,让辩玄有些坐不住的站起。
“罢了,还是去给林公子烧点香。”低声叹着,冥冥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若此时不这么做,或很久都难以再去给故友做什么了。
辩玄想到这里,就从架子上取来一小盒香,去小灵塔前,才徐步抵达,点燃了一柱香插上,还没有来得及默祈,只听“轰”一声,大门突然被人轰开,甲兵潮水一样涌入,为首百户厉声喝着:“搜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辩玄认出百户穿着的官服是属皇城司,心里发紧,带着温和笑容过去,合十说着:“这位大人,不知何事……”
才一问,只听“啪”的一声,狠狠甩在脸上的这一巴掌,将辩玄打得都有些发懵。
作京城知名人士,虽说不至于成特权阶级,可往常来往的人俱不俗,皇城司的千户见到都客客气气,一个百户,竟扬手就是一巴掌?
在百户打来时,辩玄其实完全可以躲开,以他武功反击更是轻而易举,但受身份所限,这一巴掌,他就是提前看得清清楚楚,也只能硬生生挨了,绝不能反抗。
反抗了,性质立刻就变了。
原本俊秀的一张脸,迅速红肿起来,可见百户使了多大力气。
“你不知自己犯了何事?哈!你勾结大妖,该当何罪,你会不知?”百户冷笑着。
“小僧的确不知。”辩玄也不动怒,目光平静的看了百户一眼。
披着百户的皮,的确不是当面能对抗,但别说梵门,就是辩玄自己,也有足够的力量,致这百户于死地。
挑错,谁挑不出?
只是话才落,隔着不远,轰一声,火光而起。
只见一股妖气冲起,肉眼凡胎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黑气弥漫,煞是吓人。
看到这一幕,辩玄想要辩解的话再也说不出,脸色顿时一白。
“妖物果然藏匿在清园寺!”见状百户立刻吩咐:“将这贼僧辩玄拿下!”
既大妖真在清园寺,那这里的僧人有一个算一个,基本都跑不掉了。
被卷入别的事也就罢了,被卷入谋反及这种勾结大妖的事,几乎难有活命的可能。
皇城司百户只觉得心里一松,再无丝毫顾忌,同时不解,清园寺是知道勾结大妖入京是多大罪,怎么还如此大胆?
辩玄虽不知这百户在想什么,但猜也猜得到,苦笑一声,就沉默被绑上,丝毫不曾反抗。
火光冲起之处是居士园的位置,在甲兵来搜查辩玄院落时,一拨人抵达,结果就有一道大鸟从大火中腾空而起。
“放箭!”有人下令。
甲兵拉弓放箭,结果就这一瞬,箭还没射到,轰一下,大火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迅速朝四周快速扩张。
“后撤!后撤!”随厉声乱叫,一片大火,无情吞噬最前面的甲兵,甲兵惨叫着,这火似乎直接贯入皮肉之内,等火势稍缓,就看到二十余具尸体横七竖八,外表尚完整,里面却烧焦,完全不能活了。
“这火沾到一点就是死!”
侥幸避开的甲兵狼狈不堪,有人眼瞅着关系好的同僚顷刻就死在大火,恨得咬牙切齿,更有人被威势所吓,面色发白。
“这里是京城!它逃不了多远,越反抗,越受反噬!”百户知道京城对大妖的震慑压制,大喝。
更有人喝:“它杀死了我们这么多兄弟,绝不能放它逃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杀了它,升官发财就在眼前!”
二人一前一后的大喝,让有些低落的士气再次高涨,只听甲衣叮当,甲兵追了下去。
代国公府
夜了,京城已静街,百姓都熄了灯,蜡烛很耗钱,油灯也要省,而官员府第中,还是处处灯光,挂着灯笼到处都是。
代国公府更是这样,丝竹声缠绵,声声入耳。
内院新改建出一处院落,厅与走廊连接,扩展成再雅致不过的看台,淡淡竹香与席间弥漫的茶香、酒香融为一体,坐在主位上的年轻人,表情平淡,嘴角微翘,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
歌女婉转低唱,歌声袅袅不断,一段稍息,方真点头称赏,端起酒杯,朝着苏子籍敬了一杯:“这乐不错,不过代国公既说府中排练的歌舞不错,必是更佳,我等不及,不请自来,想第一个观看了。”
说着,方真仔细打量下,见苏子籍穿一件便服,虽看上去不显贵,但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神态悠闲,仿佛始终带着微笑,转盼间又似带了丝忧郁,真是让人目眩神迷。
这样风采,胜过当年太子了吧?
“世子精通雅乐,我能得世子前来,实在欢喜,来,干一杯。”苏子籍也遥举杯,他哪看不出方真眼巴巴而来,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发生了周旋的大案,涉及齐王,药藏被毁,皇帝必会大怒,而皇帝是多疑的人,派人探查我与诸王的情况是肯定。”
“幸亏我有幻影珠,又现在在家,可所谓无懈可击。”
“现在洛姜与方真也能碰面,必有手段通消息,我的嫌疑就解除了。”苏子籍神色其实略有点苍白,但在酒意下看不出。
刚才实在很紧凑,自己才出来,方真就求见,说是过来看歌舞——骗谁呢?
“说起来,洛姜虽是安插进来的眼线,却明显与方真关系一般,二人虽都看似为皇帝做事,后台和出身都不同,在方真眼里,怕洛姜不过是贱吏之流。”
这倒是让苏子籍浮现出了一个想法,看向方真,笑着举杯饮一口,说:“不过是个新排演的舞蹈罢了,算不得什么。”
态度带着让方真颇有些熟悉的神态。
能不熟悉?
这分明就是真正权贵对底层蝼蚁的态度,不是看不起,而是连入眼的资格都没有,仿佛就仅仅是工具。
来前,方真也在想着最近收到一些情报,知道洛姜在代国公府的待遇虽好,却没被重用,就仅仅是排练歌舞,就在想,是不是代国公在提防着洛姜?
提防的话,这次过来,未必能看出什么,可现在看到了代国公反应,方真觉得,自己怕误解了代国公,这根本不像是因提防洛姜的探子身份所以冷落,而是代国公真把她当成了个玩意儿而已。
换成别人,未必能理解这一点,但方真自己就是小侯爷,出身尊贵,对此是很明白和认同。
“是啊,就算洛姜是天才剑客又如何?被重用,也不过就是给我们看家护院罢了,可重用,当然也可以这样冷落,权贵少,而江湖豪客多如过江之鲫,根本不必在意。”
这样想着,方真还是继续笑:“能经代国公调教,这舞蹈必是不俗,不如现在就开始?”
苏子籍轻轻拍了拍手,丝竹声骤一换,就换成更清幽的调子。
从旁轻盈小跑的十几个少女,跑步的姿势,都是极俏丽,含着韵味,而随着丝竹声往上一扬,几个少女先聚拢,又散开,一个最美丽的少女仿若盛开着的花中冒出的仙子,表情冷淡,手持一柄软剑,气质意外与这舞蹈毫无违和,甚是搭调。
“洛姜?”方真微微直起身,看着这少女开始领舞,虽然早就猜到这支舞蹈就是洛姜教导代国公府的丫鬟练成的,但他还真没想到,洛姜竟然愿意做这个领舞。
“洛姜虽是皇城司的人,却并不完全驯服,没想到在代国公府,竟然愿意做领舞,行舞姬之事?且观其神情,似乎也并不是十分排斥?”
方真微微惊讶,不过,等舞蹈慢慢展开,他的注意就被这唯美的剑舞给吸引过去了。
不怪方真看入了神,实在是他没想到,不过是杀人的剑客,竟然真能教导出这样一群舞姬,跳出这样美的舞。
苏子籍坐在主位,见方真露出真实惊讶,也只是微笑。
说起来,这也是苏子籍第一次看洛姜排演的舞蹈,之前不过是见过片段,此刻完整看下来,也暗暗赞叹。
苏子籍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获得洛水剑传授,【紫气东来】+300,12级(625/11000),领悟洛水内气运行精通。”
经验的突然增长,让苏子籍看向洛姜的眼神更幽深了几分。
“洛水剑其实不过是一二流之间的武功,莫说顶尖,连真正一流都算不上,可洛姜却能练到这程度,出类拔萃,别出心裁,实在是不易。”
最重要的是,他已不止是第一次从她身上汲取经验,但就凭着这二流剑术,到现在他还能从汲取经验,每次都别有心得,这种超过期待值的收获,使得苏子籍看洛姜越发觉得可惜。
“第六次了,从她那里得来的经验依旧源源不断,她的天赋实在惊人,仅仅只练这洛水剑,太可惜了。”
这世界上,有着专练一剑,也能炉火纯青,领悟真奥的人,但是说实际,就算这样,也是太浪费了。
以洛姜的天赋,若能得到顶级剑术,还不止一门,怕短短数年内就成绝顶高手,而不是现在这样,用天赋生拉硬拽剑术,拔高有限。
“不过这也正常,她仅仅是一枚官府培养的棋子,没人希望她超出限制,成就绝顶,只要够用就成。”
不谈官府,就算是家族、道门、门派,都分嫡、庶、旁、仆四种。
仆就是外人外门,学点粗浅本事,当炮灰和仆人是正经。
旁就是旁支,以及一些实在贴心的仆人。
庶就是非常亲近的血脉,但只有继承人才能嫡传。
收了你当弟子,就有义务教你?
连霍元甲的“迷踪拳”,都只教儿子不教弟子陈真,李小龙拜师学艺,也没有学到形意拳的真传,只得自创一路。
这还是功夫再好,一枪撂倒的世界,武功不过是混口饭吃的苦哈哈,现在这世界,武功和道法,就是核心机密,想学一招半式,都得拿命来换。
要不是自己有外挂,怕就得和洛姜一样。
弟子都是奴仆,才是真实传艺的规则。
特别是官府,能学多少,学到什么,都是按照级别和权限。
而且,灵汐没有来,就算有武功又怎么样,能抵抗官府捕杀?
说到底,洛姜就是连方真都不看在眼里的草芥,但对苏子籍这样的新兴权贵来说,洛姜这样的天才剑客,还是有些缺少。
苏子籍若有所思,望着场中跳舞的洛姜,想到了一件事。
在洛姜入府,她的身份其实是机密,正常来说,代国公府根本查不到她的底细,可架不住半片紫檀木钿。
六次汲取,自然有相关的信息透露,有了这些,洛姜的身世就失去了隐蔽,野道人受命调查也不是很难。
毕竟,她身份是机密,人可是活在现实中,说不定隔几百米就是她家。
“野道人汇报,洛姜从小被师门教导,遵照师门命令加入皇城司,为皇城司卖命。”
本以为少女会是孤儿,结果得知洛姜还有个母亲。
“这倒也不奇怪,母女相依为命,有个母亲被皇城司掌控,洛姜才更能听话行事。”
皇城司办事,不管信任不信任,控制家属是常规,无一例外。
只有抓住了命门,才不怕不拼命为皇城司做事,才最大可能的减少变数。
“洛姜随母姓,这洛依玉其实就住在高宁坊,离我府的直线距离,其实真只隔了七百米左右。”
“皇城司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掌控洛姜,我为何不可?”
就在这时,听到远处轰一声,这一声响起突然,让在场的人,包括乐师,都停顿了一下。
等乐师忙又接着弹奏时,又响起了第二声,接下来爆炸声连绵不断。
苏子籍目光扫过,就见方真脸色微变。
“大人!”一个甲兵急匆匆进来,跟着代国公府管家,甲兵一进来,就扫视目光,定格在方真身上,快走几步跪倒在方真面前:“贼寇现在拼死逃脱……”
方真没等他说完,就腾一下站起来。
想起苏子籍就在一旁,他又勉强笑了下:“代国公,实在抱歉,我这有贼寇要处理,先走一步。”
“小侯爷自去就是。”苏子籍送了几步,拱手说。
目送着方真走出去,又看向因没喊停还在继续演奏的侍女,直接喊了停:“你们退下吧!”
“洛小姐。”见侍女们行礼散去,苏子籍唤住了洛姜,低声吩咐:“有件事我要你去办。”
“您请说。”洛姜来到代国公府已许久,但看着近在咫尺的代国公,还是差点给晃了一下,忙收敛心神说。
苏子籍说着:“方才小侯爷提到京城出了贼寇,为了安全计,夫人不能出去了,但在宅内必是烦闷,你再排一支舞,到时可让夫人解闷。”
这吩咐让洛姜沉默了一下,应着:“是。”
“对了,这次舞蹈,你排得不错,该赏。”说着,就丢下了一锭银子给洛姜,她接了银子,见是京锭,蜂窝带着银霜,足有十两,忙谢了。
苏子籍点点头就要走,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说:“你的剑舞虽是舞得好看,但论技巧还是差了一些,我这里恰好有本剑谱,正可以给你。”
说着,随手从袖子里取出薄薄一本,也就是十几页的小册,递了过去。
“你先练着,回去可以在排舞时多几个花样。”
这话一出,洛姜的脸一下涨红了。
这是气的!
她因着不想得罪代国公,甘愿行舞姬之事,这可不代表着她真是舞姬了,她的同僚身上多半有官职,因着她是女子,又年纪不大,才到现在是白身,但这不意味着她真看轻了自己。
代国公几次三番的轻视,让她快到了爆炸的边缘。
“可恶,你就这样看不起我?”
但苏子籍这小册子都已经递了过来,心里想着不接,觉得这是在侮辱自己,但洛姜的手诚实将它接到了手中。
接过时,随手翻了一页,洛姜心里一惊,眼神一下直了。
这,这册子哪里是什么剑舞,分明是……
“洛小姐,我很期待你的剑舞。”就在这时,洛姜又听到代国公说,他点了下头,直接走了。
洛姜一直看着走远,她才捏紧手里的簿册,抬手略抚了下发丝,理理衣裙,一起向自己院子而去。
移步易景,竹木映发,洛姜双髻,左右各引一缕垂下,侍女时不时偷眼觑,悄悄模仿她走路的姿态。
“洛小姐走路甚美……”
洛姜迈步时动作轻盈,提步时脚跟会微微下压,行走间非常优雅,假如有地板也不会发出声音,有水也不会溅起,侍女心中暗暗羡慕。
“这似乎是宫内嬷嬷教导,可我没有学到家。”
代国公府初建,有许多虽是太子府的旧人,可少年少女都出生卑贱,容止仪态粗鄙不堪。
因此请了宫内的嬷嬷教导,可这不是一时能学会。
“不愧是享有客卿待遇的洛小姐。”
洛姜也发现侍女偷偷摸摸观察自己,心里一惊,百年世家,衣食住行间就形成了规矩礼仪,自己其实本应该安排在外宫侍剑,所以学习这些规矩,不想就给她发觉了。
“我得更小心。”洛姜回到自己的院落,见着四下无人,才将手中簿册一页页的翻阅,看完一遍,她发现自己的手都已有点颤抖。
“竟是这样的好东西?”洛姜呆呆看着重新合上的册子,看着寻常,但这竟是一套剑术。
一共二十一招,论精采,胜过自己洛水剑。
这样的好东西,难道代国公不知价值?就这么当成剑舞之术送给了她?
不,这不可能,代国公博学多才,怎么可能连这样的好东西都认不出?
洛姜轻咬樱唇,才点的烛光一瞬间洒满视线,她下意识抬手遮了遮,心突有一道亮光闪过。
不,与其说是代国公不知价值,或只是因为……
“对我来说,渴求不得的秘籍,对代国公来说,无非平常消遣而已。”
“这就是官家的力量。”
毫无疑问,官府的等级制度,对下位来说,得拿命去换的资源,对上位来说,是随手可得,这本剑册就是明证。
念到此处,洛姜双眸一暗,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