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太监垂手而立,身着黄袍的人以拳掩口咳嗽了几声,就又蘸着墨,继续批示着奏折。
虽是白日,但殿内光线并不好,尤其皇帝的眼神有些不好了,桌案上点起了一盏明灯,琉璃灯罩笼着,将周围一小片照得明亮。
皇帝批示了几份奏折,眼睛就花了。
一小块黄色锦缎上放着地方上贡的小镜,皇帝用它对着奏折,勉强看着。
“老了啊。”再不服老,身体种种表现,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这一点,让皇帝每当这时就难以有心情。
嫉妒也难以抑制,尤其看到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自己衰老的感觉,就使他越发脾气不好。
“咳咳!”过了一会,喉咙处发痒,皇帝重重咳嗽了几声,用手帕掩着,等那股劲稍稍过去了,摊开一看,手帕上倒没有触目惊心的血迹。
可这能证明是好了?
皇帝心往下直沉,总觉得这种情况比最早时偶尔咳血还要严重,手指微微颤着,抓起不远的白玉小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丹药,也不就着水,直接仰着脖子吃了。
呼吸不畅的感觉随这颗丹药服下去,慢慢得到缓解。
想要咳嗽的感觉也被压了下去,皇帝的脸上不见丝毫喜色,将瓶子重新塞好,放到一侧,心里就是一叹。
“小还丹还算有效,感觉略好一些,但大还丹一直炼不出,只靠小还丹,又能坚持多久?”
“这药是越来越没有效果,最早一颗顶一个月,现在三天就需服一次。”
再往乐观了想,只要不傻,都知道总有一日将这药当饭吃,也将无法让身体保持一定程度了。
皇帝心底恐慌,一日强过一日,偏偏贵为一国天子,还不能将这种情绪表现得明显,才会脾气日益古怪。
“皇上。”就在皇帝勉强平复心情,打算继续看奏折时,赵公公进来,报告:“刘湛处,有了结果。”
皇帝手就是一顿,抬眸看去,眼里黑沉沉的情绪,让赵公公都心里一凛。
就听皇帝敛去了脸上笑容,望着幽幽的灯火:“说吧,是什么结果,代王可有问题?”
刘湛跟俞谦之见面一事,通过皇城司安插在刘湛身侧的人,已被皇帝所知。
话说,朝廷要安插人,实在太容易不过。
赵公公年轻时都经办过事,当时查个大臣,直接约见了老仆,还是家养子,可一说来意,这人立刻纳首听命。
何也,谁都有身家性命,朝廷还有富贵。
刘湛身侧的人,并不是很早安插进去,只要约谈下,就有了。
虽这两个道门真人私下说了什么,安插到刘湛身侧的人并不知道,但从后续行动来看,俞谦之来找刘湛,应是冲代王去。
等一刺探,刘湛怀疑代王身负妖运消息一报告回来,就引起皇城司的重视。
“代王崛起是很快,虽都是皇上给的恩典,但也太凑巧些。”
代王从流落在外毫无根基,到回到京城不到两年,得了许多好处,最终封了代王,以阴谋论角度去看,就很难不去怀疑代王是不是在这些事里动了手脚。
赵公公低着头说:“甲三回了消息,说是刘湛用了八人问仙之术,最后确定,代王的确没有携带妖运。”
“没有啊。”皇帝重复着这句话,倒松了口气。
代王真的携带妖运,哪怕当初捧起是为了对付两个成年封王的儿子,也不能继续容下代王。
一旦与妖运扯上关系,有些事就变得复杂。
更不要说,据说太祖驾崩,就是和妖运有关,皇帝登基,暗里就是以扫清妖之腥臭为己任。
事关大政,谁挡了都容不得。
齐王与大妖周玄有勾结,这事就是一根刺,让皇帝心里很不舒服。
齐王桀骜,其实虽早就让皇帝忌惮,但还不算太痛心,和妖族勾结,光是这一条,皇帝就难以谅解。
“还有呢?”皇帝慢慢问着:“昨日封王,今日开府设宴,可有什么别的事?”
赵公公将头埋得更低几分:“回皇上,代王在宴上与齐王因一个名文寻鹏的客卿起了冲突……”
随后就将二人对峙,一字不差去,全部复述一遍。
“一封王,就直接冲突吗?”皇帝听完了,有些感慨。
当然了,除了感慨,他也有些满意,这正是他将代王捧起来的主要目的,若是代王迟迟不与齐蜀二王对上,只是私底下撕一撕,那才要担心。
不过,这些还不是被他最在意的事。
“有着代王和我二个不省心的儿子纠缠,朕总算能松口气了。”皇帝默默的想着,大凡认识,是三重。
所谓的制度,所谓的朝廷,就是使个人在其中渺小如尘,无论是将军,还是宰相,是恨是爱是忠是奸其实没有多少关系。
年轻时,皇帝也读过几本市井,托古于前朝,把社稷命数寄托在几个贤才的身上,实是可笑。
但话说回来,皇子,既是社稷的继承,也是社稷的要害。
真当皇帝猜忌的是具体哪个皇子?
不,皇子本身不算什么,可他有着继承权,群臣是可以拥立,因此可以使关键时,使皇帝滔天的权柄暂时变成中立。
“咫尺天涯,血溅五步,架空、政变,莫不如是。”
皇帝不说话,御书房顿时沉寂下来,良久,皇帝才从寻思中,醒过来,问:“药藏,重新收集的情况怎么样了?”
赵公公立刻答话:“进度很快,刘湛跟霍无用都派人收集药藏,奴婢都让皇城司的人盯着。其中霍无用的门派去荆南山剿杀了一只狼妖,又在黄胜山剿杀了一只虎妖,二妖的妖丹都可入药,只要再杀一只二百年以上的妖,就可制成一味珍贵药藏。”
“刘湛处,十几个尹观派的道人去各地收集药藏,也已收集到三味药草类药藏。”
赵公公的报告,皇帝听了,还是相对满意。
这个速度可比第一次收集时快了许多,想必是因有着之前收集药藏经验,速度更快了。
按这个速度,大概用不了两个月,药藏就能全部备齐,或大还丹在今年夏天,还能炼制出来也说不定。
“告诉他们要小心,这次要是再出错了,朕就不会再宽恕了。”皇帝冷冷的说着,声音没有很重,听得赵公公一凛。
“你也要派人盯着,要是这次仍出错,你与朕虽主仆一场,真到了那时,情分也没有了。”
皇帝说这话时,甚至带着一丝惘然的微笑,赵公公不但是一凛,甚至打心里泛上一阵寒意,袭得身体都一噤,忙应着:“请皇上放心,要是再出错,奴婢就拿头来见!”
“还有,寻找七窍玲珑心,不可怠慢。”皇帝淡淡的说着。
“是,奴婢亲自去督办!”
万宝坊
这是京城一处大坊,占地有364亩,隔着车窗看,将近入夜,月光高高挂起,外面街市,一般商贾店肆早已打烊,门面招牌都还绰约可见,偶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三辆牛车慢吞吞行在一条商铺林立街上,除赶车车夫,余人都步行跟在牛车的左右。
三个穿代王府府兵服饰的人警惕看着四周,紧紧按着刀。
《魏律》规定“甲弩、矛矟”不许私家拥有。
郑太祖在庆武五年公布禁令:“京都士庶之家,不得私蓄兵器。”
程度更森严了,除了军队,就算是捕快衙役,一般也不能轻易配刀,只配着铁尺,只有捕头级别才能配刀。
举子名义上可配剑,号“挂剑游学”,其实一般不许开锋。
唯功臣封爵之家,虽甲弩还是不许,却许持有刀剑,不过公然佩刀,就必须穿着府兵的号衣——现在这几人,衣服上就有个大大的“代”字,表示是代王府的人,如此才能通行。
一个四十岁身材微胖的管事的中年人领头,路上无话,直到抵达一处两层临街商铺门口,才停下来。
这一条街就在距离代王府不远,大约走一炷香的路程,因天色晚了,一些商铺已打烊,还开着多半是酒肆,星星点点,也没几家。
代王府牛车抵达的铺子,售卖的南北杂货,各色商品,琳琅满目,两侧的铺子都已关门闭户,它还敞着门,从里面透出明亮的光来。
铺子共两层,木质结构,典型的小木楼,一楼有着可以容纳几十宾客同时闲逛的一大间,以及里面几小间。
大间售卖的普通货物,种类多,物美价廉,而小间则卖的是稍微珍贵的货物,物以稀为贵。
二楼此时漆黑一片,是仓库跟掌柜伙计们的住宿之处。
见门外来了车与人,正打算带着伙计盘库的掌柜,一眼就认出这些是从代王府来的,忙亲自迎出来。
“廖管事,你们总算是到了!”这位杂货铺的掌柜年纪略大一些,五十岁出头,生得慈眉善目,未语先笑,让人见了就容易心生亲切。
但要说真把他当成个好说话的善人,就错了。
这位也算是个混江湖,据说最早曾经一人挑着担子当过走南闯北的货郎,后来加入了以运货讨生活帮派,路子相对野,手上还有人命。
野道人上京不久,就相互认识,算是熟人,在野道人受命开辟代府的财源时,他就被叫来帮忙,成了这家商铺的掌柜。
论起跟三教九流打交道,这是这类人的本能,这家铺子生意很好,就算一下子接收了大批货物,也完全能利用自己渠道变卖出去。
而这中年人廖管事,是代王府的小管事,前太子没倒台前,他就是太子府的府兵,太子倒台了,没了别的营生,又不愿投靠他人,就靠种田卖苦力养家,日子过得很苦。
直到皇孙回京,重新让太子一脉起来了,他这一家子才被代王接过来,从府兵重新做起。
不过,到底老了,也就是过渡下,很快让长子接了班,自己安心在代王府做个小管事,带小儿子跟侄子每日处理一些杂事,日子过的美滋滋。
这两位都算是苦尽甘来的人物,做事都很认真负责,几句寒暄,就开始处理正事了。
“平哥儿,你带着人将货卸了,搬去二楼。”廖管事对这次带来侄子廖平吩咐。
廖平忙哎了一声,招呼府兵跟自己继续干活。
原来,这三辆牛车上装得满满的都是府内不需要的礼物,代王府不合适直接出面售卖,就索性送到野道人私下开商铺里变卖。
早就打过了招呼,掌柜一声令下,两个伙计就配合府兵一起卸货,一个个箱子的往铺子里搬,当然了,因人数问题,主要干活的还是府兵。
等终于搬完了,掌柜不好就这么让他们走,先说了一句:“辛苦了。”
又对廖管事说:“你们又是装货,又是送来,想必晚饭还没吃吧?我刚刚让人买了一些酱肉,还有陈记的饼,甚是酥脆,不如吃过了再回去?”
说着,就让人拿来食物。
廖管事笑了:“老兄你有心了,不过倒也不必。府内大宴,剩余菜肴很多,虽许多人忙了一天,水米未进,的确饿了,不过离府很近,回去就有好食,还有赏赐发下。”
“因此吃食就算了,你这里有茶水,倒可以端来一些让我们喝上几碗。”
想喝茶水还没有?自然是管够!
掌柜立刻让伙计去取茶水,又让人搬了圆凳,好让这些人在外面坐着。
里面还在忙碌着,廖管事也不急,这样差事虽累了点,但却很轻松,就算是熬上一夜不睡来回几趟也不怕,反正事情都忙完了,肯定能得赏赐,代王一向大方,且不会看不见你的辛苦,做了多少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他这么想时,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不是在这寂静的夜里,怕根本听不到。
廖管事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几个穿着寻常的百姓路过,就又回过头。
为首男子二十六七岁左右,相貌英武,哪怕穿着普通,也不掩英气,不以为意的廖管事想着,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咦?”
这几人看似平常,可为首一个人走路轻盈,腰间也鼓囊囊挂武器,不像普通人!
虽说这事与他无关,但曾经当过府兵的人,危机意识还是有,一瞬间的毛骨悚然,让他立刻觉得不对。
再有,方才数人看的眼神也不对!
带着杀气!
“小心!”这一想,廖管事立刻喝声。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月光下凛冽刀光一闪。
虽当过府兵,二十年的讨生活的生涯,已经使身体衰退,使廖管事有心无力,勉强躲开一寸,只听“噗”一声,这一刀自肩劈下,站起来的廖管事就话音戛然而止。
“二叔!”廖平正在铺子里出来,看到了这一幕,眼睛瞬间红了:“杀,快杀贼。”
府兵纷纷拔刀,伙计本来也是道上混的,都去抄家伙,就算反应不慢,但早有准备的人,右臂齐齐一震。
本来在手中有套着布套的东西执着,现在手臂一挥一震下,长刀闪着寒芒。
男子更是面无表情,带着人以极快速度前冲。
“杀!”数声布帛撕裂的声音,伴随着寒光,每一次一闪,都有血泉喷出。
“啊!”根本没有形成列阵,刀光所向,偶有锵锵声,在星月微光下,一条断臂跌出,廖平发出了惨叫。
只是惨叫才一声,只听“噗”一声,长刀斜刺入他的腰,陡然后退,带起一股血泉,廖平双眼睁得极大,惨叫被血塞住,翻身跌了下去。
仅仅一分钟,在场七八个人全部倒地,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让人闻之欲呕。
附近还没有关门的铺子,不是没人听到动静,可就所有人都一下子睡着一样,连烛光都很快被熄灭,唯有一盏盏的灯笼,在寂静的夜里微微随风飘荡,犹如一簇簇的鬼火。
只有掌柜坚持的时间稍长,因他第一时间发觉不对,就向后疾逃,扭转、翻滚,并且喊着:“饶我,不关我的事。”
这为首男子左手一动,光芒乍现,也在同一瞬间,掌柜发出一声闷哼,本扑逃的身躯向前一扑。
一枚暗器贯穿入内,还带着倒刺,必死无疑。
“大哥,都处理干净了,那几个铺子,用不用也进去……”有人检查死尸,发现确实没有活口,就走到为首男人报告。
提着刀的青年,望着远处,在这条街尽处,就是代王府的后门。
“不必。”青年冷淡说:“我接的交代是杀代王府的人,别人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
“现在代王府还没有反应过来,我薄延做事,讲究是速战速决。”
“现在我们办的是王府的差事,和以前不一样了,不需要杀人灭口,闹大了更不好,而且,也浪费了时间。”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这店铺里应该有不少金银,你们搜索下,并且把尸体全部搬到里面去。”
“就算有人帮我们善后,总不能暴尸于野,让着难作。”
说完,青年将刀擦过收回,迈步朝着代王府后门而去。
远处有几点火光,没有狗叫,很快抵达代王府侧门,都不必上前扣门,门就无声的从里面拉开,一个低眉顺眼仆人朝做个手势,也不说话,在他进来后就在前面引路。
侧门通着几个院子,走廊与小路都有,他们走的是偏僻小路,因有人引路,顺利避开了一波巡逻的府兵。
前面就是一排房间,薄延被这人引到了一扇门前。
依旧是无声一推,木门打开,薄延进去。
房间内黑漆漆,但对于薄延这样的刀客来说,根本不影响,不用点灯,就在适应了一会儿,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一身衣裳,是代王府的仆人服,已经一张面具。
这世界当然不可能有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虽可能也是人皮,但只是掩盖了人脸,别说白天,就算在灯下仔细看,也会发觉不对——苍白,死气,不似活脸。
摸着黑将衣服换了,因早就准备,十分合身,只要再低着头走路,夜里很容易就能隐藏身份,来个突袭不成问题。
“文寻鹏?”刀客喃喃自语了这一声,就起身向外去。
此时代王府内,各房都点了灯,院子与走廊处都挂上了灯笼,一个个仆人端着东西走来走去,一天宴席不断,制造了很多垃圾,这都需要清理。
繁忙过后,不一会,走廊跟小路上仆人就少了大半。
“哎,腰酸背痛,你呢?”两个仆人边走边说,其中一个揉了揉脖子。
一人回答:“我也腰酸背痛,不过总算是忙完了,可以回去睡了,明日起来,一天都是好食,咱们可别起晚了。”
“这是自然,听说回头还会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因今日咱们干的好,这么看,光是赏赐,就够你娶媳妇了吧?”
“哎,要不是我体力不支,其实更想再熬一下,许多食材都要分配,咱们是干完就顺便吃完了,别人可还没吃,尤其是岑先生路先生,都要送好食过去,能跟他们走近了,可是大有好处。”
说话间,两仆人就走远了。
从旁边的树后转出一个人,朝着看了一眼,就继往前去。
绕过一段,就看见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入门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这就是几个小院,都是小小两三间房舍,种着芭蕉。
“这小厮给你书童,日常的事,由她来给你料理。”这时管事说着,笑了笑,又指着一个小厮和仆妇:“小院简陋,还请先生谅解。”
又介绍跟在后面的洛姜:“这是洛小姐,本府的剑舞传授,也是府内的客卿。”
文寻鹏此时才从刚才忡怔中清醒过来,忙改容笑:“这是哪里话?这等院子再不算好,也就没有地方住了。”
这是实话,院子不比齐王府差,至于丫鬟,虽说待遇比不上当初担任齐王谋主时,可要比后来失宠强多了,再说,代王府的几个家臣都是独自住一个小院,在这方面待遇都差不多,文寻鹏对此已很满意了。
更不必说,在宴席上,新投的代王能为他与齐王开撕,这种袒护,让心里淌过了一股暖流。
“洛小姐。”至于洛姜,能在王府担任客卿,必不是简单的事,文寻鹏也不敢怠慢,作了揖。
就在交谈时,突然一个仆人提着食盒进来,看这样子,像来给他送食,文寻鹏也就没在意。
“小心!”洛姜瞥了一眼,立刻惊觉不对,忙喝着。
“噗”
这仆人目光一凝,自食盒里拔出刀,只是一刀,却似乎无可抵抗。
因这一刀不仅仅角度十分刁钻,速度极快,更是纯之又纯,似乎是传说中的拔刀术,简简单单,但哪怕是江湖顶尖高手,在这突然一击下,也未必能避过。
“啊!”
文寻鹏虽文士,但这时文人有不少是会练一些剑术防身,文寻鹏所练武功甚至极是精妙,是在齐王府武库内挑选的《千山重叠黄昏细雨》,据说当年方知崖凭此称雄江湖十年,因弟子叛变围杀身亡,不想此法在齐王武库内找到。
只是文寻鹏终仅仅是文士,练的漫不经心,勉强能算江湖高手,不算是花拳绣腿,但就算这样,面对这一刀,也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眼见这一刀刀尖已划破了胸口,就要刺入身体,文寻鹏只觉胸口一疼,眼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身体却跟不上疼痛,只能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铛!”随金属碰在一起一声,杀气被阻断,清脆回音犹昏沉中的惊魂一响,让文寻鹏猛从受死状态中惊醒。
恍惚间,文寻鹏就本能蹬蹬蹬后退三步。
抬眸看去,就看到自己前面站着洛姜,她一把剑已格开了刀,正与“仆人”对峙。
“文先生,快走!”没向后看,洛姜仿佛就已“看”到了文寻鹏犹豫,立刻说着,只这几个字,只见刀气乍起,人影乍现,“铮铮铮”连声,旁观的人只能看刀光电闪,短短的刹那间已有着五次震鸣。
文寻鹏清楚,自己留下只会是连累了洛姜,心中暗叹:“果然是王府,不想一个剑舞的领班都是绝顶高手。
捂着胸口再次后退,直到退到安全区域,命暂时保住,才发觉,虽被挡偏了,但还是在心口处侧划了下,血流出来,前襟都被鲜血浸透了,真切的疼痛这才袭了上来。
文寻鹏顾不上这些,立刻朝外面大喊:“来人啊,有刺客!”
这时管事和仆妇,才醒悟过来,仓皇外逃,也是大喊。
代王府毕竟是王府,虽府兵收留不过数月,却严格按照大郑侍卫教程训练,这一声喊,顿时院外传来奔跑声,有人呐喊着踏步而来,才松了口气,继而打量起了害自己挨了一刀的凶手。
也是到了这时,借着院中几盏灯笼的光,才算是看清了“仆人”真面目。
这人身上穿着是代王府仆人衣服,脸却又陌生得很,不仅在代王府没见过,在京城同样没有见过。
这可能说明此人在京城没有名号,也可能说明此人现在的容貌并不是真面目,毕竟这人现在看着表情僵硬,又在夜里,也分不清是不是戴着人皮面具又或进行了易容。
“谁要杀我?难道是齐王的人?”
“又或是黑手派的杀手?”
两种都有可能,文寻鹏一时也没法立刻判断出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只能寄希望于从刺客的身上找出线索。
“文先生!您没事吧?”最近的府兵跑进来,看到场中打斗二人时还没吓一跳,等看清了喊人的文寻鹏此时模样,可是惊吓不小,上半身都是血,这、这是受了多重的伤?
“我没事,抓住刺客要紧!快去通知人,不能让这刺客跑了!”文寻鹏吩咐。
听着退到一旁的文寻鹏这样喊,洛姜几次拦下要冲过去结果文寻鹏性命的刺客,终于惹得刺客火了,杀气全朝洛姜而来。
“铮铮铮”声中,两人化成流光扑上,传出隐隐风霄,锐不可当,洛姜与刺客转瞬间已过了几招,刀剑对碰,火花四溅。
“咦,这刀法不对!”
洛姜突然觉得不对,心下一惊,剑法一变,用了代王传授的剑法。
“噗”这一剑精妙非常,更换突然,刺客仿佛根本没想到洛姜会有这样绝招,情急下,勉强将剑格挡。
刀剑相交,爆出火花,洛姜心中已掀起了惊涛骇浪,用着惊疑不定地目光看向了刺客。
“延哥?”
“有刺客,快来人!”外面的呼喊,终于喊来附近更多的府兵。
见势不妙,刺客立刻发动攻击,“铮铮”两声暴震,身形一挫,侧射出丈外,再起折向,翻过墙一钻,三两闪形影俱消。
内院·正房
苏子籍穿着便服,与叶不悔挨着坐在饭桌,桌上摆着清淡菜肴,在苏子籍面前,是凉拌豆芽、木耳炒虾球,吃着觉得有些淡,但也知道是她的心意,怕是自己腻到了。
苏子籍喝了半碗汤,不饿了,就问丫鬟:“小白它们呢?”
“王爷,两只狐狸还在狐房睡着,且睡得很香,打呼噜声此起彼伏呢!”丫鬟的回答,让苏子籍点了下头。
就在这时,珠帘外有人影一晃,管家低声:“王爷。”
“进来吧。”苏子籍说。
站在门口的丫鬟挑起珠帘,管家进来,向苏子籍行一礼:“王爷,酒楼的桌子都撤了出去,芦棚也拆干净了,礼物清单在这里。”
苏子籍听着管家总结报告了今天后续的事,觉得还算满意,封王开府连着一天的宴会跟接待,并没出乱子,虽有鲁王前来及齐王的挑衅,但这都在预料之中,不算什么意外。
“今天你们辛苦了,都有赏。”苏子籍说。
说完这句就不说话了,毕竟内院接待宾客的这些事,真说起来,乃当家主母的职责,下面赏罚都是叶不悔的事。
苏子籍既想跟叶不悔好好做夫妻,那自己封了王后,外面的人对出身平民的叶不悔必又会有轻视,恐怕内部也会有些人起了别的心思,他需要给叶不悔足够的权利,给叶不悔足够的尊重,帮着叶不悔立起来。
当然,自己立不起来也不成,好在叶不悔已不是当初在书肆看店的小丫头,经过了两年的学习,她已可以游刃有余的处理好王府日常事务。
此刻,她同样也面带微笑,温和对管家说:“王爷说有赏,说明府内的人,的确办事很利落,应该奖赏。”
“你管家,我赏你三十两,管事二十两,一等丫鬟赏十两……”
她才说着,突然脸色一变,掩住口,朝着旁干呕了一声。
这一下,可是将正听着吩咐的管家吓一跳,几个丫鬟也有些惊色,呆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悔?”苏子籍心里一动,想到了什么,望向叶不悔的目光顿时就带上了一点小心翼翼,尤其朝着叶不悔的小腹看去。
他之前做的梦,别事都一一应验了,现在终于轮到不悔有孕这件事?
现在不悔肚子里已有了自己孩子?
两世为人,苏子籍可是第一次当爸爸,这种事哪怕早有预测,此刻依旧惊喜难以压住,连唤叶不悔的一声都带着一丝颤抖。
叶不悔干呕完,不用丫鬟动手,苏子籍已亲自扶起,并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一样,轻声问:“是不是有了?”
叶不悔俏脸一红,垂下头,也看向自己的小腹,小手轻轻抚摸着,迟疑:“我也不知,不过上个月……是没有来。”
“那就不会有错了!”苏子籍听了大喜,心已落到了原处,本就是早就预测到的事,又有了这明显表现,不是可能性微乎其微。
先赏管家:“你这次协助王妃做事,很不错,没让王妃累着,王妃赏你三十两,我再加赏二十两!”
又说着:“吩咐下去,全府的人都大赏!每人多发两月的月钱!”
莫看两个月的月钱少,其实已不少,而且最近代王府喜事不断,光赏赐就不止一次,怕每个人都能在这段时间攒了几个月额外收入。
管家的月钱本就比旁的仆人高,翻倍就更多,听到月钱多给两个月,自己还额外有二十两的赏赐,自然高兴。
更让管家感到高兴的是,王爷有了子嗣,代王府就有了传承,这管家就更是可以好好将自家经营下去,背靠大树好乘凉。
能靠着至少可以多延续一代大树,自然更好不过,安全感倍增!
“恭喜王爷王妃!这可是大喜事!难怪这几日小的一醒来就听到喜鹊在叫,原以为封王就是大喜事了,结果这喜事就是一串串结出来的葡萄,这可真是连老天爷都在贺王爷您!”
管家的吉祥话一句接着一句,更将王妃肚子里的说得天上有地上无。
“……小主子来得巧,这就是天意,是喜上加喜!小的这嘴太笨拙,说再多的好,也不抵小主子来得好!”
才要继续再说时,屋内的人都听到了骤起的尖叫声。
“有刺客,杀人了!”
这一嗓子喊的几乎都破了音,叶不悔原本低着头,此时听到这一声,直接抖了一下,惊讶朝着看去。
虽隔着门窗根本看不到,但大家基本都是这样本能反应。
苏子籍心一沉,则想得更多一些:“梦里,不悔有孕被刺杀,难道不悔有孕的事已经泄露了?”
又一想:“不可能,应是别的事。”
“幸亏皇城司撤了后,我留了一什甲兵。”
“来人,护卫王妃。”苏子籍沉声喊着,就听着脚步层叠,甲兵涌了过来,个个身上有着甲衣。
大郑继前魏制度,勋贵允许有少许府兵,大体上是男一伍,子一什,伯二什,侯一队,公二队,郡王与公同,亲王三队。
新封的代王,府兵已不是原本数目,可以扩充到一百五十人。
而苏子籍是羽林卫指挥使,按照规定,羽林卫指挥使出了军营,也可带一什甲兵保护,这算是亲卫随从。
苏子籍见这队涌了上来,苏子籍更是命令:“上弩,保护王妃,一旦有谁闯入,呵斥不听,立刻射杀。”
没有立刻过去,自然要防备着这是调虎离山,自己必须优先保证叶不悔的安全。
“自己多加小心,不可妄动,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了。”听着什长应是,苏子籍又抬了眼,又细心叮嘱。
叶不悔点头:“我知道。”
苏子籍与她对视了一瞬,放了心,转身大步朝明显乱起来的方向而去,跟在身侧的人只有二三个,还是府兵,就这么过去,在别人看来也是胆子大了。
“夫君,你也小心。”叶不悔按了按小腹,忍耐不住喊。
“我不会有事。”苏子籍笑着,实际上,整个王府的第一高手就是自己,这才坦然无惧。
行了几步,就听着杀声渐弱,因见一个管事守在门口,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管事受过惊,脸色又青又白,说着:“有刺客,是来杀文先生,结果被洛小姐拦了下去。”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领班跳舞的洛姜竟然是这等高手,心中惊讶,忙把事情一一说了,连刺客刚才逃了也说明了。
“刺杀文寻鹏?”苏子籍心一沉,顿时涨红了脸,在门洞里站住了,咬着牙:“齐王,真的是骄横。”
管事忙说:“前面危险,虽刺客逃了,还得小心,王爷还是稍等,等府里的人来了,检查了再去。”
“不要紧,就这几个人已足了。”苏子籍向里去说着,此时,天色又晦得一团漆黑,雨丝均匀洒着,就见洛姜正站在院内一动不动,苏子籍走过去时,发现这姑娘正在沉思,手里提着的剑,剑尖带着血迹。
这是伤了刺客?
苏子籍有些诧异,他是深知洛姜的武功,在伤了刺客的情况下,刺客竟然还能逃走?
这刺客实在不可低估。
“王爷。”听到脚步声,洛姜猛惊醒,转头就发现站在自己不远处的代王,忙低眉顺眼行礼。
“不必多礼,你这次立了大功了。”苏子籍打量着洛姜,没多说,只问了关于刺客的事,洛姜的回答,让苏子籍眼底寒意更浓了几分。
“齐王!”不远处是个管事,似乎是周管事,一声不吭垂手侍立着,苏子籍有点诧异,没有再说话,越过洛姜,朝屋子里而去。
洛姜看着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
文寻鹏的小院是第一战场,血迹有几摊,等进了屋,刚被扶进来文寻鹏靠在椅上,心口处有伤,上半身的外袍都被鲜血浸湿了,屋内的血腥味更浓。
苏子籍一进来就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刚投靠了自己的客卿,且还是自己与齐王相争的一个,若在此刻出了事,虽然外人会怀疑是齐王下的手,但同样无法护住客卿的自己,也会遭遇恶评。
这么说可能有些功利,但文寻鹏绝不能在此刻出事!
“大夫呢?”他立刻问跟着进来的人:“快去催催!”
“是!”一个府兵立刻拔腿出去。
“主公,其实我的伤不打紧。”文寻鹏见代王进来后虽没有戏剧里那样夸张,可立刻关心了,顿时心里一动,连忙回话:“别看血流了不少,只是划了道口子,但没有深入,没有触及要害,仅仅是皮肉伤。”
苏子籍见文寻鹏还能神志清醒与自己说话,心里稍一缓,真伤到了要害,怕不会这样轻松,文寻鹏又是惜命的人,不至于故意隐瞒伤情。
“先不要急着说话,等大夫看过了再说。”见文寻鹏张口还要说话,苏子籍摆了摆手制止了。
文寻鹏稍微一动,肉眼可见就蹙眉,明显会扯到伤口,反正刺客已跑了,就算是要追捕,也不必急在一时。
见代王这么说,文寻鹏也不再坚持。
片刻,随着匆匆而来的脚步,附近医馆一位大夫被府兵给请过来,跟着少年,帮提着药箱。
“大夫,您快看看文先生的伤势。”苏子籍起身说。
这样的态度,让大夫有些受宠若惊,忙说:“请王爷放心,小人一定会好好帮这位先生看!”
开始脱衣验伤,苏子籍看了几眼,就看向了外面。
文寻鹏住的小院内外,都已灯火通明,因闹刺客一事,整个王府人都醒了,到处都是亮起来的灯笼,府兵和仆人都是提高了警惕。
“我大意了。”
由于找的是老爷兵当差,实际战斗力非常弱,虽这几个月,陆续交班给自己儿子,但能战斗的人,其实也就是二十余人。
“原本我想徐徐图之,现在却发觉,府内防卫实在太空虚了。”
“经过这事,我就可理所当然扩充府兵。”
“甚至原本的计划都可执行。”
苏子籍望着外面看了一会,就又转过看向文寻鹏,老大夫已让少年拿出一些药膏,给文寻鹏涂上了。
苏子籍几步走过来,直到药膏被大夫给文寻鹏涂上,并且包扎,这才问:“文先生的伤势如何?”
大夫示意徒弟继续包扎,回话:“王爷,您放心,文先生伤虽是要害部位,幸不深,应是在伤到一刹那,凶器被格开了。”
不过,想到伤到的位置,老大夫又提醒:“但虽伤的不深,也拉开了一条血口,流了不少血,必须休养。”
苏子籍勉强一笑,对文寻鹏说:“看来先生吉人自有天相,这段时间就好好在院中休息,你忙的事情先交给别人,等养好伤再说。”
文寻鹏应下。
“来人,取十两银子,赏给了大夫。”苏子籍说着,阻止了大夫忙谢恩:“除了外敷,还有内服汤药吧?你在这里看一天,明天再回去,能让文先生恢复的好,还有赏赐。”
面对苏子籍的吩咐,大夫忙应了是。
苏子籍又安抚了几句,就要走。
文寻鹏趁着大夫去写药方让徒弟抓药时,对苏子籍轻声:“主公,行刺我的人穿着府中仆人的衣服,看布料款式,别无不同,或府中另有帮手,您还得加小心。”
“本王知道了,这件事,本王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找到凶手。”苏子籍眸子幽黑,落地有声。
等出了文寻鹏的院子,没走多远,就看到站着野道人。
明亮的灯笼光芒下,野道人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着甚至带上一层煞气,直到抬眸看到了主公过来,才收敛了这种危险的表情:“主公,不仅仅是文先生遇刺,我们连连受到了袭击。”
“三处酒楼,一处当铺,都遇了袭。”
“死伤者已经算出来,最近的一处,甚至发觉了尸体,刚刚运到。”
苏子籍看到野道人的表情时,心里就一沉,等来到了一个空置院落,看到摆在院子里盖着白布的尸体时,心就是一揪。
他走过去,掀开离得近一张白布,看到的就是白布下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廖平。”
这是每次见到自己,都会恭敬行礼的年轻府兵,曾经带着敬畏目光的眼睛,此刻大睁着,死不瞑目。
又扯开一张,是廖管事,刀自肩劈下,半片身体都切开了,两只眼死死张着。
苏子籍沉默了,良久,用手一抹,说:“孤会为你们报仇的,放心去吧,黄泉中有人陪伴。”
廖管事眼皮闭上,苏子籍起身,静静看着这些尸体。
“这里总共是七具,而别的酒楼没有那样狠,但也死了四人,总共是十一条人命。”
“庄项、周明、阿维……”野道人一一报出死者身份,有府兵,也有掌柜、伙计。
“……不止死了人,我们在京城北面新开一家酒楼也被烧了,幸救火及时,才没能酿成大祸。”
停顿了一下,又重复着刚才已经说过的一个名字:“主上,周明不仅仅是府兵,还是周管事的小儿子。”
苏子籍立刻看向站着的周管事,难怪周管事进来,除了行礼,就是沉默,极力忍着的眼泪、握紧的拳,青筋鼓起的脸,这是一个失去小儿子的男人正在压抑着巨大痛苦。
此仇不报,如何安抚人心?
而且,敢在京城屠杀代王府的家仆,火烧代王府的产业,这已不是挑衅,而是直接宣战。
“主公?”发现主公沉默下来,野道人眼皮就是一跳。
他唤了一声,都没能让苏子籍回应,正担心时,又有脚步传来,简渠、岑如柏出现在门口,他们是处理别的事情去了,此时也表情阴沉着。
“主公……”简渠一路上在磨牙,到了就要说什么。
结果下一刻,苏子籍就看向了他,不止看向了他,还看向了别人,扫视一圈,苏子籍怒极反笑:“你们都看到了,知道,这欺人太甚!”
“孤堂堂代王,受爵宴客的第一日,就有人敢杀孤的人,烧孤的产业,孤的颜面何存,何以去见部属和家仆?”
“来人呐……”
很少暴怒的人,一旦爆发,真吓人。
就连早就有了一点心理准备的野道人,都被苏子籍身上满满煞气所摄,吓了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
只是眼见着苏子籍,接下来就命令:“传我的命令,让毕信率羽林卫……”
“主公,不可!”挣扎从不远处院落过来的文寻鹏,高喊:“古人云,王不可怒而兴师,更不能一时冲动酿下大祸。”
“虽我们都知道,这或是齐王府的人动手,但是却没有证据。”
“大王一旦动用毕信和羽林卫的甲兵,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公甲私用,皇上怎么想,朝野怎么想?”
“无论幕后是不是齐王,也许要的就是大王被激怒,因此犯下大错。”
“让九门提督的人来检尸,让代王府被袭击的事发酵出去,这样,既可以逼迫九门提督等公家的力量不得不介入,也有着随时发难的理由。”
“主公,办事,就得先抓住大义呐!”
文寻鹏亲自劝,让简渠、岑如柏、野道人都松了一口气。
简渠原本还想着硬刚,要不,代王府就颜面无存了,可当发现主公还要莽时,立刻急了。
莽可不行,中了齐王之计。
可被刺杀的人是文寻鹏,被屠杀是地上躺着的人,并不是简渠,有些话,在主公眼下盛怒时,就算劝了,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但文寻鹏亲自劝,意义就不同了。
文寻鹏是苦主之一,他的话,主公此时会听到概率更高。
果如简渠所料,文寻鹏这一番话,让盛怒下的苏子籍稍平静下来。
“唔。”苏子籍细白的牙紧咬,迟疑了,默默踱着,良久,深吸了一口气,说:“文先生说的是,先让九门提督的人来检尸!”
“这件事,没有完。”
还想说什么,话说到这里,止住,摸了摸袖子里,没继续吩命令,反看向了不远处的洛姜。
“还有,我接到了信,方小侯爷有事,你且与我一起去看望。”
这信是在宴会结束时接到,方真是聪明人,向来不想麻烦自己,这次请见,必有所求,自己应该去一次。
而且,自己也要计划,要他配合。
洛姜此时较之往常更沉默,听了苏子籍的话,老老实实应了一声,看着像是有些发蔫。
倒是文寻鹏,在他劝谏后,发现代王虽仍很愤怒,但还保持着克制,心里不禁暗叹:“能暂时忍下这种屈辱,保持适当克制,就算一时爆发了,也能听从劝谏,不愧是代王。”
许多人会觉得这没有什么值得称赞。
有阅历的人都清楚,越是草民,越容易听谏,或者说,习惯性听从别人的意见和命令。
但越是高位者,越是不愿善听善纳。
不仅仅是傲慢,而是对强有力的上位者,从武力角度很难使它屈服,那影响的办法就是谏言。
善听善纳就等于很容易影响和控制,这是上位者大忌讳。
苏子籍却没有那样多心思,目光垂下看了看。
“【为政之道】15级(1790/15000)”
他并不是不懂,而是更清楚,在正常社会,人和人之间根本没有区别,靠的是权术来统治,就算是皇帝,也不得不营造神秘的面纱。
善听善纳,不但容易被人影响,而且还容易暴露真实心意,这很不好。
因此皇帝有善纳谏的名声,并不是好事。
只是,苏子籍眼神一沉,这些时日,他明显感受到了,无论是武功,还是道术的威力在缓慢提高。
“我伟力归自己,却不需要太过在意,善者纳之,不善者拒之。”
“现在,还没有到临界点,因此大批武功和道法,虽也受重视,却不是太重视,随着世界改变,成为了战略物资,怕就算是亲王,获得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必须趁这空档获得。”
“而且配合计划,寓攻于守,一举多得。”
想到这里,苏子籍安抚:“文先生还请修养,孤必给你一个交代——洛姜,跟上,我们去见方小侯爷。”
野道人本是想跟着苏子籍一起出去,可见主公只打算带着洛姜出行,他也就没争这个。
毕竟心知肚明,自家主公可不是寻常贵族,并不羸弱,比江湖一流高手都不差,更有着鬼神莫测之能,外出还跟着洛姜这样高手,更有甲兵跟弩手跟随,安全并不会有问题。
如果这样的配置还会出问题,那无论是待在府里还是出行,就都没有安全性了。
至于洛姜……野道人眯着眼看了她一眼,想的是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反正站着的岑如柏,跟着忍不住也朝洛姜看了一眼,同样若有所思。
牛车备好了,苏子籍让洛姜与自己同乘,车里二人离得颇远,得益亲王车驾的豪华,莫说两个人,就算再多塞几个人,怕也能坐得开。
车行着,洛姜垂首坐在那里,似在想着事。
忽听对面坐着的代王问:“那人的情况,你知道一些,对么?”
那个人?谁?洛姜抬头,与代王目光对上,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让洛姜感到自己内心秘密无所遁形。
很显然,代王如果不是故意诈她,那就是真发现了什么。
沉默了一会,洛姜仍低首,却终于开口:“这人武功很高。”
迟疑了下,才继续说:“想查出他的身份,您可以从京城有名的刀客中查。”
这已是洛姜能说出的极限了。
她的确与刀客薄延认识,甚至知道薄延效力于谁,可将这部分情报也说了,不仅会暴露她的秘密,同样也可能让皇城司不满。
她的母亲还掌握在皇城司高层手里,一旦被认为背叛,母亲立刻会惨死,这是洛姜决不允许发生的事。
本以为她这么简单说了,代王必会追问,可谁知代王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就不再问了,只是若有所思。
“洛姜火候还不到,但她的母亲的事,可以未雨绸缪了。”
一路沉默,洛姜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可实际上心里反倒比被问时更难受。
抵达方府时,眼看着代王轻轻跳下车,朝着大门走去,她心乱如麻的下来,跟了上去。
淮丰侯府
苏子籍抬头看了看“淮丰侯府”四个金字,上次来时一样上了台阶,对迎出来的仆人淡淡说着:“本王来探望方小侯爷。”
仆人吓的眼一颤,愣着看了看,才认出是新出炉的代王,忙不迭翻身跪倒,连连磕头:“小人有眼无珠,没瞧见王爷您大驾……小的这就进去报……”
梨花院隔了一道篱笆花墙,西花厅淮丰侯正与爱妾说话,旁站着是他的次子,往常他对次子态度一般,现在大儿废了,对次子,淮丰侯就关切了几分,刚刚问过了功课,虽平庸了些,但也能说的过去,所以对着爱妾,也有了笑脸。
美妇美目流转,轻柔说话,比之侯夫人这段时间憔悴哭泣要强上太多,本就心烦的淮丰侯就越发爱来梨花院。
“瑞儿的功课,还是不能松懈,我记得教的老师只是举子?瑞儿年纪大了,该请名师了。”
淮丰侯不紧不慢说完,就看到爱妾眼睛一亮。
“老爷,您说话可得算话啊!骗了妾身,妾身可不依!”胸前柔软紧靠着淮丰侯的胳膊,美妇娇娇柔柔说。
淮丰侯明显很吃这一套,过去总是敷衍,是对嫡长子很满意,有了一个出色的嫡长子在前,一个庶子是不是出色,淮丰侯并不放在心上,最多是真有天赋不会打压,会培养成嫡长子的左膀右臂罢了。
可现在,一个健康的已经不算小的庶子,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了。
哎!淮丰侯再次暗叹一口气,真儿受伤伤到哪里不好,怎么就伤到了腿,还会留下后遗症?
前朝有个皇子,本有机会当太子做皇帝,却因打猎,被猴子抓到了脸,留下了伤痕,结果就失了太子位,耽误终生。
真儿如果真瘸了,怎么能继承淮丰侯?
市井,还经常有贵族身先士卒,可事实是,别说前线,就是打猎,现在都是有府兵保护,免的抓到破容,或摔了瘸了。
至于所谓的恶毒主母要毁掉竞争者,也只要破容或摔瘸,那需要杀人或别的复杂的事?
这远了,真儿负了伤,还没办好差事,这段时间皇上可连御医都没派过来,大儿子这是失了圣心啊!
本以为能靠着大儿将淮丰侯府发扬光大,可以现在情况来看,真将侯府交给真儿,不但会被嘲笑,会不会惹来皇上不满,这都不好说。
论感情,当然对方真感情深,可这问题也是大问题。
“老爷!”就在淮丰侯叹着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看到一个仆人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
“什么事?”淮丰侯被打断了思考,不快的问。
“代王来了,已到了门口!”仆人忙说。
淮丰侯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代王来了?”
说着,就向外去。
虽然代王曾来过,但那时代王还只是代国公,别看只差了一级,亲王与国公,等于直接跨过了君和臣这个无法跨过的鸿沟。
见亲王,是有着繁重礼节要行,代国公时给淮丰侯东西,可以算是礼物,一个亲王给淮丰侯东西,那就可以叫赏赐了。
这是质的变化,不怪淮丰侯紧张起来。
还有一层原因,代王与齐王之间的争斗很让淮丰侯紧张。
淮丰侯本身,也许是有严父的原因,性格反而温吞,行事平庸,并不想被卷入二王之争,同样也不敢得罪二王中任何一个,可这明显是不可能。
平时有方真代替,这时就不得不自己亲自上了,因此硬着头皮快步出迎,见面就连忙行礼:“没想到王爷夤夜来到臣府,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夤夜来到臣府是不好,苏子籍一把扶起跪着的淮丰侯,笑说:“我与方真是认识很久了,本来应该再来探望,不想蒙着圣恩,就封代王,不得已开府宴客,却是来晚了。”
“刚才宴停,我就想过来看看。”
“我这孽子,竟劳烦代王您两次探望,这实在是……”淮丰侯忙说着。
苏子籍微微抬手:“侯爷不必如此,本王与方贤兄是老相识,前来探望乃是私人交情,不敢烦扰侯爷。”
接着又拒绝淮丰侯要陪同过去的提议:“不必兴师动众,本王自己过去就是。”
管家在一旁想到了什么,忙接话:“王爷,小的给您引路。”
淮丰侯听到这话,猛地想起长子似乎搬了院子,没人引路,让代王走错地方,那可不好。
他吩咐管家伺候好王爷,目送着代王及代王带着几个人在管家引路下离去,淮丰侯站在原地,忽然有点后悔之前放任大儿搬院的做法了。
代王对长子这般看重,若将来登上位置的是代王,岂不是……
“小侯爷住在这里?”踅过一道走廊,向北走三十步,向东小门里是个独院,看着面前的院子,苏子籍心里就是暗暗一沉,看似随意问着管家。
虽对一般人来说,这处院子很不错,修缮得很仔细,小巧实用,但位置不对,大树有合抱之粗,显得格外幽暗深邃,这是隐居的人住,不是继承人住的地方。
管家立刻会意,忙回话:“是,这里环境清幽,没那么多闲杂人等,适合养伤,老爷跟夫人心疼大公子,就将这院收拾出来让大公子暂住。”
这话乍一听,还挺合情合理的,不是苏子籍之前被下属“科普”一番大郑袭爵的潜规则,怕都要信了。
现在嘛,呵呵了一声,没说什么,直接进去。
跟着过来的洛姜,一直都当做透明人,此刻往门口一站,与府兵守在外面。
管家见状,是跟进去也不是,不跟进去也不是,只能摸了摸鼻守在了外面。
院内一股淡淡的药味,哪怕今日有风,药味也久久不散。
进来的苏子籍并没看到太多仆人,只快进了正屋门时,有一个穿仆人服的青年出来,向苏子籍行了一礼。
苏子籍看出此人功夫不错,不是普通仆人,就知道方真手里还是掌握着一股势力,但进来后,从外间走到里间方真躺着房间,里面的装饰、格局,都让苏子籍微微蹙眉。
虽看着还不错,可与方真过去住的地方相比,显得敷衍了。
这明显是收拾的人不够用心,从小处就能看到更多,方真在淮丰侯府的处境,可以预料得到了。
“别起,快躺下!”
收回思绪,发现躺在床上的方真挣扎要起身向自己行礼,苏子籍忙过去按住方真,又伸手给垫了枕头,让其以更舒服姿势与自己说话。
“王爷,实是抱歉,没能去你府上向你道贺。”方真到这时,竟还能笑出来。
苏子籍沉默了一下,问:“收到你的信我就来了,是不是有事?要帮忙只管说来。”
“府里住的不舒服的话,我在京中还有院子,可以去那里。”苏子籍又说着。
方真发现代王说得真诚,而且来得这样快,明显也是真打算帮忙,叹着:“不是我自己的事,这迁移到偏僻院子,是我自己的意思,为了清净。不是现在移动不便,我甚至打算躲去别院去,那里更适合养伤,总好过来来往往,总有人来找我,让我烦不胜烦。”
说完这话,却没听到代王接茬,方真又看了代王一眼,发觉代王表情淡淡,显然并不信自己这番说辞。
方真再次叹口气,却不再多说什么,而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王爷,我这次请您过来,是为了清园寺的事。”
“清园寺?”苏子籍一怔,他想了很多,没有想到为了这事,目光看向,心里已有了思考。
方真却不理会,继续说:“经过了大妖藏匿京城一事,清园寺和尚全被抓入了大狱,据说拷打甚严,已有多个和尚受不得刑,被活活打死了。”
苏子籍虽没听说过此事,但此时听了,不觉得奇怪,暗想:“这是皇帝要消减齐王的势力和威信,不过先拿清园寺和尚开刀而已。”
不说这世界,就说前世所在的世界,就有过类似的事。
当年朱元璋做皇帝时,蓝玉本是太子的党羽,太子一死,蓝玉就抄家灭族,现在要消减齐王的势力和威信,杀清园寺,就是必然了。
都说帝王一怒,伏尸百万,那样的血腥都不会有人拦,只是牺牲掉一个清园寺,更不会有人管了。
这事插手不得,方真求自己,做不到的事,如何能答应?
苏子籍这样想着,就摇头:“你让我救他们?此事我管不了。”
方小侯爷苦笑,说:“别的还罢了,我也没有脸皮叫你阻止这事,只是当年的朋友,林国公子死了,辩玄也生死难测,如果有机会,仅仅救这个人。”
只救辩玄?
想到飘逸俊秀的和尚,苏子籍不仅陷入了沉思。
救,还是不救?
救下清园寺所有和尚,这事他真不能答应,这是直接破坏皇帝的计划,把他自己也拉入危险之中,可如果只救辩玄一个人,倒也不是不能一试。
就算是失败了,只要准备妥当,也不会牵连到自己。
万一牵连到了,皇帝也不会震怒。
这是官场理所当然的默契,哪怕是君臣之间。
对辩玄,苏子籍本就没什么恶感,甚至还曾经惋惜过二人的关系不纯粹,辩玄背后也站着势力,在苏子籍与尹观派这样以除妖为根基的道门势必是死敌的情况下,趁机救下辩玄,欠自己一个大恩,倒也不是不可以。
就算他真的在将来夺得帝位,难道还真要灭掉道门?皇帝也不能将其诛尽,不是办不到,而是因这是下策。
“留着辩玄,或将来会有用。”
想到这里,苏子籍就决定答应方真:“有一说一,你我是朋友,我实话实说,要救清园寺不可能。”
15级的为政之道,已经深深使他明白什么叫政治。
“你也知道,上位者最忌讳的是有臣子干预自己的根本意图。”
“也可以说战略路线,不论是谁犯了,都容不得。”
“但仅仅是辩玄倒可以。”
随后又笑着:“不过,我也不是白帮忙,这次接了信过来,就是也有事请你帮忙一下。”
“代王请说。”方真有些诧异。
“我想在羽林卫办个比武大会,不过军中的比赛仅仅是幌子,外人也可参与,我想招募些武学教头,你人脉通达,通知下那些高手。”
代王这是要做什么?公开拉拢江湖人?难道不怕引来皇上的忌惮与不满?
京城权贵里,再没有比方小侯爷更清楚这位代王处境了,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每一步都走得危险,一旦走错一步,就可能前功尽弃,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代王不是这样行事不谨慎的人,为何会突然改变行事风格,变得张扬起来了?
见方小侯爷诧异,苏子籍就知道,代王府进了刺客的事,还没有传出去。
苏子籍轻描淡写地说:“今天,我府遇到了刺杀。”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是把方真吓了一跳。
要不是躺在床上不好妄动,他都要给代王表演什么叫呆如木鸡。
王府里遇到了刺杀,这是何等可怕的事?
这可是京城,你可是王府!
堂堂京城王府进了刺客,这是骇人听闻的事,居然还这么轻描淡写?
尤其是京城刚刚经历过大妖藏匿的事,代王府进了刺客,与大妖的事联系起来,怕是龙椅上的那位就要睡不着觉了。
“你想多了,这刺客,或是你我都知道的人。”苏子籍示意方真稍安勿躁,笑了笑,将事情说了下。
讲到死人时,虽语气平静,可方真还是能感觉到一种森然。
也是,换成是自己遇到这种直接打脸的事,也很难不愤怒。
“是齐王,他怎么这样……粗暴?”方小侯爷终于明白了代王的意思,这是代王府要充实府卫了。
“此事倒可以,那我就帮王爷您寻一些江湖人?游说他们参加?”方真迟疑着说,突然之间心一动。
代王一副完全信任模样,微笑:“那就有劳你了。”
又问:“你这里缺什么?有需要,我可以帮你寻来。”
看来代王的确是不信自己没被府里苛待,方真这次没再解释,而直接摇头,说:“我这里不缺什么,真有什么需要,会向王爷求助。”
“那就好,你接着休息,我先回去了,有别的事,尽快送消息给我。”
说完,阻止方真起身,苏子籍直接大步出去。
到了外面,也没看淮丰侯府管家,直接对洛姜及带来的几个府兵:“我们回去吧。”
洛姜跟上,几个府兵跟在身后,呈保护之势。
淮丰侯府管家见状,也分不清这位代王见了大公子是什么态度,只能陪着小心将人送出去。
弥漫着药味的卧房里,方小侯爷靠在床头,望着门口出神。
直到有人进来,他才回过神,问:“代王走了?”
“已乘车离开了。”
青年仆人回话,拿出一张纸递给方真,“大人,这是小的刚收到的情报,代王府出了血案,已有人送去皇城司了。”
方真在刚才就已听代王讲了代王府的事,此刻拿着属下收到情报仔细看过,不由叹着:“齐王太过暴虐了,封王庆贺的当天就报复,这是打谁的脸皮呢?”
将情报放到一边,想到代王之前的提议,又一叹:“难怪代王要充实府卫。”
别人就罢了,皇帝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
方真虽现在失了圣宠,在别人眼里仿佛再没前途了,但以他对皇帝的了解,这时对自己置之不理,不是真的恼了自己,或者可能是真的没顾上,皇帝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真的恼了,他的下场会像罗裴之前那样,大狱就是养伤之地。
淮丰侯的儿子又如何?
罗裴曾经是蜀王的左膀右臂,是朝廷上品级不低的治水能臣,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还不是因被迁怒,就下了大狱?
这两年,皇帝已是越发的圣心独断,脾气也越发不好,年轻时或还会听一下臣子的劝谏,现在若有人敢拦着皇帝的兴头,可能直接就会被拖走,随便安个罪名,就得蹲在大狱里。
不过,总算还克制,迁怒的不会杀。
这话说远了,这次齐王出手打脸,刺杀家将,代王府充实府卫,可所谓理所当然,水到渠成。
不仅仅整个朝野都会理解,怕皇帝也会理解。
方真突然之间,发觉刚才为什么自己觉得不对了。
就是这种水到渠成,行云流水的感觉。
“这是气数,还是权术?”
方真还真有点不寒而栗了,要说是气数,代王就是有大运,处处合道,要说是权术,也要晋至“大家”之境才有这种混然天成的感觉。
无论哪种都很可怕。
代王才十八岁呀!
“你去通知一下,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们在江湖人中宣扬一下代王府要招募武练教头的事,在羽林卫举行比武,谁都可以参与,记住,是私下进行,不要表露了自己的身份,懂么?”
方真阻止了自己的思考,这思考下去,太危险了,对面前的青年仆人说。
他现在在府中的人眼里,就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了,其实他只是看着凄惨一些,除了腿伤可能留根,人脉还在,兵权也有,就算被收了职务,凭他多年的经营也不会真的没人用,更何况,皇帝完全无视了他,挂着官职还在身上。
青年仆人点头:“请大人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次日清晨,代王府大门敞开,一辆车驾从里面行了出来、
从这辆车驾的规格,就能看出非王爵不能用,牛车内更布置得舒服,也许这辆牛车不是京城最奢华,但一定是京城中最舒服的牛车。
苏子籍第一次乘坐牛车时,就感受到了这个时代交通工具的“可怕”,像牛车这种代步工具,行得不算快,可就算是这样,行得稍微久一些,里面坐着的人都不会舒服。
在野道人控制下的王府生意做得更远、更大,一些早期苏子籍让寻找的东西,也陆续被送入京城,并用在牛车车厢内的改造上。
不懂行的人看一眼,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同,但真坐了,就会发现,比普通牛车坐着体验要好出无数倍。
可就算是这样舒服的牛车,穿着满套冕服要进宫拜见皇帝的苏子籍,还是觉得哪儿哪都不爽。
稍微一动,头上戴的冕就叮叮当当的珠子乱撞,里三层外三层的王服在夏天穿,绝对就是酷刑一样“享受”,幸现在还没入夏,苏子籍最多是坐在车里过了一会感觉有点闷。
用手掀开车帘一角向外看去,因左右骑士的保护,路过的街道,车辆都停靠两侧给车让路,路过百姓更纷纷站在路边,好奇朝车驾看来。
苏子籍的耳力好,能听到“这是代王啊!”“太子之子”“贵人”等字眼,可见他之前封王的事,应该让他现在成为了京城热度不低的名人。
抵达宫门处,有甲兵跟太监迎接,苏子籍一下牛车,就跪了一片。
“都起来吧。”苏子籍看了一眼,说。
为首的太监弓着腰,陪着笑:“奴婢奉命来迎代王,皇上可是等急了。”
这话说的,苏子籍忍不住想看看天上的太阳,今天可不是上朝的日子,他在刚刚亮了之后就出了门,抵达这里时,也才是辰时,可不算晚了。
到了殿门口时,太监进去通禀,苏子籍站在外面等候,不一会就看到一道身影急匆匆走出来,向苏子籍行礼:“老奴见过代王殿下!”
“赵公公,你的伤恢复的如何了?”苏子籍问。
来都不是别人,是跟方真一起去剿杀大妖,失败还受了伤的赵公公。
此时赵公公的一只胳膊用布条挂在胸前,脸上也有擦伤没好利索,看着有些凄惨。
苏子籍的这一问,倒是让赵公公微微红了眼圈,陪着笑:“老奴的伤不打紧,只是轻伤,还没恭贺代王您封王。”
这作态,凡是在宫中混得久了的大太监都会,苏子籍也没当真,也是一笑:“现在也不晚。”
说话间,二人就往里走。
等到了大殿,就看到一身黄袍的人正坐看过来。
苏子籍收敛了笑容,一脸庄敬行礼,话说,以前苏子籍当白身时,也觉得这套是场面功夫,现在才知道,不仅仅是礼仪是必须,这庄敬也是发出内心。
无知者无畏,深知者自畏,皇权的可怕,只有体制内的人懂。
“孙臣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皇帝叫起,苏子籍只能继续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皇帝神情有些恍惚看着面前向自己谢恩的年轻人,刚才苏子籍从殿外走进来时,穿着冕服的模样,就让皇帝一恍惚,仿佛看到了曾经最爱的儿子阿福。
等苏子籍来到跟前行礼,能看清楚了,并不是阿福,而是阿福的儿子,可仿佛看到了昔日太子的感觉,却依旧没有消散。
这种感觉很玄妙,说不上来是惊喜,是伤痛,是茫然,是懊恼,还是恐慌,甚至是一种无名之怨恨。
“皇上……”赵公公见状,只能压低声音,轻轻提醒了一下。
皇帝这才回过神,咳嗽了一声,慢慢说:“起来吧。”
“谢皇上。”苏子籍这才起身,垂首站在那里。
这老实的姿态,让皇帝不由得又深深看着,想到刚刚被送到跟前的情报,他有心等着代王向自己告状。
但接下来苏子籍都是恭敬着回答问题,并不提及之前被刺客杀入代王府的事,这是打算将这个哑巴亏自己咽下去了?
皇帝有些拿不准代王是在想什么,就打算静观其变,于是慢慢说:“代王,你是太子的儿子,太子朕素爱之,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