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阳道:“老伯,我告诉你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绝对没错。不是唬人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大的?”左少阳笑了,“前几天我去了你们恒昌药行,见你们一袋袋的药材都是这样随意堆放在各个厢房的隔间仓库里,虽然码得很整齐,不过,老鼠啊、虫子啊只怕不会客气的吧?”
祝药柜一拍大腿,道:“就是啊,这个最让我头痛的了,每一年这么损失的药材差不多有两三成!多的年有四五成!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变成水,心痛啊!老弟,你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我少不了你的好处!”情急之下,祝药柜跟左少阳也套起近乎来了,称他为老弟。
左少阳在现代社会中医院就是管中药房的,中药的存储有严格的要求,不过,套用现在技术在古代用不了,比如现代中药房仓库都是现代温控管理,中药饮片很多都是用塑料袋密封之后进行真空处理,有的还用充填氮气等办法进行杀虫防腐。这些现代化技术古代都没办法用,不过,力所能及的一些措施还是可以采用的,能一定程度上减少这种损耗。
考虑到这些,左少阳不敢把话说满了,不然给人夸夸其谈的坏印象,那就前功尽弃了,当下道:“我以前见过药材仓库管理的比较好的,虽然也有虫蛀鼠咬霉变,但不会像你损失这么多,我说来你听听,觉着有用你就用,若不靠谱就别用。至于报酬嘛,呵呵,你看着给就是。”
左少阳咂了一口茶,慢慢道:“药材储存中会虫蛀、发霉、泛油、变色、变味,这些都会影响药材的质量。导致这些变异的原因很多,先从大的方面说吧,空气、湿度、温度、日晒、霉菌、虫害都会使药材变质……”
左少阳没办法跟他解释空气中氧气、臭氧等对饮片造成的化学反应导致了泛油,只能用中医的外邪理论来解释道:“风寒暑湿燥火六淫外邪,不仅可以伤害人的机体,也能对药材造成损害的。”
“就好比这泛油,它就是是因为风邪和暑邪损害饮片造成的!会使药材气味散失,质量变差甚至丧失药效。所以,要尽量缩短这其中的过程,那么,炮制好的饮片就不要久贮,最好是订购之后再炮制,炮制好了马上运走。”
“自然不行,除了风邪,暑邪也会损害饮片,饮片最适合的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这种天气比较适合饮片的保存,但是在三九暑天,暑邪也会损害饮片,导致泛油。而一些动物胶类药和树脂类药,会被暑邪影响而发软,粘连成块。对吧?”
祝药柜一拍大腿,道:“没错,这是最让我疼痛的问题了,比那虫吃鼠咬更让我头疼!特别是梅雨暑湿天,药材最容易霉变长虫了,一坏就是一大堆,心疼啊!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左少阳说的湿邪,就是只得空气中的湿度,在这现代,按照药材性质的不同,利用分仓保管的办法,利用现代化手段分别控制湿度,就能达到目的。古代是不可能做到的,只能因陋就简,不过,左少阳看过恒昌药行的仓库,发现他们的药材都是用麻袋装着,跟粮食一样层层叠叠垒放着,这也不奇怪,药材的储藏保管一般只有大的药材商才会涉及到。一般药铺医馆和小药材商,药材数量少,保管相对简单,所以这方面的经验总结积累比药材的炮制要落后得多。唐初时期药材的炮制都还处于比较低的水平,更不用说药材的保管储藏了。连基本的通风干燥的知识都没有。
祝药柜一愣,随即笑了:“对对,有道理有道理,是我太着急了,前面你说的这些,对我都很有用,不过呢,说实话,我宁可相信你说的是对的,但没有用过,也不知道到底效果如何。所以,我先给你一点酬劳,将来我按照你的方法用了,果真有效,那时候再补给你,如何?”
左少阳微笑点点头。他之所以选择药材的储藏知识,是因为这些知识不好保密,将来自己都要用的,使用的预防手段只要有效,别人很容易看了去学会的,难以保密,所以不如趁现在能卖一点钱就卖一点,再说这种技术只对祝药柜这样的大药材商有意义,自己将来也不准备从事药材生意,也用不上。
左少阳道:“要防湿邪,最重要的是存储药材的环境。药材仓库一定要能通风,同时又要容易密封,要采取防潮措施,你们恒昌药行的房子低于地面,这个容易积蓄水湿,因为水往低处走嘛。所以仓库必须垫高,最好是建吊脚楼。吊高三尺左右,可以隔绝地面的潮湿气。在吊脚楼下面的地面,要埋上生石灰、草木灰之类的吸湿物,在仓库里也要放上一定的木炭用来吸取仓库的湿气。还要在避风向阳的地方修一个晒药材的平坝。梅雨季节遇到有太阳的时候,要把药材拿出来晒晒。在雨季里,有必的话,甚至要用火炉温箱加热烘烤一下。特别重要的是,药材不能像你们那样一麻袋一麻袋叠在一起放,那样不长霉不生虫才奇怪了呢。”
“是,货架很简单,就跟书架差不多,每一层放一袋药材,上下左右要要足够的空隙通风,装药材的麻袋不要太大了,要不然堆在里面的药材会被捂坏的。药材对湿邪的敏感度不一样,有的特别怕湿,比如山药、泽泻、贝母等,受潮就会霉变。黄芪受潮就会变成绿色,当归受潮就会变成黑色,还有一些含盐的矿物类药材,遇潮就会溶化,蜜炙的药物,受潮之后会因吸湿而粘连,而且表面会生霉。粉末类的药,会吸湿而粘成块。但有些药材又必须保持一定的湿度,否则会风化。所以,要把这些药材根据他们对湿邪、暑邪和风邪惧怕的不同程度,分门别类分开不同的仓库进行存放。——知道应该把哪些药材归一类一起存放吗?”
“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的。说了你也记不住。先说别的吧。记住,存储药材,仓库一定要干净,清洁卫生是一切防治工作的基础,只有保证了仓库的清洁卫生,才能杜绝害虫感染途径,保证药材的质量。另外,用来储存药材的包装物也是有讲究的。请问老伯,你们的用什么装药材?”
“我刚才都说过了,风邪、湿邪、暑邪等外邪都会损害药材,除了仓库要通风、防潮、避免高温低温之外,必须采取措施尽可能把它们与这些外邪隔离。——知道怎么隔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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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阳微笑道:“老伯别说我贪财,货比货,这方法很重要,比刚才告诉你的更重要,一吊钱可买不到的。”
祝药柜呵呵笑了,又剪了两吊铜钱递给他:“先给这么多,等以后你的法子果真有效,我再补给你,决不食言!”
“行,我信老伯您。在说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说虫蛀。虫蛀的问题会涉及到刚才说的问题。——您老知道虫子最喜欢在药材的什么地方蛀食吗?”
祝药柜摇摇头,苦笑道:“我又不是虫子,我哪里知道,反正麻袋一解开,里面药材好多都被咬烂了。”
“嘿嘿,这些得注意观察,这些小细节也涉及到防虫的问题的。告诉你,虫子最喜欢在药材饮片重叠空隙处、裂痕处以及碎屑中啃食!而动物的皮肉内脏也是最容易被啃食的。被虫蛀过的药材,不仅重量减少,剩下的部分质量也会改变,因为虫子会分泌一些有害物质,导致药材变质,从医者角度说,会影响疗效,有的对身体还有害处,从药材商角度来说,这种药自然很难卖出去。”
祝药柜赞道:“你说得太对了,这些被咬烂的药材别人根本不肯买,只好成堆成堆的丢掉,唉,简直能把人气死!——你说,这药材怎么会长虫子呢?”
“这个原因很多了,很多药材采收的时候,把田间地头野外的各种虫子和虫卵带来了,在炮制时必须采用适当的办法杀灭虫卵,如果采用的炮制方法不当,就杀不了这些虫子。另外,仓库周围不卫生,杂草丛生,害虫便可能积聚其内,到开春就会飞进仓库里来,繁殖危害。有很多药材是特别容易长虫子的,比如半夏、人参、鹿茸、蜈蚣、枸杞子等等,必须特别注意防虫。——知道该怎么防虫吗?”
这一次祝药柜先把一吊钱剪下来递给左少阳,才道:“请老弟指点。”
“防虫的方法很多,简单说个两样吧。比如对抗同贮法。也就是把两种以上能相互抑制的药物以及有特殊气味的药物贮藏在一起,以便能相互克制。比如蕲蛇与大蒜瓣放在一起,全蝎与花椒同贮,硼砂与绿豆同贮等等。还有个诀窍可以告诉你,白酒在防虫方面有很好的作用,比如对一些容易长虫的动物类药,象白花蛇、九香虫,还有含油脂的药材如柏子仁、核桃仁,以及含糖的药材,如枸杞子、黄芪、大枣等,都可以喷洒老白干白酒之后,再进行密封贮存,可以达到防蛀、防霉的效果。这个方法也适用于人参等贵重药材的保存。”
祝药柜费力地用心记,可是左少阳说得比较快,而且很多东西都是他闻所未闻的,涉及到的药材又多,哪里都能记得住。
左少阳滔滔不绝又道:“防虫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注意事项,那就是防虫要跟防外邪六淫一起用。简单地说,就是密封储藏。也就是采用缸、坛、罐、瓶、箱等容器进行储藏。把药材装在里面,与外邪和虫害隔绝。当然,事先要进行杀虫处理,不能把虫卵和幼虫带进去。那密封再好也没用。密封的容器里和外面,要用木炭、生石灰等吸湿防潮。我说的这些方法适合比较贵重的药材,比如人参啊啥的。象你们药行药材量很大,用这样的方法就太费工夫了,而且成本太高,这时候就要用仓库密封法了,——知道怎么进行仓库密封吗?”
祝药柜苦笑摇头。
左少阳道:“这个很复杂,要因地制宜,不能嘴上谈兵的。——行了,我知道的药材保存方法差不多都告诉你了。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我。”
祝药柜脑袋里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他尽管从事药材生意几十年了,但对药材的保管贮存并没有系统学过,知道的一些经验也都很肤浅,听了左少阳说的这些,虽然不知道是否有效,但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的,似乎并不像是在说谎骗人,听着也挺有道理,想了想,索性把面前剩下的几百文铜钱全部推倒左少阳面前:“喏,这些全给你!”
“老伯这是……?”
“你刚才说得太多,我年纪大了记不住,你看这样行不行,”祝药柜扯开自己的钱袋,取出一小锭银子放在左少阳面前:“这是一两银子,加上刚才的一千文铜钱,请你到我们恒昌药行,具体指点我们如何存储药材,并帮我们修建一座你说的那种仓库。手把手教我怎么用你刚才说的方法进行药材贮存,如果这仓库的确有效。我再扩大修建。当然,如果证明你说的法子的确有效,我再重谢于你,我是个生意人,我知道你这主意的价值。你放心,亏待不了你!”
左少阳大喜,拱手道:“多谢老伯!我一定尽职尽责帮你们把药材贮藏搞好。力争把药材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嘿嘿”
“那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药行去!如何?”
“行!我先回趟药铺说一声,马上就来。”
“那我去药行等你!”祝药柜两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虽然还借力才能起身,但看样子比上次要轻松多了。
左少阳道:“老伯答应给我预支的一两五钱银子的炮制加工费,能否现在给我?”
“行啊。”左少阳答应了帮他修建药材贮存仓库,祝药柜很高兴,很痛快地答应了,取出钱袋,数了一两五钱银子递给左少阳,然后迈步往外走。
走到门口,祝药柜有站住了,回过身瞧了左少阳一眼。想了想,道:“嗯……,老夫最后补充一句,——如果你有什么急事需要用钱,我是说如果,你可以考虑把你先前炮制乌头那几味药的方子卖断给我,我出价一万文!不过,你卖断方子给我之后,除了你自己炮制用药和零售之外,不能向外批发,也不能把方子再卖给别人。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左少阳心想这几味药都是很重要的药材炮制法,所值的价值绝对不止一万文钱,也就是十两银子的价。虽说自己以后不想成为药材商从事药材炮制出售,但是,现在倒也不急着把这方子这么便宜就出售了,对自己来说,方子可是不可再生资源,特别是好的方子,总的数量并不多,卖掉一个可就少一个。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不过,人家也没有说死,只是说自己如果急需钱的时候可以考虑,那倒也不用把这条路堵死,特别是在自己家还欠着债有可能被扫地出门的情况下。所以,左少阳微微一笑:“行啊,如果我的确急着钱用,我会考虑的。”
祝药柜缓缓点头,背着手踱步出去了。
左少阳望着竹桌上那一堆铜钱,刚才已经剪散了,一大堆摊在那,不知该怎么拿。这时桑老爹提着茶壶进来,一眼瞧见桌上那堆钱,顿时两眼放光,陪着笑道:“小郎中,这是祝老汉给你的?”
“嘿嘿,我教他怎么贮藏药材,还要帮他修药材仓库,这是他给我的酬劳。”
“呵呵,你还挺有能耐的嘛。小郎中,你现在有钱了,嘿嘿嘿,你爹在我这欠的茶钱……,能不能……还了我呢?”
“我爹欠的茶钱?”
“是啊,喝茶的还有买茶叶的钱。赊账本上有签字的。”
“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当然,”桑老爹回头高声道:“娃子,把赊账本拿来!”
很快,有人挑门帘进来,却是桑小妹跟桑母,桑小妹拿着一本帐,道:“哥在大堂续水呢,给!”
桑母一眼瞧见桌上的一堆铜钱,眼睛都瞪圆了,恨不得伸手过去抢在怀里,便把手在围裙上搓了搓,道:“这么多钱,是祝老伯忘了拿走的吧?要不我给他收着?”
桑老爹笑道:“什么啊。这是祝老伯给小郎中的酎金!小郎中要帮你祝大伯修药材仓库!”
“啊?”桑小妹欣喜地望着左少阳,“你可真能耐!是吧爹?”
桑母提这个铜壶站在那,瞪圆了眼睛只是滴流转着瞧着竹桌上的一堆铜钱。
桑老爹则皮笑肉不笑打着哈哈,把账本从桑小妹手里接过,一边翻一边指给左少阳看:“喏,这里,还有这里,这里!”
左少阳细瞧字迹,果然都是老爹左贵的,有欠的茶钱,有欠的买茶叶的钱,欠的日子也不短了,有些不好意思,问道:“总共多少?”
“总共一百九十七文。”
左少阳拿起两吊刚才剪下来的铜钱递给桑老爹:“喏,这是两百文,剩下的三文钱不用找了。”
“那可多谢了。”桑老爹喜滋滋忙把两吊钱接了过来,很顺利地收到了账,他很是高兴,脸上的笑容很欢了:“你爹好久没见来喝茶了,最近挺忙的吧?跟他说一声,忙过来抽空来喝杯茶。”
“好的!”
桑母终于把目光从那堆钱上收了回来,哧溜吸了一声口水,陪着笑插话道:“小郎中,我们茶肆刚进了一些上好的蒙顶万春银叶茶,你爹也没尝过,你今儿个赚了这么多钱,要不给你老爹带几坨回去?”
桑老爹一愣,立刻也帮腔道:“对对,这可是贡品茶,好得很呢,带几坨给你爹尝尝?”
唐朝时盛行沱茶,也就是把茶叶压制成饼或者坨,吃茶的时候,掰下一块在茶碾子里碾碎,再用沸水冲煮,加上盐、花椒之类的调料。
左少阳不懂茶,特别是唐朝的茶叶,刚刚赚了这么多钱,心中高兴,问道:“一坨多少钱?”
桑母笑起来跟母鸡下蛋似的道:“咯咯,不贵不贵,都是老顾客了,一准算你便宜!咯咯咯”
左少阳问道:“我爹从来没吃过这种茶?”
桑母道:“那当然,说句老实话,你爹尽管喜欢喝茶,可以前喝得都是些一般的茶,这样的好茶,他是舍不得花钱的。幸好有你这样孝顺的孩子,挣了钱买好茶给他吃,他一准高兴!咯咯咯”
“是啊?呵呵,那行嘛,就买一点,回去让老爷子也高兴高兴。”
“哎呀我就说嘛,还是小郎中最孝顺了,”桑母回头瞪眼瞧着桑小妹,“那像你,不仅挣不了钱回来孝顺你爹娘,吃老娘穿老娘的不算,还尽惹你老娘我生气!”
桑小妹噘着嘴把脸扭到一边。
桑母把脸转过来瞧着左少阳的时候,脸上立刻换上笑容,连满脸的褶子都在开口笑一般,满口黄板牙冒着酸臭:“小郎中,这茶叶你爹准喜欢,来一斤怎么样?很便宜的!”
旁边的桑老爹也拍着胸脯道:“你爹是我们茶肆的老顾客了,经常照顾生意的,我们绝对算你便宜!吃得好了再来。就赚个回头客。如何?”
左少阳有些心动,问道:“一斤多少钱?”
“一百文三十文!”桑母抢着说道,又朝桑老爹使劲眨眼睛。
桑老爹立即会意,嘿嘿笑道:“对对。”
桑小妹跺脚道:“爹!娘!你们……”
“闭嘴!”桑母三角眼一瞪,低声道:“到外面续水去!快去!”
桑小妹应了一声,站着没动,一个劲朝左少阳使了个眼色,摇头。
桑母冲着桑小妹呵斥道:“干什么?还不快去?磨蹭什么?你这赔钱货!”
桑小妹这才噘着嘴走到门口,撩门帘出到外面,放下门帘,想了想,又回身躲在后面听着。
左少阳不太清楚桑小妹朝他使眼色是什么意思,不过估计不让自己买。他虽然不知道唐初的茶叶价格,但凭直觉也觉得这价格高了点,讪讪道:“这个……,贵了点,嘿嘿。”
“这还贵啊?”桑母瞪着小三角眼道:“小郎中,你是不懂茶叶行价,这差不多是进价了!说实话,我进价也就一百三十六文,这一斤茶叶也就赚你六文钱!”
桑老爹在一旁乐呵呵道:“小郎中,你也算是老茶客了,你也知道,这蒙顶万春银叶那可是贡品茶,要是清明时候,这茶是拿不到的!全都给朝廷上供去了。正二八经的贡品蒙山茶,要一两银子一斤呢!这还是去年贡品茶产多了要不了才有得剩下,是从手指缝里露出来的哟,分到我这总共只进了几斤,差不多都让祝老汉他们拿走了,就剩这么一点了,你不要转眼人家可就买走了。”
桑母脸上笑得更欢:“可不是嘛,要不是你爹是常客,你又是个极孝顺的人,我们感动你这孝心,才特意留下卖给了你,换做别人,我还舍不得卖呢。你想啊,你爹辛苦一辈子,养你这么大,你买斤好茶叶孝敬他,那还不是应该的呀?也就百来文钱,哪就差这么点钱呢?”
这话说得左少阳心中一动,倒也是,自己附身在老爹左贵儿子的身上,那也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了。自己穿越过来,还真没买过什么东西给老爹,老爹也就喝茶这么一点嗜好,现在花点钱买点茶叶给他,也算尽尽孝心,反正这点钱也不够还赵三娘的。尽管这茶叶贵了点,也就一百来文,算下来也就是人民币五百块钱左右,现代社会好茶叶差不多也是这个价了,贵也贵不到哪里去,就算让他们占点便宜,也算是对桑小妹给自己缝夹袄的回报好了。便不还价,道:“那行嘛,就来一斤好了。”从铜钱堆里拿了一吊钱递给桑老爹。
桑老爹和桑母互看了一眼,都咯咯笑了。桑母接过,转头对外面道:“小妹,帮小郎中拿一斤蒙顶万春银叶茶来。”
桑小妹就躲在门帘后听着的,不敢马上答应,快步走开几步,这才答应了,从厨房茶柜里取了个贴着红纸条写着“蒙顶万春银叶茶”的竹篮,又拿了个装铜钱的葛麻布的钱搭子,这才来到后院。
桑小妹把那竹篓和钱搭子放在竹桌上:“这些钱散了不好拿,用这钱搭子装钱吧。”
钱搭子是前后两个袋子,一般用来装数量大的铜钱的,有锁扣扣着不会漏出来,可以挎在肩膀上。桑小妹帮着左少阳把钱装进钱搭子里。
左少阳拿过那竹篓子打开盖子,见里面放着一坨黑褐色的茶,道:“这就是蒙顶万春银叶茶?”
“是啊。”桑老爹乐呵呵道,“这茶叶,冲了之后,汤色绿黄,透明清亮,香气清雅,味醇而甘,满嘴留香哟。你老爹识货,他一看就知道这是好家伙。嘿嘿”
桑小妹已经帮左少阳把钱都装进了钱袋,提起来放在他肩膀上。左少阳拿着那竹篓茶叶,喜滋滋告辞出了清香茶肆。
桑老爹和桑小妹一直送到门口,桑母笑嘻嘻道:“小郎中,那钱搭子你先用着,明儿个来喝茶,记着带来就是了。”
“好的!”左少阳回身挥挥手,走远了。
桑老爹和桑母哼着小曲回茶肆,眼见桑小妹瞪着眼怨恨地瞧着他们,愣了一下,道:“你傻站在这做什么?”
“爹!人家小郎中赚钱不容易,你干嘛连哄带捧的让人家买了这么多茶叶啊?还说什么按进价,这茶进价还不到一百文,你这不是骗人吗?哼!”
“小声点!”桑老爹嘘了一声,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懂个屁!他现在有钱我不赚,留着给别人赚啊?”
“赚钱也得讲个天地良心嘛,哪有你们这么狠的?再说了,人家家里急等着钱用,等着还债呢!”
桑母咧着黄板牙乐道:“这话你是说对了,告诉你,他这钱回到贵芝堂就得给人拿走!我不赚,他也花不了!他们贵芝堂现在只怕已经闹翻天了!”
“什么?”桑小妹大吃一惊,忙问道:“他们贵芝堂怎么了?”
“怎么了?嘿嘿。债主逼债呗!他们贵芝堂欠了这么多钱,人家债主都上门要债去了,挤了一屋子,弄不好啊,他们贵芝堂今天就到了头了!”
“啊?到底怎么回事嘛?”
嘿嘿,”桑老爹和桑母都面现得色,桑母道:“今天一大早,惠民堂的二掌柜倪二就来告诉我们说了,说贵芝堂赚的钱全部还了房东赵三娘,可是还欠一大笔没还清,赵三娘准备将他们全家扫地出门,把房子收回来,所以以后左郎中就没钱还债了。他知道左贵欠有我们家茶钱,好心来告诉我们一声,趁现在去追债,没钱就拿药材、值钱的物件啥的抵债也好,不行就拉他们去衙门。本来我们是准备去的,刚才见祝药柜一个劲拿钱给这小郎中,听他说什么药材保管的事,见这小郎中手里有钱,所以我们商量了,从他这把债收回来。这不,很顺利就收回来了!哈哈哈,小郎中现在回去,可就有热闹瞧喽!”
“啊?”桑小妹颤声道,“那你们叫人家还债也就罢了,怎么还高价让人家买茶叶?人家现在急等着钱用呢!”
“你这不是废话吗?有钱不捞,留给别人呀?你个傻子!”桑老爹左右瞧瞧,压低了声音道:“嘿嘿,还算你娘聪明,当初那王婆托媒,还想把你说给那小郎中,你娘一瞧他们就是穷星高照的穷酸样,就那样了他爹还要泡茶馆想清闲,这样的人家能结亲吗?别的不说,只怕连聘礼都出不起!所以你娘就说了,这门亲绝对不能结!我也是这个主意,现在怎么样,爹娘说的没错吧!你要跟了他?赶明儿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呀?”
桑小妹银牙暗咬,一跺脚,转身跑进大堂,噔噔楼梯响,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桑母和桑老爹对他们的先见之明和及时决断很是几分得意,不仅抢先于别的债主把帐收了回来,还顺带卖了一斤茶叶,赚了个对半的价,小发了一笔,太划算了。各自哼着小曲提着铜壶乐呵呵给茶客们续水去了。
桑小妹跑回房,把门关上,拉开衣柜,取出一块蓝布,摊在床上,回头看看门窗都关着的,这才跪在地上,从床下暗格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床上,又从床位铺盖下面掏出一把小铜钥匙,打开铜锁,哗啦一声,将小盒子里的东西都倒在了蓝布上,是几件簪子、项链、耳环之类的首饰,把盒子扔在床边,三两下把蓝布里的首饰包好,塞进怀里,急匆匆跑出门,下楼往外冲去。
桑老爹正在柜台后看账本,听到脚步声,抬头瞧去,道:“你去哪?”桑母正提茶续水,不知道女儿急匆匆出去做什么,也追出来问。
桑小妹一句话没答,飞奔着已经跑远了。
左少阳挎着钱搭子,从清香茶肆出来,径直往贵芝堂走。
他心里真是乐开了花,这一趟真是大有收获,赚了二两半银子,外加一千文铜钱,总共价值三千五百文,再加上先前替祝药柜炮制几付药的两三钱,还有那天夜里救那黑衣老者给的三钱银子,总共有四仟一佰文了。刚好够还房租!这还不算老槐村贾财主给的两匹绸缎和两床丝绵,随便也能卖个几百文呢。
他兴匆匆回到贵芝堂,离得老远便看见好些人围在贵芝堂门口,半条街都堵住了,里面传来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左少阳不禁心头一紧,急步跑了过去,到门口就愣了,只见一屋子人,除了老爹左贵和母亲梁氏之后,姐姐茴香跟姐夫侯普也在,赵三娘带着那一脸横肉的表哥斜靠在柜台前,另外还有**个人,或男或女,或坐或站,正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其中还有两个穿着衙门公服,好像古装电视剧里的皂隶。老爹左贵笼着衣袖垂头丧气坐在长条桌后面。母亲和茴香站在他身后,脸上陪着笑跟那些人说着。姐夫靠在门边,也是一脸沮丧。长条桌上放着那一匹多布料和丝绵,茴香已经割了一小半回去给两个孩子做了过年新夹袄了。桌上的是剩下的。
只听堂中一个中年壮汉两手抱肩,冷声对老爹左贵道:“左郎中,看着你人老实,我这才贷给你银钱,可是你也太不地道了,大过年的我没来要债,想着让你们家好生过个年,你倒好,赚了钱,先就还给赵三娘了,听说赵三娘放了话了,正月十五你们交不上房租,就让你们退租走人,还要把药材留下抵债。那可不成,你欠她的是债,莫非欠我们的就不是债了么?你欠我连本带利总共七百三十文,今天还不上,我可就要先把药材拉走了。能值多少值多少!这一匹多布料和丝绵,也值几百文,也要拿来抵债!”
一个妇人哼声道:“这话可不对,左郎中欠你的是钱,那欠我的也是钱。他还欠我八百六十文呢,比你还多。药材和布料丝绵可不能都给你!”
一个穿着长袍带着幞头的书吏陪笑道:“还有我呢,我的没那么多,也就三百文,左郎中,侯普,你们先把我们少的债还了吧,我们也就不来打扰了,这大过年的看着也不好看不是?”
书吏身后一个皂隶也道:“是啊,左郎中,我们找侯普大哥要债,他没钱,我们知道他借钱都是给你还债的,听说你有钱还赵三娘,而且已经还了差不多五千文了,你有钱还她,怎么不先把我们这些小债主打发了呢?欠我们的也就两百来文,我们也是有家有口的,等着这些钱过日子呢。今天是厚着脸皮上面要债了。这利钱给不给两可,本金先还了吧。”
另一个皂隶连连点头:“是啊,欠我的只有一百五十文,不过班房的王小四、户房的刘老七,还有门房老洪头,他们托我一并要债,欠的也不多,一个人也就两三百文的。就先把我们的还了吧。他们的借据也都给我了,在这呢。”
一个老妇佝偻着身子道:“那可不行,钱少的债也是债,凭什么先还少的?我老头子躺床上都大半年了,等着钱买药瞧病,左郎中,你就可怜可怜我老婆子,先把我的这三百文的债还了吧,利钱不要了本金还我都成!”
先前那大汉冷声道:“你们不要随你们,我们的利钱可是要要的,放贷做什么,不就是图个利钱吗?”
一个中年妇人道:“我的利钱也是要要的,八百文呢!都欠了一年多了,不要利钱我可亏大发了!”
“我的利钱不要了,只有一百文,先还了我吧,我好走人,呆在这你不好看我们也不得劲!”
“就是,先还了我们的吧,我们债少……”
剩下几个也嚷嚷着。
赵三娘一直冷眼旁观,这会儿才扭着腰姿迈步过来,两手抱肩,冷笑道:“你们说完了没有?搞清楚!他贵芝堂租的是我的房子,这房钱可不比一般的债,那是必须先还的。不还我可以把他们扫地出门,你们能吗?所以,他先还我房钱,那是天经地义的,还清了我的房钱,再还你们的欠债。走到哪都是这理!”
那放债的大汉上下打量了一下赵三娘:“你说什么?凭什么你的房钱要先还?你吃剩了才归我们?都是债,我管你什么房钱瓦钱,欠老子的钱就必须还!第一个还!还不了老子就拉药材拉东西!”
“你敢!”赵三娘身后横肉表哥屠铁头迈步过来,一脑袋将那大汉撞了个趔趄。
这大汉已经很壮实了,可比赵三娘的表哥还是矮了半截,抬头望他比自己壮实,有些气馁,脖子一梗,色厉内荏道:“你耍什么横?贵芝堂欠我们大家的钱,我们来要,有什么不对?”
他把其他债主拉上,显然是想扩大统一战线,一致对抗赵三娘。那些债主得知赵三娘要先收回全部房租,才让贵芝堂还其他人的债,而贵芝堂的钱显然不够还的,都很着急,但见赵三娘的表哥如此霸道,单个不好对抗,联合起来才是上策,也都有此意,便纷纷点头,那佝偻老妇反正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家里也的确等着钱用,这当口并不怕人家耍横,颤巍巍过来道:“三娘,你就行行好,这点银子你们多了也不多,少了也不少,我们可是等着救命的。还是抬抬手先还我们吧。要不然,反正也活不成了,我老婆子……只好吊死在这贵芝堂了。呜呜呜”
老婆子一哭二闹三上吊,赵三娘却不退让,冷笑道:“你老要吊死我也不拦着,但这房钱,必须先还我,药材、布匹还有一切值钱的东西,还清我的房钱之前,一样都不许拉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众债主相互看了一眼,相互有了鼓励,一起鼓噪:
“凭什么?”
“我们就拉,看她能怎么办?”
“难不成还能把我们给吃了?”
“上衙门评理去!”
……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
左少阳迈步正要进门,忽听得街对面一个声音十分得意:“哈哈,欠债不还,那么多债主找上门,还缩在那当缩头乌龟不吭气,十足无赖!这样的人也开药铺,嘿嘿,嫌命长的才敢去他们贵芝堂看病!”
左少阳回头一瞧,正是惠民堂的二掌柜倪二,抱着肩膀在对面瞧热闹。他身边还有两三个店里的伙计,也帮着腔讥讽嘲笑着:“就是嘛,这种赖账不还的人当郎中,这付德性,给人看病不知害了多少人哟!”
左少阳立即猜到了,这些债主肯定是惠民堂这倪二挑唆来的,不然不会一下子来得这么齐整。
他猜得没错,倪二上次灰溜溜回到惠民堂,把经过添油加醋这么一说,把大掌柜倪大夫气得鼻子都歪了,他不知这个生意加点钱本来可以做成的,就是倪二这张臭嘴给搞砸了。倪大夫对这个治疗中风的方子是志在必得,决定最高可以出一百两银子买,倪二出了个主意,说只需要最多花个几两银子就能搞定,倪二知道贵芝堂欠了很多债,他的主意便是挑唆这些债主同时来找贵芝堂要债,那时候贵芝堂没办法还债,自己再出面买方,贵芝堂逼不得已,肯定会卖方子的。
倪二挑拨是非的本事还是不小的,经他这么一挑唆,所有的债主这一刻都来逼债,而倪二却乐滋滋在街对面看热闹,还不时冷嘲热讽的,就等着最后时候出手,趁人之危好把方子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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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铁头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攥了攥拳头:“怎么样?想打架?一个个来还是你们一起上?”
那佝偻老妇一拐一拐上来,叫道:“你要打就先打我老婆子好了,反正没钱我也活不了了,打啊,你打啊……,哎哟!”
佝偻老妇被那屠铁头一脑袋撞倒在地,嘴角出血,不停惨叫。
屠铁头得意洋洋道:“怎么样?我可告诉你们,我铁头谁都敢打,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敢上来的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这些债主尽管目标相同,却不是拧成一股绳的,特别是几个小债主,欠的钱也就一两百文,犯不着为这打架拼命,都缩在一旁不吭声。那几个男子是欺软怕硬的,见这大汉这架势,哪里敢上来惹事,都退了两步,几个妇人也就是嘴上厉害,见到横的还是怕吃亏,现在见这屠铁头连老妇人都打,哪里还敢上前。把老妇搀扶起来,畏畏缩缩躲到了后面。
屠铁头一声冷笑,把脸转了过来,蒲扇大的手掌伸向左少阳:“把钱袋给老子!”
左少阳道:“你们讲不讲理?”
屠铁头一愣,随即大笑,把光光的大脑袋冲着左少阳冷笑道:“讲理?讲啊,来,跟老子这脑袋瓜子讲吧。”
茴香抢步上前,挡在左少阳面前,厉声道:“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想抢钱吗?”
“让开!”屠铁头晃了晃光亮的脑袋,冷笑道:“别以为你是女人老子就不会动手,刚才你也看见了,女人老子一样的打!”
左少阳猛地一把扯开姐姐茴香,跨出一步,盯着屠铁头,攥紧了钱袋口,抖了抖里面的铜钱,这当儿真要开打,便拿这袋钱当流星锤使,照他脑袋招呼了。
屠铁头到被左少阳这气势弄得一愣,拧了拧脖子,把脑袋对准左少阳的胸口,厉声道:“把钱给老子,否则,别怪老子的脑袋不客气……哎哟!”
屠铁头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痛,惨叫一声,伸手抹了一把,一手的全是鲜血,脑袋瓜不知被何物所伤,小孩撒尿一般往下淌血。赶紧把手在脑瓜顶上一摸,才发现脑袋上几道血槽,不知不觉中已经受伤了。惊骇之下,望向左少阳。
只见左少阳肩头蹲着一只小松鼠,正用冰冷的小眼睛盯着他。四只爪子上是血红色,还往下滴着血。
他没瞧见,旁边的人却已经看见了,刚才一道黄影从房梁上跃下,落在屠铁头光脑袋上,随即又纵身越过空中,落在了左少阳的肩膀上。这才看清是一只可爱的小松鼠。随即听到屠铁头惨叫声响起,这才发现,那可爱的小松鼠已经给了屠铁头的光脑袋几爪子。
左少阳又惊又喜,扭头瞧着小松鼠,想不到这小家伙如此厉害,想起苗佩兰说过,她发现这小松鼠的时候,看见几只黄鼠狼正跟这小松鼠的父母两只大松鼠打架,大松鼠把黄鼠狼咬得鲜血淋漓的,还抓瞎了一只黄鼠狼的眼睛,后来寡不敌众才被咬死的,所谓虎父无犬子,两只大松鼠如此厉害,这小松鼠如此凌厉也就不足为奇了。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小松鼠懂得护主。其实,小松鼠如果从没睁眼就开始由一个人饲养,小松鼠就会非常忠于主人,并不亚于狗的忠诚。左少阳平日亲手喂它吃的,晚上放在枕边一起睡,早夕相处,小松鼠跟他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所以眼见主人受到威胁,立即出击救主。
屠铁头终于发现是小松鼠搞的鬼了,气得哇哇狂叫,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抓向小松鼠。这小松鼠嗖的一下跳上他的胳膊,顺着两下纵到他肩膀上,刷刷两下,屠铁头光头上又多了几道血槽。
屠铁头气得两手乱挥,要抓住小松鼠摔死踩扁,可小松鼠在他身上乱窜,就是抓不住。片刻间,屠铁头脑袋、脸上、脖子上,手上,都是鲜血淋漓,若不是他还算聪明,拼命把眼睛闭紧。两手在眼前乱挥,眼睛才没受伤。
左少阳又惊又喜,叫道:“黄球,行了,快回来!”
小松鼠立刻停住,身子一纵,蓬松的大尾巴在空中飘荡,轻飘飘落在了左少阳的肩头,嗖地转身过来,小爪子血红,蹲在那冷冷瞧着屠铁头。
屠铁头不知小松鼠已经离开他的脑袋,兀自在双手乱挥乱抓,嘴里狂吼着。围观众人眼见他被一只小松鼠戏弄成这样,都很开心,反正他闭着眼也看不见,都哄笑起来。
赵三娘眼看屠铁头血淋淋的脑袋,不禁打了个寒颤,忙道:“表哥,行了,没事了!”
屠铁头也发现小松鼠不在身上了,伸手抹了一把眼前的鲜血,睁开眼,正瞧见左少阳肩头那目光冰冷的小松鼠,吓得一哆嗦,噔噔倒退了好几步。
左少阳乐了,道:“现在呢?讲道理了吗?”
屠铁头惊恐地望着那小松鼠,心想这小家伙肯定是这小郎中饲养的,它现在还小,已经如此厉害,再大一点,牙齿也长出来了,小爪子更尖锐的话,肯定能轻松地切断自己的颈部血管,或者洞穿自己眼睛,真是太恐怖了,还是不要招惹的好。禁不住又倒退了两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讲!讲理!我讲理!”
左少阳笑了笑,见屠铁头一脑袋鲜血还在不停流淌,便走到柜台取了一小瓶止血药粉扔给屠铁头:“喏,止血的,倒在伤口上就行了。——收钱的哟,一瓶十文钱!”
“是!是!多……,多谢!”屠铁头接过药瓶,先从怀里掏出钱袋,数了十文钱放在左贵的长条桌上,这才拔掉塞子,把药粉哗啦啦抖得满脑袋都是,白的红的花花绿绿,显得十分的滑稽。
这药是左少阳前些天按照后世配方配制的,止血效果很好,很快屠铁头的伤口鲜血就制住了。
赵三娘瞧了那小松鼠一眼,壮着胆子道:“小郎中,你既然要讲理,就不该让你那鬼东西伤人呀!”
“三婶,你刚才也看见了,我问你表哥讲不讲理,你表哥要用铁头来给我讲理,他要动粗,我的黄球才出手的。”
“那……,那你要讲什么理?”
“你答应了允许我们延迟到正月十五之前交清房租的。现在还有好几天,为什么现在就逼我们交房租?”
赵三娘讪讪道:“我这不是看他们逼你们,生怕你们把钱都还了他们,没钱还我呗。”
“我们先前就已经说好了,正月十五我们没钱还你们,我们自己走人就是。”
“那不行啊,我们说好了到时候还不了我的债,你们得用药材和值钱东西抵债的,可现在他们要拉走药材,这就不合我们的约定啊。”
左少阳愣了一下,道:“那是我们还不了债的情况下,才用药材东西抵债。”
“还是的,”赵三娘溜溜道:“这些药材和值钱的东西就是我房租的抵押。你把这些抵押的东西都给了人,我的房租就没得保障了,你这就不讲理了嘛!”
“你怎么知道我们正月十五还不了帐?告诉你,我已经跟恒昌药行的祝药柜定了协议,我帮他们炮制药材,修建药材仓库,他们给了我定金,以后还每个月有一两五钱的加工费。三个月就能把你的房租交齐!”
此言一出,一屋人都是惊喜交加,左贵抬起头望着他,脸上满是惊诧不信之色。梁氏更是欢喜得不知说什么好。茴香喜道:“弟,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左少阳从怀里掏出钱袋,扯开了,把银子都倒在手心里,递给老爹左贵,道:“爹,这是二两八钱银子,钱搭子里还有铜钱六百七十文,”又压低了声音道:“本来有一千文的,我替您还了清香茶肆的茶钱,又买了一斤蒙顶万春银叶茶。嘿嘿”说罢,把那竹篓放在左贵老爹的桌上。
左贵两手捧着那银子,枯瘦的双手不停地哆嗦着:“这个……,真是祝药柜给的定金?”
左少阳笑了:“爹,我还没那胆子坑蒙拐骗劫道抢钱去。嘿嘿,这真是祝药柜给的定金,托我给他炮制几种药材,还让我帮他修一座药材仓库。他正在药行等着我的,我说回来放了钱就去的。偏巧遇到遇到这事。对了,祝药柜的这两天就要过来跟您签协议。”
“好好!”左贵高兴得脑袋都有些懵了,鸡啄米一般不停点头,完了才想起又问道:“协议?什么协议啊?”
“就是帮他们炮制药材的协议啊。”
“炮制药材……?”
“就是我上次炮制的药材,祝药柜很满意,已经预定了一年的。嘿嘿”
“哦,好好!”
梁氏欢喜的不停抹眼泪:“这下好了,有钱还他们的债了,老欠着人债,总是不好的……”
听了这话,众债主都是一阵欢呼,那佝偻老妇哆嗦着伸出手道:“小郎中,太好了,劳驾,先把老婆子的债给了吧!”
先前那被屠铁头一脑袋撞伤的放贷大汉也挤了上来,满脸赔笑道:“小郎中,常言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先还了我的账,以后有难处,还可以来找我们借呀,多少都可以的。”
“先还我的吧,我家老小急等着钱吃喝呢。”
“还有我!我老婆病着呢”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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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主们都围拢了上来,只是都害怕左少阳肩头上那利爪小松鼠,不敢靠近,伸着手眼巴巴望着他。
左少阳心中感叹,当真是欠债的是大爷,要债的是孙子,不光现代生意人之间是这样,原来古代也有这样的,眼望左贵老爹:“爹,要不,先还这些人的债吧,他们也都有难处。”
众债主一头,满心欢喜道:“小郎中真是好人,先还我们吧!”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左贵高兴地眼睛都湿了,频频点头:“行,行!还他们,先还他们。”
左少阳对众位债主拱拱手,道:“诸位,多谢各位在我们贵芝堂遇到难处时借贷给我们,我们绝不是有钱不还的赖账之人,现在有钱,肯定会先还你们的。都带了借据的吧?一个个来。按借据还钱……”
众债主一起掏出借据,举在空中晃着,都乱嚷着:“先还我的!”
“别着急,我们贵芝堂欠你们的钱总共三千两百文,现在有三千四百多文,足够还你们的了。都别急,都能还上……”
“慢着!这钱不能还他们,我的债要先还!”耳边传来赵三娘的声音,赵三娘害怕左少阳肩膀上的小松鼠,刚才不敢争辩,现在见左少阳没有用小松鼠作为威胁武器,而是老老实实讲道理,听他要把钱都还了别人,顿时急了,出声叫道。
左少阳转头望向他:“三婶,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已经跟恒昌药行定了合约,三个月的加工费就能还清你的房租。我们租你的房开药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的房租会给你的。”
“那不行,大郎,可我们约定的还债时间是正月十五!不是三个月!这些房租可都是你们这些年拖欠的房租,本来应该年前就还的,我三娘心眼好,缓了你们到正月十五,债不过年,这是大年的最后一天,一刻也不能再缓,十五那一天,必须全部交齐!所以,恐怕等不到三个月之后你赚的加工费了。既然你现在拿到了钱,那是必须先还我房租的。你们占了我房子开药铺,自然先给我交房租。别的债那都得延后!”
赵三娘环顾四周,一眼看见那几个衙门书吏,还有脸上有了笑容的侯普,上前两步,冲着左少阳道:“你刚才说了要讲道理的,咱们就讲道理!”她手一指侯普几个人,道“这有衙门的人,他们是懂王法的,他们凭良心说一句,房租要先交,是不是这理?”
唐律虽然没有规定这么细,但衙门处理这类案件,通常的做法是房租具有优先性,要先于其他普通的债给付的。侯普他们几个书吏都是衙门老资格了,自然知道这一点,相互看了一眼,都低下头不做声。
这神色显然是默认了,赵三娘十分得意,打嘴巴仗她可从来不怵,仰着脸对左少阳道:“大郎,三婶也是个讲理的人,房租是要先交的,交了我房租之后,有剩下的才还他们的债。这没得商量!”
左少阳对唐朝衙门的做法自然不知,但从侯普他们的神色上已经看出来这个结果了,很有些意外,陪笑道:“三婶,能不能打个商量,这钱就算全部还了你,还还是不够的,能不能先还了他们,后面我再还你,哪怕给点利息都行。”
“我不要利息,我又不是放贷,要什么利息!”赵三娘冷笑道,“我就要房租,而且,债不过年,这是规矩,我也把话都说出去了,整个石镜县认识我三娘的人也都知道了,正月十五我要是收不着这钱,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去?”
“到十五号,我们会想法还你的……”
“不行!十五日那是最后期限,不是那一天才还,现在有钱当然现在还!”
“三娘,你就再等几日嘛,我们保证能在十五日还清你的钱就是……”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能在这几天就赚到四千文?”
左少阳暗自苦笑,这话倒也不错,离正月十五也就几天了,祝药柜是从来不赊账的,他肯先预支给自己一个月的加工费已经是例外了,药材仓库还没影,就先预支给自己二两银子,再要开口向他借四两银子,数量这么大,不仅难以开口,由于炮制药材是否好卖还不得而知,贮存药材的仓库是否管用也不清楚,又知道他们贵芝堂负债累累,这种情况下,再借四两银子给自己,换成谁也不会答应的。他恒昌药行又不是钱多的没地方放了。
梁氏在一旁陪笑道:“三娘啊,实在不行,我们堂里不是还有药材和家具这些担保吗……?”
“左家的,说句话不怕你恼,我可不稀罕这些个药材,值不了什么钱!我要现钱!——对了,你可以把药材家具折现还他们的债啊,反正眼下既然你有钱还债了,就得第一个还我,要不然,我……,我就上衙门告你们去!”
放贷的大汉等债主纷纷道:“我们可也不要药材哟!”
“他们那些药材我看过了,都是值不了什么钱的!”
“家具也很破旧,不值钱!”
“算了,这样争也不是个办法,干脆上衙门去!”
一个妇人绝望地抹着眼泪道:“上衙门就上衙门!要是官老爷眼睁睁看着我孤儿寡母活活饿死,不把钱判给我,把钱判给了她赵三娘,我……,我就一根绳子吊死在他贵芝堂!反正也活不成了,呜呜呜……”
大堂里顿时乱成一团。
左贵一家人见状也慌了。钱就这么多,还了这些债主的就还不了三娘的,而三娘却一文不让非要先还她房钱。两下僵住了。两边都要上衙门,古代打官司是很丢人的事情,特别是被人告到衙门,古代民事案件经常用刑事手段处理,败诉方除了赔钱赔礼之外,还常常被衙门认为是刁民而责罚打板子,甚至上枷锁锁在旗杆下示众月余。如果事情闹到这地步,虽然还不到枷锁示众的地步,但药铺肯定声誉扫地,以后也就甭开了。
就在这时,便听见大堂外有人高声道:“且慢!”众人转头望去,便看见惠民堂的倪二倪二得意地笑着,踱着方步走了过来,“我有个办法,可以让贵芝堂马上赚到五千文,足够还你们所有的债的!”
赵三娘等人都瞪眼瞧他。
倪二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银闪闪的:“喏,这是五两纹银。左郎中,还是上次那件事,把那治中风的方子卖给我,作价五两。钱货两讫,你不就有钱还债了吗?呵呵,还是我们惠民堂好吧?扶危济困,帮了你们大忙,你就不用如何谢我了,磕头就算了,马马虎虎作个揖就行了。嘿嘿嘿”
左贵眼中如同要喷出火来,盯着倪二,一字一句道:“你!你这是趁人之危!”
“哟!左郎中你这话说得,好好!我不趁人之危,我走还不行吗?你就等着他们把你拉去衙门丢人吧!”倪二说着,冷笑几声,背着手转身要走。
赵三娘急道:“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出五两银子买惠民堂的一个方子?”
“是啊,你也瞧见了,白花花现银就在这。他愣把我好心当成驴肝肺,说我趁人之危,所以我只能走了,你们慢慢跟他磨牙吧。”
那放贷的大汉和老婆子等人都涌了上来,围住了倪二:“你先等等,我们来劝左郎中。你别走,等等啊!”
“行,我倪二最好说话。我等你们。”倪二回身过来,两手抱肩,笑嘻嘻瞧着他们。
一群债主都把左贵夫妻围住了,七嘴八舌说了起来,或者高声威胁,或者苦苦哀求,或者声泪俱下,软硬兼施,便是想让左贵卖方子得钱还债。
梁氏早已经没了主意,瞧着左贵道:“老爷……,你看这可怎么办?”
左贵自然知道这方子的重要性,五两银子当真觉得亏了,只是,火烧眉毛的事情,哪里顾得别的,瞧着左少阳:“忠儿,你的意思呢?”
左少阳对这个方子却不怎么看重,他肚子里这样的方子还有不少,卖掉一个也无妨,只是,惠民堂倪二说话太难听,而且还要求作揖感谢,仿佛不是买卖,而是一次施舍。看来惠民堂这一次不仅想低价买到这个方子,还想借机羞辱一下贵芝堂,以换回面子,若是就这样卖给他,那贵芝堂的脸可就丢大了。外面这么多人看着呢。
刚才在茶肆,祝药柜曾经说过,如果自己急需钱用,可以考虑把炮制乌头等几味药的方子十两银子卖给他,现在没办法,只能如此了,宁可把炮制乌头的方子便宜卖给祝药柜,也不能受倪二这气。
想到这,左少阳大声道:“诸位能否稍等一会,我马上去筹钱来还给你们?”
那老太婆冷声道:“这话谁信你的?想金蝉脱壳吧?要是能筹到钱,你还用等到现在?早点把方子卖给惠民堂得钱还我们是正经!”
“我说得是真的!”左少阳急道,“前几天,我替惠民堂的祝老掌柜治疗风湿寒痹,他很高兴,愿意出一万文买我的方子。我这就找他去,把方子卖给他,就有钱还你们了!”
几个债主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该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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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倪二一听这话,大笑起来:“小郎中,你撒谎也该看个人,你知不知道,你说的祝老掌柜的风湿寒痹,是找到我们惠民堂我大哥给瞧的病,开的方,用的药,什么时候成了你小郎中的杰作了?当真是脸皮够厚的,哈哈哈”
左少阳也冷笑道:“我知道啊,你哥哥倪大夫给祝老掌柜用的是小活络方,而且用了乌头五枚,可是,祝老爷子吃了不舒服,而且是很不舒服,所以不吃你们的药了,改吃我的,一连吃了六剂,现在已经大好了,走路都没什么大问题了,这你不知道吧?”
倪二听他说得像模像样的,当时祝药柜服药之后的确很不舒服,曾经来找倪大夫质询过,当时倪二也在场,不禁心中有几分相信了,淡淡一笑:“哦,是吗?那你用了什么药给祝老爷子治好的?”
“我凭什么告诉你?想偷师学艺?”
“你说不出来,就说明是骗子!满嘴跑马!”
众债主本来有些将信将疑了,一听这话,又疑惑地盯着左少阳。
左少阳冷笑道:“是不是你随我去问一下祝老爷子不就清楚了吗?在这里费什么口舌。”
“得了,还是想金蝉脱壳,除非你说出我们用方有什么地方不对,否则就是胡诌,大伙别听他的!”
“行啊,你们用的是不是五枚乌头?”
“没错!”
“祝老掌柜的风寒湿痹年久日深,你们使用的乌头剂量太轻,所以治不好!”
“你说什么?我们剂量太轻,”倪二哑然失笑,得意洋洋一脸讥笑道:“那你用了多少枚乌头?”
“八枚!”
“哈哈哈,”倪二仰天大笑,“你也不怕风大了闪了舌头?八枚乌头?你知道医术上最大剂量是多少吗?——五枚!我哥已经用到了最大剂量,你还胡诌用了八枚?你当祝老爷子是大象啊,八枚!——诸位,他这显然是在信口胡诌,有史以来压根就没人用到这么高的量!我哥是当世名医,在京城给王爷和大臣都瞧过病的,他都只敢用五枚,这小郎中竟然说他用了八枚,不是胡说八道又是什么?”
左少阳冷笑道:“你不行还不许别人行?咱们别在这磨牙,一起去恒昌药行找祝老爷子一问不就知道了吗?你们跟我走,到了恒昌药行,如果你们还拿不到钱,咱们再去衙门也行!”
倪二听他说的胸有成竹,不禁也有些心虚了,眼看众债主也有些心动,自己满盘计划就要泡汤,赶紧厉声道:“你说祝老爷子肯花十两银子买你的方?纯粹就是骗人!我们惠民堂是行医的,都只肯花五两银子买你的方,他恒昌药行是卖药的,凭什么花这么多钱来买你的方啊?他卖药的买你的医方做什么?一听就是瞎编的!诸位,别听他的,你们想想,我就在这里,响当当的现银摆在这,他立马就能卖了方子还债他都不肯卖,为何巴巴地要跑去恒昌药行那么老远卖方啊?他还是想金蝉脱壳赖账!对这种赖账不还的人,只能告到衙门去!让县太爷打他们的屁股!”
那几个伙计也跟着起哄:“没错!走!上衙门,大伙都上衙门瞧热闹去呀。看这赖账不还的郎中挨板子打屁股,上枷锁示众啊!”
众债主被这倪二搅得头都晕了,听着也是这么回事,都闹哄哄嚷着要拉左郎中去衙门击鼓告状。
左少阳急了,都是这倪二在捣鬼,眼下只能放小松鼠黄球制住倪二,然后说服债主们跟自己去找祝药柜卖方,拿了钱还债,正要动手,便在这时,忽听得有人高声道:“等等!欠债还钱,还你们就是,为何要逼人上衙门?”说话间,一个女子涨红着脸,手里拿着一个蓝色小包裹,迈步进了贵芝堂。
左少阳抬头一瞧,来人正是清香茶肆的桑小妹!
“小妹,你这是……?”
桑小妹走到左少阳面前,将手里的小包裹递给他,低声道:“左大哥,这里有纹银五两,我当了奶奶给我的首饰换的。你上次答应了,凑不够钱还债,就跟我借的。眼下救急,你先用着还债吧。”
左少阳低声道:“这是你奶奶给你做嫁妆的……”
桑小妹红着脸道:“给你不也是一样?赶紧拿去还债吧!”
左少阳很为难,他本想告诉桑小妹自己能找祝药柜卖方换钱还债的,可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人家一个大姑娘拿出嫁妆来给自己还债,如果断然拒绝,那桑小妹以后不成为满城人的笑柄才怪呢!
没等他说话,桑小妹已经将那包银子往桌上一放,羞红着脸转身飞奔出了贵芝堂,钻出人群不见了。
赵三娘站得近,他们的话都听见了,禁不住眉开眼笑道:“大郎,看不出你这怂样还有桃花运哟,人家桑家小妹连嫁妆都拿给你还账了,嘻嘻,这不就妥了吗?两边都有钱还了,你也不用迫不得已卖方了,等你三个月赚到了加工费,把首饰赎回来还了桑家小妹,又或者不用还了……,呵呵,那是你们的事情了,总之皆大欢喜嘛!”
左少阳苦着脸干笑两声,望向老爹左贵:“爹,你看这……”
左贵压根不知道王婆给儿子去桑家托媒,桑家没表态的事情,一时不知道桑家小妹为何如此仗义,一下拿出五两银子给自家还债,而且还强行留下的。有些惊愕地望望左少阳,又瞧瞧老婆梁氏:“小妹为何要把嫁妆当了给我们还账?”
梁氏瞒着左贵请王婆去桑家说媒,桑家小妹现在这么做,肯定与这有关系,听左贵问起,生怕左贵知道了真相发火,不禁有些心虚,不知如何回答,讪讪陪着笑瞧了一眼女儿茴香。
茴香也陪笑道:“爹,想必是桑家老爹让她来的,桑家老爹挺仗义的,您又是他们家茶肆的常客,听说我们家有难处,就帮帮喽。”
“那也不用当了嫁妆呀。”
“这个……,哎呀人家开茶肆本钱大,一时周转不开,拿不出这么多的钱,又要救急,只能先动用小妹的嫁妆呗。反正以后可以赎回去的嘛。”
“是吗?”左贵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总觉得这事很蹊跷。
赵三娘有些急了,生怕左贵不同意借桑家的钱,忙也说道:“左郎中,人家桑家仗义,愿意借钱给你们还债,那就收下呗。刚才大郎不也说了吗,恒昌药行愿意要跟你们签一年的炮制药材的契约,一个月一两五钱,四个月就够还她的了。到时候赎回来还了他,再给些利钱不久行了嘛?——你们家大郎可真有本事,一个月一两五钱的工钱,啧啧,这可是笔大买卖啊!”
佝偻老妇也过来陪笑道:“是啊,听说桑家老爹是最仗义的了,好多茶客喝茶没钱,都给赊账呢。很好说话的。”
其他债主也帮着说话,都把这桑家老爹说成了仗义疏财,扶危救困的及时雨了。
这一通帮腔,把左贵脑袋也弄乱了,忘了再琢磨其中蹊跷,又想着自己的确在人家茶肆赊了那么多茶钱,人家也没来追债,倒也算得仁义了,捋着胡须连连点点头,叹了口气:“哎,想不到危难之处,还是桑老爹仗义啊。既然这样,那就收下吧,先还了债。不过,咱们一定要想法设法筹钱,尽早把人家嫁妆赎出来才好!”
梁氏等人急忙点头答应。
有了钱自然就好办了,两下加起来的钱不仅够还所有的债,还余下了几百文。
惠民堂倪二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瞠目结舌傻了好一会,攥着那锭银子,正要说话,眼见茴香恶狠狠瞪着他,不禁打了个激灵,生怕这泼辣的妇人得了空又要笤帚伺候,赶紧蒙着脑袋带着几个伙计钻出人群,慌慌张张走了。
赵三娘和诸位债主没想到到头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都很高兴,债还了,先前说了不少狠话,这会子脸面还是要挽回的,相互有说笑起来,都夸左郎中家有个会挣钱的好孩子,才这么些天,就筹到了这么多钱还债,以后钱周转不过来,还来找他们借。又说桑家仗义扶危救困,说了半晌,一众债主这才各自欢喜地散了。
赵三娘见他们都走了,这才低声对左贵道:“左郎中,咱们以后还是好街坊,说实话,我还就喜欢你们这种实诚人,把房子租给你们,我也放心。不过,人太老实了也不行,所以,我得给你提个醒,免得你将来吃亏。”
左贵倒也很理解赵三娘追债的心情,毕竟欠人家钱太多太久了。所以她有些过分的地方,也不在意,听她这么说了,忙拱手道:“请三娘指点。”
赵三娘把声音压得更低了,道:“你知道这些债主今天为什么同时一起来逼债吗?”
左贵摇摇头,也觉得有些不妙。
“是惠民堂的倪二!他挑唆的,添油加醋不知道说了多少你们的坏话呢,说若今天大家要不到钱,以后你们就不可能有钱还,这债也就别指望要了。所以才一股脑来了,往死里逼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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