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个飞贼的身上了!但愿他没睡觉,及时能发现自己插的标志。
他一路躲躲藏藏,好几次差点被巡街的捕快和民壮发现,好在才刚刚宵禁 ,巡查的力度还没有这么严,这才心惊胆颤有惊无险地来到清风寺外。找了根长长的枯树枝插在专卖店庙门口的草地上。祈祷那飞贼萧飞鼠能看见。
办完之后,他顺着小巷回到了药铺的后门。
二老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到厨房后门有人敲门,还有儿子憋着的声音叫门,梁氏又惊又喜,赶紧跑到厨房开了后门,左少阳气喘吁吁进来,靠在门上,一颗心这才落在肚子里。
左贵怒气冲冲喝问他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左少阳只说有点事耽误了。梁氏眼见儿子回来了,喜得心花怒放,忙不迭替儿子说话,又说儿子今天本事,一个方子就卖了一百两银子,另加一成分红,该高兴高兴才是,不要生气。
左贵想想也是,反正儿子平安回来了,怒气也消了。
左少阳没看见那箱银子,急忙问道:“钱呢?”
左贵老爹道:“已经 让你娘收起来了。我先前就说过,你自己赚的钱,你可以自己决定怎么花。你娘也只是替你保管一下。你现在能赚钱了,爹很高兴,爹知道你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不会乱花钱的。你现在在衙门定了十亩荒地种药材,那得花银子的……”
梁氏道:“还要留些给忠儿娶媳妇呢!”
左贵笑道:“你这老婆子昏了头了?一百两银子,十万文钱,你要一个个数,数到明儿天亮都数不完!还担心没钱娶儿媳妇?放心吧。对了忠儿,刚才我听你和祝老掌柜说桑家老母说的事情,说什么你有了钱就可以办了,刚才我不好问,到底是什么事?”
“真的没啥事。”左少阳呵呵笑道。
左贵脸笑容一敛:“你不说你以为我就不知道了?哼,她桑家要七万文的彩礼,才答应把桑小妹嫁过我们左家来,对不对?”
左少阳愣了一下,很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嗯,爹你咋 知道的?”
“从衙门回来的路上,你跟那打柴的苗姑娘说话,我先回来,路上被清香茶肆的王婆 给拦住了,说了桑家已经答应这门亲事了,只是要彩礼七万文。你们什么时候托媒去说的亲?”
梁氏苦着脸陪着笑道:“老爷,这是年前的事情了,那王婆说忠儿跟清香茶肆的三丫头挺般配,问我是不是说给合一下。我就同意了。王婆就是问了,他们当时没表态,一直托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同意的。”
左贵板着脸冷 冷 道:“这件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是,是我错了,当时只是想先探探口风,如果对方也有这个意思,再跟老爷说,然后托媒去正式提的,只是…….”
左贵厉声道:“我说过很多遍了,忠儿是我左家的独苗,这儿媳妇必须我亲自决定,你没长耳朵吗?”
梁氏吓得一哆嗦,两手搓着低着头,眼中都是泪。
左少阳忙道:“爹,算了吧……”
“什么算了!这是终身大事,如何能草率提亲?尽管桑家上次帮了我们,但桥归桥路归路,一码归一码,这份情我们会还,但跟结亲不能搭一块!你们没听说吗?前些天,他们那三丫头,当街发疯,还拿板砖要砍人,差点把惠民堂的倪大夫都拍死了。一个疯子能进我们左家当儿媳妇吗?”
左少阳帮着母亲嘟哝了一句:“当时娘又不知道啊……”
“不知道?就算没这档子事,这门亲也该斟酌,他们一个开茶肆的,大字不识几个,能配得上我们左家吗?别忘 了,忠儿的太祖那可是八品官,我们左家可是官宦世家,儿媳妇草率就这么定的吗?万一他当时要是答应了,这门亲能称心如意吗?”
梁氏都快哭了,哆哆嗦嗦一句话都不敢说。
左少阳道:“爹,算了,这事不说了行吗?他们要彩礼七万文,简直是拿闺女当商品出售,我才不想花钱买媳妇呢,那成什么了!所以我当场就拒绝了。”
左贵一愣,随即笑了:“好!忠儿这话说的有理,咱们家什么样的人家,用得着花钱买媳妇吗?现在,白花花的一百两银子摆在这了,七万文?嘿嘿,真要花七万文买媳妇,什么样的好闺女买不到?用得着巴巴的求到他桑家去?行了,夫人,明儿个你去告诉那王婆,这门亲免谈!”
“是……”梁氏忙答应道。
左少阳眼前立刻浮现出桑小妹忧伤 的眼睛,心中一阵激动,张口道:“爹,还是算了吧,别去说了,他们当初不是拖了我们好长时间没搭理吗,我们这么巴巴的立马回答,反而显得我们小气了,我们也学他们,不予理睬,岂不更好?”
左少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是脱口就说出来了。或许内心深处还有着对桑小妹的眷念,不愿意就此堵死这条路。
左贵捋着胡须连连道:“忠儿说得有道理。好吧,这件事不予理睬就是,那王婆再来问,只说没想好。呵呵行了,早点睡吧。”然后背手进了屋。
左少阳对母亲梁氏道:“我这还有两锭银子,刚才准备买米的,没买成,娘你一起收着吧。”左少阳把银子递给母亲。
梁氏抹抹眼泪点点头,接过银子,跟着左贵回房去了。
左少阳不知道晚上萧飞鼠能否看见自己插的标签,然后来找自己,如果没看见,那明早五更宵禁结束前得跟父母说明自己的担忧,然后等宵禁一结束,立即让二老跟自己一起去买米。如果萧飞鼠及时来了,那就把钱给他去买米就行了。所以现在倒还不用跟二老说这件事,免得他们担忧。
左少阳回房躺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没有。这一夜都在烙烧饼,就怕睡着了耽误正事。不过心中有事,而且是大事,他自然一点睡意都没有。
眼看将近五更了,左少阳正睁大眼盘算着怎么买米以及买到米之后怎么办,忽听得窗边有咄咄的声音,抬眼瞧去,看见窗户处印有一个人影,而且是倒着的,顿时吓醒了,惊问:“谁?”
他枕边窝里小松鼠闪电一般嗖就过去了。便听见窗外那人低声道:“小兄弟,是我!”
一听声音,左少阳听出就是那个娘娘腔的飞贼萧飞鼠,心中狂喜道:“萧老哥,你来了!黄球,快回来!”
小松鼠已经窜到窗边,横着身子抓在窗棂上,警惕地盯着窗外,听到他的召唤,立刻跳到床上,纵向跳了回来。左少阳抱着小松鼠,跪爬过来,凑到窗边,用手指捅破窗户纸往外一看,只见萧飞鼠倒吊在自家药铺屋檐下,两手抱肩,十分悠闲的样子,忙低声道:“萧老哥,你看见我插的标记了?”
“看到了,你找我,我正也有事找你,呵呵。”
“那你等等,我马上出来。”
“现在宵禁,你到哪里去?等等,我从房顶把你吊上去,咱们房顶说话!小声点就行。”
“好!”
左少阳仰着脑袋等着,片刻,头顶瓦片无声无息被揭开,一根细绳落了下来。左少阳急忙将细绳捆在腰间,两手握住,扯了扯。便觉腰间一紧,身子慢慢往上升,到了房顶,一只苍老的手伸过来抓住他往上一提,并不放下,单手提着他,轻巧地走到屋顶房梁上这才放下。
这萧飞鼠虽然手里提了一个人,走在房顶瓦片上,却连一块瓦都没有碎裂,轻功当真了得。
左少阳发现房梁上放有一个大包裹,有些奇怪,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低声道:“老哥去劫富济贫,啊不,劫富济菩萨?”
萧飞鼠眼睛一瞪:“不许拿菩萨说笑!”
“哦”左少阳吐了吐舌头。
萧飞鼠道:“今天你到衙门帮惠民堂倪二作证,那场官司前后我都看了。”
“你当时在场?我怎么没看见你?”
“我想让你看不见,就算站在你面前你也不知道!”
“真的?呵呵,你易容术这么高啊?这脸不会也是假的吧?”左少阳伸手去摸他粗糙苍老的脸。
萧飞鼠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正经点!”
“哦。”左少阳讪讪把手收了回来。
萧飞鼠道:“我看那惠民堂倪二虽然可恶,但是到底不是存心下毒害那隋家老太太,他超量用药,目的也是想救这隋家老太太,只是本事不济,才出了岔子。他们家赔了个倾家荡产,这倪二又挨了六十大板,算起来已经够意思了,想不到这隋掌柜如此恶毒,竟然买通皂隶,将倪二两腿打断,让他一辈子成了个残疾,算得上为富不仁了,所以,刚才我就去了这隋家一趟……”
“我知道了!这隋掌柜今天得了那么一大笔赔偿,又心肠狠毒,为富不仁,所以你这个半吊子义侠便去劫富济……,这个什么去了,对吧?”
“正是!”萧飞鼠嘿嘿笑道,“我不仅把他今天从倪大夫那里得到的好处都拿来了,还把他的金银细软也一家伙端了,喏,满满一大包,这会子他不心疼死才怪了。这一大包,至少够几十个寺庙翻修扩建,给几十个佛祖菩萨上金粉的了。嘿嘿嘿”
左少阳今天对隋家的所作所为也很是气愤,虽然倪二不是个好东西,但到底也是同行,他治死隋老太太的确是事出有因,不是存心害人。隋掌柜不仅让倪家赔得倾家荡产,还买通皂隶把倪二打成残废,这就太过了,现在听萧飞鼠偷了隋掌柜家一大包最值钱的金银财宝准备送给寺庙,心里觉得甚是痛快,便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现在是宵禁,两人坐在屋顶上说话,担心被巡街的捕快发现,这声音不敢太大,却还是笑得很舒畅。
萧飞鼠又叹了口气:“只可惜,那一盒老山参却没有拿到。”
“老山参?”
“是啊,就是白天倪大夫赔给他们的那几棵老山参。其实我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偷这几棵老山参,——知道我为什么要偷这几棵老山参吗?”
“那有什么难猜的,那几棵老山参都是数百年的极品,每一棵都值老钱的,拿去卖了,多给几个寺庙翻修多给几位菩萨上金粉呗!”
“错!这老山参我偷出来不准备卖了捐给寺庙。”
“那你准备给谁?”
“给你!”
“给我?”左少阳很是惊诧,“给我做什么?”
“治病救人!”萧飞鼠悠悠道:“卖了送给寺庙也是为了让菩萨普渡众生,送给你治病,也是为了让你能悬壶济世,这效果差不多。这些人参非常好,如果给那些为富不仁的人吃了,没有什么益处,不如给那些需要的人。所以,送给你跟送给寺庙效果一样。”
左少阳笑道:“这个……,呵呵,你不用去偷了,我不要。”
“为什么?”萧飞鼠侧脸瞧他,声音有些冷淡了下来。
“不为什么,无功不受禄。”
“你当然有功,——你救过我的性命!”
“言重了,那是医者的本份。”
“我不白送你,给你是让你拿去治病救人,而不是去卖掉换钱自己花。”
“不管是什么,我都不能要。”
萧飞鼠盯着他,半晌,缓缓道:“我明白了,你是嫌东西是我偷来的,生怕脏了你的手?”
“不不,我没这意思。”“你有这意思!既然你清白人家,看不起我们这些偷鸡摸狗的梁上君子,好,你看不起我,我也不稀罕跟你这样的正人君子结交,就算我们从来就不素不相识!——告辞!”说罢,萧飞鼠悻悻地起身去拿包裹。
左少阳见他当真生气了,忙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别介,老哥,我说错了,我要还不成吗?”
萧飞鼠回头瞧着他:“当真?”
“当真!”左少阳道:“你给我,我就要,不管你是怎么来的,这总行了吧?”萧飞鼠这才转怒为喜,又坐了下来:“这还差不多!”
“嘿嘿,其实我真不是你说的那意思,哎哟不说了反正这些人参当初倪大夫也是准备送我的。是我老爹死活不肯要,我也没办法。现在你又让我拿了给人治病用,而不是换钱自己花,我良心也过得去。”
“这就对了!”萧飞鼠捋着胡须乐呵呵低声笑道:“不过,要偷这几棵老山参,还得费点时间,我在隋掌柜宅院里没找到,想必是下午就送给那州衙门的欧阳刺史当作谢礼了。若不是这欧阳刺史,他隋掌柜能这么嚣张?想从欧阳刺史那里偷东西,有点难度,你得给我点时间。”
“算了吧,州府衙门戒备森严,还是不要去了。”
“不!我都想好了的事情,也说服你接受了的东西,临了不去拿,我这老脸可过不去。你放心,别说州府衙门,当初在京城,王爷的府邸我也光顾过,越是这种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地方,其实越容易得手,只不过事先要准备得更充分一些而已。所以得给我几天时间。”
“我不着急。”
“你不着急我还着急呢!我得赶紧把这东西顺出来给你,了了这件心事,我好离开这里啊。”
“啊?老哥要走?”
“为啥?”
“你想啊,我偷了隋家那么多金银细软,琮要进州府衙门偷老山参,欧阳刺史和隋家这次亏大发了,不得一跳三丈高,掘地三尺寻找盗贼啊?所以得手之后必须忙远走高飞,一来避祸,二来远走他乡,换个地方这些东西变现才好变,全部换成银子之后再捐给寺庙,这样也免得连累人家寺庙。”
“这样啊。”
萧飞鼠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除了这两个原因之外,我来找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啥事?”
“你最好做个准备,这里很快就要开战了!”
“什么?”左少阳大吃一惊,“什么开战?谁跟谁?”
“官兵和叛匪啊!”萧飞鼠低低的声音道。
左少阳立即想起了白天苗佩兰说的话,她是跟随官兵从陇州朝合州开发,进入合州之后,遇到叛 袭击,粮草辎重都被烧了,这么说来,叛匪很可能已经进入了合州境内了,忙低声问道:“这消息是怎么知道的?确定吗?”
“我刚才就在隋掌柜家里听到的,当时我潜入隋掌柜的卧室,还没等开始找金银珠宝,便听到有人进来,忙躲了起来,——进来的你猜是谁?”
“谁?”
“隋掌柜啊。”
“废话,那是他们家,是他有什么稀奇。”
“是他不稀奇,他说的话就很稀奇了!你猜他说什么?”“我咋知道,——哎哟你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啊,我还有事跟你说呢!”
萧飞鼠笑道:“对对,那就不让你猜了,那隋掌柜的把妻妾都叫到屋里来,让他们赶紧收拾金银细软,天一亮就躲到州衙门里去。他妻妾问为什么。这隋掌柜低声说,是欧阳刺史告诉他的,叛军很快就会来攻打合州,搬到州衙门,那里有官兵把手,安全一些。”
左少阳感到后脊梁一阵寒意:“这消息可靠吗?”
“可不可靠我不知道,不过,我想隋家没必要关起门夜半三更说谎话玩吧。”
“这倒是。”
“隋家收拾金银细软,都叫我看了个真真切切,给我省事,所以我也不着急,等他们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才顺手牵羊反手牵牛,把他们从倪家得的金银珠宝,还有他们自己的装着最值钱的金银细软的几个包包都拿走了。嘿嘿嘿”
左少阳笑不出来,低声道:“既然敌军杀来了,那……,我们要不要逃走啊?”
“我劝你还是不要离开合州。”
“为什么?”
“你傻啊,隋掌柜不比你精,能跑他不连夜跑了?还躲进州衙门做什么?”
“这倒是,他为啥不跑呢?”
“依我看,他们肯定知道叛军人马太多,恐怕合州外面已经到处都是了,所以才不敢冒冒失失逃出去,否则,你如何知道他们埋伏在哪里?遇上了,为了不走漏消息,绝对抓住直接咔嚓了!所以还不如躲在合州里,这合州城虽然破旧,隋掌柜的说,官兵正往合州来,防守合州,有官兵应该就好一些。而且,听说这些叛军为了收买人心,攻破城池也不会乱杀平民百姓。你们在城里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那你为什么要走,外面现在很危险啊!”
“对你们是这样,对我,嘿嘿,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他们抓不到我的,放心好了。”
“你还是留下来吧,就像你说的,到底城里安全一些,城外兵荒马乱,你一个人又知道他们在哪里,乱撺万一闯入他们大军,只怕也不容易逃走的。”
萧飞鼠嘿嘿笑道:“还懂得心疼你老哥我,还算有点良心!不枉我来告诉你。行了,你甭管我,照顾好你自己和家人吧。好了,你不是插标志找我有事吗?什么事说罢。”
“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
“非常重要的事!这些,一盏茶之后,你在我家药辅后面小巷门外等我!我再告诉什么事。”
“行,很快就要解除宵禁了,我去换了衣服把包裹放了就来。”“多谢老哥了!——等等!老哥,能不能把你的真实姓名告诉我?咱们兄弟一场,都不知道名姓,岂不是好笑。”
萧飞鼠看着他,歪着头微微一笑;“好吧,我告诉你就是,——我叫萧芸飞。草字头的云,飞翔的飞。”
“名字很潇洒,不过为啥要用草字头的云?听起来好像女孩子的名字。”
“为了好养活。我小时候多灾多难,我爹娘为了我能活下来,又不愿意取阿猫阿狗的贱名,所以取了这个贱一点的名字。”
“左少阳奇道:”萧芸飞——这名字不贱啊!”
“这是女孩的名字,红颜薄命,取女孩的名字贱一些,好养活。”
“这什么逻辑啊?”左少阳苦笑:“萧芸飞,要是改萧云飞不多好的。神采飞扬。”
“是啊,爹娘命名,不能更改啊。好了,我先走了,马上回来,你最好动作快点。”
“放心,把我放下去吧。”
萧飞鼠用绳子捆住左少阳的腰,把他又放了下去。然后将瓦片都盖好,人影一晃,便消失在黑夜里。
【本章完结 】
第152章 托飞贼买米面
左少阳下了床,来到父母卧室门前拍门。屋里传来梁氏的声音:“是忠儿吗?”
“娘,是我。”
“天还没亮呢,有事吗?”
“娘,我有紧急的事情想跟二老商量,现在起来好吗?”
“啥事不能天亮了再说啊?”
“真的很急爹娘你们先起来嘛。”
屋里传来左贵的声音:“忠儿没事不会叫我们的,赶紧起来吧”
不一会,左贵和梁氏起床出来,左少阳已经把灯点上了。
左贵踱着方步过来,瞧了他一眼,沉声道:“什么事?”
“爹,娘,有件事很紧急,我觉得还是应该马上告诉你们。”
“哦?”左贵不紧不慢做到长条几案后面,撩衣袍坐下,“什么事?”梁氏端了一根圆凳给左少阳坐,自己坐在墙边病患候诊的长条板凳上,静静听着他们爷俩说话。
左少阳压低了声音,把白天苗佩兰说的叛军把官兵的粮草烧了的事情说了。
左贵淡淡一笑:“怕什么,你姐夫说了,叛军在随州那边闹腾,我们合州这边有重兵把手,他们杀不过来的。有什么担心的。”
左少阳道:“我一个朋友告诉了我一件事,说昨天傍晚,他看见隋掌柜家带着金银细软,搬进州府衙门里去了”
左贵皱了皱眉:“他们家搬进州衙门,这能说明什么?”
左少阳急得转了个圈:“爹,你没想过,他们平白无故搬到州衙门做什么?还带着金银细软”
左贵愣了一下:“他不是跟州府欧阳刺史有关系吗?”
“是所以这肯定是欧阳刺史让他们搬去的,现在州府衙门外面重兵重重把守,以前都没有过的,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说明什么问题?”
“叛军很可能要打到咱们石镜县城来了隋掌柜一家搬进州府衙门,一来防止民变,而来形势严峻时,可以重兵保护突围啊”
左贵勉强一笑,道:“太夸张了吧,你姐夫说了,数万官兵已经赶来征剿叛军了。”
“爹叛军烧掉了官兵的粮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数万大军如何能在这长期驻扎?咱们合州本来就缺粮,哪里养得起这数万大军?数万大军没有粮草,后果不堪设想啊”
左贵脸色一变,强作镇定道:“哪有这么严重的,朝廷再派大军来,又或者再筹粮送来不就行了吗?”
“爹,你想得太简单了,隋末数十年的战乱,我大唐建国虽然数年了,但全国远未安定,北边突厥不是袭扰,朝廷重兵都部署在这一线,哪里能派出更多的军队来平叛?至于送粮食,就更别指望了,现在全国都是粮荒,粮价一涨再涨,都已经涨到将近四百文一斗了街上每天都有饿死的,数万人的粮草,一时半会哪里能筹到?”
左贵有些傻眼了:“这个……”
左少阳接着说道:“咱们合州天高皇帝远的,离京城快马加鞭也有大半个月的路程,对于皇帝来说,这儿的叛乱还没到火烧眉毛的地步,姐夫已经说了,其他地方也有叛乱,尤其是北边的突厥军,经常南下袭扰,这才是要重点防守的。皇上身经百战,知道如何应对困境,绝不会乱来,既然派往我们这征剿叛军的官兵粮草被烧,而敌军又躲在深山不露面迎战,后续粮草又无法很快筹措送到,所以,我估计,官兵除非立即突围,如果要坚守,必然很快在当地征收粮食,只能与民争粮但是,合州的粮食根本无法供养数万官兵,那时候,只怕就是百姓的灾难之日”
左贵脸色更加严峻起来,捋着胡须的手也定住了,张着干瘪的嘴道:“啊……?”
梁氏本来安静地听着,听到后面也站了起来:“老爷,这可怎么办?”
左贵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团团转,终于站住了,哆嗦着道:“要不,马上收拾东西,出城躲避一下吧?”
左少阳起身道:“不能走,现在外面两军对垒,出去最容易被叛军抓住杀掉,两军打起来,也可能被误伤,躲到哪里都不安全,而且也冲不出去。在城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为什么?”
“城里至少还有数万人啊,人多相对才安全。更主要的是,我听说这支叛军是前太子的人,他们也会收买人心,以往在随州等地,叛军破城之后,对普通百姓从不乱杀,也不乱抢,所以,就算叛军破城,也应该不用怕的。”
“这话到也是,你姐夫也这么说来着,既然不逃,那就多买粮食,有备无患”
左少阳要的就是这句话,忙道:“对先前我出去,就是去看米的情况,去了两家,米价都上涨了。涨到了四百一二了,而且还买不到,估计后面肯定会疯涨。所以我才这时候把二老叫起来,现在马上五更过了,宵禁就要结束了,宵禁一结束,我就去曲掌柜的米行敲门买米上次姐夫说了,曲掌柜到处骗钱,已经被京城捕快抓走了,衙门正在把隋掌柜的米行变卖换钱。但是,知道官兵粮草被烧的消息的人,除了我们肯定还有别人,所以明天米价一定会立刻飙升,而且一旦消息传开,全城抢购,很快就会销售一空的那时候,买不到米可就麻烦了因此我们必须抢在头里买下。”
“嗯,”左贵急急点头道,“那我现在跟你去”
“不”左少阳摆手道,“我们必须隐姓埋名秘密购买,免得到时候大军入城,征收粮草,知道我们有粮食,全都征收充军粮,那就亏大了。所以我也不能露面,我已经找了个朋友帮忙,让他去帮忙买。没问题的,我们在家腾出地方来装备装粮食就行了。这一切必须在天亮之前完成”
梁氏有些不放心,道:“忠儿,你那朋友妥当不?这可是一百两银子哟”
“放心吧绝对没问题。”左少阳心想,这件事目前没有他这种有功夫的人才能办到。至于他会不会吞没一百两银子,左少阳一点都不担心。萧芸飞只偷富人,不偷穷人,偷的钱也绝大部分捐给寺庙了,不会垂涎自己这一百两银子的,他真要垂涎,连隋掌柜家都能把金银细软席卷一空,更何况自己家呢,所以害怕也没用。
左贵道:“忠儿信得过的人,自然没错,再说了,这钱说好了忠儿支配,他决定交给别人办事,那也是他的主意,就这么办吧——夫人,赶紧把钱拿给忠儿。”
梁氏忙进屋从床头拿来那匣子钱出来给左少阳。
左少阳捧着装银子的匣子,进了厨房,轻轻打开后门,见后巷没人,心中一凉,便在这时,从对面青砖墙上跳下一人,两步来到他面前,借着后巷没有融化的积雪的反光,认出了正是萧芸飞。只是改穿了一件青色夹袍。一副老先生的模样。低声道:“快说吧,什么事?”
左少阳把后门拉上,走开几步,把那一匣子白银递给萧芸飞:“这里面有一百两银子,麻烦你帮我去买米面,全部买了,只买糙米和黑面可能要装两车左右,帮我借辆车拉到后巷来就行了。就这事。”
“这个简单”萧芸飞接过匣子,也不打开清点,歪着头瞧着他笑了笑:“你这么信任我?就不怕我吞了这笔钱?”
左少阳笑道:“你要这些钱做什么?还不是捐给寺庙?你不会忍心拿我救命的钱去捐给寺庙的吧?呵呵”
“这话倒也有理。冲你对我这么信任,好,这事包在我身上你在这等着就是”
“好——等等”左少阳上前把盒子打开,从里面取了一小锭五两的银子,“这个留着买菜,不能光吃米,没菜啊。剩下的买米面就行了。”
萧芸飞点点头,扣好盒子,转身,单手飞出一根细索,身子轻飘飘上了高墙,消失在夜色里。
左少阳一颗心还是悬了起来,倒不是担心萧芸飞吞没银两,而是担心这件事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自己的估算是否正确,未来到底会怎样。
他把银子揣在怀里,回到屋里,老爹左贵和梁氏见他空手回来,都紧张地问道:“钱拿走了?”
“嗯。没问题的,放心。”
“那咱们赶紧准备地方装吧,一百两银子买米面,得装满大半间屋子呢”
梁氏道:“这药铺人来人往的,会被人看见的。”
左少阳道:“粮食先全部放在二老你们的卧室,你们那比较大,厨房要经常用,而且地方小藏不住东西,等天亮了,我就去找人来,在炮制房里挖个地窖,然后把粮食藏在地窖里,这样就稳妥了。”
左贵同意之后,三人开始收拾卧室,腾出地方装粮食。
地方腾好了,便听见远处传来梆子声,五更已过,宵禁结束了
现在还是卯时,冬日本来就天亮得晚,四周还是漆黑一片。左少阳把后门打开,站在门口,紧张地瞧着黑咕隆咚的巷子等着。左贵和梁氏本来也要过来等,被左少阳劝回大堂里坐着了,就担心萧芸飞不愿意别人看见。
第153章 地下藏粮
又过了好一会,终于,小巷远处传来马蹄声,这小巷很狭窄,勉强够一辆马车通行。片刻,隐约看见两辆马车前后连着,奋力扬蹄,喷着白雾鼻息,嘚嘚走了过来。
两辆马车来到后门停下。萧芸飞好象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出现在左少阳面前,略显沙哑的声音压低了笑道:“买到了只是一夜时间,米面都涨价了,糙米和黑面都是四百七十文一斗了,买了总共二百零二斗。放哪里?”
“好家伙,糙米都四百七十文一斗了?”
“可不是嘛,精米都涨到六百文一斗了。就这,米行门口还一大堆人抢购呢。”
左少阳又惊又喜又担忧,一夜之间粮价涨了一倍多,说明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隋掌柜等知情人肯定已经把叛军要进攻合州透漏给了自己的亲朋好友,这些人才赶去的抢购米面了。问道:“还顺利吧?”
“顺利什么啊,去的时候门口已经有好多人了,大概都是些不怕宵禁的人,都在大声叫嚷着敲门要买粮食,手里捧着的都是一箱箱的银钱。还有捕快维持秩序,我看他们都不排队,都堆在那乱挤,捕快也不管,他们拿的钱又多,生怕卖到我这里就没有了,就老实不客气地挤到前面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左少阳呵呵笑道:“亏得是你,换做别人都挤不进去。”
“呵呵,那是。”萧芸飞有几分得意地捋着稀稀落落的山羊胡笑道,“宵禁一过,门这才开的,我第一个买的,装了车就拉来了。呵呵”
左少阳奇道:“这马车是哪来的?米行的吗?”
“米行才没这么大方给你借马呢,他们只给借拖车,还要交一两银子的抵押。我掏钱交的,借了个两架拖车,至于这马,嘿嘿”萧芸飞压低了声音笑道:“我路过前面客栈,从马厩里‘借’的。赶紧下货吧,完了我还要把马和车给人还回去,把我押金退回来呢。”
“好的,马上卸货”左少阳上前扛起一袋,歪歪斜斜往里走。
“我的老天爷瞧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样”萧芸飞看得苦笑摇头,“还是我来吧”抓起一袋,扛在肩上,快步如飞进了屋子,来到大堂:“放在哪——哟,二老起来了?”
左少阳都没来得及阻止,萧芸飞就进来了,见他看见自己父母,并不惊慌,还出声招呼,这才回过神来,萧芸飞当飞贼的时候,是穿夜行衣戴面纱的,而平时就是这身青衣夹袍打扮,跟衙门海捕文告上的络腮大胡子一点不像,所以不用担心露了行踪。忙放下米袋,说道:“爹娘这位是我新认的大哥,姓萧。就是他帮我们买的米面。”
左贵忙拱手笑道:“原来是萧大哥,这可多谢了”
萧芸飞微笑点头:“先把东西搬进来吧。等空了再聊,——东西放哪里?”
左少阳道:“先放我爹他们卧室,等天亮了我找人挖了地窖,就转移到地窖里去。”
萧芸飞摇头道:“现在离天亮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这么多粮食不能让人看见了,这样吧,我看你们药铺平素都是晨时正才开门,离现在还有差不多一个半时辰,我先把东西运进来,再帮你挖地窖好了。一个半时辰差不多够了。”
左少阳大喜,又有些不好意思:“萧老哥,那太麻烦你了。”
“少废话,赶紧准备工具吧,你和二老在上面帮我运土就行了。”
“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萧芸飞是飞贼,虽然经常都是高来高去,但也经常挖地道从地下进入,所以这挖掘工作也是行家。笑道:“一个小地窖而已,算不得什么。赶紧的”
“好好爹,娘,你们准备铲子铁锹和装土的筐,我帮萧老哥搬东西。”
左贵和梁氏忙答应了,这些铲子铁锹家里炮制药材的房间里都有,篾筐也有。很快就准备好了。
既然马上挖地窖,粮食就不用运到卧室了,直接放在大堂里,萧芸飞力气挺大,行走如飞,中间就没歇息过,很快便把两车所有粮食都搬进大堂里了。
接着,萧芸飞赶着马车走了。
左少阳和二老开始收拾炮制房。差不多收拾好的时候,萧芸飞从后门进来了,径直来到炮制房,捋着山羊胡须扫进了一眼,道:“准备把入口藏在什么地方?”
左贵和梁氏摇摇头,左少阳想起小时候看抗日战争地雷战的电视,地道口有藏在灶台里的。便道:“把出入口隐藏在灶台锅子地下吧,用的时候提起锅就行了。”
萧芸飞拇指一翘:“好主意挖出来的土怎么办?”
左贵道:“后街小巷有口枯井,早已经没水了,不知道是谁在上面压了一块大石板,可能是为了防止小孩在旁边玩掉进去。如果能把那石板掀开,把土倒进去就好了,只是那石板太重了,掀不动。”
萧芸飞道:“领我去看看”
左贵领头,四人来到后街小巷,走不多远就到了,一个屋角里,石板果然很重,萧芸飞虽然力气大,但还是费了全力,才把石板推开了一半。拿了个石头扔进去听了听响声,井很深,装地窖挖出的土足够了。萧芸飞道:“这挺好,就倒这吧。”
接下来,萧芸飞在灶台里挖,左少阳用背篓背土,左贵和梁氏用箩筐抬,三人负责运土到枯井处倒入。配合倒也默契,一个来时辰之后,天亮也亮了,地窖也挖好了,土也全部倒完了。因为这口井很深,底部很大,所以倒进去的土只埋了枯井下部的一小半,在井口就算仔细看,也难以发现里面新倒了土。
萧芸飞从地窖里钻出来,和左少阳一起来到枯井处,合力把枯井上的大石板推回原位。小巷里到此刻还没人走动,静悄悄的。
左少阳见他脸上黑乎乎的,只有牙齿雪白,感激地拱手笑道:“多谢萧大哥。”
“谢什么,赶紧回去把粮食装进地窖啊。这一次你要辛苦一点了,我在上面搬粮食扔下来给你,你在下面把粮食码整齐。”
“没问题。”
左少阳掏出那五两银子,对左贵和梁氏道:“爹娘现在天亮了,你们赶紧去瓦市买些大白菜回来。五两银子全部买了,千万别嫌贵”
两位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忙答应了,拿了银子,梁氏道:“我已经在锅上烧上热水了,你们忙完了就洗个澡。”
“好”左少阳答应了,萧芸飞却只是讪讪一笑。
二老急匆匆出门之后,左少阳钻进地窖,萧芸飞开始搬粮食往地窖送。没多久功夫,除了留下小半袋平时吃的之外,其余的粮食全部都运到了地窖里放好了。左少阳爬了出来。瞧了一眼萧芸飞,两人是一脸脏土,不禁都笑了。
左少阳道:“烧得有热水,你洗个澡吧?”
萧芸飞忙摆手道:“不用了,我得走了”
左少阳笑道:“走什么走,你这一身脏兮兮的,难看死了。洗了再走,我帮你搓背”
“不不”萧芸飞更是有些慌乱,生怕左少阳拉他似的,拔脚往后门就走,“满大街都是脏兮兮的流浪汉,大不了当我是乞丐好了。回见”
左少阳追了出来:“你要怕羞,你自己个洗就是了,别走啊”
萧芸飞已经出了后门,回身一笑:“我走了——先前咱们说的那东西,我拿到了就给你送来”
“好的”
萧芸飞快步如飞,很快便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
左少阳望着他背影,叹了口气,关上门回到堂屋。拿过笤帚,把地上散落的脏土都扫干净了。本想洗澡,又怕爹娘买好东西回来没人开门。便坐着等。
等了一会,门口终于响起拍门声,急忙跑过去开门,果然是二老回来了,一人手里只提了半袋东西。
左少阳道:“买到了吗?”
梁氏叹了口气道:“唉,买着了,哎呀,以前根本没人买的大白菜,全都在抢着买,大白菜原先是二十文钱一斤,现在涨到了八十文五两银子就买了这二十来颗大白菜。
左少阳苦笑接过两个袋子:“行了,能买到就不错了。”
“可不是嘛”梁氏苦着脸道,“去的时候,瓦市的蔬菜全都卖光了,肉也没了。我和你爹还是堵在瓦市门口,这才抢到了这些。”
左少阳把大白菜都放进了地窖里,爬出来把地道口用砖封上,把锅放好,白菜在低温的地窖里能保存好几个月的。
左贵和梁氏站在炮制房里望着他发呆。见他钻出来,左贵道:“那位萧兄弟呢?”
“走了。”
“你怎么就让他走了呢?留下来吃个饭,好好感谢一下人家啊。”
左少阳两手一摊:“我有什么办法,腿长在他身上,他又身有武功,我哪里留得住。”
左贵捋着胡须感慨道:“你从哪里认识的这样好的一个好大哥啊?真是仗义,帮着买粮,还帮着挖地窖,连口水都没喝,一个澡也没洗,好人啊”
梁氏也一脸的感激,连声说是,仿佛那萧芸飞还在屋里一般。
左少阳笑道:“是,他为人挺仗义的,我就说了嘛,不用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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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未雨绸缪
左贵老爹望着炮制房的厨灶,很是感慨。
前一日,家里还吃夹野菜的黑面馍馍,这会儿,屋里的地下,已经储存了价值十万文钱总共二百零二斗的粮食和二十颗大白菜。
唐初一斗米是现在的十一点八十市斤,二百零二斗就是两千三百八十三斤。如果只是家里三口人吃,三人一个月按七十市斤算,可以吃将近三年。不过,还有姐姐一家人不可能不照应,姐姐一家夫妻两、大豆、豆花两个孩子,还有没出嫁的小姑,公婆,总共七口人。加起来就是十口人,因为其中有老人和孩子,吃的相对少一些,一个人按二十斤算,一个月就是二百斤,那也够吃差不多一年的。
一年的时间来等待唐军平叛,已经战乱后的恢复,应该已经够了。这叫做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脚下就是够全家十口人一年吃的粮食,左贵三人心里都踏实了。
不过,左少阳之所以把所有的钱全部拿来买粮食,而且买了够吃一年以上的粮食,并不是纯粹为了防范饥荒。他学过中国历史,知道唐太宗李世民是个很伟大的皇帝,他治理的贞观年间,被后世称为贞观之治,百姓生活安康,可谓家不闭户,路不拾遗,粮食极大丰富,都烂在粮仓里吃不完。当然,那是贞观中后期了,现在只是贞观二年,刚开始,虽然艰苦,但好日子会很快到来的。而且唐太宗是个能征善战的皇帝,现在因为集中力量对付突厥,一时还腾不出手来对付这股叛军,所以,危机只是暂时的,相信用不着多久,李世民就能平息这场叛乱,日子就会好起来。
根据姐夫以前介绍的平息叛乱的时间,都在一两个月左右,所以,他估计最多三个月就能平息这场叛乱。再加一个月赈灾粮和其他渠道粮食进来,缓解饥荒,总共四个月时间,要留足够全家十口人四个月的口粮,剩下的粮食,算了之后,有一百三十五斗(大概一千五百斤),这些粮食,左少阳要利用这次战乱饥荒的机遇,拿来实现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基本生活目标
梁氏对左贵道:“老爷,家里的桑白皮差不多要吃光了,怎么办啊?”
左贵捋着胡须沉吟着。
左少阳道:“没有了就不吃了,咱们以后都不要在米面里面加野菜了,吃得肚子难受死了。咱们家现在这么多粮食,足够吃一年的,请二老放心,这一年时间里,我一定赚更多的钱,买更多的粮食,而且以后要买白米白面,鸡鸭鱼肉,再不用吃夹野菜的黑面馍馍了”
这若是一天前左少阳说这话,左贵便会呵斥他异想天开不切实际,可是昨日一个方子就卖了一百两银子,外加恒昌药行每个月一成的分红,不说别的,光是这就足够他们一家人过上小康日子,所以,这时候左贵对左少阳从那老铃医哪里学会的医术不仅仅是刮目相看,更是有一种崇敬了。此刻听了儿子左少阳这番豪言壮语,不禁面露微笑,频频点头:“嗯,忠儿说得没错,咱们苦了半辈子,现在忠儿有出息了,咱们也应该到了享福的时候了以后米面里就不要加野菜了。”
梁氏毕竟小心谨慎惯了,眼下敌军马上要来了,虽然地下已经埋了二百多斗两千多斤的粮食,还是觉得粮食更多一些才好,不敢就这么大吃大嚼的,可是,老爷都这么说了,她是从来不敢反对老爷的话的,暗自叹了口气,只得答应了。可心里还是悬吊吊的。
既然母亲烧了热水,左少阳自然是要洗澡的了。
洗完澡,把头发揉干绾好。葛麻布夹袄就这一身,没得换的,梁氏帮着他擦掉上面的泥土,外面罩上一件单袍也就行了。
左少阳整理好之后,今天说好要去恒昌药行教他们配方的,不该此刻还早,到不着急着去,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左少阳开始忙碌着配药。把硫磺、水银、硼砂、冰片、炉甘石放在砂锅里盖上瓷碗,用泥土将碗与锅交接处封闭,然后在灶上加热,先用武火加热一顿饭工夫,又用文火煨。
接着,又另外取了大黄、三棱、莪术、红花、当归,与少量香油一起浸泡。
左贵很有些奇怪,问道:“你在配什么药?”
“烧伤粉和烧伤膏。”
“哦?配这些做什么?”
“一旦开战,肯定会出现很多金创伤和烧烫伤,金创药以前我已经配了,现在配烧伤膏,这叫有备无患。”
左贵捋着胡须微微点头:“嗯,未雨绸缪倒是不错,这方子也是那老铃医教你的?”
“是的,很灵验的。我配的烧伤膏粉分两种,第一种硫磺烧伤膏是油性的,渗透性很强,容易被人体组织吸收,能在受损处形成一种油脂保护膜,可以减少渗出和保护伤口,对于中度和轻度烧烫伤很有效果的。第二种大黄烧伤膏,主要是帮助上皮生长创面愈合的,两种膏药配合使用,可以加速坏死组织的液化分离,阻止正常组织的进行性坏死,帮助创面愈合。而且,这种膏药还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很大程度上能减轻疼痛。”
“嗯,药配好了吗?”
“还没呢,第一种药要文火继续煨一个时辰,然后还要配伍麝香,再调合少量香油,装进瓶子里就行了,第二种麻烦一些,要浸泡几天之后,再放在铁锅里煎熬,然后放升药去火毒,倒进容器里防冷,再涂在透气吸水性好的膏药纱布上。低温干燥了之后就行了。”
左少阳说的这一通,夹杂了不少现代医学词汇,左贵自然听不懂,但想着那老铃医是个世外高人,所教的东西自然异于常人,碍着脸面,又不好意思细问,只是捋着胡须微笑点头。
止血绷带和金创外伤用的中医消毒液和冲洗液,左少阳以前就配得有,治疗金创外伤的常用器械药铺虽然有,但是不全,左少阳整理出来之后,把欠缺的都写了个单子写了下来,准备上街定制。
医用纱布、防水布这些东西唐初自然没有,他准备上街找找看能否找到替代品。另外,还需要准备一口高压锅,用来高温消毒的。高压锅的密封圈唐初没有橡胶圈,他准备用鹿皮涂上清油试试看。
另外,他还准备制作石膏绷带。这是用于骨折的外固定用的。唐初用于骨折固定的主要是竹夹板,还没有使用石膏。
相对竹夹板固定,石膏有它自己的优势。能根据肢体的形状塑形,易于达到…固定的治疗要求,.特别适合小夹板难于固定的某些部位的骨折,如脊柱骨折,以及开放性骨折清创缝合术后,创口尚未愈合,软组织不宜受压,不适合小夹板固定者,以及化脓性骨髓炎的治疗等等。
石膏固定确实,护理方便,特别适合战乱条件下使用。当然也有缺点,比如较沉重、透气性差,弄不好可能导致关节僵硬。
制作石膏绷带的石膏他们药铺有,绷带纱布在绸缎店可以定做。
左少阳把烧伤膏药前期工作完成之后,请老爹左贵一个时辰后把文火煨着的药拿下来就行了,然后准备去恒昌药行教他们炮制药材,左少阳出门的时候,跟老爹左贵要钱去定制器械、高压锅和纱布等物品用。
上次还债剩余的钱,加上这些天给人治病收的诊金和药资总共有几百文。听左少阳说要钱去定购金创手术器械等医用物品,左贵也不多问,让梁氏拿了两百文给他。
左少阳见天色还早,决定顺道先去米行和州衙门看看情况。
他推开药铺门,才发现外面已经稀稀落落飘起了雪花,低头看地上,石阶上竟然还有点点砸碎的水滴,伸手去接,才知道,飘落的雪花里,还有雨滴。
雨夹雪这样的天气更让人郁闷。看来只能打伞了。
梁氏拿来一把红漆油纸伞,左少阳接过,撑开,举在头顶,看见伞下的自己变得红灿灿的,拿着竹竿的伞把转了转,整个伞的骨架都是竹条的,比现代的布伞要重得多。
撑着伞出了门,听着伞上淅淅的雪加小雨滴落的声音,漫步在石板路的小街上,若不是周围匆匆跑过的手里攥着空空的米袋的行人那一张张焦急的脸,还真是十分的诗情画意的。可左少阳此刻的心情,却怎么都诗意不起来。
曲掌柜的米行在城里有好几家,最大的一家离贵芝堂也就几条街的路。
还没走近,远远来了一大队捕快,为首的一个缁衣捕头,手里拿着一个纸卷,一路行来,虎视眈眈盯着路上每一个行人。一旦看见大胡子,便抓住了,展开纸卷对比,觉得跟画像差不多的,立刻手一挥,后面冲上来几个捕快,抖铁链便将这人锁住,也不管如何喊冤,拖了就走。
左少阳急忙避在路边。那捕头走近了,看见左少阳,竟然咧嘴一笑,招呼道:“小郎中,这么早做什么去啊?”
看样子这捕头认识自己附身的这个小郎中,想必是姐夫他们县衙门的,忙笑道:“去恒昌药行有点事,您忙啥呢?”
那捕头笑道:“还能忙啥,抓人呗!---昨夜隋掌柜家被盗,值钱的金银细软都被偷了,把个隋掌柜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的。真是可怜,老母亲刚刚被人毒死,家里又被盗贼洗劫一空,能不伤心吗?”
左少阳心里暗自好笑,表面上却十分惊讶与不忍:“老天爷!这盗贼也太那个什么了吧……”
“可不是嘛,肯定是那号称‘飞鼠’的大胡子飞贼干的,州府衙门欧阳刺史已经下令,四门张贴海捕文告,搜捕飞鼠!”
左少阳见他们刚才拿着大胡子画像搜捕萧芸飞,不禁好笑,纵然萧芸飞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知道这人便是偷走了隋家一大包值钱金银细软的江洋大盗。
打过招呼,捕头带着人继续往前巡查。
左少阳打着油纸伞,往曲家米行走去。没到近前,就听见人声鼎沸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转过街口,便看见曲家米行所在的那条街上人头攒动,嚷嚷声响成一片,到处都是提着米袋攥着钱袋一脸焦急的人。
左少阳打着伞站在街边铺面的石阶上,踮脚往里一看,曲家米行已经关门了,大门上面,高高挂着一块大牌子,写着:“米已售完”几个大字。门口站着几个捕快,手按腰刀,无奈地望着这些百姓。
雨夹雪虽然不大,但是淋久了,还是全身会浇湿的。很多人的肩膀、头发都已经湿漉漉的,在寒风中簌簌发抖,却没人在意这个,只是用绝望的眼睛巴巴望着米行的门,不时嚷嚷着要买米,虽然知道这是空话,却还是忍不住要嚷嚷,宣泄心中的绝望。
左少阳心中沉甸甸的,问旁边一个中年男子:“大哥,没米卖了吗?”
“没了……!”这中年男子悲声道,“天没亮我就起来了,巴巴地往这边来,那时候还有米卖,只是人太多了,根本挤不进去,当时牌子上写的,糙米、黑面都是每斗七百文!”
“啥?七百文?怎么这么高啊?”
“高?没一个时辰就换了五次,米价翻了倍的往上涨,可是现在,不少人出众一万,还有一万一二的,都买不到米了!”
“啊?是被买光了吗?”
“被抢光了!”那中年男子悲声道,“大伙正挤着买米,粮价太高,大家都没多少钱买,但也多少能买一些吧。没成想来了一队骑兵官兵,还有衙门捕快,当场封了米行,称所有的米朝廷官府全部收购了,一粒米也不许再往外卖!接着就来了很多官兵,手持刀枪,赶着马车把粮食都拉走了。”
左少阳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官兵的粮草被叛军全部烧毁,数万大军没得吃的,只能向地方征收粮食,而合州本来就严重缺粮,米价高居不下,这样一来,进驻的数万军队等于是与合州数万百姓争夺口粮,现在把米行所有粮食全部征收,那没有买到米以及家中存粮不多的百姓,往后的日子吃什么?
左少阳急道:”不是还有别的米行吗?“
”去了,我几个兄弟一起来的,见挤不进去,就几个分头跑,全城都去了,去的时候米行前面还人挤人的抢着买米,很快也来了大队的骑兵官兵,还有衙门捕快,把全城的米行都封了,声称官兵已经买下米行出售的全部粮食。
然后,来了很多官兵,手持刀剑,赶着马车,一车车把粮食都拉走了!米行掌柜坐在地上哭,说亏大发了。
“怎么亏大发了?官兵不给钱吗?”
“听说给了,一斗米只给两百文!”
“老天爷!涨价之前都是三百六十文一斗米了,他们只给两百文,这不等于是抢吗?”
“可不是嘛,全城所有的米行剩下的米除了早上一两个时辰内买到米的人之外,剩下的全部被官兵买走了。”
“估计官兵买走的米面有多少?”
“这可说不准,不过也不算多,本来米行的米就不多,最多米的曲掌柜的米行,听说打开了仓库差不多都是空的。没多少米。”
“瓦市呢?瓦市也有卖米的呀!”
那中年男子哽咽道:“瓦市就根本没人来卖米了!不仅是米,包括猪肉、牛肉、白菜,凡是能吃的,通通都卖光了。老天爷,没吃的,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哟……”
左少阳黯然走开,心想幸亏官兵运作比较慢,拖延了一晚,自己从苗佩兰和萧芸飞提供的情况准确判断了当前形势,作出了紧急购粮的英明抉择,又有萧芸飞帮忙,这才买到了足够的粮食。常言道‘手中有粮,心里不慌。’的确如此,要不是这样,只怕现在自己跟这些人一样心急如焚了。
左少阳撑着伞接着往前走,沿途看见的都是些神色慌张,跑来奔去的提着空空的米袋的人,有的打着伞,有的却木然地在雨夹雪中走着,似乎知道往走,依然没有希望。
经过两家米行,也都是高挂“无米”的牌子,门口挤满了焦急等待的人。
左少阳来到州府衙门,衙门口是个广场,还没进广场,便被手持长矛身穿铠甲的兵卒挡住了,不准进入,站在高处踮脚一看,州府衙门大门紧闭,四周一队队都是全副武装的甲兵,重甲铁骑来往奔驰巡逻。
衙门广场的告示照壁上,赫然贴着缉拿江洋大盗“飞鼠”的海捕文告。左少阳凑近了看,还是上次衙门口看见的那张络腮大胡子画像,不禁好笑。
想想现在面临的局势,左少阳又笑不出来了。
他来到恒昌药行,这里倒很平静,伙计们各自忙各自的,见他来了,忙替他接过手中的红漆油纸伞,招呼他在客厅就座,奉上香茶。同时通报进去。很快,祝药柜的儿子祝掌柜迎了出来:“小郎中来了?”
“是啊,令尊大人呢?去茶肆了吗?”
“嗯,家父每天都要去茶肆的。”
“一路上我见到满城都乱成一团了,都在抢购粮食,令尊他老人家还有心思喝茶。当真是闲云野鹤,很是超然啊。想必家晨的粮食已经准备充裕了吧?”
祝掌柜笑得有点勉强:“我们药行的粮食一直都是有储备的,不过,这药行的人太多了,只怕不够吃多久的……,唉!”
“这样啊,——咱们开始说炮制药材的事吧。”
“好的。”祝药柜把左少阳引到炮制房。让所有的炮制师父伙计都出去了,关上门,左少阳开始教他如何炮制这几种药材,先大体说了一遍,提点了其中的要领,等他都记住了,然后让他自己动手炮制,自己在一旁指点。
由于乌头、附片和天南星都要长时间的浸泡,然后才能炒制,所以学了浸泡要领,把后面的程序教了,等浸泡的时间到了之后,再来当面指点。
离开恒昌药行时,雨夹雪依旧稀稀落落的飘着,地上泥泞的,匆匆的行人踩乱了白雪,和着雨水,变成了丑陋的冰冷的泥浆。
左少阳出来之前,小心地沿着街边稍微干燥的地方往瓦市去。
来到瓦市,里面的人客明显比平时少得多,很多商铺都关门了。不过,铁匠铺还有几家开着的。左少阳过去,说了自己想定做的外科手术器械和消毒高压锅,找来纸笔画了,这些铁匠倒是都能做,左少阳选了一家价格适合,看成品手世也不差的铁匠铺定做了。付了定金,让他们做好之后送到贵芝堂来。
接着左少阳又来到绸缎铺,这里有各种绸缎布料,还有皮货。左少阳找了几种透气性和吸水性都很好的不同厚薄的布料做医用纱布。又定制了几个与先前定制的高压锅尺寸适当的鹿皮密封圈。
唐初除了食物很昂贵之外,其余的东西都很便宜,定做这些东西,梁氏给的两百文钱也没全部花完。
办完事,左少阳往贵芝堂走。街道上,已经有一队队士兵开始巡逻,一问之下,知道唐军已经有一部分进入城里参加防守了。这样一来,城里更是人心惶惶。
经过清香茶肆的小巷口,左少阳站住了,转头瞧去,他知道祝药柜他们是坐在后院的河边,此刻茶肆前堂空荡荡的,一个茶客都没有,只有桑母坐在那,两眼无神望着街上。
一见到左少阳,桑母仿佛恶汉看见了馍馍,一激灵站了起来,迎了上来:“小郎中!你来喝茶啊?”
左少阳苦笑摇头:“小妹呢?”
“小妹和她爹,她兄嫂都出去买米去了,听说要打仗了全城的米都被抢光了。对了小郎中,你们家买到米了吗?”
左少阳自然还会告诉他实话,轻轻摇摇头。
桑母老脸露出庆幸的神情,叹了口气:“唉,真要买不到米,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朝廷不会不管的,应该很快会运送米面来的。”
桑母摇摇头,压低声音道:“你没听说吗,叛军把官兵的粮草都烧了,双槐县和太和县两边的路都堵死了,哪里还有粮食运得进来哟!唉,等着饿死吧!——对了,那七十两聘礼预备好了吗?赶紧得把小妹娶过去,万一真要打起仗来了,小妹有你们照料,我们就放心了,我们可顾不上这么多的!”
左少阳冷冷道:“我没钱。”
“没钱,米面也行啊,我按你六百文一斗折算!”桑母扳着手指开始算七十两应该折算成多少斗粮食。
左少阳懒得理她,撑着伞继续往前走,走出两步,实在忍不住,回头奚落道:“现在米价是一斗两千文了!你六百文能买什么?”
“两千文?你别开玩笑了,我给你加到八百文,怎么样?一千文也行啊,你有米啊?”
“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拿来交换媳妇的!”左少阳终于忍不住,冷冷说了一句。扭头往前走去。
桑母似乎并没有听出他话里讥讽的味道,扭着肥臀追着嚷嚷道:“你家现在有多少米?都先抵给我吧,把小妹娶了去,以后有了再贴上嘛!不过至少得先付一半哟就是十五斗哎 十五斗有没有啊力一十一 斗也行啊哎你别走啊 ”
左少阳没有理睬撑裂伞快步过了街口回到贵芝堂。
走到门口他发现药铺一房大江只开了一屏,平时候诊的长板凳上 有两个病患坐着候诊。
左少阳经是惊奇全城都乱哄哄的了居然还有人来药铺看病左 少阳惊请的不是这时候还有人来看病因为生病是不管你什么时候 的要生祸了再紧婴的关头也会生病他惊讶的是这时候还有人到 自己家药铺来看祸这说明自己家药铺已经有此名气了。
左少阳站在门前石阶土收了手中的红溶油纸伞转身跨步进了大 堂。长条几案后面没有老爹左贵的身影昏暗的大堂另一侧的床边
倒是围着一圈人还有低低的哭泣声U 母亲梁氏神巴紧张地站在炮制房的门口炮制房门紧闭着还挂 了筷见左少阳进来忙过来从他手里接过红漆油纸伞抖掉了伞土的 雨水低声道 你爹正在给病人瞧祸一土午来了好几叮病人了 你爹正着急呢说你咋还不回来。快过去瞧瞧吧。”
他们俩的说话声已经让人群里的左贵老爹听见了他此刻正坐在 小床边的圆凳上便站起身叫道 忠儿你过来瞧瞧。
“是!”左少阳走过去,人群急忙分开一条道给他。
走到近处左少阳陡然感觉到人群中有两股气势汹汹的目光直射过 来抬头一瞧不仅笑了却是隔壁高墙老宅告老还乡的那位姓上瞿的穷 京官的外孙女白芷寒这位超级大美人土次被自己叫她 大板牙气 得够呛,难怪用如此仇恨的目光盯着自己。懒得理她,装着没看见。
他低头瞧去.小床工躺着一个老者头发花白了正是那翼老太 爷此削口眼向右,牙关紧咬,长袍的两跨间湿漉漉一大摊,显然已 经尿失禁了U
小床的边上,坐着瞿老太太,她身后站着瞿夫人和乳母龙婶。
侧脸瞧去,在床头上,还停着一块门板,上面躺着个中年妇 人,口角流涎,不停抽搐。在床脚处的那张吱呀叫的交椅上,歪着个 老妇也是口角流涎,低声哼哼着。
同时有三个病患自然要分轻重缓急了那老妇还能自己歪坐着 门板工的妇人病情要重一此,有屎尿味传来,说明已经大小便失禁,好 在年纪比较轻,但是床土的瞿老太爷,没有呻吟声,呼吸也很弱,而且 也已经小便失禁了,这是病情危重的特征性表现,特别是他年事已 高,更加危险,所以应当先救治。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加上这白姑娘性格孤僻冷傲,左少阳也不想 招惹,拱手道:“家父让我瞧病,如果白姑娘不愿意,我就不瞧了。
白芷寒转头问左贵道:“左郎中,你自己不能给我外祖父瞧病吗 ?”
左贵眉头微颦:“白姑娘,先前老朽就已经说过,中风这种病,小 儿比老朽更擅长。工次那老妇的中风,就是小儿用方治好的,你们偏 不听,耽误了一天,瞿老太爷病情进一步加重,这才送来,既然送来 了,老朽还是要让小儿诊病下方。刚才一直迟迟没有下方,目的就是 等小儿回来。——如果不信任小儿的医术就另请高明吧。”
左贵这话说得那白芷寒俏脸更阴冷,瞧了左少阳一眼道:“左郎 中,如果是因为诊金的缘故,不用担心,听说你们治疗中风,用药很便 宜的,我家中还有一些家具,衣物可以典当,所以诊金药费应该不成问 题,不会少你们一文钱。”
“姑娘你误会了。”左贵道,“刚才老朽说的是实话,不仅是你 外祖父这病,包括这两位中风的,老朽都交由小儿医治。还是那句 话,相信小儿的医术,就留下医治,不相信,就另请高明。”
另外两个病患家属急了,低声议论着,一个中年拱手道 “我们也是看了街边李大娘贴的告示,说你们能治中风,,诊金药费也很便宜,所以来找您治疗。还是请您给我夫人医冶吧,虽然令郎医术高明,但到底是你的徒弟,还得你出手医治才好。”
另一个男子也道:“是啊,我们也是慕名而来,之前去了惠民堂,要价一付药四千文,我们付不起,知道您这擅长治疗中风,价钱也便宜,就来了,对了,我们还专门去我了李大娘问了,他说左郎中您心眼好,医术非常高明,所以,还是麻烦您给我娘治治吧。”
瞿夫人也陪笑道:“是啊左郎中,名师才能出高徒,小郎中纵然治疗中风的医术高明,也盖不过你这师父去啊,我家老太爷这病很危重,还是你出手来得妥当。”
左贵摇头道:“实不相瞒,这治疗中风的本事,我儿不是从我这学的,而是另有名师,所以治疗中风的医术,老朽不如他。”
一听这话,三个病患的家属们全都惊呆了。
那两个妇人的病患家属又低声议论起来,终于,歪坐在交椅上的老妇旁边的那年轻男子拱手道:“既然如此,就请小郎中替家母医治吧!”
左少阳没看白芷寒,问瞿老太太道:“瞿老太爷这病情在三人中最危重,按理应该先给他医治, 你们当真不愿让我医治吗?”
瞿老太太早已经泪流满面,一脸绝望,嘴唇哆嗦着,转头瞧着白芷寒:“芷儿....?”
左少阳冷声道:“瞿老太爷是你丈夫,你才有决定权!”
瞿老太太最是个没主意的,遇到这种重大突发事情,早已经慌了神,越发没了主意。还是泪汪汪瞧着白芷寒。而白芷寒却只是银牙轻咬,瞧着左少阳一言不发。
左少阳道:“中风必须尽早日药,越早用药,治愈的机会就越大。耽误不得,既然你们不信任我的医术,我也无能为力,我只能先给这位大婶治病,等你想好再说吧。”
说罢,左少阳端着圆凳来到那坐在交椅上的老妇面前,问道:“老人家怎么发病的?”
那男人带着哭腔道:“我娘昨天还好好的,就是今天一大早,听说全城的米行的米面全部都被抢购一空了,一粒米也没得卖的。着急之下,便成这样了。”
床头门板上躺着的妇人身边的中年男子也哭丧着脸道:“我娘子也是这样,早起就听说没米了,拿着米袋就跑,满城都跑光了,一粒米也买不到。脸色苍白回到家,在门口就跌倒了,眼也翻白了,嘴也歪了,叫也叫不应了。唉!没粮,这日子怎么过哟......”
交椅旁边的年轻男子道:“我家还好一点,反正我舅舅家还有些存粮,还能勉强过些时日的。”
中年男子两眼放光,哆味着道:“能不能卖我一点?我家的粮食最多够两三天的了。我给你四贯一斗!行不行?”
男子摇头道:“别说四贯了,现在都有人出到六七贯一斗,也没人卖粮食。都知道这是救命的粮,再说粮食我舅舅那才有,我家跟你们差不多,也只才几天的米了,唉...”
粱氏听得难过,站在左贵身后掉眼泪。左贵将着胡须,瞧了左少阳一眼,心中暗自庆幸儿子的先见之明,否则,只怕现在自己一家人也是一样的急火攻心了。
左少阳则是在凝神观察病情,见这老妇面色糙红,口角流涎,哆嗦着的嘴唇有些怪异地微张着,左少阳道:“老人家,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老妇过了半晌,才微微点头,嘴里嘟哝着听不清的话。左少阳把头凑过去细听,才听见说的是:“米......,买米......!”
左少阳拿起老妇的手诊脉,片刻,又道:“老人家,你能把舌头伸出来让我看看吗?”
老妇慢慢把舌头伸了出来,但是只有舌尖探出口外,便停着不动了,左少阳又大声让她把舌头都伸出来,老妇似乎在努力,却还是只有舌尖露在外面,不停颤动。只瞧见舌质红润而滑。左少阳又道:“你把两只手和两只脚都伸出来看看, 伸手!对,还才脚!两只手!两脚!都伸出来。两只啊。”
这老妇右手右脚还能伸出回缩,但左手左脚却无力动弹。
左少阳对老爹左贵道:“这位老人家是心肝阴亏,肝元生风,挟
痰阻窍。”
“哦?,,左贵捋着胡须道,“何以见得啊?”
左少阳斜眼着见那白芷寒神情凝重仔细听着,知道她在借机观察自己的本事, 也没理她道:“病患舌质红净而滑,说明阴亏挟痰,脉象浮而滑数,证明是阴亏阳亢挟痰生风之证。特别是左手寸脉,反应最为明显,左手寸脉主心,说明发病的主要部位在心脏。”
左贵听得连连点头,左少阳又瞧了一眼,那白芷寒见她目光冷峻正瞧着自己,只是那冷俊的味道缓和了许多,见自己瞧她便把目光调开了。
左少阳接着说道:“心藏神, 主语其华在表。病患之所以喃喃自语,面色微红,就是因为心阳热上冲,神不能藏,的缘故。阳热上亢最容易挟痰动风,舌头不能自主伸缩,就是风痰阻窍的结果。风痰蒙蔽心窍,所以,病患会神志不清,心和肝是子母关系,心有病就会累及肝脏,所以会出现肝阴亏损阳亢生风之象。肝主筋,其用在左,由于肝脏阴血不足,筋脉得不到濡养,所以左手足便不能自主伸缩,口唇筋肌也会松弛,口角才会流涎。由此种种所以推断,为心肝阴亏阳亢生风挟癌阻窍之证。”
说到这里,那白芷寒俏脸上的冷峻已经换成了惊讶。
左贵频频点头道:“言之成理如何用方呢?”
“养心柔肝,通络潜阳,安神熄风,豁痰开窍涤热。”
“嗯,那你下方用药吧。”
这老妇的家人,本来是不怎么相信左少阳的医术的,刚才之所以答应让左少阳医治, 主要是左贵说了让左少阳医治, 没办法的办法, 只好同意让左少阳治,想着,反正有左贵在一旁做后盾,刚才听了左少阳一番分析, 虽然他们不懂医,听不懂左少阳分析得是否正确但眼见老郎中左贵频频点头,微笑赞赏,甚至没有作什么纠正,就让左少阳下方开药,这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
左少阳答应了对那中年男子道:“我先给你开四剂药,也就是四天的药,四剂吃完你再送病人来复诊。”
那男子忙答应了连声感谢。
左少阳出了人群,来到长条几案后捉笔写方.
写好之后,左贵伸手拿了过来:“你去接着看病我来抓药。”
一屋子病患家属都吃了惊,老郎中抓药,小郎中看病,这整个倒了个个了,特别是那白芷寒一双丹凤眼更满是诧异。
左少阳忙答应了,回到人群里。门板旁那年轻男子忙拱手道:“小郎中,麻烦你给我娘先看看吧,我娘难受的很。”
左少阳示意那人稍等,问瞿老太太道:“老夫人您想好了吗?”
瞿老太太搓着手,不知所措转头望向白芷寒。
白芷寒银牙轻咬,欲言又止。左少阳还是没看她,轻轻摇摇头走到门板边,蹲下仔细查看躺着的妇人,诊脉望舌之后回头对左贵道:“爹这个病患还是你来诊治吧跟李大娘的病差不多。”
左贵正在低头琢磨左少阳开的那方子,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忙走了过来,也在旁边蹲下。只见这夫人频频抽搐,惊惕不安,口角流涎,身下有屎尿味飘出,显然已经大小便失禁,伸手抓住手腕诊脉。 发现手很烫,又探手摸了抹额头,也是着手处飞烫。诊脉见脉弦滑,望舌舌质红舌苔薄黄。
上次李大娘的病好之后,左贵曾轻跟左少阳探讨过这个病案,左少阳仔细分析了李大娘的病因,病机以及羚角钩藤汤和紫雪丹的配伍用意,所以左贵对这类热盛动风证,已轻比较了解。
当下沉吟片刻道:“病患身热,抽搐惊惕不安,应当是肝郁化火,火风上旋,灼津成痰,心神不宁,用羚角钩藤汤请肝熄风化痰宁神?”
左少阳微笑点头:“嗯,爹说的一点没错,病患是肝阳浮起,内风扰动,痰浊上泛,用羚角钩藤汤平肝熄风,清热化痰正好。不过病患抽搐惊惕得很厉害,可以随证酌加一些药,增加息风止痰作用,加什么药好呢?”
左贵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道:“僵蚕、蜈蚣、地龙?”
“嗯,这几味药都是息风止痉的要药。另外病患肝阳浮越,肝郁化火,最好再加石决明,平抑肝阳,酌加天竺黄清化热痰。”
“好,我去开方抓药,你接着瞧病。”左贵起身往长条几案去了。
左少阳站起身,还是没理那白芷寒,对瞿老太太到:“老夫人您想好了吗?是否让我替瞿老大爷诊病?如果还是不信任我的医术,那就另请高明吧,免得耽误了瞿老太爷的病。”
瞿老太太还是半点主意都没,有嘴唇哆嗦着,望向白芷寒。
白芷寒银牙暗咬冷声道:“好,让你治,要是出什么问题,我会找你理论的。”
左少阳仿若未闻,当她真空一般,只是望着瞿老太太:“老夫人想好了吗?”
“我在跟你说话呢”白芷寒怒道。
左少阳依旧瞧着瞿老太太道:“老夫人,瞿老太爷是您的丈夫,是否让我医治,我只听你一句话,别人嚷嚷,我只当是犬吠。”
“你!”白芷寒气得娇躯发抖,指着左少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瞿老太太忙抹了一把泪:“既然芷儿说了让小郎中医治那就治。”
“这是老夫人您的意思,对吗?”
“我....我..”瞿老太太含着泪望向白芷寒。
眼见这小郎中当自己透明一般,还骂自己是犬吠,白芷寒有心大闹,但现在有求于人,哪里敢说半句狠话,无奈之下,只能转头对瞿老太太柔声到:“外祖母那就让他治吧。”
瞿老太大这才点点头,对左少阳到:“小郎中,老身拜托您救救我家老太爷吧。”
左少阳依旧表情淡漠,拱拱手:“有句话得说在前头,老夫人,没有哪个医者敢说,能包治百病,我也一样,更何况瞿老太爷这病,耽误了时间,加之年事已高,已经属于危症。如果我没治好瞿老太爷的病,还请多多担待,如果要求我必须治好,那我只能说抱歉了,我不敢打包票,所以不治。
白芷寒冷声道:“你这人当真婆婆妈妈的,答应了让你治,你又找这些借口,是何道理?”
左少阳终于转头望向她,淡淡道:“大板牙姑娘,你好歹也是官宦世家的千金,应该知书达理才是,现在是你外祖父病危,有你外祖母在此,还有你舅母在此,两位长辈没说话,你在这唧唧歪歪指手画脚,不觉得失礼吗?”
白芷寒听他又叫自己大板牙,气得脸都白了,又听她后面的指责倒也有理,有些羞愧,俏脸又红了,这白一阵红一阵的,到有点像寒热往来之像。左少阳不禁暗笑。
“芷儿是替老身分忧,无妨的!”翟老太太拍拍白芷寒的手,转头对左少阳道:“小郎中,你不用担心,若治不好我们老太爷……”那……,那也是他阳寿已尽,断不会怪罪于你的。”
“那好,我就给翟老太爷瞧瞧。”左少阳点点头,拿过老爷子的手腕诊脉,然后问道:“老爷子昨天吃了什么药?病情如何加重的?”
“昨天……”白芷寒只说了两个字,便住口了,因为她见左少阳并未瞧着她,而是望着外祖母,想起刚才左少阳的斥责,便不敢多说。
偏偏那瞿老太太又是个不善言谈的,哆嗦了半天也没说明白。左少阳便望向翟夫人。
翟夫人的嘴倒也伶俐,忙道:“昨儿个从贵堂回去,我们老太爷便已经有些不认人了,吃了贵堂左郎中的药……,也没见好。到了晚上,一直昏睡,叫着倒也能醒过来,虽然说不出话,偶尔还能点头摇头。到早上的时候,也是听说叛军要打来了,全城的米都被人抢光了,当时我们都着急了,说话也没避开老爷,老爷就听见了,嗬嗬几声,嘴眼都歪了,屎尿都拉在了裤子里了。然后就昏睡过去,怎么都叫不醒了。所以我们才慌了神,把老爷送医,先是去了惠民堂,可是惠民堂还是没开门,去了仁寿堂,仁寿堂的阎郎中看了,摇头说不中用了,让准备后事。他师父薛郎中心眼好,告诉我们说贵堂有特别药方,专治这种病的,让我们来瞧瞧。所以我们才……”
左少阳嘿嘿干笑两声: “原来是东奔西走,到处都没辙了才来我们这呀。”
那妇人小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白芷寒,很显然,到处乱求医又是这白芷寒的主意。白芷寒涨红着脸,把头扭到一边。
左少阳一边诊查一边叹气道:“唉,要是昨天就让我治,只怕老爷子已经能说话了。常言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潦水不可斗量,偏偏就有那种势利眼的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目空一切,只迷信权威,不懂装懂……”
白芷寒俏脸更是红一阵白一阵的,银牙一咬,给左少阳福了一礼,冷声道: “算我错了,我给你赔罪行了吧?麻烦你好好给我外狙父诊病吧,别再东拉西扯耽误时间了!”
赔罪?嘿嘿不敢当!左少阳冷声道,“东拉西扯浪费时间?更谈不上,我从来不把病人的病情当儿戏,---病我已经看完”
白芷寒俏脸一寒:“什么?你就这两下就看完了?你好生看了没有?”
左少阳冷冷道:“昨天我就已经仔细诊察过了,今天只需要把病情变化情况摸清楚就行了,病人病情危重,哪里还有时间慢慢看?”
“ 那我外祖父什么病?”
左少阳没理她,对瞿老太太道:“老夫人,瞿老太爷这是风中脏腑,而且是闭证、脱证兼见。属于十分危重病症,必须立即镇肝熄风,清热凉血,醒脑开窍,固脱止血。我马上开方拣药,给瞿老太爷煎服。”
“好的多谢小郎中。”
左少阳走到长条几案前,提笔写了一个方子,走到柜台拣药。
白芷寒过来道:“我能着着方子吗?”
左少阳冷声道:“不能”
“为什么?”白芷寒瞪大了眼,“这是我外祖父的药方,我为什么不能着?”
“因为我说了不能!”左少阳看都没看她,直接把方子揣怀里,转过身开始抓药。
“你---!” 白芷寒气得娇躯乱抖,“我都给你道歉了,你还要怎样?”
“我说了不敢当。这方子是我贵芝堂的秘方,凭什么给你看?不仅不能看,煎药也只能在我这里煎,煎好了倒给你拿回去服。”
“从没听说过!”白芷寒哼声道,“哪有病患瞧病抓药不给看方,也不给药的理!”
“在我这就是这个理”左少阳冷冷道,“告诉你大板牙,不光是你,他们两个中风的病人也一样。----这治疗中风的方子, 是我贵芝堂不传之秘,凡是来我贵芝堂看中风的,一不能看方,二不能看药,汤药都是在我贵芝堂熬好之后,倒在钵里拿回去服用,吃完了再来我贵芝堂煎药。”
白芷寒傻眼了,轻咬贝齿望着他。
那两个病患的家属,本也不想看药,看方,又听左少阳说是贵芝堂的秘方,就更不敢看了,只陪笑说小郎中辛苦,全听小郎中安排。
左少阳对那两个病患家属道:“两位病人病情不算特别危重,而且鄙药铺地方太小,不方便留诊,所以药煎好之后,我倒在砂罐里给你们带回去,喝就是一天一剂,分早晚两次服用。每天上午派人来取汤药就是了,开的药剂吃完了,再来复诊,当然如果病患还不能起床我也可以出诊。”
两个病患的家属们都连声答应。
左少阳已经把瞿老太爷的药抓好了,直接放在药罐里的,端着往厨房走,边走边对瞿老太太说:“翟老太爷的病情最为危重,故不宜搬动,建议留在鄙堂诊治。如果你们不愿意,可以把老人家抬走,出什么事自己负责。”
一旁白芷寒听到后面这句话,很是差异,因为古代药铺医馆瞧病一般都不留下,直接开了药回去自己煎熬,像小郎中这样自己煎药,还建议病患留下观察的几乎没听说过。正要说话,瞿夫人已经抢先说道:“可以,反正咱们都是隔壁,邻居随时都可以照料的。”
白芷寒这才缓缓点头:“那好, 外祖母、舅妈你们回去吧我和龙婶留下照料。”
瞿老太太和瞿夫人都一起摇头,瞿老太太走到瞿老太爷床前,垂泪道:“我也要守着老爷”
左贵把另外两付药也拣好了,分别在三个砂锅各自煎熬。当然,盖子上都贴着各自的名字,免得弄混了。
一顿饭工夫药都煎好了。左少阳先各自倒了一碗,让坐在交椅的病人的家属喂病患服下,而瞿老太爷和门板上的中年妇人,都已经陷入不同程度的昏迷,不能自己服药了,所以只能用鹤嘴壶强行把药灌了进去。
三碗药都灌下去了,这种病自然不会药到病除的,两家病患家属也知道,各自付了诊金药费,棒着煎熬好的汤药把家人抬着扶着送回去。毕竟现在除了病之外,粮食更是让人担心的事情,还得回去想办法买粮去。
两家病患病人送走后大堂里只剩瞿老太爷一家人了。
名自坐在圆凳、长条板凳上呆呆地守着瞿老太爷。
左少阳则继续配置他的烧伤膏。第一种烧伤膏文火煨了一个时辰之后,老爹左贵已经拿了下来,现在已经冷却了。左少阳把砂锅打开,刮出覆在瓷碗的药,加入适量的麝香便制得了烧伤粉。其中一部分与少量香油调合好, 便是烧伤膏装入瓶中密闭备用。
第二种烧伤需要浸泡几天后才能配置。
这一天,除了三个中风病患之外,还有两个头晕心慌的来瞧病了,之下也是因为叛军要来攻打县城,粮食都卖光了,着急之下头昏心慌。
左贵开了两剂调理药,因为这个方子不涉及中风这样有高度机密的方剂,所以也不存在保密的问题,直接给他们抓药拿回去服用。
两个病患走了之后,粱氏已经预备好饭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这一次吃的虽然还是嚼起来跟沙子一样的黑面馍馍,但是里面已经没有了桑白皮野菜,是真正的粮食了,所以左少阳吃得格外香。
吃完饭左贵依旧在长条几案后面坐着。左少阳则站在柜台后逗小松鼠黄球玩了一会,便开始练毛笔字。
纸墨铺开备好之后,左少阳提笔开始练。拿的字帖是老爹左贵帮他选的。练毛笔字不仅是以后行医的需要,也可以帮着磨练意志。
坐在床边守候的白芷寒,见全城的人差不多都在为粮食担心,他却居然在四平八稳地练字,当真是个怪人,轻哼一声,把头扭过去悲伤地望着床上的外祖父。
左少阳正全神贯注练书法,便听得门外有人高声道:“左郎中在吗?”
左贵抬眼一瞧,却是惠民堂的倪大夫,后面跟着管家,手里抱着个锦盒,还有一个小丫鬟, 抱着小少爷智儿。
倪大夫这一次竟然没有乘车来,这让左贵有些惊讶,他都不知倪大夫家能卖的东西都卖掉了,包括马车连马车夫都遣散了。所以只能步行。忙起身拱手:“倪大夫来了。”
倪大夫微笑点头迈步进来,先冲着药柜后面的左少阳拱拱手,然后瞧了一眼旁边小床边守着的瞿家老小,自言自语道“哦有病人啊。”
“是啊,是隔璧瞿老太爷, 中风了。病情很重,小儿建议他们留下来治疗。”
“哦,小郎中治疗中风的方剂着实是造福一方啊。实不相瞒,这一上午也有好几个中风病患送到我惠民堂求医,老朽忙于琐事,无暇顾及诊病,又听说这次城中疯传叛军要攻打县城,所以都在抢购粮食,一大早米面全部都卖光了。很多没买到米面的着急上火,其中中风瘫痪的也不少。各个医馆药铺都是求医的,老朽治疗中风的方剂太过昂贵,没几个能用得起的。舍弟出了这件事,家财都搭进去了,实在无力承担昂贵的药费又不好解释,所以索性把门关了图个清静。
左贵陪着干笑了两声,示意他坐下聊。
倪大夫在病人看病的圆凳上坐下,环视了一眼药铺,低声道:“左郎中,叛军说攻打县城似乎不是空穴来风,不知贵堂是否已经买到米面?若存粮不够,鄙堂倒还有些,可以给你送一些过来。
左贵俱是感激,这种时候肯让出米面的人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行,忙拱手道:“家中存粮暂时还够吃的,如果不够,再来向贵堂求援。”
“ 哦,行啊没问题。需要的话随时说声就是。听说叛军十分厉害,而且也有数万之众,只怕这一仗打下来不是十天八天能完的,还得做长远打算啊。”
“ 是啊” 左贵捋着胡须叹息着附和道,转头看了看小丫鬃怀里的小少爷,尽管蜷缩在丫鬃怀里精神不好,但大眼睛已经四处张望了笑道:“着样子令郎的病已经开始好转了。”
“是啊,呵呵,多亏了你父子二人不计前嫌全力救治,才保得一条性命,你们当真是犬子的救命恩人啊。”
旁边小床边坐着守候瞿老太爷的白芷寒听到这话,抬起头望了左少阳一眼。眼神中颇有几分惊讶。
“倪大夫言重了。”左贵转身对药柜后面的左少阳道:“忠儿,你过来给倪家小少爷复诊一下。”
“ 好”左少阳答应了,拿了根圆凳坐在小丫鬟面前,见孩子面色依旧青暗,便伸手握住倪家小少爷的手:“小家伙今天吃饭了没?”
智儿点点头:“吃了,一小碗鸡汤稀饭。”
“ 嗯,很不错。”左少阳摸了摸小孩的手脚,又望舌诊脉, 然后对倪大夫道:“孩子的阳气已经开始复苏,不过阴寒凝聚太深了,特别是下腋,所以四肢依然殷冷,不能掉以轻心还需要继续用药。”
倪大夫面色马上凝重起来:“是啊老朽今日带犬子来复诊另有一事相商。”
左少阳微笑道:“你还想买我的方子?”
“是啊,这个。。。。。。”倪大夫转身瞧了瞧小床边瞿家老小,捋着胡须欲言又止。
白芷寒抬头瞧了他们一眼,有心避让,但外祖父中风不能动弹,也不好避让出去,只能低着头,装着没听见。
左少阳道:“很抱歉,我们药铺十分简陋,没有贵堂那种专门的隐蔽会客厅,而且,瞿老太爷中风病重,不宜挪动,我又不想出去说话,所以,有什么话,倪大夫就在这说罢,也就是买方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说无妨。”
听他这几句话,白芷寒抬起头,瞧了他一眼,冰冷如霜的俏脸上微微现出了一抹感激。
倪大夫有些尴尬,他之所以想避开瞿家老小,就是为了顾全惠民堂的名声,可转念一想,若不是贵芝堂鼎立相助,又帮着救弟弟又帮着救自己的儿子,自己堂堂名医,却求医上贵芝堂的事情,早已经满城传遍了,还有什么可以遮羞顾全名声的。
所以,倪大夫便抛开顾虑,捋着胡须对管家招招手,管家忙过来,将手里的锦盒双手递给倪大夫。倪大夫接过,放在左贵面前的长条几案上,道:“老朽知道,贵堂炮制乌头,附片的方子因为跟恒昌药行有约,所以不能出售,而那中风的方子,价值连城,说实话,老朽现在已经买不起了。不过,犬子得此重症,这次承蒙小郎中出手救治,留得一条性命,就怕以后还会旧疾复发,届时若小郎中不在近左,只恐危殆,家人商议,还是买下此方稳妥。听小郎中先前说,替犬子治病的这方子,比较便宜,故有心购买此方,还望割爱想让。以解后顾之忧。”(PS:前面发现了几个错字,但是原文就是那样写的,所以没有给他改正,不是我打错的)
说罢,倪大夫将长条几案上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叠文契,倪大夫道:“实不相瞒,舍弟这场官司,已经费尽家财,实在没现银支付了,只剩这五十亩良田。按照现在地价,值十万文钱。用已交换贵堂给犬子治病的这方子,不知意下如何?”
白芷寒一听这话,俏脸满是惊讶,想不到贵芝堂穷困潦倒,一个方子竟然能换价值十万文的五十亩良田!而这有些木讷的小郎中竟然治好了堂堂名医倪大夫的儿子的病,心想,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但愿他也能把外祖父的病治好。不过,自己先前对他着实很不礼貌,也不知他会不会怀恨在心,不尽心救治,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恭恭敬敬地央求他给外公治病就好了。想到这里,白芷寒不禁心中暗生悔意。
左贵嘿嘿干笑两声:“倪大夫,这田真的价值十万文?”
倪大夫讪讪道:“按照朝廷出售良田的价格,是这么着。。。。。。”
“那是表面上的。”左贵淡淡说道,“昨天大堂之上,隋掌柜说得很清楚,现在手中有田并不是件好事,因为现在是地多人少,找不到人耕种,而朝廷的地税是按亩缴纳,一点都不能少,所以,田越多,很可能赔得越多。你把这烫手山芋让给隋掌柜不成,现在又让给鄙堂,不觉得。。。。。。,嘿嘿”
倪大夫老脸一红,忙拱手道:“老朽绝无别的意思,只是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了,而又特别需要这个方子,免得以后犬子旧疾复发,无法救治。还请左郎中成全。这些田如果左郎中不想要,可以就地折价变卖,如果降价出售,卖个七八万文也是可能的。”
左贵转头望向左少阳:“忠儿,这方子是你的,换不换这良田,你自己定。”
左少阳道:“倪大夫,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有句话要说在前面。”
“小郎中请讲。”
“你们为了那案子,已经千金散尽,正是缺钱的时候,我不想这时候让你们雪上加霜,所以,希望你能认真考虑,再做决定。”
“小郎中请放心,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老朽还有口气,到底会赚回来的。”
左少阳正色道:“但是,先前我已经说过,这方子说穿了真的不值一文,更不用说良田五十亩了。我说得是真心话,你好好考虑一下,别等拿到方子才后悔,那就不好了。”
倪大夫也正色拱手道:“医术本来就是这样,再是疑难杂症,会治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治好,不会治的人,想破脑袋都治不好。而治好与治不好的方子之间,或许就差一两味药,又或许就是一二钱的剂量的不同。就好比一层纸,捅开了,什么都不是,捅不开,不懂还是不懂。现在老朽与你这方子,或许就真的只有一层纸,如同你所说,说开了,真的一文不值,但是你不说,他就是价值千金,因为老朽不知道还是不知道。不会治还是不会治。所以,五十亩良田,交换你揭开这层纸,纵然只有一纸之隔,老朽也认为是值得的。”
左少阳呵呵笑了:“倪大夫说得好,庸医、良医,好方、劣方,很多时候就只是相隔这么一层纸。既然如此,我就于你交换就是。”
倪大夫大喜,躬身一礼:“多谢小郎中成全!”从怀中取出两张文契,递给左少阳,“这是转让文契,一式两份。我已经签名加盖了鄙堂印章了,只需要你们签字就行了。”
左少阳接过,看了一遍,把文契递给老爹左贵:“爹,你签字吧。”
左贵接过看罢,提笔在上面签字。将其中一份交还给了倪大夫。
倪大夫又将那装地契的锦盒捧着递到左少阳手里。左少阳接过,转身交给了母亲梁氏。
白芷寒在一旁看得眼热,心中着实羡慕,想起自家穷困潦倒,外祖父因为米面着急之下,中风加重,病情垂危,一旦外祖父病逝,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便告断绝,那时候,自己倒还好办,大不了嫁人,可外祖母和舅母怎么办?想到这里,不仅黯然神伤。
左少阳走回柜台,提笔写了个方子,回来递给倪大夫:“喏,这就是给令郎治病的药方。”
倪大夫接过,扫了一眼,惊讶不已:“这不是通脉四逆汤吗?老朽先前给犬子用的也是这个方剂啊,如何没有效果呢?”
左少阳微笑道:“你好生看看剂量!”
倪大夫这才定睛观瞧每味药下面的小数字,一看之下,又大吃一惊:“附片二两四钱?——啊,附片一斤?!”
“是,第一道方用的是附片二两四钱,第二道方用的是附片一斤!”
“你没弄错吧?一斤附片,吃了会没事?”
“这个问题昨天汤博士也提出过,如果不相信,你回头可以去问问汤博士、安医官他们,昨天他们亲眼看着我用附片一斤入药,给你儿子服下。若非如此,钱县令、汤博士、安医官如何轻易相信超量乌头不会中毒,从而从轻发落你弟弟呢?”
“他们,他们亲眼所见?”
“没错,就在这大堂里,当着他们的面用的药。现在你儿子也没中毒,而且病情进一步好转。这不就是最好的明证!”
倪大夫回头瞧了瞧儿子:“昨天,你给犬子服用了一斤附片入药煎熬的药?”
“是,而且,我现在给令郎开的药,也是同样的药方。是否能行,你可以当面检验。”
倪大夫惊呆了:“先前,你用八枚乌头给祝药柜治疗风寒湿痹,现在竟然用一斤附片治病,那可是三十多枚附子啊。怎么能用如此大的剂量呢?”
左少阳两手一摊:“没办法,谁让你儿子阴寒凝聚如此之深?必须用大剂量附子和干姜,才能回阳返本,峻逐阴寒,温通冰伏凝聚的血脉,才能起死回生啊。”
倪大夫怔怔地呆了半晌,喃喃道:“一斤附片入药。。。。。。,竟然没中毒?”
左少阳笑道:“那得看用谁炮制的附片,如果用你们自行炮制的,别说一斤了,第一剂的二两四钱,就已经中毒了。”
“那你用的附片是。。。。。。”
“是我们贵芝堂炮制的,就是恒昌药行免费赠送给各药铺的药里的那种。”
倪大夫更是呆住了,说实话,他尽管想出了用贵芝堂炮制的附片超量也不会中毒的办法,来替弟弟减轻了罪责,但其实他打心眼里并不相信这个结果,不相信贵芝堂有本事炮制出超量使用不中毒,还能治病的乌头附片来。
现在儿子的重病,就是这小郎中用远远超出规定剂量的附片起死回生的,就发生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了。
倪大夫起身,抖了抖衣袍,冲着左少阳一拱到地:“佩服!小郎中有胆有谋,医术精湛,老朽自愧不如!”
左少阳忙起身还礼:“倪大夫谬赞了。”
倪大夫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叹了一声,道:“这方子虽与老朽的用方一样,从这方面看,的确一文不值,但是,炮制的药材不同,用量更是老朽打死也不敢用的剂量,老朽用五十亩良田换得这贵重的经验,特别是知道了贵堂炮制的乌头、附片的重要药用价值,诸多方剂都能更大范围用药,算起来可是千值万值了!呵呵呵,多谢小郎中,啊不,多谢左先生转让方子,还悉心指点。老朽受教,获益匪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