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征粮令
左贵他们忙拱手施礼。寒暄了几句,樊黑脸让左少阳陪着,来到了隔壁的伤兵病房。
一进门,樊黑脸就挨着个给这些伤兵们打招呼,还关切地问了伤情情况,大声叮嘱左少阳一定要用最好的药给伤兵们治疗,还当面掏出来一小块碎银递给左少阳,算是这些天的医药费。伤兵们一个个感激的话语都有些哽咽了。
樊黑脸又拿过食盒提篮,亲自给伤兵们分吃的,一人一个黑面馍馍。
一个老兵畏畏缩缩道:“队正,昨天好象……,好象……”
樊黑脸嘿嘿笑道:“没关系,有话就说,不用吞吞吐吐的,都是自家兄弟。”
那老兵跟其他伤兵互视了一眼,艰难地咽了一声口水,道:“昨天的饭……,只送了,这个……一顿,今天中午的……也没送……,嘿嘿,我们有点饿得扛不住了……”
樊黑脸缓缓点头,长叹一声,道:“诸位兄弟,实在抱歉,你们也知道,军粮都被烧了,敌军两边围堵,我们根本没办法出去运粮,派了救援的翻山越岭强行突围出去了,倒是征集到的一点粮食,也没办法送进来,咱们困守合州,只能靠从当地征粮。而合州本来就缺粮,所有米行的米面,包括衙门贮备粮和种子,都全部征购充作军粮了,可是咱们有数万大军,还远远不够,前些日子,大伙每天两顿,也只能吃一个黑面馍馍,现在,只有一个了,这个实在没办法,大将军决定了,从今天起,粮食主要先满足前线作战的兄弟们,让他们吃饱,才能作战。才能打败敌人。负伤生病的兵士们,还有其他不直接投入作战的兵士,都是减半供应。我很也很难过,希望诸位兄弟……,能体谅我们的苦处……”
说到后面,樊黑脸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左少阳这才明白,今天为什么樊黑脸要亲自送饭,还那么热情地跟伤兵们打招呼。
伤兵们都默默无语,垂头丧气没一个说话的。
樊黑脸又鼓动了一番,说很快就能打败敌军,粮食就能运进来,大家很快就能吃饱饭了。
从伤兵们住的杂货店空房出来,到了药铺门口,樊黑脸左右看了看,把左少阳叫到一边,低声道:“小兄弟,跟你商量件事行不行?”
“队正有话请讲。”
“你们还有多余的粮食没有?如果有,我给你们买真的有多少要多少”
左少阳两手一摊,苦笑道:“我们是真没有,队正,这个我可不敢欺瞒你,我家药铺穷得叮当响,你们来之前,还有一堆债主围在我家药铺要债,哪有钱买多余的粮食?一年到头就没见过白米,吃的都是黑面加桑白皮野菜。不信你到厨房米缸里看看就知道了,只剩那么点黑面了,连野菜桑白皮都快吃光了。这一家子人,我还发愁怎么办呢。”
樊黑脸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见他一脸苦笑,神情沮丧,倒不像是装的,这才笑了笑:“没有就算了,唉我是看我这帮兄弟没东西吃,着急啊。这两天还有一个黑面窝头,如果再不能打败叛军,只怕连黑面窝头都没得吃了”
左少阳眼珠一转,道:“城里不是有一些大户吗?像瓷器店的隋掌柜等等,这些人家里都有自己的粮仓,说不定囤积有粮食啊,何不跟他们买去?”
“会去的。”樊黑脸嘿嘿笑了笑,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我刚刚得了一个消息,你这小郎中人不错,帮我救了不少兄弟,又很仗义,我就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外面说去。”
左少阳听他说得郑重,忙点头答应。
樊黑脸道:“就这一两天,将军就会下达征粮令严禁私自出售或者交换粮食,每人只能保留一斗的口粮,其余的全部由军队统一征购,每斗米两百文如果发现私自买卖或者交换粮食,以及隐瞒不交被查出来的,无论是谁,以违抗军令,当街处斩,枭首示众”
“啊?”左少阳当真吓了一跳,他虽然已经估计到军队没粮食吃,很可能会下令向百姓征购粮食,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而且措施如此严厉。看来,军队粮荒远比自己想象还要重。
樊黑脸道:“征粮令一旦下达,立即就会组织严查私下买卖粮食者,并鼓励举报,举报属实者重奖……”
“那征粮令之前买卖交换粮食的呢?”
“既往不咎,征粮令之后作数。——怎么?你以前买卖过粮食?你家还有粮食?”樊黑脸呼吸都急促起来。
左少阳苦笑:“以前粮价高的时候,贪图便宜,用粮食跟人交换了一些布料绸缎。那时候你们还没进城呢。”
“哦,那没事,征粮令之后才作数。”
“除了严查私下买卖粮食之外,还有什么禁止的?”
“严禁超出标准占有粮食啊交粮的期限一过,便会派出兵士,挨家挨户搜,所有的人都要搜到,不管大户小户,无论是谁,只要搜出超出标准的粮食,立即当街处死,无需禀报。超出一斗,处死一人,从家长往下依次处斩。超出三斗,全家处死无论多少人。而且还要枭首示众”
“这……,这也太狠了吧?”
“没办法啊,如果不这样,数万官兵都得饿死”
左少阳嘿嘿道:“队正,你这消息可靠吗?别吓我哟。我胆小”
樊黑脸瞪眼道:“好端端的我拿这话吓你作甚?这消息是我一个在大将军身边当侍卫的好兄弟偷偷告诉我的,绝对假不了。估计很快就会开始征粮,到时候就知道了。你帮我治好兄弟们的伤,我承你的情才偷偷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外头传去否则我可要被你害死了”
左少阳忙拱手道:“队正如此信任我,我怎么会到处乱说呢?队正完全可以放心,我这嘴巴都是挂铜锁的”
“那就好。”
左少阳一脸哭像,对樊黑脸道:“这征粮令限定一人一斗米,这也太少了,就够半个月的。吃完了怎么办?”
樊黑脸沉声道:“只能期望半个月内打败叛军。否则……,唉。”
“你认为可能吗?”
樊黑脸斜了他一眼,缓缓道:“小老弟,咱们也不是外人了,跟你说句实话,——的确不能”
左少阳早已经料到了,还是一脸失望和惶恐的样子。
樊黑脸道:“知道我为什么私下跟你买粮吗?”
左少阳尴尬地笑了笑:“队正信得过我呗。”
“这句话说对了”樊黑脸拍了拍左少阳的肩膀,“你这人很不错,医术高明,帮我治好了不少兄弟的伤。而且,你心地善良,乐于助人,那天敌军攻城,满城药铺郎中,只有你带着两个女娃娃上城楼救伤兵,这件事我已经禀报上去了,我们团正听了也很感动,说这样的事迹一定要好好宣传,要好好表彰你们,已经把你的事往上报了。只是这段时间太忙了,所以才耽误了。”
左少阳笑道:“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还不是为了保护全城百姓嘛。”
“这话说的好嘿嘿,所以我一看你就很对路你要是没有余粮,那也就罢了,要是还真有些余粮,就卖给我,我也是为了我队里的兄弟们。你把余粮卖给我有个好处,将来兵士挨户搜查时,我可以替你作证,证明你们的余粮已经卖给我了。他们就不会搜查。我可以按进城时的价格跟你买,一斗米按一贯钱有多少要多少,钱货当场两讫,我可以发誓,绝不会冤你假如你卖给我的米面多,那将来你们粮食吃光了,而我那还有剩余,我可以酌情把一点粮食回卖给你,价格还是按照我们买的时候的价格,一斗一贯。这样等于是你把粮食存在我这里。怎么样?很划算吧?”
左少阳心想,一斗米现在都卖到了十五贯,你一贯一斗跟我买,还说划算,也不知道是不是用脚趾头算出来的。再说了,你一个小小队正,就算作证了,人家搜查队能轻易相信你?余粮倒是有,卖多少给你?少了满足不了你的胃口, 多了引人怀疑。
本来我们药铺穷兮兮这样,搜查队还相信没有多余粮食,你这么一作证,他们反倒以为有什么猫腻,一打听都知道自己家药铺原来欠了一屁股债,粮价这么高,家中怎么还会有多余的粮食?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反倒怀疑我药铺里藏有粮食,来个掘地三尺搜查,那可就全完了。反正现在是走钢丝,要么过去,要么摔死,想靠这个小小队正庇护,只有越描越黑,弄巧成拙。
左少阳脑袋里飞快地想通了这个问题,脸上痛苦的表情更浓了,拱手道:“队正,你这主意当真是太好了,非常体贴公道,只可惜,我是有泪哭不出啊,一人可以保留一斗粮食,可是,我家三口人,所有余粮就米缸里那一点了,加起来最多两斗,连自己的口粮都不够,哪里还有余粮卖给你。唉……,只希望你们能尽快打败叛军,要不然,我全家都得饿死”
第202章 小巷深处
樊黑脸瞧着他欲哭无泪的样子,也知道他们药铺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没有余粮也是很正常的,他其实更多的只是一片好心,想帮他挽回点损失,到没存什么指望从他这里买到更多的粮食。听他这么说了,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如果是这样,你恐怕得多想想办法,买一些米面备着,这仗啊,只怕一两个月都完不了。”
“是啊,可是上哪买去啊?”左少阳苦笑。
“唉别的都好说,就这,我帮不了你。唉……”
樊黑脸摇着头告辞走了,左少阳坐在一边沉思该如何应对。
樊黑脸没必要骗自己玩,这个消息肯定是真的,而且完全符合情理。军队一旦征粮令下发,开始交粮,家里三口人,只能留三斗,剩下差不多两百斗都要交上去,那可要亏血本,因为这时候如果把余粮交上去,买的时候一斗将近五百文,卖的时候一斗两百文,那自己可亏大发了。当然,交了粮,可以保住全家性命。
是保命还是保钱,这本来不是难选择的,但是如果存在有可能赚钱同时又能保命的兼得情况下,是否要冒这个险,就必须作出艰难抉择了。
征粮令现在只是听樊黑脸说很快就会实施,但是在还没有实施之前,家里有粮食并不犯法,城里那么多大户人家都有存粮,也没见军队直接进去抢粮的,所以,赶在军队下达征粮令之前便把能换取好处的粮食都卖掉或者换取相应好处,捞取足够好处之后,等征粮令下了,再见风使舵,就算到最后把粮食便宜卖给了军队,也不亏了。
想到这,左少阳坐不住了,粮食怎么处理?
这之前必须留足口粮,原来计划的是加上姐姐家一共十口人,现在还有苗佩兰一家六口、白芷寒一家四口和桑小妹、黄芹两人,总共二十二人。因为有老有小,平均按每月二十斤口粮计算四个月的口粮,那就是一千七百六十斤。每斗十一点八斤,折合约一百四十九斗。这是基本口粮,是不能动的。
先不考虑超出每人一斗米这个限量问题,先考虑剩下的粮食怎么办。
必须卖掉,换成钱,不能全砸手里。
如何把这些粮食平安地变成银钱,这是需要动脑筋的,而且速度要快,要赶在官兵征购令下发之前。因为征粮令下达之后,就不能再私下买卖粮食了。必须要赶在这之前把多余的粮食处理掉根据樊黑脸刚才说的,那这之前还可以卖粮,但是,很显然不能公开挂牌出售,否者立即就会引来官兵,强行收购,跟官兵初进城时强行低价征购粮食一样。所以只能私下里瞒着官兵卖。
卖给谁?
左少阳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赵三娘,当初母亲梁氏曾提议卖一些粮食给赵三娘,因为她家已经断粮。当时担心泄露消息所以没有卖,而现在,迫在眉睫,已经顾不上泄露消息。
左少阳立刻把父亲左贵和母亲梁氏叫到卧室里商议。简单把樊黑脸说的军队很快会下发征粮令的事情告诉了二老。
两人一听,都是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梁氏更是浑身发抖,想着那么多的粮食要被军队低价买走,这下只怕要亏到姥姥家去了,又气又急,却不知如何是好。
左少阳随即把自己赶在军队征粮令下发之前把剩余粮食全部出售的想法说了,二老都都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梁氏低声道:“先卖给赵三娘吧她们家恐怕都揭不开锅了。”
左贵道:“可以倒是可以,就怕他们没这么多钱。”
“有多少就先卖给他们多少呗。”梁氏总觉得亏欠赵三娘的。
“行,你跟忠儿你们两先去问问看。”
左少阳摇头道:“算了,娘还是不要去了,她心肠太软,只怕该要的钱不要。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梁氏笑了笑:“你也别要高价啊,人家也不容易。”
“好,我就按现在的市价一斗十五贯就行了。”
“啊?这么高啊?”
左贵眼睛一瞪:“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就现在这个价,好些人举着牌子抱着现钱在街上等着买都没人卖呢你还嫌高。忠儿得亏没让你去卖,否则,只怕一文钱都要不回来忠儿,你快去吧,我和你母亲把粮食从地窖取出来。既然征粮令限制每人只能有一斗粮食,他们家二十人,我们先准备二十斗吧,看她能买多少。”
左少阳答应了,先跑进厨房,梁氏已经做好了午饭,蒸笼里蒸着热腾腾的馍馍。左少阳伸手拿了三个揣在怀里,赵三娘有两个孩子,他们母子三个可以先抵抵饿,也能说明卖粮的诚意。
他快步出门往赵三娘家走去。他以前去过,知道路,距离他们药铺不远。
一路上,他看见路边墙角下,向阳背风的角落里,三三两两蜷缩着流浪和逃难的灾民。有的躺在地上,已经气息奄奄了。这些灾民本想进城躲避的是兵灾,却没成想等待他们的,是无边的饥荒。
还有一些衣着整齐,但是却两眼无神一副饥饿装的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城里的百姓,盘膝坐在路边,面前放着一张纸,上写“高价求购粮食,每斗十五贯”之类的告示。用渴望的目光望着一个个走过的行人。
合州城里本来就缺粮,粮价一直攀升,联系外界的通道又被叛军掐死。只能靠城中仅有的余粮度日,而进驻的数万官军的粮草全部被烧了个精光,人均拥有量无形中已经减去一半,衙门粮仓存粮又大部被烧,城里许多家大户粮仓家宅都被烧毁,所以,城里粮食立刻出现了空前的紧张。
这些逃难进城的难民,头一天官军还没进城时,还能买到吃的,或者要饭要到吃的,等到全城粮食一部被抢光,大部被官军征购,数万官军开进城之后,全城几乎一夜之间,所有的饭馆餐厅路边小摊全部关门消失。有钱也买不到吃的了。而要饭也很难再要到东西。上万的难民没有吃的,逃出城又被叛军弓箭给撵回来。这些难民也就成了饥荒的第一批殉难者。
正常情况下,人在没有水也没有食物的完全饥饿状况下,成*人一般七到十天死亡,壮劳动力由于需要能量更大,新陈代谢快,所以存活的时间会更短,而新生儿则更短,少则两三天多则一周就会死亡。而老年人肌体新陈代谢缓慢,对饥饿耐受性要强一些,比这个期限长。不过, 在没有粮食但是有水喝的情况下,时间会比这个长。而偶尔还有一点粮食或者野菜充饥,时间会更长。
但是,假如是严寒情况下,这个时间会大大缩短,因为人在饥饿状态下,抵御严寒的能力会大幅降低,正常人能挺得过去的寒冷,对严重饥饿的人来说,特别是老弱病患,则是致命的。
合州这些天便是连日的雪雨天气,十分的寒冷,所以,每天都有露宿街头的难民在饥寒交迫中死去,这个数字在逐日递增。
从官军进城到现在,六七天已经过去了,迫近了人耐受饥饿的极限时间。饿死的人数大幅上升。每天都有衙门民壮用板车一车车拉着冻死、饿死的灾民运到城外扔在乱坟岗万人坑里。这天寒地冻的,死的人又多,这些民壮也很饥饿,实在不想费这个力气去挖坑埋人。
左少阳悲怜地望着路边的灾民,一双双无助地等待着死亡的眼神让他心悸。
便在这时,一个小男孩拉住了他的衣襟,仰着脸望着他。
这小孩最多四五岁,四肢干瘦,肚子却圆圆鼓着,披着一件褴褛的葛麻短衫,裤子只到膝盖,光着的两脚丫长满了冻疮,好多已经化脓了。
左少阳以为只是个要饭的小孩,没想到小孩仰着脸望着他,说了一句话,让他惊得心里直抽抽,小孩说:“大爷,要我娘吗?只要一个馍馍”
左少阳身子一哆嗦,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头问道:“你说什么?”
小孩又说了一遍,还转身指了指身后的一条小巷。就在十数步远的一间屋角,蹲着着一个干瘦的**,用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他。
那孩子拉着他往小巷走,左少阳心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其实那**只是生病了,这孩子认出了自己是郎中,叫自己去救母亲,便跟着那孩子进了小巷。
这小巷里也是稀稀拉拉地躺坐着一些难民,有老有小,面前都放着一个破瓷碗,都用无神的双眼望着他。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乞讨也不会得到什么东西,还不如躺着省点力气。
左少阳被那孩子拉到那妇人面前。
这妇人三十来岁年纪,头发有些散乱,明显有些浮肿,脸上皮肤因而白亮亮的,她艰难地站起身,木然地朝左少阳招招手,转身走到房角的一个楼梯下面,那里铺着一些稻草,上面摊着一张破烂的草席。另一张草席斜靠在楼梯边上。
那妇人将这张草席拿过来竖起围住楼梯下的空地,望着他,拉开了衣衫,露出一对低垂干瘪的ru房,耷拉着象两只倒空了的米袋。
第203章 寡妇门前
左少阳急忙转身过去,迈步要走。
那小孩拉着他,仰着小脸望着他,指着不远处蜷缩着躺在地上的几个饥民,哀声道:“求求你大爷,你就要了我娘吧,就一个馍,只要一个馍,我爷爷、奶奶和姐姐他们就要饿死了……”
这几个人躺在一个背风的屋角,一个老汉和一个老妇,衣衫褴褛蜷缩在地上,闭着双眼,听到说话声,慢慢睁开眼望着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仿佛在哀求他行行好。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蜷缩在老妇身边,双手抱着双膝,把头枕在膝盖上,可怜巴巴望着他,身上满是补丁的葛麻衣挂一片拖一片,在寒风里跟小旗似地飘荡着。
旁边一个已经浮肿得脸皮发亮的男人站起身,佝偻着腰上前两步,陪笑道:“大爷,×我媳妇一回只要一个馍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好吧”
左少阳心头一震,盯着他,冷冷道:“刚才那女的,是你的媳妇?”
“是啊,我媳妇很干净的,才生了两个娃,下面紧着呢……”
啪
左少阳一耳光将他打翻在地,上前又是两脚:“你这畜生,让你妻子出卖身子养活你?你还是不是人?”
那男子孱弱地蜷缩在地上抱着头哀嚎着,坐在地上的小姑娘爬起来跑上去跪倒,抱住左少阳的腿:“大爷,大爷求你了,别打我爹求你了”
刚才那小男孩也跪在地上哀求。旁边那两个老人抬起头,张着嘴,跟掉在地上的两条河鱼一般,只见张嘴,却听不清说的什么。
左少阳停了手,叹了口气,把两个孩子拉了起来,摸了摸他们的头发,蹲下身问那大女孩:“你叫什么?”
“回大爷的话,我叫草儿。”
“你呢?”左少阳转头问那小男孩。
“我叫狗儿”
“嗯,”左少阳从怀里摸出一个黑面馍馍,掰成两半,一人手里塞了一半,道:“你们娘不容易,将来长大了,要记得孝顺她,记住了吗?”
两个孩子紧紧攥着馍,点点头。
左少阳又拍拍他们的肩膀,站起身,迈步朝巷口走去。
狗儿拿着半个馍咬了一小口,咀嚼着舍不得咽下,跑到楼梯下,把剩下的馍递给那**:“娘,吃馍”
妇人摇摇头:“拿去给爹吃吧”
这边的草儿拿着左少阳给的半个馍,跑到蜷缩在地上的一对老人面前,跪在地上,把那半个馍又掰成两半,塞在老人手里。
那老汉艰难地把小半个馍往嘴里塞。另外那老妇却苦涩地笑了笑,把手里的馍递回给草儿:“奶奶不饿……,草儿乖,自己吃,分一半给你母亲……”
便在这时,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抢过老妇手里的小半个馍馍,嗖的一下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着,正是刚才被左少阳一巴掌打翻的那男的。这人嚼着馍馍转身直奔楼梯下,正见那狗儿拿着馍朝他跑过来,也不知道本来就是送来给他吃的,不由分说一把抢了过来塞进了嘴里。
他嘴里一下子塞进大半个馍馍,撑得跟鼓气的癞蛤蟆似的,由于饿得慌了,只嚼了两下,便慌不迭使劲往下咽,但这一口太大了,黑面馍馍又太干,只咽了一半,便咽不下去了,噎在嗓子眼里,直翻白眼。
草儿赶紧拿了一个装水的葫芦跑过去,拔掉塞子送到他嘴里,那男人咕咚咕咚吞了几大口水,这才硬把那一大坨馍馍咽了下去。
男人喘了两口气,一巴掌把那草儿打翻在地。又踢了一脚,狠狠道:“都是你叫你接客你不干现在一家人都要饿死了,你高兴了?——现在开始,给老子接客赚吃的,否则老子打死你”又是几脚踢去。
草儿挨了几脚,跪爬起来哭着磕头:“爹,不要啊爹,求你了,求你不要让我接客啊我不吃,我什么都不吃……”
“你不吃就完了?你不吃老子还要吃呢”说一句踢一脚,楼梯下那妇人扑过来抱着男人的腿:“孩他爹,不是说好了我接客,不糟蹋草儿的吗?”
“呸”那男人啐了一口,“就是你这干瘪样,刚才那位大爷只看一眼,人家扭头就走,都好几个了靠你?全家都得饿死——今儿个必须让草儿接客”
蜷缩着的老妇挣扎着爬起来,艰难地叫道:“草儿……”
草儿跪趴过去,扑到老妇怀里哭着,老妇紧紧搂着她,冲那男人有气无力艰难地说:“儿啊,别……,别糟蹋了草儿,就让我们祖孙三个死在一起吧……,左右是个死,就留她一个干净吧……”
那老汉也断断续续道:“糟践你媳妇就够了,你就不要作践女儿了……,反正啊,我跟你母亲几个也活不了几天了,以后我们也不吃了,你跟媳妇、儿子三个人赚了吃的,你们吃……。你年轻,要有法子……,你就奔去,不用管我们……”
“我奔去?我奔哪去啊?外面叛军不让逃,里面没吃的,打工没人要,乞讨没人给,你们两个又不让草儿去接客挣吃的,以后怎么办?一家人都别活了……”那男人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狗儿抱着父亲道:“爹,你别让男人跟姐姐睡,狗儿也不吃了,狗儿一点都不饿……”
“你不吃顶屁用?还不滚到街口给你母亲拦客去?”那男人厉声喝道。
狗儿吓得一哆嗦,赶紧拖着脚往街口去了。
那男人指着草儿道:“你不接客也行,那就给我要饭去要不到东西就别回来死在外面好了老子眼不见心不烦”
草儿答应了,急忙从老妇怀里挣脱出来,抹着眼泪,挂着褴褛的衣衫,拿着一个破碗,拖着脚步慢慢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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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阳来到赵三娘家。
他上前拍门,拍了半天没人理,倒是把旁边的邻居叫出来了,认识左少阳,道:“是贵芝堂的小郎中啊,找三娘吗?”
“是啊,三婶在家吗?”
“应该在吧,早上出去买粮食去了,街上等了一上午也没买到,刚回来一会,应该在家,你再敲敲看,大声一点。”邻居说着进屋了。
左少阳又上前拍门,半晌,门才慢慢打开,赵三娘出现在门口,披头散发,两眼无神,一件对襟襦裙最上面两颗扣子敞着,而且襦裙皱巴巴的。
赵三娘瞧见是左少阳,很有些意外:“是大郎啊,有事吗?”
左少阳可不想耽误时间,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我能进去说话吗?”
“有什么话就在这说罢。”
见赵三娘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左少阳顿时明白,赵三娘是寡妇,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让一个小伙子进屋,要是被人知道了,舌根底下压死人。忙低声道:“三婶,我们家有些余粮,我娘说你们已经断粮了,让我来问问,你们买不买?”
赵三娘瞪大了眼,结结巴巴道:“大郎,可不能……拿这事……给三婶开玩笑”
左少阳从怀里摸出那两个热腾腾的馍馍晃了一下。
赵三娘顿时两眼放光,连呼吸都急促起来,高高的胸脯不停起伏。城里断粮这么些天了,现在还能拿出馍馍来,足以证明家中有粮。
左少阳微微一笑,将馍馍递了过去:“孩子饿了吧。先给他们垫个底。咱们再慢慢商量买粮的事情。”
赵三娘家以前都是吃白面白米的,几乎没吃过黑面馍馍,可是此刻瞧见这黑面馍馍,比任何精面馍馍都香,顿时两眼放光,忍不住咕咚咽了一声口水,说话更结巴了:“大郎,这两个馍……,真的……,给我……?”
“给孩子吃的。你要是想买粮,粮食拿回来了自己做。”
“买我买多少钱我都买”赵三娘一把抓住了左少阳的胳膊,“粮食在哪?”
左 少阳左右看看,低声道:“咱们进去说话,行吗?”
这时候赵三娘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先活命要紧,急忙一把将他拉了进来,把门关上,上了栓,拉着他快步穿过院子,进了正堂大厅,撩起门帘,径直进了卧室。
赵三娘的卧室虽然不大,但是很精致,当中一张圆桌,上面放着一张纸,左少阳一晃眼,看见纸上写的是:“求购粮食,每斗十五贯”。
靠里一张大床,两个几岁大的孩子,气息奄奄躺在床上,闭着眼,似乎已经没了呼吸。
左少阳大吃一惊,急忙把馍馍放在床头,撩衣袍在床沿坐下,先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还有体温,这才拿过孩子的手诊脉,脉息很是微弱。
赵三娘看见桌上自己购粮的纸,急忙掩身过去,悄悄拿起来卷好,塞进旁边书桌后面。然后在凳子上坐下。
左少阳将一个馍馍凑到两个的孩子鼻子前,片刻,两个孩子都吸了吸鼻子,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一瞧见那馍馍,都是两眼放光,从被子里掏出小手便要去拿。
左少阳急忙把馍馍拿了回来。在连续数天不进食的情况下,肠胃萎缩,如果突然饱餐,很容易暴食将肚子撑坏,甚至可能危及生命。对赵三娘道:“你去端两碗温水来,把馍馍泡成粥给孩子吃,每人先吃半个,等肠胃习惯了,精神恢复一些了,再给吃另外半个,也泡粥吃。”
“好——谢谢你大郎”赵三娘急忙跑去拿了两个碗和一双筷子,倒了半碗温水,放在圆桌上。左少阳过来将一个馍馍掰开,分别放进碗里,用筷子搅烂成粥。同时,把另一个馍递给赵三娘:“这个你吃。”
赵三娘惊喜地把手伸了过来,碰了一下馍,又缩了回去:“还是留给孩子吧……”
“不用,孩子每人先吃半个,吃多了会撑坏肚子。这个你先吃,好有力气商量买粮食的事情。等买回米面,你再做给孩子吃就是了。”
“那……,那就多谢了……”赵三娘接过那个馍,狠咬了一口,眼中含着泪大口咀嚼着。
赵三娘家从来都是吃白面白米的,何曾吃过黑面馍馍,此刻嚼着这满嘴跑跟沙子一样的黑面馍馍,却觉得比那白面馍馍还要香甜。这拳头大的一个馍,才三口,赵三娘便把它吃光了。只是太干了,噎得直伸脖子。端起圆桌上的茶壶咚咚喝了几大口,这才冲了下去,长舒一口气。
她家已经断粮四五天了,刚开始还用钱买高价,但是钱花光了,就借,能借的人家都走*了,都不肯借。没吃的粮食,而她就算想吃野菜,却又不知道哪些野菜能吃,也抹不开脸跟着饥民找野菜,所以这几天里,一家人就靠喝凉水,饿得眼都绿了,吃了这个馍之后,反倒把馋劲勾上来了,直咽口水,对左少阳道:“大郎,你粮食有多少?在哪里?我都买了,全都卖给三婶,行吗?你要什么三婶都给你”
左少阳没理她,搀扶床上两个孩子坐起来。两个孩子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圆桌上的吃食,只是饿坏了,没力气说话。
左少阳把粥调好递了过去,两个孩子接过,用筷子稀里哗啦往嘴里刨,甚至都没有顾得上说声谢谢。
赵三娘看得心疼之极,哗哗往下落泪,哽咽着对左少阳道:“多谢你救我孩子……”说罢,起身便要跪倒。
左少阳急忙一把将她搀扶住:“别这样,三婶,快起来,咱们还要商量买粮食的事呢。”
赵三娘急忙抹了一把眼泪,跪爬起来道:“你卖粮食给我,你能说了算吗?”无错网不跳字。
“当然,粮食是我赚回来的,我爹娘说了,由我做主。不过都是糙米和黑面。没有白米。”
“那我也要”赵三娘眼中闪出异样的光芒,轻轻一咬红唇:“你有多少粮食?”
“四五十斗吧,不过不能卖给你这么多……”
“怎么不能”赵三娘两眼放光,快步来到立柜前,这是她平素装钱装首饰的钱柜。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铜锁,拉开柜子门,里面已经空荡荡的了,她从最上面一层取出一个匣子,拿过来放在左少阳面前的圆桌上,打开,里面是一叠房契和田契,放在左少阳面前。
赵三娘哭丧着脸道:“大郎,我的钱前几天都花光了,为了买高价粮活命,首饰都抵给别人换粮食了,只剩这几栋房子和和田地。本来准备拿去换粮食的。这是我最后的家当了,全部跟你换,行吗?”无错网不跳字。
左少阳皱眉道:“你一家三口,两个孩子,能吃多少粮食?按理你的钱不少啊,就算买高价,也能买得起的嘛。怎么饿成这个样子?”
“唉要只是我母子三人,倒也好办,可是,我公公婆婆家呢?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吃呢,换回来的粮食,差不多都被他们拿走了……”
“他们就忍心看你们母子饿死?”
“没办法,那边的人也快饿死了……”
“这样啊,那你还有多少房产和田产?”
“田产有十五亩,房产,除了租给你们的贵芝堂,和旁边的杂货店之外,还有一家临街铺面,三家住宅。喏,这些都是当时我买商铺住宅的房契,写明了买的价格,就按这个价格折算,跟你买粮食,行吗?”无错网不跳字。
“折下来值多少?”
“我看看啊……”赵三娘抹了一把眼泪,一说到生意,立即精明起来,拿着房契一张张看着,嘴里念念有词加着,片刻,放下房契道:“总共是二百一十贯”
左少阳道:“你要换多少粮食?”
赵三娘轻轻咬了咬朱唇,瞧了左少阳一眼:“现在外面粮价是一斗米五贯,应该可以跟你换四十二斗,对吧?无错网不少字”
左少阳笑了:“三婶,你真不愧是做生意的,够精明,我白给你孩子两个馍,也换不来你的真心。——我走了。”说罢,左少阳起身往外就走。
赵三娘急了,起身抓住了他的胳膊,娇躯差点都贴在了他的身上,语气带着撒娇:“大郎~别急嘛,不行还可以商量嘛。是我说错了什么吗?”无错网不跳字。
左少阳往后退了半步:“真要我点出来?”
“你说嘛。你不说三婶怎么知道呢?”赵三娘继续撒娇,把身子往他身上凑。
听她这声音,左少阳J皮疙瘩都起来了,皱眉道:“好,实话说了吧,你的房屋没考虑折旧,田产没有考虑现在大贬值,已经值不了这么多钱,这些也都罢了,你却欺瞒我说粮价是一斗五贯。三婶,现在外面的粮食是十五贯一斗你刚才出去买粮食,回来的牌子还放在桌上,我都看到了,上面写着的你的出价也是十五贯,你却告诉我五贯一斗,这摆明了欺负我年轻。我本来是诚心来帮你的,你却这样对我,真让我寒心”
“真对不起了……”赵三娘几乎是抱住了左少阳,把他按倒坐在凳子上。自己坐在旁边,伸手过去,握住左少阳的手,声音也嗲嗲的:“是三婶不好,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嘛……”
“那好,你说吧,我听着呢。”
赵三娘吃吃笑着:“其实呀,我比你大不了几岁,承蒙你看得起我,叫我一声三婶,单从岁数,咱两差不多。嘻嘻,我今年才三十出头哩。”
说到这,赵三娘挺起饱满的胸脯,扭了扭纤纤细腰,还有意晃了晃身子,胸前两座R峰巍然颤抖,着实养眼。
赵三娘用另一只手把凳子挪了挪,几乎是靠在左少阳身边,吃了一个黑面馍馍之后,虽然没饱,但精神也来了,抬起手臂捋了捋鬓角的秀发,她穿的这身襦裙是绸缎的,又是宽袖,手臂抬高,袖子自然顺着滑落下来,露出藕节一般皎洁的皓臂,轻巧地伸过去,握住了左少阳的手,甜腻腻吃吃笑着道:“大郎咱们在一起也好些年了,可以说情同姐弟,不知道怎么的,见到你就像见到自己亲弟弟一样,甚至比亲弟弟还亲,你呢?是不是也把我当姐姐一样亲?嘻嘻”
赵三娘几乎要贴在左少阳身上了,左少阳忙后仰,低声道:“孩子在呢……”
赵三娘一凛,回头瞧去,见两个孩子捧着两个瓷碗,已经吃光了碗里的粥,正在舔碗底,哪里顾得上看他们,便吃吃一笑,紧紧拉着左少阳出了卧室,穿过大堂,径直来到另一侧的房间里。
她回身把门关上,上了栓。放开他的手,靠在门上,眼波流转,媚眼如丝,瞧着左少阳。轻抬皓臂,慢慢去解胸前对襟的盘扣。
这是客房,靠里摆着一张大床,锦被帐幔,加上赵三娘暧昧的神色动作,让人心跳。不过左少阳似乎铁石心肠,却是无动于衷,两手背在身后,嗤的一声笑:“怎么?想用美人计?这招对我没用”
“真的没用?”赵三娘吃吃笑着,揭开了对襟短衫,露出里面猩红色的亵衣,用手拈住下摆,慢慢往上撩起。
赵三娘虽然已经三十出头,又有两个孩子,但是早年便守寡,虽然饿了这些天,但对身形影响还不大。身子保养很好,小腹平坦光滑,没有一点赘R,只是因为饿了这几天,肌肤已经失去光泽。
那亵衣慢慢撩到胸部,两只圆鼓鼓的丰R下部慢慢露了出来,虽然赵三娘奶过两个孩子,但那丰R却依旧坚挺滚圆。看着让人怦然心动。
左少阳转身背对着她,冷声道:“三婶,请你自重不就是钱的问题吗,没必要牺牲色相”
“叫我三姐”赵三娘放下亵衣,轻轻走了过来,从后面拦腰抱住了左少阳,轻声道:“大郎,你不知道三姐守寡的苦,春闺怨妇的恨啊……”
左少阳身子僵住了:“那你就别守寡啊,没人*你吧?无错网不少字”
“没人*?哼,你是不知道……,算了。不说了。”赵三娘将俏脸贴在左少阳的后背上,腻声道:“大郎,三姐喜欢你,真的,其实我老早就喜欢你,只是不得其便。今儿正好随了我的心愿。大郎你还没成亲,不知道女人的滋味,今儿个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女人,好吗?”无错网不跳字。
左少阳淡淡道:“你陪我上床,要我给你什么好处?”
“嘻嘻,说得这么难听做什么。”赵三娘一把抓住左少阳的胳膊,将他身子扳了过来,秋波一波接着一波,腻声浅笑,柔荑握住左少阳的手,按在她爆满圆鼓的R峰上,一边轻揉着一边腻声道:“以后三姐就是你的人了,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还分什么彼此呢?对吧大郎?”
“我的就是你的?嘿嘿,你的意思是,你陪我上床,我把四十二斗粮食一文不要白给你?”
第205章 相互帮衬
“哪能呢,那你回去也没办法给你爹娘交代不是?”赵三娘娇躯如火,贴着左少阳,声音更富有诱惑:“我用你家租我的那间药铺,外加隔壁的杂货店,跟你换你四十二斗粮食,反正这些粮食由你决定怎么卖,卖多少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你爹娘有了房子,也会满意的。对吧?”
左少阳淡淡笑道:“四十二斗粮食现在可价值六百三十贯你那两套房子,充其量值四十贯已经不得了了,你可赚了十多倍哟,留下口粮,剩下的拿出去卖,十个药铺杂货店都赚回来了,你可真会做生意”
“你不是还换走了奴家的身子吗?嘻嘻,往后你什么时候想要了,就来找我,我会好好服侍你,保证让你舒坦跟神仙似的。嘻嘻嘻,姐姐的滋味,你等一会尝了就知道了”
说着,赵三娘一手搂着他,一手去解他的衣扣腰带,嘴里腻声道:“你这些天辛苦了,累了吧?我帮你脱了衣服,上床给你好好按按,再让你品尝女人的好处,你还不知道怎么跟女人睡吧?不要紧,姐姐教你,各色花式样样姐姐都让你尝一遍,来啊……”
左少阳眼珠一转,柔声道:“好三婶,你放开手,我抱你上床,帮你宽衣”
赵三娘心花怒放,扭着腰肢娇嗔道:“老是‘三婶三婶’的,都把我叫老了,以后咱两私下在一起,就叫我三姐,知道不?”
“好。三姐”
“嗯,大郎”赵三娘松开了手,“快抱我上床吧,我都等不及了。”
左少阳拦腰将她打横抱着,赵三娘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双眸水汪汪的望着他,又是羞涩又是热切。
左少阳抱着她走到床边,问道:“三姐。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你跟其他债主上我家药铺逼债那天,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先还其他债主的钱?而非要跟那些债主们争?这好像跟你以前宽仁的态度不一样哟?”
“咯咯咯”赵三娘楼着他的脖子笑道,“说明你还不了解三姐,三姐这个人最不服输,最恨别人跟我争跟我抢,这债按道理本来就是应该我先收的,凭什么他们要先收?我就咽不下这口气我赵三娘要是争不到的东西,宁可毁了也不给别人”
左少阳淡淡道:“所以你才不惜把我们告上衙门?”
“对不起喽,大郎,那时候三姐是气疯了,等会三姐一定打点精神,使出最好的绝活好好伺候你,让你舒坦,算给你赔罪,好不好?”
“行啊”左少阳有几分得意地笑道:“不过我很粗暴的,你不怕?”
“不怕越粗暴越好不把奴家当人才好呢嘻嘻”
“那好”
左少阳用力将她往床上一抛。赵三娘啊的一声惊叫,落在了床上,顺势打了个滚,把结实滚圆的臀部翘了起来,咯咯笑着扭头瞧他:“来吧大郎——大郎?大郎你去哪里?”
左少阳已经迈大步走到门边,拔掉门闩,拉开门,回身冷冷道:“三婶,你这样做,如果是为了让我卖粮食给你,好救你和孩子的性命,我还可以理解,甚至会敬佩你。但是,我明明已经答应卖粮食给你,而你却为了便宜换取更多的粮食好去赚取暴利,为此而投怀送抱,真让我恶心——告辞”
说罢,摔门而出,迈大步就往外走。
“大郎”赵三娘嘶声喊着,连滚带爬下了床,跌跌撞撞追到门口,看见左少阳已经到了院门处,伸手要去拉院门,哭着叫道:“大郎救命啊”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左少阳站住了,扭头瞧去。
只见赵三娘跪趴在台阶石板下,敞胸露着猩红亵衣,头发散乱,哀声道:“大郎,三婶错了,你就看在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子的份上,原谅三婶的冒失吧,你回来,三婶求你了,三婶一定好好跟你谈求你了”咚咚磕头。
左少阳背着双手:“你先起来,把衣衫整好”
赵三娘急忙跪爬起来,一边哭一边瞧着他整理好衣裙。
左少阳这才走了回来:“就在大堂里说话,别搞鬼否则,再没得谈”
“知道了。”赵三娘抽噎着小心翼翼瞧着他。
左少阳迈步进了大堂,这大堂是会客厅,正中一张软榻,有床这么长,铺着银红撒花的床垫。中间放着一张梅花雕漆小几。上面放着茶盏。
两边软榻前各放有一个脚踏,左少阳走到右边,踩脚踏坐下。
赵三娘道:“我给你沏茶”
“不用了,我还有要紧事,说完了就走你坐。”
“好的。”赵三娘撩衣裙侧着身子坐在左侧软榻上,规规矩矩瞧着他。
“三婶,你以前帮衬过我们药铺,我姐姐出嫁,还是你借钱做的嫁妆。我们都记在心上的,所以才来找你卖粮给你。也希望你能坦诚相待。”
“嗯,三婶错了,对不起你,——我用全部房子,包括我这宅院,还有全部田产,跟你换粮食,就按市价,一斗十五贯,你看行吗?”
“不行”
“啊?为什么?”
“因为换了你的宅院,你的所有房产和田产,将来饥荒过了,你们母子吃什么?后半辈子怎么过?”
赵三娘哭丧着脸道:“火烧眉毛了,哪里还顾得以后,只能顾眼前了……”
左少阳缓缓道:“我最多只能用九斗米跟你换”
“九斗米?”赵三娘惨然一笑,瞧着左少阳:“九斗米换我全部房产和田产?好好个大郎,你比我还狠好我换”
“不是你听清了我的话再说,”左少阳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用九斗米,只换你租给我们的药铺和隔壁的杂货店。干不干?”
“啊?”赵三娘惊呆了,“只换药铺和杂货店?别的都不包括?”
“是”
“我的这宅院,还有田产,其他店铺住家,都不包括在里面?”
“是”
“换你九斗米?”
“是”
九斗米按照现在的价格,每斗十五贯,那就价值一百三十五贯。而那药铺和杂货店,当时赵三娘只花了三十多贯,也就是只用一个零头的钱就换了九斗米,简直太划算了。
赵三娘涨红着脸结结巴巴道:“大郎,你……,你不是开玩笑哄着三娘玩的吧?”
“我说得是真的。”左少阳平静地回答道。
“可是,可是我刚才都出到五贯一斗了,你都不干,摔门要走,而你也知道,我那药铺和杂货店的价,加起来也值不了四十贯,算下来,一斗米才四贯,你……,你这不是哄我高兴吗?”
左少阳叹了口气:“说实话吧,三婶,我来找你,本来就是想用九斗米换这两栋房子,没想卖你高价。是你明着骗我,又想靠色相来赚取暴利,我才生气的。”
赵三娘俏脸通红,眼中噙满了泪水,站起身,双膝一软,就要跪倒。左少阳急忙上前搀扶住她:“三婶别这样,相互帮衬是应该的,再说了,我九斗米换你两栋房子,也划算了。嘿嘿嘿”
赵三娘垂泪道:“可是这九斗米,对我们娘三个来说,可是价值千金啊,有了这九斗米,我们娘三的命便保住了,大郎,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别这么说,不过,这粮食你再不能给你公公婆婆家了,只给你和孩子吃。”
“嗯,好的。”
“你们娘三,两个孩子还小,吃不了多少,所以九斗米应该够吃三个月的。”
赵三娘欢喜地点头道:“够了,我们娘三敞开了吃都够了。”
左少阳点头道:“那就行了,三个月,这仗怎么都打完了。就这么定了,签约拿粮吧”
“大郎,等等,”赵三娘有些慌了,都是经历过战乱的,都知道以眼下官兵的实力,这场战争绝对不可能短期结束,公婆家还等着吃的,高价购粮好几天了,也是连一粒粮食都没买到,好不容易有左少阳愿意卖粮食给她,哪里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几乎,急声道:
“大郎,我用别的店铺和宅院给你再换一些粮食,行吗?按每斗十五贯都成。——我公婆家还有十七口人,都揭不开锅了,再没吃的,只能活活饿死了……,呜呜呜,你就行行好,再帮帮我吧”
赵三娘一着急,又想伸手过去握左少阳的手,伸到一半,见左少阳冷冷的目光,又忙把手缩了回来。掩面哭了起来。
左少阳道:“你们公婆家要买也行,他们拿他们的钱来买,不能动用你的房产了。”
“钱有不过现钱不多,估计只有几十贯。不过还有宅院和田地”
“宅院有几处?”
“就一处,现在住的这一处。”
“你们怎么不住在一起?”
“分家了,我跟我男人搬到这边来住的。”
左少阳道:“家都分了,你还顾他们做什么?”
“都是一家人,平素他们对我们娘三也不错,这会子能帮就帮啊。终不能眼睁睁看他们饿死啊。呜呜呜”
“好了你别哭了。他们住家的宅院就算了,我不想要,买了人家住哪里去?他们有多少田地?”
“田地比较多,有三十亩。只是跟我一样,也找不到什么人耕种,大部分都撂荒着。所以家里也没有多少存粮。人丁又多,早就断粮了,老的小的都饿得躺在炕上动不了了。又不会挖野菜。若不是我前些天把粮食给他们,早饿死几个了”
第206章 爱拼才会赢
左少阳问:“他们这三十亩都是良田吗?”
“全部都是。”赵三娘回答道。
“他们愿意换吗?”
“肯定愿意这几天我就是跟着他们在街上求购粮食的。再说了只用田产换,现在都找不到人耕种田地,每年往里白赔税赋钱,巴不得扔掉这个包袱呢,哪能不愿意的。”
“那就好,我不怕背这个包袱,可以跟他换。”左少阳掐指一算,皱眉道:“不过,你这里已经买了九斗米,他们最多只能买十一斗,这价钱嘛,既然是你公公婆婆家,我卖你的面子,让他拿这三十亩,外加十贯钱,跟我换十一斗米”
三十亩田值六十贯,加十贯钱,一共七十贯,而十一斗米现在的市价是一百六十五贯,算下来每斗六贯多一点,是现在市价的一半还不到。
赵三娘惊喜交加,连声称谢,又道:“大郎,再多卖一点给他们吧,真的不够啊,公婆全家十七个人只有十一斗米,只够吃半个来月的——你是担心他们卖去卖高价?你放心,只买够三个月的口粮就行,绝不会拿去卖的。”
左少阳苦笑:“还是不行,只能卖这么多”
大将军的征粮令一旦下达,一个人只能有一斗米,多出来的只能限期低价卖军队,否则查出来当场处斩。自己不能把这个祸水倒给别人,但是,这件事又不能说出去。将来她会明白的。
赵三娘无法,只得答应。
左少阳又叮嘱道:“等一会你去拿田契的时候,不能告诉你公婆家是我卖粮食给你们,这一点千万要记住要是消息泄露出去,你可对不起我”
“放心,我发誓”赵三娘忙郑重点头,想了想,又道:“可是,要写田产转让文契啊。一写你们的名字,不就全知道了吗?”
“你傻啊,只叫他家长来,叮嘱他家长不能外传不就行了。”
“明白了我这就去,把公公叫来。”
“好,就在你这里交易。我去把米运来,千万注意保密”
“你放心”
左少阳匆匆回到贵芝堂。跟左贵和粮食简单说了经过。当然赵三娘色相诱惑想低价买粮这一段没说。
左贵和梁氏听说左少阳用粮食把这贵芝堂和隔壁的杂货店都换了回来,都是很高兴,他们在这经营多年,感情很深,如今成了自家产业,自然很是高兴。
如何运粮比较简单,上次跟绸缎铺傅掌柜用五斗米换绸缎,傅掌柜留下了当时运绸缎来的推车,拆卸了放在厨房里的。左少阳让苗佩兰在后巷里重新把推车组装好。
这期间,左少阳把老爹左贵进了炮制房,把门关上,两人从地窖里取了几袋米出来,共二十斗的。苗佩兰组装好推车之后,把米扛到了推车上,上面用稻草盖好。
左少阳和老爹左贵,帮着苗佩兰推着一车米,径直来到赵三家。
赵三娘和一个干瘪老头站在门口,正翘脚昂头眼巴巴望着。看见他们来了,都是喜上眉梢,急忙过来迎接。
左贵认出这干瘪老头便是赵三娘的公公。以前曾来过药铺里,说过话。这老头结结巴巴一个劲拱手感谢,连眼圈 都红了。
苗佩兰将几袋米扛进了院子,放在了厨房。赵三娘已经借来了一把杆秤,关上院门称量,不多不少,正好二十斗。拆开了都捧起来看看,虽然是糙米和黑面,但质量还是不错的。
赵三娘和她公公都很满意。来到大堂上,当下由赵三娘的公公亲笔书写了转让文契,双方签字画押,把说好的田产、房产都转让给了左贵他们。赵三娘的公公另外给了三十贯银钱。赵三娘的公公把田契、房契都交给了左贵。又说了田地的大致方位,左少阳还没时间四处逛,左贵对四周却很熟悉,这么一说便知道在哪一片了。
忙完了之后,赵三娘的公公陪着笑对左贵和左少阳道:“想跟两位商量个事,老汉家中人丁十几口,还有一些仆从、奴婢,总共有二十六人。能否再卖几十斗粮食给老汉?——这件事你二位放心,只有老汉我一个人知道,连我的夫人都不告诉。没人知道我从你们这买了粮食。绝对安全。”
左少阳想,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家里真有这么多奴仆,那倒也可以算占用名额,多买一些粮食,问道:“这二十六个人真是你们的奴仆?”
“真的,都有卖身文契的”
赵三娘听了她公公的话,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被公公瞪了一眼,便又闭嘴了。
这个神情没有逃过左少阳的眼睛,他盯着这老头瞧了半晌,见他眼珠乱转,估计在说谎,便缓缓道:“我不能卖粮食给你了。”
“为什么?这些都是跟随我们十几年的老仆从了,不能不管他们生死啊求求你了”
“你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
“我可没这么多,你说个数。”
“嗯,三十斗吧。”
左少阳冷笑:“三十斗?那可是四百五十贯钱,你有这么多现钱吗?”
“我是没这么多钱,可是,我有宅院啊,我还可以跟人借啊,总之你放心,不会让他们知道我从你这买粮食的。”
左少阳摇头道:“我不要你的住宅,我不想天寒地冻的把你们都撵出去。”
“啊……?”这干瘪老汉本来就是这个主意,现在左少阳说不要宅院,顿时急了,有些结巴道:“若是担心老汉一家人没有住处,那公子尽管放心,我们买个小庭院住就行了,其实住这么大庭院也是浪费的。不会没有住处的。你就卖给我们吧——左郎中,您说行吗?”
左贵老爹笑了笑:“这粮食是我家忠儿赚的,老朽已经说了,他赚的钱他自己决定怎么花。所以卖不卖的,都他自己说了算。老朽一概不管。”
干瘪老汉一听,果然跟儿媳妇说的一样,忙陪笑对左少阳道:“左公子,你就可怜可怜我一家老小吧,行吗?”
“我已经答应卖粮给你们了呀。只不过,我不要住宅和商铺了,只要田地和现钱。”
干瘪老汉眼珠一转,自言自语道:“田地也行……?”
“是啊,最好是上等良田,最差也要中等的。不要太远的。”
“这个当然”干瘪老汉顿时有了主意,陪笑道:“左公子那能不能给老汉留着三十斗粮食?最迟今晚起更时分,我就能把田地筹到,还是在三娘这里交换,行吗?””
左少阳摇头道:“还是不行。”
“为什么?”赵三娘的公公急了。
左少阳猜到这老家伙肯定是想各处借良田,换了自己的粮食之后再加价卖掉,征粮令很快就会下达,这些粮食砸他手里,花了那么多钱,这老家伙决定不甘心,很可能铤而走险,那时候反倒害了他,捅出去自己也会被连累,便随口撒了个谎:“因为我没有这么多粮食”
赵三娘的公公大失所望,蹲在了地上,哭了起来:“可怜我的老仆从,只怕要因此饿死了……”
左少阳想了想,道:“如果你的真有这么多奴仆……”
“真的有”
“那好,我相信你。这样吧,我再卖五斗米给你,这是我最后的粮食了。”
赵三娘的公公大喜,忙不迭答应。
左少阳道:“今晚宵禁之前,我会拿粮食来这里跟你交换。你准备好。”
说罢,左少阳让老爹收了房契、田契,又收了赵三娘公公的十贯钱,这才出门回家。
左贵老爹道:“忠儿,咱们还是用粮食换钱吧,田就不要要了,现在找不到那么多劳力种地,朝廷税赋又要交,太亏了。不划算。”
左少阳笑了笑,道:“田迟早会升值的,这场战乱,春耕是肯定耽误了,秧苗种不下去,没有收成,以当今皇上的仁爱之心,肯定会降低税赋的,所以,现在买田虽然亏,将来一定会赚”
“那得什么时候啊,别赚钱还没到,已经亏光了”
“这就看运气了,生意都是有风险的,风险越大,盈利就越大。敢拼才会赢”
左贵老爹笑了:“说的好听,就算敌军被打败了,那么多撂荒的田地,劳力不够,我看你怎么办?”
左少阳笑容有些尴尬,这次冒险有点大,万一推迟过一两年朝廷才减息,而这两年又找不到人耕种,那可真亏大了。最好趁现在能找到固定的佃户,签订佃租协议。他认识的可靠佃户便只有老槐村的。转头问苗佩兰道:“你知道你们老槐村的李大壮他们现在有吃的吗?”
苗佩兰轻轻摇头,黯然神伤:“应该没有,贾老爷把田地卖了之后,他们也退租逃到城里避难,上次一起救火救人之后就再没有他们的消息。”
“你还知道你们老槐村的有谁在城里没着落的吗?”
“还有几个,都是在工地上的。左大哥突然问起他们,有什么事吗?”
“有”左少阳想了想,道:“我想用粮食折算钱成贷给给他们,帮他们度过这次灾难,条件是他们得租佃我的田帮我种地,将来用种田的收益慢慢归还欠我的债。你觉得他们会愿意吗?”
苗佩兰猛地站住了,瞪大了眼望着他,结结巴巴道:“左大哥,你说的……,是真的……?”
第207章 饥民,又见饥民
“我现在只是想想这个可能性,还没想好。”
“要是真这样,那可太好了。你可救了他们的性命了我想他们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会一窝蜂都抢着来的”
“呵呵,那我可没那么多粮食。我最多能拿出二三十斗粮食来放贷给愿意帮我种地的人。只要能保本,不倒贴税赋就行了。问你个问题,——你能同时耕种多少亩地?”
“我啊?”苗佩兰笑了笑,“七八亩没问题吧,要是有耕牛,能种更多。”
左少阳道:“你比旁人力气大,你种七八亩,别人估计得减半,最多只能三四亩地。对吧?”
苗佩兰有些不好意思笑了。
“要是有耕牛呢?”左少阳问。
苗佩兰想了想:“有耕牛的话,我一个人最多也只能种十亩,再多就顾不过来了。不是别的,主要是春耕和秋收,田太多了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那别人最多只能种五亩,就是现在耕牛太贵了。靠人犁田怎么样?”
苗佩兰道:“我就是自己犁啊,我娘和大子在后面帮我扶犁耙就行了。”
“你力气那么大,别人只怕不行吧?”
“嗯,村里的人没有耕牛,一般都是相互帮忙,五六个人一起拉,也能种,就是累一点。”
“李大壮家有几口人?”
“兄弟四个,加一个老娘。”
“都成亲了吗?”
“除了李大哥成亲了,其他兄弟三个还没呢。”苗佩兰笑了笑:“家里穷,哪有钱娶媳妇。”
“我算过了,现在我手里的田地,要有五十亩以上的地有人种,收的租子才够交朝廷的捐税,也就是说才能保本。按照你刚才的算法,一个人最多只能种了五亩地,那就需要十个壮劳力才行。要跟我签协议算是我们家的仆从,这样才能留下口粮给他们活过这场灾难。佩兰,你能帮我找到十个壮劳力吗?”
“你肯拿粮食放贷,更多都能找到。”苗佩兰轻声道:“我自然也很希望左大哥能帮帮他们,只是,左大哥现在这么贷粮食给他们,只怕…——,不划算的……。”
左少阳愣了一下,立刻便明白了,自己这想法太天真。这一场大仗打下来,没有三五个月完不了,那时候春耕已经耽误了,人误农一时,农误人一年啊。今年是别指望有收成了的。只有明天春天才能种粮了,难道自己要继续白白养这十个人一年吗?他们签约成为自己的农奴,那就必须保证他们能活过这场灾难,否则就没有意义。
掐指一算就知道,一个人要想活过四个月,最少最少得有三斗粮食。折价四十五贯。而一亩田收两担稻子,打成稻米十二斗。佃租按对半,自得六斗。一人种四亩,就是二十四斗。一个壮劳力每个月的口粮至少两斗米,一年就是二十四斗,刚好够吃的,遇到灾年还不够自己吃,如何还债?就算加野菜只吃一半的粮食,一年可以还十二斗,而叛军被打败以后,种地收粮的时候,粮价肯定已经降下来,就算降到之前的每斗三百六十文,能卖四千三百二十文,那也要还整整十年才能还清。的确太不实际太不划算了。
左少阳苦笑道:“算算发现,这主意不行,现在拿粮食养农奴不现实也的确不划算。”
左贵道:“是啊,还不如趁早把这一百多亩地卖了,赚一点是一点。要不然,今天颗粒无收,还要交差不多三十亩的收成,真亏大了。”
左少阳道:“种不了庄稼,我可以种药材啊。药材不受时令限制,而且没有春耕秋收的抢时节,交税保本还是可以的。实在不行,还可以种食用野菜出售啊,今天种不了庄稼,饥荒之年是逃不了的,野菜也能卖掉的。”
苗佩兰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要是种这些,说实话,就算是一百五十亩,我也一个人能办到。”
左少阳惊讶道:“真的吗?”
“嗯,种野菜种药材不需要翻耕,也不需要抢收,只要时间宽裕,没问题的。遇到真要抢收的时候,临时雇两个短工帮忙就行了。”
“你这么说,我就宽心多了。反正这一年是种不成庄稼了,也就不着急佃户的事情。走一步瞧一步吧。但愿朝廷能体谅百姓,把今天的税赋减免了。”
“是啊,”苗佩兰道:“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左大哥你为人和气,又肯帮人,很多佃户肯定都愿意佃租你的田种地的。”
“但愿如此。”左少阳微笑道,“你们先回去吧,去去街上转转。”
左少阳这时候当然没心情逛街,他是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买主。
他转到了衙门口,这里依旧是戒备森严,只是,戒备的官兵一脸饥色,懒洋洋的有气无力的样子,显然没有吃饱,没精神。
一路上,几乎所有的与吃有关的酒家、饭馆都关门了,路边小吃摊也一个都不见了,客栈门口也挂着牌子:“只供住宿,无餐饮。”
路过朱掌柜的“金玉酒楼”,也是大门紧闭,门口倒卧着不少人,有两眼无神的乞丐,也有逃难进城的灾民,也都是饥肠辘辘,横七竖八躺着,无助地望着街上的行人,面前摆着空空的饭碗。
左少阳正要往前走,看见金玉酒楼的门开了,矮胖的朱掌柜皱着眉慢慢踱步走了出来,左右看看,背着手往清香茶肆走去。
左少阳有些奇怪,他这堂堂金玉酒楼的掌柜,出门不坐车不乘轿,怎么自己步行起来了?看着可不想保健养生的样子,真不明白。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蹲在酒楼屋角的一群乞丐围了上来,老的老小的笑,端着碗的,伸手脏兮兮的手的,乱哄哄嚷着:“老爷,可怜可怜吧,给点吃的吧”
“滚开滚开”朱掌柜柜厉声喝道,用力一推,一大帮乞丐都摔倒在地,马上又爬起来哀求乞讨,只是不敢再靠近了。
朱掌柜迈步往前走,走了几步突然又站住了,盯着乞丐人群中的一个小女孩,上下左右瞧了瞧,心中琢磨,这小姑娘虽然瘦了点,长得还挺水灵的,反正这日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到头,不如现在多睡他几个女子,也不枉人世一遭。眼下这小女子还不错,想着体内邪火便往胯下窜。咕咚咽了一声口水,俯身yin笑道:“***,你想要吃的?”
远处左少阳已经认出来了,这小女孩正是先前自己在小巷里给过半个馍馍的草儿。
草儿望着朱掌柜yin邪的眼神,忙缩身往后躲。
草儿的躲避反倒更激起朱掌柜的兴趣,他最喜欢反抗不从的女人,觉得征服之后的女人才更有味道,把一张肥脸凑得更近了,眼睛赤红问道:“***,你想要馍吗?”
草儿怯生生点点头。
“那你跟我来,我给你馍一个够不够?”
草儿又点点头:“谢谢大爷。”
“不谢来吧”朱掌柜领着草儿走到酒楼门口,拍了拍店门,门开了,一个伙计冒出头来,瞧见是他,忙点头哈腰道:“掌柜的”
“嗯,去拿个白面馍馍来快”
伙计忙答应了,转身进去,很快又回来了,把一个白面馍馍递给朱掌柜。
一见到白面馍馍,店外面的躺着坐着的乞丐们都起来了,一个个渴望的眼神望着他手里的馍馍。
草儿也眼巴巴望着那馍。朱掌柜将那馍递给草儿:“喏,拿着吃吧”
草儿接过馍,紧紧攥着鞠了一躬:“多谢大爷……”
冷不防嘭的一声,另一手已经被朱掌柜握住,抬眼望去,满眼都是这矮胖男人的yin笑,听着他因为兴奋而急促的喘息和得意的狞笑:“走吧,跟我进去,好好陪爷爽爽,完事了爷再给你一个馍,走”拖着草儿往酒楼里走。
“大爷饶了我吧,馍我不要了”
“你都拿了,如何不要?走吧爷帮你破身,爽得很哈哈哈……”
左少阳大怒,抢步上前正要出声制止,却听朱掌柜哎哟一声惨叫,放开手拿起来,已经是鲜血淋漓,却原来那抓住草儿的手,被草儿狠狠咬了一口。
朱掌柜放开手看了一眼,哈哈大笑:“好野得有味道爷喜欢”张开大手朝草儿抓去。
草儿本来已经饿得手脚发软,此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扭转身就跑,直冲入小巷。
朱掌柜飞奔追去,围着的乞丐恨他想糟践人家小姑娘,偷偷把竹竿伸出去一拌,朱掌柜一跤摔了个狗啃泥。摔得鼻青脸肿,哼哼唧唧爬起来找拌他的人,那些乞丐们早已经一哄而散。先前那小姑娘已经跑进小巷没影了,大叫一声,也飞奔追进了小巷。
草儿跑进小巷,便跑不动了,喘着气,瞧见路边一家房舍旁长满半人高的荆棘野草,低头钻了进去,不顾身上被荆棘刺得到处是血,蜷缩在里面一动不敢动。
朱掌柜追进小巷口,不见了草儿的踪影,便站住了,骂了几句,这才捂着流血的手转身走了。
草儿还是不敢动,过了片刻,便又看见朱掌柜从巷口探头张望,却原来躲在一旁等着草儿出来,发现还是没有踪影,没了耐心,大声骂了几句,这才真的走了。
可是草儿还是不敢出来,饿得头昏眼花,攥着那个馍馍还是舍不得咬一口。蜷缩在荆棘里等了好半天,确信那色迷迷的胖子真的走了之后,这才慢慢挣扎着从荆棘里爬了出来,身上本来就破衣烂衫的,此刻更是不成样子。
她龟爬这慢慢探头往巷口看了一眼,没看见那矮胖子,这才爬起来,把那馍捂在怀里,挣扎着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挪往回走。穿过几条街巷,回到了一家人栖身的那条小巷。
她远远望见一家人蜷缩的身影,还有父亲急躁地来回转圈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哆嗦,想了想,躲进旁边午觉,掏出那个馍馍,掰了一半,用力捏得紧紧地,捏成了以个小球,然后往地上吐了几口唾沫,把嘴里弄干,这才把小球塞进嘴里含着。快步跑进了箱子。
这半天里,草儿的弟弟狗儿在巷口又烂了好些个路过的男人过来,没一个成事的,不是嫌草儿娘太猥琐,就是舍不得那一个馍馍。
狗儿已经饿得直打晃,站都站不住了,草儿的娘心疼说自己去碗面找,得了吃的就回来。说罢摇摇晃晃走了。
父亲才骂骂咧咧让狗儿回来躺下睡觉。
老妇让狗儿躺在自己身后,好躲风寒。狗儿躺着却睡不着,饿得心发慌,翻来覆去睡不着,看见屋角长着一些野菜,也不知道能吃不能,饿得慌了,扯了一把塞进嘴里嚼着,又哭又涩,艰难地吞下去奇偶,再也没有勇气去拔第二把来吃。蜷缩着继续睡觉。
可是饿得太难受了,狗儿额头冷汗直流,全身不停地发颤,便要下一块衣襟上的烂布在嘴里嚼。布料基本上没什么味道,比那野菜好嚼。他嚼了一会,觉得软软的,便艰难地吞下去。
肚子里有东西了,不管是什么,感觉是要好一些,狗儿又扯下一片放进嘴里嚼。也许是刚才那野菜反胃了,也许是布料本来就不是食物,肠胃出现自我保护的排异反应,狗儿娃娃的吐了起来。他已经没有力气爬起来吐了,就这样躺着,把那两块布料和野菜给吐了出来,黏在一边脸颊上。不停地困难地喘着粗气。
他身后的老夫没有力气转过身来看他,哭着说:“狗儿,狗儿你怎么了?狗儿……”
“别嚎了!”狗儿的爹呵斥道,“省点力气睡觉吧,嫌死的不够快吗?”
“狗儿……”老妇抽噎这哭着。
就在这时,草儿回来了。
她父亲急忙站了迎上去:“讨到东西了没有?”
草儿点点头,把手里半个馍馍递了过去。
她父亲一把转过来塞进嘴里,怒道:“怎么才半个?是你偷吃了还是藏起来了?”
草儿锁着身子摇摇头。
她父亲嚼着半个馍,一把抓过草儿,上下搜过没有,这才一把推开她,骂骂咧咧坐在地上,拿过水壶喝了一口,很快便把那小半个馍吞下了肚。然后蜷缩在全家唯一的一床破被子里睡觉。
草儿这才爬到奶奶身边。
老妇哑这嗓子道:“草儿,快看看你弟弟……,他刚才在吐……”
草儿连忙爬到老妇身后,摇了摇弟弟狗儿。
狗儿艰难地睁开眼瞧了瞧草儿:“姐……,我好饿……”
草儿侧过头,把嘴里的馍馍丸子吐在手心里,塞进了弟弟嘴里,低声道:“别作声!”
狗儿急忙点头,也不敢咀嚼,生怕父亲听见了抢走,用口水跑着。泡软了,这才一点点咽了下去。
这一点东西哪够填肚子,狗儿孱弱的声音又说:“姐,我还饿……”
草儿从胳膊上取下一根红线,绑在狗儿的手腕上,流着泪道:“这是姐刚才乞讨,从前面龙泉寺得的,听寺庙的和尚说,饿极了的时候,摸着这根红线,就不饿了……”
“和尚真这么说?”
“嗯……”
狗儿摸了摸手腕的红线,果然似乎感觉到肚子没有那么饿了,刚才吃了点东西,胃里页安静一些,便昏昏地睡了过去。
草儿却饿得睡不着,胃里好像什么东西在搅一样,全身冷汗直流,手脚不停颤抖,饥饿之下,连寒冷都忘了,必须得找点吃的。
不管是什么?
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在地上慢慢爬开。.
爬到屋角的杂草从中。这是一小块荒地,长满了各种杂草和荆棘,还有一团团的积雪。
她耳边传来父亲咀嚼馍馍的声音,吧唧吧唧的,草儿肚子里更是翻腾,又饿又冷,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的手在地上摸索着,抓住了一把野菜,扯下来,闭着眼睛塞进嘴里咀嚼。
又苦又涩,根本无法下咽,她吐了,又扯了一把,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再嚼,又抓了一把积雪,硬是把它吞下去。野菜没有嚼,就基本上感觉不到苦涩的味道,吞下去之后,肠胃反应相对小一些,所以没有吐。
肚子里有东西之后,感觉也好多了。
草儿见这个法子管用,便在草从里找,拣软的嫩的,特别是干的,比如干树叶、干花草,这种比较没有味道,又能填满肚子,便一个劲往嘴里塞。一次塞一小把,然后抓一把积雪,就着积雪一起往肚子里吞。
草儿不知道吃了多少野菜。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软,全身的力气在一点点消失,手也太不起来拔草了。眼前金星乱冒,头昏眼花,终于,昏睡了过去。
…………
左少阳见朱掌柜站在小巷门口等着抓那草儿姑娘,便站在原地,如果他抓住了草儿姑娘,便上前阻止。
等了一会,见朱掌柜骂骂咧咧走了,左少阳这才舒了口气。
眼见朱掌柜捂着伤手往清香茶肆那边走去,跟自己一条路,见他走在前面,不想跟他一路,便着转身往恒昌药行行走。准备先去那里瞧瞧。
他现在对成立的主要街道已经很熟悉了,穿大街走小巷来到了恒昌药行。
远远看见大门紧闭着,很是奇怪,想到了祝药柜,上次听他和他儿子说,他们药行虽然备有粮食,但是不多,而药行的伙计又比较多,只怕不够坚持这么久得,祝药柜对自己不错,何不先周济他。
自己当初买粮食的钱便是人家一下午东拼西凑来的,没有这钱,自己一家人只怕也差不多饿死了。虽说当时只是买卖,可现在看来,那就是救命的情义。所以左少阳决定把需要的粮食按本钱价格卖给祝药柜,也算还一份人情。
既然门关着,左少阳没有上前拍门,他知道祝药柜的习惯,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一大早就会去清香茶肆,一直呆到傍晚才回去。
现在他应该在清香茶肆里。
清香茶肆就在贵芝堂药铺旁边不远的地方,他先回了一趟贵芝堂,左贵和苗佩兰已经早就回来了,钱和房契、地契都交给母亲梁氏保管了。
听左少阳说他要去清香茶肆。梁氏便让白芷寒跟着。梁氏是尽可能找机会让他们俩在一起。
左少阳也懒得多说,便带着白芷寒来到了清香茶肆。
茶肆大唐里没有茶客,这时候下午了,相对茶客会少一些,而且,现在兵荒马乱的特别是城里人心惶惶,都在为粮食发愁,哪里还有心思泡茶馆喝茶呢。
桑老爹、桑母和桑娃子喝了稀饭就睡觉,生怕动弹多了消耗多。所以大堂里只有桑小妹和黄芹呆坐在竹椅上,见他来了,都很高兴,忙起身相迎。特别是黄芹,还特意整了整衣衫,捋了捋秀发,含羞带喜看着穿着男装年上灰黑的白芷寒。
除了上午有几个家有余粮生性淡定的老茶客来喝茶之外,茶肆里没有什么生意。桑小妹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自己的错一般。
左少阳这时候哪里顾得上这点蝇头小利,问道:“恒昌药行的祝老爷子在吗?”
“在后院呢,他是习惯一早就来,傍晚才回去。”
黄芹却低声对白芷寒道:“白大哥,你的脸占了灰了,我打水给你洗洗好吗?”
白芷寒没理她。
左少阳快步往后堂走,白芷寒抢步上前,抢着替他撩起门帘,左少阳撩衣袍跨步进去,便看见祝药柜正坐在靠河边的老位置上吹凉风。旁边坐着三个老茶客,一个矮胖的,正是金玉酒楼的掌柜朱掌柜。
祝药柜见他进来,笑道:“哟,新掌柜来了,小郎中,我以为你看不起这茶肆的小生意,不肯过来照看呢。怎么又空过来了?”
左少阳拱手道:“我找老爷子有点事。”
“行啊,有什么事坐下说吧?我请你喝茶?——瞧我这记性,哪有茶客请茶肆掌柜喝茶的道理,你自己点吧。”
“呵呵”,左少阳回头对桑小妹道:“随便给我来一杯好了”
祝药柜忙道:“这可不行,你是掌柜,至少得来一杯极品蒙顶万春银叶茶,方符合你的身份!”
桑小妹本来准备去沏茶,听这话,又站住了,瞧着左少阳。
“老爷子别拿我开涮了,我平时都不喝茶的,那就上次老爷子请我喝的蒙顶嘴茶好了。——祝老爷子心情挺好啊?”左少阳笑道。
“祝药柜叹了口气:“我这叫黄柏木作鼓槌子——外头风光里面苦啊!穷开心罢了!”
第209章 活命要紧
桑小妹很快沏好茶,用茶托端了一杯茶来,放在左少阳面前的竹桌上。
白芷寒拿了一把椅子远远坐在门边,黄芹给他端了一杯茶放在她旁边的竹桌上:“白大哥请喝茶。”
白芷寒只是微微点点头,也不看她。
左少阳瞧着祝药柜道:“看老爷子这有说有笑的,还以为您老心情不错呢。”
“唉我要是现在手中有个几十斗粮食,那便可以纵情大笑了”
左少阳忙接着话题问道:“怎么,老爷子家粮食不够吗?”
祝药柜长叹一声:“是啊,我们药行原先存有一些粮食,可当时粮价这么高,总不能都拿钱来买粮存着吧?那时候也不知道叛军会闹腾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啊。所以,家里存粮并不多,早知道现在粮价飞涨到了十五贯,老子什么都不干,所有的钱都囤积粮食,还不赚惨了?结果知道的时候,所有米行的粮食全部被官兵低价征购走了。只给几个米行的掌柜留下十几斗的口粮。这几个老家伙哭天抢地的差点没一根绳子吊死。现在好,满城就没有谁愿意卖粮食了——当然,除了小郎中你,还舍得拿出五斗米来换这个破茶肆。当真不知死活。”
左少阳吃了一惊道:“为什么?不让卖米吗?”
“你要是有米当然可以卖咱们现在合州被叛军两边堵死,四周高山上全都是叛军的人马,逃难的百姓都被赶了回来,或者乱箭射死,能攻克合州却不攻打,死掐着两条通往外界的道路不让出去。他们是摆明了要把我们活活饿死满城的人谁不知道,这场仗没有几个月打不完的说不准还得小半年呢谁都把粮食捂得死死,这可是吊命的粮食。惟独你,生怕粮食吃不完,还拿来换茶肆。这破茶肆能值五斗米吗?你现在拿五斗米到街上去叫一声卖,大客栈大商铺都给你换”
左少阳讪讪笑着,也不搭腔。
祝药柜道:“唉,我知道,你是心疼桑小妹这个小丫头片子,生怕她饿死,那你把她娶家里去好好供着不就完了吗?还连带拿米养她家人,当真心眼好得没了边”
旁边朱掌柜冷笑道:“什么叫红颜祸水,等这小郎中一家人活活饿死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左少阳冷冷一笑道:“那一天只怕朱掌柜你是看不见的了。”
“你说什么?”朱掌柜怒道,可是看了一眼左少阳腰间的松鼠袋子,又忙把怒容敛了。
左少阳见他鼻青脸肿的样,手上刚才草儿姑娘咬的血槽都还在,只是已经不流血了,便淡淡道:“你老这把年纪了,也不知道保养,看见人家要饭的小姑娘有几分紫色也不放过,能活到见我活活饿死那天才怪了”
“你胡说什么?”朱掌柜脸红脖子粗道。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你手上那伤疤,好像是人家小姑娘不从,给你咬的吧?”
“你……”朱掌柜倒不是怕被人说好色没面子,而是怕被人知道自己连乞丐姑娘都想上,觉得有些丢脸,涨红着脸瞟了祝药柜一眼。
祝药柜很鄙夷地瞧着他:“朱老汉,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人家逃难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欺负她们,太丢人了吧?”
“我,我给她馍换的,不行吗?”
左少阳冷笑:“你只怕也没几块馍可以用来玷污逃难的女子了吧?”
“什么意思?”朱掌柜脸上变色。
“刚才我路过你们酒家,似乎好象已经关门好些天了,门口都是乞丐难民。想必,你朱掌柜家的粮食,维持不到打败敌军吧?”
朱掌柜脸色一变,转头瞧了祝药柜一眼。
祝药柜叹了口气,道:“朱老汉,不用瞒着了,反正到点你没粮食,全家饿死,那时候谁都知道。——他金玉酒楼早关门了,上次有饥民抢东西,官兵来了,还杀了几个,把这好色的老小子吓得够呛。他们酒楼本来就是吃酒玩乐的地方,存粮不多,又是一大家子人,光是妻妾就有好几个,加上酒楼伙计十几个,开始他没在意,后来发现坐吃山空不得了,才把伙计都辞退了,家里的丫鬟仆人都撵走了。现在都是他几个媳妇轮流自己做饭。他家里现在存粮,支持不到半个月了”
朱掌柜冷笑一声:“祝老汉,你比我还差——这祝老汉已经把药行里除了炮制师傅之外的伙计全都辞退了,便是因为粮食不够吃的。要是早些日子就这样做还好些,粮食都吃的差不多了才辞退,有些晚了,他药行的粮食,最多只能坚持十天的,比我还惨”朱掌柜一指另外两个老茶客,“他们两个更惨,家里粮食不够五天的了”
很显然,这几个老茶客聊天早已经把这些都聊了不知多少遍了,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同病相怜。
祝药柜苦笑道:“行了,大家都差不多,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小郎中,你刚才说找我有事,啥事?不是有粮食要卖给我吧?”
一听这话,朱掌柜他们三个老茶客立即两眼放光盯着左少阳。
左少阳也是一脸苦笑:“我家的粮食也只够几天的了,我也正发愁呢。”
刚才听这几个老茶客都没什么粮食了,左少阳不敢直接跟祝药柜说卖粮的事情,他也不敢把粮食卖给不熟悉的人,免得惹火烧身。特别是朱掌柜,这老色鬼虽然性情耿直,但左少阳很不喜欢他的为人,所以更不愿意把粮食卖给他。
四人都是一脸失望。朱掌柜冷笑道:“我就说嘛,他们家穷得都没钱还债,还有钱买米?”
“别这么说,”祝药柜用一百两银子买了他的乌头炮制法,知道他家现在有钱了,但这个他不想说,道,“他不就用五斗米换了这茶肆吗?五斗米,如果给你换你的金玉酒楼,你现在有的吃或许不干,再过上大半个月,你剩下的粮食吃光了,一家人饿得眼睛发绿,我看你干不干”
朱掌柜脸色变了,干笑道:“这小郎中是色迷心窍这桑小妹的确有些姿色,却也没到美的不得了的程度,说实话,比我那几个妻妾也强不了多少,小郎中这是要色不要命”
左少阳懒得跟他们聊天了,对祝药柜道:“祝老伯,如果有时间,等一会喝完茶,请到我家药铺坐一会,我有一种新药材,用新方法炮制的,或许你会有兴趣。”
朱掌柜哈哈大笑:“这工夫他哪还有心思想药材的事情,先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祝药柜瞧了左少阳一眼,点点头:“好,等一会我去。——生死有命,管他作甚?生意还是要照样做的。我已经想好了,我和我家老婆子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从明天起,每天只吃一顿稀饭,喝点人参汤吊命。省下粮食给儿子和孙子,只要儿子还活着,我们祝家就还有希望”
左少阳动容道:“祝老伯舍己为人,佩服之至。不过,须知天无绝人之路”
“行了,满城人都快饿死了,也没见老天爷有个屁动静,管他作甚你走吧,等会我就过来。”
左少阳便告辞出来,带着白芷寒出了茶肆。
路两边都是横七竖八的灾民,有不少已经死去,摆在路边身体都僵硬了,身上盖着一层草席,或者什么都没有,除了老天不长眼落下的白雪。
有的还有家人坐在旁边,不时哀哭两声,哭声却没有什么力气。而有的,只有孤零零几具尸体躺在那,或许一家人都饿死了,又或许,活下来的无力埋葬尸体,自己走开寻找吃的去了。
衙门的运尸板车都是清晨出来打扫一次,将尸体运走,衙门民壮也都饿得发昏,哪里还有更多的力量及时将尸体运出城处理,所以,白天死的尸体,或者比较隐蔽处没有及时发现的尸体,便这样在寒风里**躺着。听任寒风肆掠,雨雪侵蚀。
旁边或许就躺着奄奄一息的饥民,用空洞的眼神望着那些尸体,或许脑海里在计算着,还有多少时辰,自己也将变成这样一具僵硬的死尸。
这一路的惨象,让左少阳目不忍睹,低着头想着心事,快步往药铺走去。
便在这时,远远看见大队官兵过来了,往城东而去。左少阳和白芷寒忙站在街边瞧着,见一条街都是官兵,整齐地往外走。
听到动静,不少百姓出门来观瞧,路两边都是人。
一个军官模样的在冲着围观的百姓大声叫着:“乡亲们,我们要去攻打双槐县城了,放心吧,这一次我们一定能夺回双槐县消灭双槐县的叛军之后,粮食就会很快运进来,那时候,大家就能平平安安过上太平好日子了”
街两边围观的百姓欢呼雀跃,不停地鼓掌。还有不少人从家里拿来温水给官兵们喝,当然,吃的东西是不拿的。谁知道能不能打败叛军,得留一手。
官兵源源不断走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左少阳和白芷寒回到药铺,左贵他们也站在门口瞧着,脸上都是兴奋之色。
几个伤兵却十分沮丧,歪在床上懒得动。而且脸上露出一种绝望的表情。没得吃的,也懒得下床到门口送战友们踏征程。还是省点劲先活命要紧。
第210章 砍头和饿死
白芷寒又把先前给左少阳做的靴子拿出来给左贵和梁氏看,说是已经做好了,梁氏又让左少阳试穿,当然大小正合适。一屋人又把白芷寒夸赞了一番,左贵和梁氏见白芷寒如此心灵手巧,兰心慧质,眼里有活,不用吩咐自己会照顾人,省了很多心,真是越发的喜爱,恨不得逼着儿子马上把她娶过门,只是儿子瞧这白芷寒不冷不热的,说话也不阴不阳的,这时候可不敢提这件事。
傍晚时分,祝药柜无精打采地来了,打过招呼坐下,问左少阳是什么新药。
左少阳请他到炮制房里说话。两人进了房间。左少阳把门关上,低声道:“祝老伯,您家几口人?——不包括奴仆。就亲人。有多少?”
“十一口,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你家里还有多少粮食?”
祝药柜瞧着他:“你想什么呢?让用方子换我粮食?别想了现在你就是把能点石成金的方子放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答应的。我走了”祝药柜转身要走。
“祝老伯等等”左少阳忙道,“我不是要用方子交换你的粮食,而是,这个,祝老伯你以前对我很好,帮了我不少忙。眼下你有困难,我也想帮帮你,问你这些,就是看你还需要多少粮食,我家还有一些余粮,可以卖给你。”
“此话当真?”祝药柜猛转身,盯着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当然,这时候我还骗你做什么?”
祝药柜急声道:“你有多少粮食?”
“你还缺多少粮食?”
“缺多了,我家十一口人,几个儿子、儿媳,孙子,现在只有六斗粮食了。我经历过很多次战乱了,心中有数,象这样的大仗,敌人又摆出这种只围困却不攻打的架势,只怕没有三五个月结束不了。所以,至少要有能坚持三个月的粮食。我算过,至少需要五十六斗。扣除家里还剩的六斗,缺粮五十斗。——你有五十斗米吗?我拿药行跟你换都行”
左少阳心想,按照一人一斗米的限令,祝药柜家只有十一口人,最多只能有十一斗米,他们自己有六斗,那就最多只能再卖给他五斗。卖多给他,那就是害他。
左少阳便讪讪道:“我没这么多粮食。”
“那你有多少?”
“五斗。——扣除我们家自用的口粮,只剩五斗了。”
祝药柜很是失望,但是五斗米也不少了,急声道:“那卖给我吧,行吗?”
“行啊,我请老爷子来,就是商量这件事的,看能不能帮衬你们一点,只能帮这么多,很抱歉。”
“这已经很好了,多谢多谢”祝药柜一个劲拱手致谢,“我这就回去给你拿钱?多少钱一斗?十五贯吗?”
“不,四百七十文”
“什么?”祝药柜苦笑,“小郎中,这时候你就别拿老伯开涮完了。现在外面米价一斗是十五贯,而且都没地方买去”
“我说得是真的,我当时买进来就是四百七十文,按本钱卖给你。”
祝药柜见他神情并不像说笑的样子,瞧着他问:“你说的是真吗?”
“嗯祝老伯,你帮我了很多忙,说实话,当时不是你买我的方子,我也没钱买粮食的。咱们算相互帮衬吧,我没更多的粮食卖给你,就这么多。应该够坚持一段时间的。”
祝药柜眼圈都红了,哽咽道:“小郎中,真是谢谢你,你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呐”
“祝老伯言重了,你可别省下嘴里的给其他人吃了。不够到时候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好你放心,大风大浪我都过来了,这饥荒还饿不死我呵呵呵”祝药柜从怀里摸出钱袋,全都递给左少阳:“喏,里面总共有散碎银子大概五两吧,我也不能让你吃亏太多,全都给你”
左少阳接过来,倒在桌上,选了一小锭二两的,又拿了一小块三钱左右的碎银,其余的装回袋子,递还给祝药柜:“说好了只收本钱的。”
祝药柜愣了一下,接过钱袋,哈哈大笑:“好好兄弟说一不二,是条汉子老夫记着欠你一份恩情”
左少阳微笑道:“老伯出去可千万别说是从我这里买的粮食。”
“这个自然,你救了我,还怎么能害你。放心吧”
“那好,你在外面稍等,我给你取粮食。”
“行”祝药柜出了炮制房,来到大堂,跟左贵说话。一下子买到五斗粮食,暂时解了燃眉之急,而且还是打本买的,心中很是高兴,说话也轻松很多,不时大笑。
左少阳关上房门,从地窖里取出一袋五斗米,用一个背篓装着。开了门,让苗佩兰帮着送家去。祝药柜连说不用,脱了外套把米袋裹着,扛在肩上,谢过之后,扛着粮食走了。
左少阳将钱交给母亲收了。又让苗佩兰帮着用箩筐背了五斗米,跟着自己来到赵三娘家。赵三娘的公公已经等不及了,见他们来,很是高兴,当下办了田产转让手续。又哀求了左少阳一阵子,要求多买一些粮食,左少阳只说是家里没有余粮了,便带着苗佩兰告辞回到了药铺。
这时,天已经黑了,也起更了。
左少阳关了门,把二老请到卧室里商量事情。
左少阳道:“余粮只卖出去了三十五斗,还剩一百六十七斗。我们家、姐夫家、佩兰家和芷儿家,一共二十口人,如果按照征购令限额,只能有二十斗粮食。共超标一百四十七斗粮食。怎么办?”
左贵老爹沉吟不语,捋着花白胡须思索着。
梁氏最是胆小,对现在拥有的财富已经十分满足,对左贵道:“老爷,要不,到时候把这些粮食卖给军队吧。反正咱们已经换了贵芝堂和隔壁的杂货店,还有一间茶肆,三十亩田和十二钱,已经够了,不能太贪心了,否则,被官兵知道了咱们有多的余粮,砍头抄家,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左贵也是个很知足的人,听罢缓缓点头,瞧向左少阳:“忠儿,你的意思呢?”
左少阳苦笑道:“没错,咱们厚着脸皮黑着心肠发了一点国难财,已经赚回本钱了,现在把余粮卖给军队是最稳妥不过的,但是,二老想过没有?如果把超限额的一百四十七斗粮食都卖给军队了,我们以后吃什么?”
左贵和梁氏都是一愣。
左少阳又道:“我问过樊黑脸,他都说这场仗只怕要持续数月恒昌药行祝老爷子也是这么判断的。不说多了,就算三个月。按照限额每人一斗米,一斗米正常情况下只够成*人吃半个月的,壮劳力的话最多十天。咱们就按最低下限算,一天只喝一碗稀粥吊命,顶了天只怕最多也只能维持一个月的。剩下两个月,咱们怎么活?活不下去?还要这些田产、房屋、银钱做什么?”
左贵和梁氏刚才没想到这一点,都是心头一凛,互看了一眼,都一头。
左贵老爹捋着胡须道:“朝廷或许会派援兵来打败叛军的吧?”
“不可能”左少阳摇头道:“至少在三个月内不可能”
“为什么?”
这个问题左少阳早已经想过很多遍,一口气说道:“姐夫说过了,现在北边突厥大举进犯边境,朝廷大军都派到北边对付突厥去了,这次派来征剿叛军的,都是从各地临时抽调的老弱病残驻军,如果朝廷还能派出多余的大军来,一定会派的,皇上英明神武,能征善战,也很懂得轻重缓急,突厥这次进犯肯定是规模超前的,所以皇上将主力全部派到了北边对付突厥,叛军只有数万人,目前还无力进犯更多的地方,更打不到京城去,所以皇上只是从各地抽调派出这数万战斗力比较差的官兵来征剿,目的只怕也不是为了打败叛军,而是想牵制住叛军就行了。等到北边击败突厥,然后再抽身对付叛军。而据我所知,突厥主要是骑兵为主,很擅长运动战术,人数相比我们大唐也处于劣势,所以他们应该不会直接跟我大唐官兵大会战。唐军只能寻敌歼之,这样一来,就更费时间了。所以,没有几个月时间,朝廷大军不可能击败突厥,也就无法前来征剿叛军。”
左贵和梁氏傻眼了。左贵道:“既然如此,那该怎么办?”
左少阳咬牙道:“很简单,——要把粮食卖给官兵,咱们二十口人就全都等着活活饿死;但要把粮食留下来,一旦被官兵发现,一样会被处死二老觉得该选哪一个?”
左贵和梁氏脸色苍白,傻傻地望着他。
左少阳低声道:“反正左右都是一个死,只是早几天晚几天的事,不如拼死一搏,把粮食藏起来赌一把就算砍头,也比活活饿死强”
左贵捋着胡须缓缓点头。
梁氏却心存侥幸,畏畏缩缩道:“满城数万人,官兵总不能看着大家一个个饿死吧?说不定官兵把粮食收上去了,看见大家要饿死了,会发粮食给大家度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