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大殿里,智空方丈盘膝坐在一个正中供桌前的草垫蒲团上.
一身满是补丁的百釉衣.白眉低垂、正在念涌径文。其他几个和尚分两别跌坐在蒲团上.跟着吟涌轻文。
左少阳慢慢走到台阶前.举头望向那破烂的大佛、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隐藏粮食的破绽.可是他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什么地方不对。
苗佩兰搀扶他上了台阶,跨过高高的门槛来到大殿里.轻声道:“左大哥,你腿脚不方便.我帮你磕头吧.你还愿就行了。
左少阳点点头。苗佩兰搀扶他站稳了.这才快使放开,然后双合十、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左少也双手合十.眼睛却瞧着智空方丈。这老和尚却依旧低眉吟涌经文.仿佛他压根就没进来过似的。
便在这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大门涌进来一队兵士.四下散开。当先一个官军校尉腆着肚子走了过来。一眼瞧见左少阳、有些意外,立刻满脸堆笑,拱手道:“左公乎.您也在这啊。““呵呵.是啊.”左少阳微笑道,“大将军的赏赐我感激不已.只是我无福亲见大将军.所以来寺庙里还愿感谢。、
“原来如此,那是应核的。,左少阳笑道:“诸位军爷,到寺庙里来搜查粮食啊?”
那校尉无奈地笑笑:“是啊,大将军有令.所有的地方统统都要搜到.别说是寺庙了,就算是茅厕,也要掏一掏看看藏得有粮食没有唉.没办法.军中缺粮,再不想办法.数万将士全都得俄死.那时候.满城百姓,只怕也不能话啊。一一没打扰左公子许愿吧?,“不不.没有.呵呵.我已经许完愿了.”左少阳不敢多说,忙退到一边.“大人请。,“不敢当.我姓庞,是个火长.叫我庞火长就行了。呵呵,“原是庞火长!”
左少阳是大将军封的拥军楷模.虽然不是什么官.可比一般的官都要紧,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大将军面子.那可吃罪不起,见他在这里还愿,庞火长立即恭敬了许多,笑呵呵拱手对方丈智空道:“大师,我奉大将军之今,搜查隐藏粮食不交者、贵寺虽然是佛门清静之地,却也是要搜一搜的.如果寺中藏有多余的口粮.现在就靖主动交出来.
者在菩萨的面子上,这二十鞭就免了.如何?”
左少阳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
智空方丈这才慢慢抬起头.花白的眉毛抖了抖,哑着嗓子道:“小寺几位师兄弟每年春天要辟谷.吸纳日月精华。故近日没有外出化缘,也无施主布施,故寺庙中并无食物。,“哦?那我可要搜上一搜了.一旦搜出多余口粮,大将军号令可是要当街处斩的,便是出家人也不能幸免!你可想好了。、
“但搜无防、
“那好.搜!“庞火长大声叫道,瞧见左少阳有些焦虑的目光、以为他是个佛教信徒.生怕兵士们翻箱倒柜乱找褒读了菩萨.又忙补了一句:“听着.都给我注意着点,别翻乱了大师们的东西!”
左少阳见庞火长望着自已.忙给了一个微笑,庞火长以为猜对了左少阳的心思,列着嘴有几分得意地献媚笑了。
众兵士齐声答应.四下里搜寻起来、得了号令.都不敢乱翻.小心,翼翼东找西瞧。
另有几个兵士.抬着一个用四根铁链拴着的夯土的大木桩,从大门口开始.在满院乎的空地里夯着、两个兵士则趴在地上.用耳朵贴着她皮听声音。
左少阳已经知道,他们这是用打夯土桩子听下面有没有空洞。只要下面有暗道或者地窖,听声音就知道了。
这清风寺不大.又没有什么财物,搜得很快。除了大殿.其他地方都搜完了.各个可能挖据地窖的地方也用夯木砸探过,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各处搜索的兵士搜索完毕.都把物品回归原样.然后返回大院禀报了庞火长。
庞火长听完禀报.点点头,瞧着那巨大的佛像,背着手,在大殿里走了一圈.回到智空方丈身边,弯下腰,合什低声道:“大师.这佛象也都搜搜,看看里堤否藏了粮食.不知行不行?”
左少阳急了.昨夜智空就是把粮食藏在了这菩萨肚子里,要是一搜.绝对暴露,但他必须想办法阻止.而又不能露出痕迹.强作镇定,淡淡道:“火长大人、佛门净地搜过了也就算了.还要搜菩萨.未免有些过了吧?”
庞火长哪敢得罪他.给着腰道:“是是.不过“….大将军特别交代各处搜索队,所有的地方.不管不管是什么,都必须彻底仔细搜过。所以.小人也和抗将军号令啊……”
左少阳听他抬出大将军来.正要说话、智空方丈已经破缓道:“无妨.这泥菩萨只是一个虚像、真正的菩萨在心里.尽管搜好了.砸碎无也妨。
智空越是这么说,.庞火长越不敢造次,特别是左少阳扳着脸在旁边、更不好办,但不查又交不了差.想了想,陪着笑脸对左少阳道:“要不,小人在菩萨的手臂下来打个洞.用火把照照看.就算检查过了.这小窟窿也好修补。左公子意下如何?”
要搜查的是清风寺.按理跟左少阳没关系.但是.现在左少阳是大将军亲封的拥军楷模.刚才又在这里还愿.还的就是大将军的恩情.
火长便不能不照左少阳的感觉了.所以有此一问。
左少阳见智空如此胸有成竹,心想莫非他昨夜又把粮食另外转远了?还是这菩萨里面有什么猫腻机关?可以把粮食掩盖起来?不管怎样.既然他连官军打碎菩萨搜索都不怕.那打一个小洞观察.就更不怕了。
左少阳当即笑道:“人家主人都同意了、我又能说什么?只是小心点,别褒读了菩萨就好。”
“是是!我亲自来打。,庞火长从旁边兵士手里取过一杆长矛.小心地爬上佛像的基座,方看了看,跟手镊脚来到佛像身体一侧,撩开槛楼的絮装.在佛像弯曲的手肘下面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这是一座泥菩萨,里面是中空的、
所以没费什么劲就钻出了一个小窟窿。
他抽出长矛,往里观瞧。里面黑咕隆咯的自然什么都看不见。有兵士伞了一盏油灯过来给他.可是光线照不进去,自然还是什么都看清。便倒转枪柄伸进去捅了捅,没感觉有什么东西.还是不放心.又上下捅了一下,还是没有什么异样的。
庞火长忙跳下佛像.将长矛交给旁边兵士,拱手道:“搜完了,没什么东西.呵呵.”从怀里模出钱袋.取了一吊钱放在供桌上:“真是抱歉.毁损了佛像,罪过罪过。因公务繁忙.没时间修复.这点钱就充作修复之资好了。”
方丈不温不火.低垂着眉毛继续念涌轻文,其他几个和尚也跟着念涌。压根不在乎这件事似的。
庞火长又恭恭敬敬给佛像作了个揖,给左少阳拱手致意,连声告别之后.这才带着兵士们退出了寺院外。
左少阳这才暗自舒了一口气他很想问问智空才丈,那些粮食是不是转移走了。智空方丈仿佛知道了他的想法.抬眼看了看他、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又低头念涌轻文。
左少阳读懂了智空方丈这一笑代表粮食平安无事,顿时心中大定,拱手致意.在苗佩兰的搀扶下,慢慢出了大殿.过小巷回到了药铺里,药铺大堂上.李大壮正坐在一根矮凳上.聚精会神地将大将军题的字描绘到额上去以便雕刻.这是左贵老爹安排的。他见到左少阳回来,.急忙起身躲身施礼:“左少爷!您回来了。”
“是李大哥啊,怎么,你会雕刻吗?.
苗佩兰在一旁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李大哥是手艺很巧的木匠,雕梁画栋啥的都会。
左少阳笑道:“真是太好了。那可就麻烦你了。”
李大壮道:“我娘让我多谢左少爷,我们一家人已经好些天没吃一颗米了.全靠野菜充饥。我娘娥得都不行了。可是没办法,工地停工,没吃的,只有闭目等死的份。先前佩兰拿着四个摸摸过米带来了左少爷的话,我们一家人都高兴坏了,我娘高兴得呜呜哭呢.说就算死了来生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不了贵芝堂的恩情……”
说到这,李大壮眼圈也红了.鼻子有些发酸。
左少阳笑了笑:“四个模摸不够吃的吧?明天就有八个模模了。
你做工期间、我们包吃、所以你不用担心饿着肚子干话。.
他原先没有这样话..现在有了大将军给的十斗米,又有了傅队正的话,只要不买卖粮食.他家的粮食用来支付工钱等等。因此这才临时做了这个决定。
李大壮惊喜交加:“真的……?
“是啊.你们一家六口人,且你们兄弟四个都是壮劳力.六口人一天八个模,怎么都不够吃的,所以.你把这些留给他们,你自己做工期间在我这吃就行了。一天早晚两顿.每顿两个模一碗汤。”
这就无形中多出了四个馍馍,李大壮感激双膝一软,流着泪跪在地上磕头:“左少阳,你先前救了我娘的
性命,现在又救了我们全家的性命,当真是我们全家的再造恩人啊!”
左少阳忙把他搀扶起来,苦笑道:“能不能就得了还不一定呢,我也只能在你做工期间支付你馍馍当工钱
。'
”这个我知道,您放心,我一定会连夜加班加点做活,不会为了吃食就有意耽误工时的。“
”那也不用。
你就早上天亮了来,做到天黑起更就行了,晚上就不要做了。回去好好休息。嗯……,你帮我做完床和
刻好匾额之后,再帮我把房屋休整一下,——我们药铺和隔壁杂货店都太陈旧了,翻修一下,住着也舒服。
“
梁氏听了,有些忧心,过来道:”忠儿,眼下正在打仗,说不定什么时候敌军就杀进城来了,现在翻修房
子,要是到时候被敌军烧了,不是亏了吗?还不如留着钱以备万一。“
左少阳之所以现在翻修房子,主要的目的不是房子本身,而是给李大壮他们一个打工养家糊口的机会,
便对梁氏道:叛军还没杀进来,不是有好多家的房屋都被烧毁了吗?所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左贵捋着胡须点头道:“是啊,咱们这药铺是破败了一点,以前是租人家的,倒也无所谓,能住就行,现
在是自己家的了,得好好维修维修才行。就让忠儿自己拿主意吧,咱们也该坐着享享清福了。”
左贵发话,梁氏从来不敢反对的,忙赔笑点头。
左少阳想了想,又道:“你再给我的药童芷儿打一张可以快速拆卸的木床,她晚上要睡在炮制房里,不能
老是打地铺。”
李大壮忙答应了。
白芷寒:“没关系,睡地铺也一样。”
“不一样!特别是你现在手上有伤,更不能睡在地上,当心寒邪趁着伤势侵入你的手臂,将来老了跟恒昌
药行的祝老爷子一样风寒湿痹!——听我的!”
白芷寒便不做声了。搜查征粮的兵士挨家挨户继续搜索着,残酷的暴杀让很多人心惊胆战,不少想存粮躲过的家庭,都害怕
了,扛着粮食出来交粮,粮食不仅被全收没收,家人还要被当街鞭笞,但好歹留下性命。而暴杀并没有让
所有人都害怕,还是有大胆者试图侥幸躲过,因而失掉了性命。
贵芝堂这条街这会功夫又有两户人家因为隐藏了超过标准的口粮而被全家处死,割下头的尸体蜷缩在雪
地里,街上积雪再次被鲜血染红。
左贵已经吩咐吧药铺门关上了,不忍心看这场景。梁氏躲在屋里浑身发颤念着佛。
又有一家人因为隐藏的口粮超过了限额三斗以上,全家老小十几口人都被把兵士亚到大街上,跪了一排
,有几个车还是孩子,咧着嘴使劲哭,老人嚷着给孙子求饶。兵士们无动于衷。负责监督行刑的是庞火长
,高声宣布着他家的“罪行”,说完之后,吩咐行刑。站在一旁的几个刀斧手踩着积雪过来,举起刀子准备砍
头。便在这时,一匹战马飞驰而来,马上一个军校,手持一面令旗,挥舞道:“大将军号令!从现在开始,隐
藏超额口粮者,只处斩家长,隐藏超过三斗者,加处成年男丁鞭笞五十。其余妇孺老幼不论!”庞火长查看了令旗,点点头:“把老幼妇孺都放了,成年男丁鞭笞,家长处死!
这家是个小康之家,家长是个老头,闻言狂喜,不停朝天磕头感谢,一家人死里逃生,都瘫软在了地上
,只是老太爷要被处死,又都求情。自然是求不了的了,庞火长一声令下,刀斧手手起刀落,将那老丈人
头砍下,鲜血喷了一地。雪白的积雪,鲜红的血迹,让人触目惊心。药铺里,左少阳听到那兵士传令之后,惊喜交加跑到门口看,果然见官兵放了老幼妇孺,只杀了家长,
虽然还是太严厉,但已经比先前的决定强百倍了,虽然不知道大将军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话而改变的决定,
但是这个决定挽救了数百人的性命,还是又些欣慰的。
屋里梁氏也听说了,觉着是自己的念佛起了效果,更是诚信念诵起来。
大将军赠送的那袋大米,是白花花的精米,猪肉也是新杀的肥猪,一片有上百斤,幸亏挖了一个地窖,
左少阳让苗佩兰帮忙,用稻草铺在地窖里,从河边取了几大筐的冰块回来,放稻草上,再把猪肉切条放在
冰块上,要吃的时候再往外拿。鸡蛋因为随时要吃,不方便放在地窖里,所以放在了厨房的碗筷柜上面。
因为苗佩兰家已经租了隔壁油盐店一大半居住,全家已经搬过去了,吃饭也是分开的。所以左少阳拎了
两大块肉给苗佩兰,苗佩兰不要。左少阳非要给,苗佩兰便说按照现在的市价给钱,一斤三十贯。左少阳
好说歹说也没办法说服苗佩兰,只好把猪肉拿了回来,放进了冰窟里。
晚饭吃的便是精米和猪肉。这一顿是左少阳穿越过来吃的最香的,虽然上次在老槐树村贾财主家吃过酒
席,比这个更精美,但那毕竟是人家的,逼不得自己的饭菜香。
一家人坐下吃饭,虽然吃的是精米和大肉,但眼见今天的大屠杀。谁也没兴趣说话,闷声吃饭。
这时,有人拍门,开门一看,确实隔壁的隆婶。
只见龙婶眼镜都哭肿了,众人都吃了一惊,担心是不是他们家私藏粮食出事了。忙上前询问。
龙婶哭着道:”我们少爷……,他……,他死在大牢里了……!“
左贵老爹急声问道:”怎么回事?”
“我去大牢里给少爷送粮食,狱头就说怎么不早送来。从官军进城那天开始,由于衙门的梁氏大部分都被
官军征收走了,剩下的又被敌军细作一把火烧掉了,衙门没有了粮食,所以大牢的囚犯都断粮了,大牢已
经通知囚犯家属给囚犯送粮,我们得了消息,本来要送的,可家里粮食已经不够吃几天的了,老太爷说先
顾外头的好人在说,这逆子有粮就送,没粮就饿着,让他长长记性,其实也没耽搁几天,你们给了粮食之
后,我就送去了,昨晚上送了半斗,生怕别人给吞了,没敢多送。回来之后,老太太又说送少了,叫把剩
下的半斗也送去,今儿上午我又送去了。没成想,少爷已经不行了。挨到今儿个下午,就……,就死了……
,呜呜呜” 左少阳惊道:“粮食不是送去了吗?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熬了稀饭吃了就会回转过来啊》”
“开始我们也不敢相信,细问狱头之后才知道,前些天少爷饿极了,偷了同监舍其他人的吃的,被发现之
后还跟人厮打,结果被一屋子的囚犯暴打,当时就受了内伤。
昨夜粮食送到之后他便求狱卒一次给他做十个馍,送人家一个馍做答谢。既是他的粮食,又有答谢,狱
卒便给他做了十个,拿了九个给他。少爷是饿急了,一口气全吃光了,肠胃痛得受不了,我苦苦哀求狱头
放他出来求医,狱头说没有知县大老爷的指示,他做不了主,不过可以延郎中到监牢看病,但得给狱卒兄
弟一些辛苦费。我回去跟老太爷说了,老太爷说没钱,有钱也不花在这逆子身上,也不准我们来请你们去
看,说已经很麻烦你们了,不愿意为了这逆子再麻烦你们。后来还是夫人当了首饰,才凑了钱请了郎中去
,可是开了药,还没等服下,少爷就咽了气。呜呜呜……”
左少阳问:“那人呢?抬回了吗?”
“没有,老太爷不准抬回家来,说扔到乱坟岗里喂狗就行了。所以现在还停在衙门殓房里呢。夫人哭得跟
什么似的,让我来请小姐去看看,商量怎么办。”
这个舅舅平素吃喝嫖赌样样来,白芷寒平素不愿意跟他说话,现在听说他死了,到底是亲人,神情有些
黯然。
左少阳心想,看样子翟老太爷对这个儿子失望至极,才如此绝情。对白芷寒道:“你就去看看,帮你舅妈
拿个主意,天快黑了,早去早回。”
“是!”白芷寒低头答应了。跟着龙婶出门走了。
起更之后,白芷寒回来了。
左少阳问道:“情况怎么样?”
“商量之后,老太爷不肯办丧事,也不发丧。非要请衙门民壮当无人认领尸首扔到城外乱坟岗去喂野狗。
说了很久,才勉强同意吧尸骨寄放在龙泉寺里,等着敌军退了,再请人运到城外祖坟安葬。”
“那就好,老太爷身体怎么样?”
“不太好,很生气,后来偷偷掉眼泪,外祖母一直在哭。”
左少阳心中暗想,翟老太爷也是恨铁不成钢,气急了才不想管,毕竟是独苗,现在死了,白发人送黑发
人,冷静下来,到底还是伤心。。
出了这件事,大家心情都不好。收拾停当,各自回房休息。
征粮的搜查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结束。大将军新的号令到达之后,街上被处死的人明显减少。但是,被鞭笞惨叫的,以及死者家属悲哀哭泣的,此起彼伏。
这一夜,满城都是哭泣声,让人听着凄凄惨惨,悲悲切切。
第二天一大早,左少阳从梦里醒来,便听见隔壁留诊病房里已经传来隐隐的做木匠活的声音。却原来李大壮宵禁一解除,天不亮就来做活了。那块大将军亲笔题词的牌匾要尽快雕刻好挂上。这可是细活,着急不得,所以一大早就来了。
白芷寒换了宽松的衣服自己穿了,又帮左少阳穿好衣服。左少阳出到门外,打开药铺门,昨夜并没有下雪,街上的无头尸体和鲜血已经都不见了踪影,仿佛街上没有发生过惨绝的打屠杀一般。如果细看,却能分辨出地上留下来铲雪的痕迹。
却原来是兵士们搜查完毕,撤回兵营之前,根据号令做了打扫。尸体有人认领的就领走了,全家被杀而又没有人认领的,便用推车集中起来,推到城外乱坟岗埋了。
敌军兵没有乘机攻城,甚至没有在城楼附近出现,没有人来干扰他们掩埋尸体。
虽然征粮已经结束,但禁售令还在执行。庞火长带兵负责这一代的稽查,街上还有官军的巡逻队,各个街口还有官军岗哨,盘查过往可疑行人,严查粮食买卖。一旦发现有人卖粮,抓住了仍然要处死的。
不过大规模征粮已经结束,就可疑开始放粥赈灾了,一家人商量立即开始熬粥,施舍放粥。
找来庞火长商议,让他带兵维持秩序,庞火长自然是点头哈腰听从吩咐。但末了提了个小要求,能否也给维持秩序的兵士一人一碗粥。这些兄弟一天只有一个馍,也是俄得没力气了。
左少阳答应给他们每人一碗稀的那种粥,强调了是药材为主熬得,可能不好喝,庞火长说这时候能活命就行,哪里还管是不是药材熬得,当下感激不已。
上次放粥切的药材已经磨好的还剩下很多没用,所以决定先用完这些在说。不过,因为不能看到米粒,所以米也要 磨成粉。不敢加太多,只加了小半勺,混合磨成粉的药材一起熬粥。
熬好之后,先给庞火长的兵士们每人舀了一碗。这些兵士都饿得眼放绿光了,接过来咕咚咚就是几大口。
可是,很快兵士就不喝了,端着半碗粥皱着眉道:“这什么玩意啊?苦死了!”
庞火长本来是先让弟兄们喝粥,自己后面再喝的,听了这话,忙舀了一勺喝了一口,马上吐了出来,眉头都要皱道一起:“左公子,你这是什么粥啊?”
“药粥啊。”左少阳笑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以食用中药为主,加一点粮食熬成了。“”怎么这么苦啊?““药材其实就是山上的各种野菜,野菜都那么苦,药材能不苦吗?”
”可这也太苦了吧,而且米粒都不见一颗。“左少阳苦笑道:”很抱歉,傅队正说了,不能多加粮食,也不能见到米粒。所以不敢多加。更主要的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粮食家药铺只有药材。“庞火长讪讪将勺子放下,对那些兵士道:”喝吧!想喝的都喝吧!不愿意喝的不要浪费,倒回桶里去。“兵士们大都讪讪地把碗里的稀粥倒回了锅里,除了几个饿极了又吃惯苦的年纪比较大的兵士之外。
左少阳让兵士们帮着将用木桶盛了放在门口,庞火长下令兵士们布置好警戒线。
左贵敲着木桶一嚷放粥,饥民们都惊喜地涌来了。很快吧贵芝堂门前的街道挤得满满的,一个个焦急地等着。
这一次有兵士维持秩序,而且从开始就让列队排队,不听就用鞭子抽,所以秩序还不错,一个个排队上前领粥。
可是事情的发展让人很尴尬,前面的饥民领粥之后吃了好多都只喝了一两口就不愿意再喝,还偷偷倒了,后面排队的见状吧前面不愿意喝的饥民的粥接过来尝,结果连队都懒得牌就走了。
左少阳很是奇怪,拦住一个老人问道:”老人家,你们怎么不喝这粥?
老人小心地陪笑道:“多谢你们的好心,不过,你们当真是药铺施舍的粥,都是药材,跟野菜有什么区别啊?现在城里很多地方都够找到野菜,叛军也不来攻打,官军也允许人出城采摘野菜,还是新鲜的,不比你这味道好吗?你们要真心施舍,就给点粮食吧!”
左少阳苦笑,上一次他们第一次熬得粥,粮食和药材各占一半,而且米都没有磨碎,能看得见里面有米,特别是救命的小桶粥,更是米占了大多。饥民自然趋之若鹜。而现在大将军不准他们施舍粮食,以这药材粥里绝大部分都是药材,也就是野菜粥,真正的粮食只加了一点。粮食味道还被药味给掩住了。分辨不出来,又看不见米粒,饥民以为是纯药材粥,现在能采到新鲜野菜,自然不愿意喝这种干药材粉熬的苦粥。
左少阳一家望着饥民们急切地欢欢喜喜来了,大失所望摇着头走了,排队等粥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没人排队都走了,而粥却还哟一小半桶,一家人都泄了气,相视苦笑。
左少阳道:“现在城外山上都还有野菜,所以饥民不吃这种药材粥,等到山上的野菜都吃光了,没得吃了,自然会来吃的。”
左贵老爹也捋着胡须道:“是啊,咱们希望饥民能都还有的吃,那是最好不过的,咱们放粥赈济饥民也是这个目的。”
左少阳道:“现在满城十数万人,军队现在都每天只有一顿饭,每人只有一个馍,显然粮食块吃光了,而老百姓手里有粮的,最多也就一人一斗,坚持不了多久。等到山上的野菜都采摘光了,只怕咱们的药材就成了抢手货了。”
既然饥民现在都不愿意吃药材粥,也就没必要继续熬了。
收拾停当之后,梁氏准备了一个小提篮,盖着一小块蓝布。
左少阳好奇地问道:“娘,你要出去吗?”
“嗯,我上龙泉寺去烧香还原去。”
虽然自家后巷就有个清风寺,但是由于寺庙里的和尚很古怪,对前去烧香的施主从来都是不理不睬,寺庙也是破破烂烂的,所以城里几乎每人去这个寺庙里烧香礼佛。城北还有一座大寺庙,名叫“龙泉寺”,那个寺庙的方丈很懂礼数,带人也热诚,里面的和尚也很友善,寺庙也干净整洁,所以城里人烧香许愿都到那里去。
左少阳道:“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我已经跟你苗伯母说好了,我们一起去。让苗姑娘陪我们一起去。“听说苗佩兰陪着去,左少阳这才放心。
这时,左贵也起床了,梁氏照例给他跑了一大缸调了盐和调料的浓茶。左贵洗漱好了之后,便在长条几案后面坐下,开始喝茶。
苗佩兰喝母亲过来了,喝左少阳他们打过招呼,拎着篮子,陪着梁氏出门走了,这种热闹几个孩子是不会放过的,也跟这一起往北城龙泉寺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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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泉寺不远处的小巷里。
草儿这几天一直噬魂实行,这天夜里,她昏昏沉沉醒了,睁开眼,见奶奶爷爷和母亲三人卷缩着身子躺在身边,一动不动,而父亲却烧了一口锅,咕嘟嘟冒着热气好像在煮什么,有一股肉香飘来。这让草儿头脑更清醒了一些,她孱弱的声音叫道:”爹……!“那男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送到嘴里使劲咬了一口,正咀嚼着,听到草儿的声音,有些意外,扭头过来,煮东西的柴火红光跳跃摇曳这照在他的脸上,嘴角挂着黄色的挂着泡沫口涎,滴滴答答往下掉,显得十分的狰狞。
男人笑道:”你还没死啊?我以为你也死了呢?没死就起来吃东西!很香的!——给你一块!“说着,男人从锅里捞了一块肉,仍道了草儿面前的草地上。
草儿挣扎着慢慢抬手,想去拿那块肉,手刚碰到那肉,全身一震,——那煮得白森森的散发着诡异香味的肉,却是一条小小的胳膊!手臂断口处,由于煮熟的肉收缩,而露出了一小截断骨,尖尖的。
草儿目光落在了这条胳膊的手腕上,哪里,赫然便缠着一根红线!
草儿啊的一声惊叫,猛地坐了起来,立即张煌四顾,嘶声喊着弟弟的名字:”狗儿!狗儿你在哪里?狗儿!“声音带着哭腔。
”别叫了,在锅里呢!听人家说,这人肉很香,***老子现在算知道了,早知道,老子早就把狗儿拿来煮吃了,还等现在?反正他们都死了,天一亮,衙门的人便会来吧他们晕倒城外乱坟岗仍了,老鼠也会啃吃的,他们吃还不如老子吃。嘿嘿,有了这几个死人,现在不愁了,把尸体藏起来慢慢吃!先从狗儿吃起。吃完狗儿,再吃你娘,吃完了你娘,在吃你爷爷奶奶,——呸!这两老不死的肉太老了,没狗儿的嫩,老子还是去偷几个死孩子回来吃的好。孩子肉嫩……“咣当!
一大块冰砸过来,把铁锅砸翻了,倒扣在火堆里,噗的一声,火熄了,白烟窜起老高。
她左臂受伤,虽然没有伤到筋骨,倒是到底活动不便,单手拿着铁锹铲着很是费劲。左贵正喝着茶,便准备出门过来帮忙,偏巧这时候来了几个病人看病,扶老携幼的都是逃难进城的灾民,前夜的一场大雪,昨夜化了,温度下降的很厉害,这些灾民露宿街头,很多都患病了。头天,左少阳在官军的护送下满城由(youxin)行宣传,很多人由此都知道了有个药铺名叫贵芝堂,一打听,又知道这贵芝堂治病很便宜,而且医术很高明,所以一大早来看病。
左贵忙着给病人看病,便顾不上帮白芷寒铲雪了。
地上的雪大都都结冰了,她本来力气就不大,又是单手,就更费劲了,病房的门又是关着的,里面的留诊病人和陪护的家属都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外面铲雪。李大壮在腾出来的病房里关着门聚精会神地雕刻那匾额,也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没人来帮她。
白芷寒单手不好铲雪,便回去拿来一把小锄头和一个箩筐,蹲在地上单手抡锄头挖开结冰的积雪,然后用手拿起冰块扔到箩筐里,堆满大半箩筐之后,再提到路边低洼处倒了。
她只准备把门前这一片冰雪除掉,想起来没多少,可是她一只手,力气又小,积雪结成冰之后挖开很费力,加之担心声音太大影响左少阳休息,所以往往把冰块挖开一条缝不敢挖了,用锄头撬,或者干脆用手掰,手冻得通红,便在嘴前哈气暖和一下。她只铲除了一小块,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她便把外套脱了,继续挖雪。
看着她一条胳膊受伤了还这么艰难地挖冰雪开路,本来害怕官军的左邻右舍也都拿着工具出来铲雪,很快,便在街道冰雪中开出了一条可供行人行走的路来。左邻右舍可不知道左少阳在睡觉不能吵,叮当抡铁锹使锄头的,声音很大,屋里左少阳睡得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听到了这声音,便醒了过来,听出好像是在铲雪,他脚受伤了,别说是抡铁锹了,站久一点都头晕,去了也帮不上忙,索性蒙着头继续睡。
又睡了一会,那声音持续不断,哪里睡得着,索性爬起来,把外套穿上,拄着拐杖出来。
大堂里有好几个病患在等着看病,老爹左贵正坐在长条几案后面给人看病。屋里却不见白芷寒。
抬头望门外街上一瞧,好多人正热火朝天铲冰雪呢。边走了过去,便看见白芷寒蹲在那边,头上青丝用白帕包着,已经有些散乱,额头上汗迹淋漓,身上只穿了件葛麻布的紧身短衫,外套的夹袄脱了,放在大堂门边的矮凳上,衣袖半挽,藕节一般白腻的手臂握着一柄尖嘴药锄正埋头奋力挖着冰雪,小手已经冻得通红。
左少阳高声叫道:喂!芷儿,你身上有伤,别挖了,快回来!
白芷寒扭头瞧了他一眼,淡淡一笑,看了周围正在挖冰雪的邻居们,便摇摇头继续挖。
左少阳冷声道:你不听本少爷的招呼是吗?
白芷寒忙停下手,用手撑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瞧了一眼开挖得差不多的小路和忙碌的挖冰雪的邻居们,拎起来面前的半框冰块,走到路边的洼地倒了,这才提着框和锄头慢慢走了回来了。
左少阳伸手要去接她手里的东西,白芷寒摇摇头,自己拿进了药铺放好,拿起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左少阳道:把夹袄穿上吧,当心……
正说着,白芷寒阿嚏打了一个喷嚏。忙拿起夹袄正要穿,又是连着打着两个喷嚏,清鼻涕流淌,连眼泪都下来了。抱着双臂激灵打了个冷颤,感觉清鼻涕就要淌下来了,赶紧拎着夹袄就要往炮制房里跑。
等等,左少阳叫道,抓住她的手,提腕诊脉,又瞧了瞧她的舌头,点点头:去吧!
白芷寒赶紧抱着衣衫跑进了屋里。左少阳拄着拐杖慢慢走到药柜后面,拣了一副药,拿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便飘出了药香。
白芷寒贴身小衣都被汗水湿透了,被冷风这么一吹,冷冰冰的贴在后脊梁上,全身都在发颤,进了炮制房,又打了几个喷嚏,急忙回身拴上门,从衣服包裹里找出换洗的贴身小衣,躲在屋角,匆匆把被汗水湿透的小衣换了,然后穿上了胡服夹袄和窄口棉裤白芷寒从门口拿回针线筐和小板凳,回到炮制房里,坐下开始做针线。
刚坐下,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清鼻涕哗哗的,身上冷的发颤,忙拿了一件襦袄外套披上,还是冷得簌簌发抖。
这是,听到拐杖声敲在地上的咄咄声,白芷寒抬头一看,只见左少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从门外进来,一直来到她身边,把那碗药放在灶台上,淡淡道:等稍凉了喝,然后上床捂着被子发发汗就好了。
说罢,也不看她,撑着拐杖咄咄的出去了,顺手把门带上。
谢谢!白芷寒望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把手里的针线活放下,端过那一碗汤药,放在膝盖上,两手清清捧着,靠汤碗的热暖着双手,望着碗里的汤药出神。
天气寒冷,没一会汤药就温了,白芷寒一口气喝光了汤药,咂了咂嘴,皱皱眉,有点苦。
她又找了一套贴身小衣准备发汗之后换,拿着爬上梯子,把小衣放了床头,脱了外套夹袄和棉裤,只穿了中衣,钻进棉被里,蜷缩在一起跟一只受了惊的小虾米一般。刚开始还是冷得发抖,过了片刻,肚子里一股热力慢慢的向身体四肢百骸蔓延过去,接着,额头,手心有微汗出。浑浑噩噩的双眼也渐渐清亮起来。
外面大堂上,左少阳坐在药柜后面看着父亲诊病,然后帮着拣药。
来的几个外感病人老爹左贵都处理的很好。 还引用了一些自己写给他的新书上的方剂,看样子,这段时间老爹左贵也没闲着,这医术还是多了些进步。
刚看完这些外感病人,又来了几个,却是上次那些烫伤和骨折病的人来复诊。
左贵老爹检查了病人的伤势愈合情况,发现都很不错,特别是几个烧伤病人,他以前也治疗过烧烫伤,与以前相比,简直是两重天。不禁捋着胡须对左少阳说:忠儿,烧烫伤果然要用冷水浸泡,你上次治疗的这几个烧伤,效果很明显嘛。看来叫你医术的那个老铃医当真是世外高人啊。我还得进一步好好研究你的那本书才行。
左少阳也笑了,正要说话,便听的门外有人叫道:左郎中在家吗?老朽来报喜来了!
左贵老爹和左少阳抬头一看,却是官军的那位随军郎中的头领刘火长。
左贵忙起身陪笑:刘大人来了!
什么大人啊,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火长罢了,也是一位郎中,咱们也算是同行,叫我刘郎中也行,或者,论年纪,我比你恐怕要大上几岁,就叫我老哥也行。
不敢!左贵忙欠身道,刘郎中刚才所说报喜,是为何故?
自然是大喜事啊。刘火长在子呀叫的交椅上坐下,你们药铺的那个绷带的事情,老朽禀报上去了,刚开始没有引起重视,我着急了,又专门找了大将军的亲卫队傅队正说了,他一听是你们药铺制作的,而且听我说效果很好,便立即进去和大将军禀报了,大将军立刻即传我晋见。
我详细说了这绷带的好处,以及伤员们使用过后的效果,大将军身经百战,自然知道如果真像我所说的那么有效,的确是个好东西,可以挽救无数伤员的生命,就让我带着去了战地医馆,专门查看了使用你们绷带的伤兵的伤势情况。查看完毕,果然如此,大将军很是欢喜,说这配方肯定是你们贵芝堂的宝贝,就不要强人所难硬买了,就直接跟你们订购绷带就行了,并让我负责采购,如果价格合适,就订购一万卷!呵呵呵,你算算,你们可以赚多少钱?
左少阳和老爹左贵听罢都是惊喜交加,这可真是一笔大买卖。左少阳道:这个,价钱您看怎么合适?
价钱当然是你们说了算。大将军说,只要价钱合适,以后还会继续订购。这种东西只要有战斗,就少不了要用。眼下咱们除了平息冯立他们的叛乱之外,北面还要跟突厥干,那才是一场持久的大战,绷带的使用量绝对少不了。所以,这生意做好了,你们家就坐着享福了!嘿嘿嘿左贵捋着胡须呵呵笑着:这全托您的福,若不是您三番五次向大将军推荐,大将军也不会重视的,真是太感谢了。
也不用怎么感谢,呵呵,你这话说得倒是实情,哎,这也叫没办法,谁叫老朽是随军郎中呢,都是为了官兵们的生命安慰啊,能得到更好的保障,何乐而不为呢,呵呵,说实话老朽为了这件事,当真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没少说好话啊,老朽还给帮你们给傅队正许诺了,说你们都是懂事的,这件买卖成了,少不了他的好处———老朽这是越俎代庖啊,如果左郎中不乐意,这答应送的好处,老朽替你们出就是。嘿嘿
“不不!”左贵两手乱摆,花白胡须抖着道,“刘火长帮着说成了这么大一笔买卖,中间若干关节打点,自然由我们出的。呵呵呵。只是我们从没和军爷打过交道,也没打点过这类关系,还望火长大人指点迷津,千万别漏了谁差了谁的,打点不到位,买卖做不成不说,还得罪了军爷,我们也吃罪不起。”
刘火长频频点头:“你能看准这以点,老朽相信,这买卖就成了。你们放心,中间打点关系都交给我了,一准办得妥妥帖帖的,管保忍忍都说你们的好!”
左贵大喜,起身拱手道:“如此多谢,火长大人如此成全,让老朽当真是感激涕零啊。”左少阳也忙跟着起身施礼。
“说的那里话,”刘火长招手示意让他们坐下,捋着胡须道:“你们的新绷带是全军将士的福音,我该替他们感谢你们才是。”
“那这中间打点的钱……,家里只有十几贯,恐怕不够的。”
这么大生意十几贯哪够啊,而且您这是第一笔生意,得下重注,后面的生意才好做啊,第一次打点关系要多花钱,那是肯定的,往后也就不需要次次都打点了,只要逢年过节的,给关键的人有份厚礼,也就是了。
这些你放心,我都帮你办了。“”那就太感谢了!“左贵忙点头哈腰拱手道,”那这打点的钱……?
你们一文都不用拿,到时候我直接从价款里扣除就行了。“”太好了!真是让大人费心了。“左贵舒了一口气。
左少阳问道:”需要从中扣除多少呢?“”那就得看你们的绷带卖多少钱了。“刘火长翘着二郎腿,弹了弹衣襟。
左贵喝左少阳互视了一眼,左少阳是不会做生意的,而且也不好表态,便示意让父亲 决定。
左贵老爹捋着胡须,沉吟片刻,小心地问道:“咱们官军以往进购绷带,每卷多少啊?”
刘火长伸出两个指头:“二十文。”
“那……,要不咱们也卖二十文……,火长以为如何?”
刘火长摇头。
左贵忙道:“要不十八文吧……?”
刘火长还是微笑摇头。
“十六文……?”
刘火长笑了:”左郎中,你也太实诚了,那些烂绷带都卖二十文,你这么好的绷带,也卖二十文,岂不是太亏了吗?你卖这么低,有多少赚的,能拿多少钱出来打点啊?既然是大将军亲点的好绷带,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们中间赚了多大的利润呢,打点的费用那就不能少了。钱都拿去打点了,你们赚什么?而且,你卖这么低的价格,让官兵们听了,还以为这绷带不怎么样呢。所谓一分价钱一分货,货号价格就要高,高了人家才知道是好货,明白吗?“左贵喝左少阳惊喜交加,原来刘火长认为卖低了,忙陪笑道:”多谢火长大人指点,那您看……,定多少合适?“刘火长沉吟片刻,举起一只手,先亮了三个指头,然后又翻过来亮了五个指头。
”三十五文?“左贵惊喜问道。
”嗯。“刘火长捋着胡须笑道,”按照这个价,一万卷是三百五十贯!你拿出一百贯来打点,已经绰绰有余了。扣除成本大概一百贯,你们还可以净赚一百五十贯!如何?“一百五十贯对左贵父子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超级大馅饼。左贵感到有些头昏,手扶住了桌子,呆了一会,才患得患失道:”这个价……,大将军能答应吗?“”呵呵,你放心,“刘火长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这个价大将军不仅会答应,而且说不定还嫌你们太老实,出价太低了,说不定还会给你添一点表示赞赏呢。嘿嘿“”那可不敢了,就这挺好的。呵呵“左贵觉得,卖到这个价,已经让他心惊肉跳心中狂喜了,在要高,当真有些觉得过意不去了。
”不过……“刘火长捋着胡须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也知道的,军中的军饷哪一项都是有名目的,格外的开支必须另行报告才能下拨。现在敌军将我军包围,没办法跟朝廷联系,而军中军饷并无此项开支,所以,只怕这笔钱一时之间还不能全额到位,不过肯定会从随军药费中先支出一小部分给你们的。宗旨不会赖你们的帐,这个放心。“”呵呵,哪能不放心呢。啥时候都成。“左贵乐呵呵道。
”行!那就说定了,我回去禀报大将军之后,便来跟你们签约。然后立马开始生产吧,这次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打起来,可急等着用,越快越好呢。“是是,我们今天开始就着手制作准备着。
背着。
左少阳到道:“不过有两味药存货不多了,得上山采药。所以这时间……”
“尽量赶吧,先赶出一批急用的,后面的慢一点都行。
”好的,有火长大人这句话,我们就明白了,一定不会友谊拖延,尽量往前赶。““如此甚好,告辞了!”刘火长告辞走了之后,左贵兴奋的在屋里不停转着圈,捋着胡须乐呵呵一个劲笑。
左少阳也很高兴,说道:“爹,我现在腿脚不便,我把配方告诉你,你来负责把关配药吧。”
“行啊!你先等等!”左贵跑到门口,把店铺门关上,这可是价值三百五十贯的大买卖,远比当初卖给祝掌柜的药方要值钱,可不能出半点差错。坐下来,低声道:“行了,你说吧。”
”我还是写下来吧?“”不!“左贵肯定地摇摇头,”这么重要的配方,不能写在纸上,万一丢了,那就不得了了!你多说两遍,我硬背下来。“”呵呵,那也行,其实配方不复杂的。“左少阳低声把配方告诉了老爹左贵,又说了制作方法。
左少阳这新绷带使用的是明清配方七宝散为基础方,配伍以曼陀罗花为主药的浸润麻Z药制成。配方中的两味主药在唐朝都没有作为药材使用,一个事三七,一个事曼陀罗。
现代军用止血绷带并不加入浸润麻Z药,因为单兵急救包里配有专门的止痛针,用于治疗火器创伤造成的剧烈疼痛,可以迅速止痛,而古代不可能具有这种条件,所以,左少阳创造性地将局部浸润麻醉剂配伍道了止血绷带里,这次战地试用,效果良好。
三七是治疗金创外伤的首选药,云南白药就是以三七为主药配置的,三七的道地产地是云南和广西,不过别的地方也出产,包括合州的千仞山等地就出产,只是质量没有这么好罢了。三七在冬季采挖,上次教苗佩兰采挖药材,就曾经采挖过三七,左少阳用来配置新绷带,左贵也见过,当时只是不知道这药止血效果这么好。现在才发现一条非常理想的生财之道。
只是,找谁来挖掘是个问题,左少阳的腿受伤,自然不能亲自去挖。必须要找熟悉农活的,让苗佩兰去自然可以,只是现在战乱,一个女孩子出城上山,很不安全。最好找男的。
想到这,左少阳有了主意,道隔壁把正在做木工活的李大壮叫了过来,问他的三个兄弟现在又没有事,能不能帮着上山挖药材,一斤三七换一个馍。把三七拿给李大壮看。李大壮非常高兴,三个兄弟正俄得快死了,能有这个挣口粮的好事,当然喜出望外,忙不迭答应了,飞奔回去,把三个兄弟都叫了来。
左少阳先给他们每人一个馍,吃了有力气上山挖药材。然后拿了一棵三七给他们看,告诉他们三七的生长习性和采挖辨认要点。并把三七给他们拿回去,照着采挖。
三人千恩万谢着走了。
三七能挖到,但是曼陀罗怎么办?
整个合州呈好像只有白芷寒外公家后花园才种有少量几株,而且全部都送到这里来了。现在又用的差不多了。止血绷带里曼陀罗用量不大,尽管三七本身就有阵痛作用,但是没有曼陀罗,镇痛效果会大打折扣。
这个药是在是找不到就没办法了,反正止血绷带主要功能是止血,有了三七,便是新绷带,镇痛效果以后又了曼陀罗再说吧。不说别人也不知道。家里还剩着一些曼陀罗和三七,左少阳亲自配置了一会,然后制作了纱布给老爹左贵做示范。
左贵很快便学会了。
学完之后,重新把店门打开,左贵还乐呵呵哼着小曲坐在长条几案后面等病患来求医。
这时,听到门外有人打招呼道:“左家老姐姐在家吗?”
只见门口一个老妇,收礼拄着拐杖,正是微笑着望着他们,却是惠民堂的倪母。
要是以往,倪母肯定是坐着轿子带着丫鬟来的,上次为了救二儿子倪二,官司打得倾家荡产,所有仆人都辞退了,轿子、骡马也都卖了,现在上门,都是自己走路。
左贵老爹忙起身迎了上去,乐呵呵拱手道:“老太太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啊?”
“呵呵,我出去转转,老在家闷得慌,他们都忙各自的,没空陪我这老太婆,刚才正好路过你们这,就顺便来看看老姐姐。对了老姐姐她在吗?”
“您来的可真不巧,他们到龙泉寺上香去了,不过去了好半天了,差不多也该回来了,要不,你坐着等她一会?”
倪母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到旁边交椅上慢慢坐下,瞧了一眼左少阳,微笑道:“听说,你上前线救伤员受了重伤,伤势怎么样了?”
“呵呵,您也知道了,没啥,一点小伤。(小说网)”左少阳道。
“还说小伤,听说你差点没死在城外头,抬回来的时候人都不行了,多亏你们贵芝堂有仙丹,吃了才好的。“”仙丹?呵呵,谁说的啊?“”都这么说啊,那天早上你抬回来,一路上好多人都看见了啊,都说你恐怕活不成了,后来又听说你吃了仙丹,活过来了。而且,昨天官军陪着你满大街游x,说是,说是大将军封了你一个叫什么……‘拥军楷模’
!对!没错,就是这个名儿!咯咯咯,人老了,记不清了。这名挺新鲜的,我到记得了。外头现在都叫你‘左楷模’哩!咯咯咯“”不会吧?“左少阳眼睛瞪大了,”左楷模?嘿嘿,这名字……,嘿嘿“”听说你两次上前线救治伤员,总共救下来几百个受伤的官兵,还一口气杀了二十八个敌军,割回来五十七只耳朵,说本来是五十八只的,你跟一个大个子敌军搏斗,从后面抱住她,生生把他一只耳朵咬下来吃掉了!有这回事吗?“左少阳乐了:”吃耳朵?嘿嘿,这些人也不怕我闹肚子!
我也听着不怎么信,你就算再饿,也不能吃人家耳朵啊,——对了,你们家口粮还够吧?“说到这,倪母仿佛又想起了一件事,一拍大腿:”瞧我这记性,昨天官军陪着你满大街游X,当时就说了你捐了十斗米给官军。大伙都说呢,想不到你们贵芝堂以前穷得连房租都交不起,现在居然有这么多余粮卖给官军,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左少阳讪讪道:”这个,呵呵……“倪母又道:”他们不知道,我却是知道左公子你的本事的,自打你救了我家孙儿,我大儿子都治不好的病让你给治好了,我就知道你了不起。出人头地的日子指日可待的。还真让我猜对了。“左少阳忙道:”对了,小少爷怎么样了?“”托你的福,全靠你给了他一条命,回去按照你的方子接着吃,现在已经活蹦乱跳的了,昨儿个还拉着我一起堆雪人来着。咯咯咯“”那就好,对了,你们家粮食够哦吗?“说到这个话题,倪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叹了口气:”唉!现在到还有一点,只是,没几天的了。当初钱都花在官司上面了,又舍得花钱买米,等到要买米的时候,又没得卖了。唉!——也得亏花钱买太多粮食,听说昨天大街上官军处死了好些私自藏粮的人,到处都是无头死尸,有的加都被杀绝了。我是不敢出来看的,听儿子说的。真是吓死人了。对了,今天上午我出来,听说了一件事,真是惨啊!“”什么事?“左少阳忙问道。
倪母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衙门旁边开玉器店的余掌柜家,因为隐藏粮食被查抄了!埋在地下的粮食全被官军挖出来拉走了,十几车的粮呢!只给他们留了几斗口粮。全家人哭的死去活来的。“”余掌柜?就是上次开粥厂放粥赈济灾民的那个余掌柜吗?“”可不是嘛。就是那个余掌柜,因为上次开粥厂放粥,官军特别注意他家。这次他主动拿出两百多斗粮食卖给军官,说出了口粮都卖了。官军不信,在他家掘地三尺地搜,终于在地下挖到了埋藏的粮食,拉了十几车呢!本来要把余掌柜当街砍头处死的,听说大将军念他交了绝大部分粮食,数量也很大,而且上次还开粥厂赈济灾民,才下令饶他一死,但是死罪以免,活罪难逃,不禁当街将他重打八十大板,打得死去活来的,还生生将一双腿给打折了。他的家人都被当街鞭笞五十。他老母亲本来就体弱多病,受刑不起,熬到半夜,也翘腿死了。今早上搭大棚发丧呢。“左少阳黯然:”这么好的好人,却得了这么样的下场,当真是老天没眼。“倪母叹了口气道:”如果我们家当初也买了多余的粮食现在又不得不低价拿去卖,要是舍不得藏起来,跟余掌柜家一样,那当真是……,唉!“”老太太,你们家一人一斗米得口粮够数吗?“”不够,还差三斗的,唉,这日子可怎么过哟……“说到伤心处,眼圈都红了。
左贵听了这话,便让诊病的病患稍等,过来对倪母道:”老太太稍等啊,我有点私事跟小儿说一下,呵呵。
好好,您请便。”
左贵朝左少阳招招手,两人进了卧室,关上门,左贵捋着胡须沉吟片刻,低低的声音道:“忠儿,倪家老太太送了我们那么珍贵的一颗千年老山参,这玩意价值千金。现在他们遇到难处,既然他们家限额口粮还缺三斗米,肯定坚持不了几天的。
反正大将军给了我们十斗米,咱们家还有你萧大哥藏起来的粮食应该够吃的。要不,给他们三斗米吧?”
左少阳想了先个,道:“行到是行,只是,大将军不让咱们卖粮食哦。万一要是让大将军知道……。”
“不是卖粮食啊,是送他们粮食,大将军只说不让咱们卖,没说不让咱们送啊?”
“可是,外人都不知道大将军给了我们十斗粮食,而大将军的号令又是一人一斗粮食的限量,我们家就三口人,如果徒然拿出三斗来送给倪家,倪老太太肯定会问哪来的粮食?会怀疑我们私藏超过限额的粮食,昨天杀了那么多人,大家都吓坏了,她心惊胆战之下,别弄出多的事情来,那可就麻烦了。”
一听这话,左贵打了个哆嗦,现在好心助人没问题,就怕惹火烧身。沉吟片刻,低声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家人饿死吧?他们可给了我们家那么珍贵的千年老山参呢!”
左少阳已经知道这老山参怎么来的,也知道左贵一向十分注重医德,收下了病患赠送这种贵重的礼物,他一直总想找个机会回报一下心理才平衡。
左少阳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反正他们现在还有余粮,还没有挨饿,过几天我们再看看,他们要是断粮了,咱们就跟他商量,聘请倪大夫做咱们惠民堂的坐堂大夫,时间持续到饥荒解除为止。工钱就是狗他们一家人吃的黑面馍馍。傅队正说了,可以用馍馍支付工钱的。这样大将军那边也就好交代
了。“左贵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只是就怕倪大夫觉得脸面放不下,不乐意。“”这个倒不用担心,他不会坐视老母·妻儿活活饿死的,再说了,他来我们贵芝堂当坐堂大夫看病当先生,又不是打杂跟班当小伙计,也不怎么丢脸。等到饿肚子饿得紧了,别说过来当坐堂大夫,就是我们请他当药铺伙计,他都会二话不说便答应的。“”嗯,那就这样办好了。“正说着,就听大堂传来梁氏焦急的声音:”老爷!忠儿!快来啊,有个孩子快死了!快救救她啊!“左少阳喝左贵都大吃一惊,急忙拉开厨房门跑了出来,便看见大堂外苗佩兰背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快步走了进来了,后面跟着梁氏,苗母喝大子他们几个孩子。
倪母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老姐姐,这是谁家的孩子啊?咋的了?病了吗?“梁氏这才发现倪母也在这,有些意外,顾不上打招呼,先让苗佩兰把孩子放在小床上,又张嘴叫左贵和左少阳。
左少阳和左贵已经出来了,来到小床边。
左少阳一见之下大惊:”是草儿?“粮食问道:”你认识这孩子?“”是!“左少阳道,”前几天我去跟赵三娘商量事情的路上,见过她,他们一家在前面一条小巷里乞讨。这小姑娘挺有志气,金鱼酒楼那老色鬼朱掌柜想拿馍馍做诱饵糟蹋她,被她狠咬了一口跑了。你们怎么发现她的?她家人呢?“”应该都死了!刚才我和佩兰他娘我们从龙泉寺回来,路上好多灾民,饿得都奄奄一息的,有些已经死了,停在路边等着衙门民壮运走尸体,挺吓人的。我们正走着,远远看见衙门范捕头和几个民壮捕快,正围着一架车子说着什么。车上堆着几具尸体,用亚席盖着。范捕头跟我打招呼,我就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范捕头说他们运这几具尸体准备出城掩埋,路上发现其中一个小女孩手脚动了几下,检查发现还有一点气,正商量着怎么办呢。我们大着胆子上前一看,果然躺着几具尸体,吓死人了,我都不敢看!——苗家嫂子,你来说吧。“苗母的胆子比梁氏大多了,不仅看了个仔细,还问清楚了,说道:”那板车上除了这个小姑娘,还躺着两个老人还有一对中年男女,还有一个小男孩的尸体,好像是一家人,除了这个小女孩还有一口气,其他人都死了。那捕头说,这个小姑娘虽然还有气,但是可能也活不成了,捕头他们几个商量怎么办,是等她死了再运出去还是现在就运走。我家佩兰一听,背着这小姑娘就跑,我赶紧问她背到哪里去,她说背回来让你们给救救看。我们就赶回来了。“
他们说话这空档,左贵已经给这草儿检查完毕,说道:“应该是饿昏了!——赶紧给她熬粥!”
梁氏忙要去熬粥,一旁的苗佩兰道:“我去吧!”说罢抢先进了厨房。
左少阳望着这气若游丝草儿,拿过她的手腕诊脉,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左贵道:“她快没气了,现在熬粥恐怕来不及,有没有剩的粮食。拿一个来泡水了先给他喝!”
这时候一般人家里每顿饭哪有剩下的,都是做一顿吃一顿的,不可能有剩饭。
梁氏:“要不,拿几个鸭蛋打了蛋花汤给她喝吧?”
大将军赏赐左少阳一筐鸭蛋,梁氏将一大半筐都放在厨房碗柜上面,苗佩兰忙答应了了,跑进厨房打鸭蛋熬汤。
梁氏知道这小女孩是饿昏了,吃了东西就能好,稍稍舒了口气,这才跟倪母招呼道:“老太太来了?刚才都没顾得上跟你招呼,呵呵”
倪母微笑道:“我也是路过,进来看看你,怎么样?赏赐咱们在衙门大堂外说的那事,有没有眉目了?”
梁氏立刻明白她说的是娶儿媳妇的事,正捅到了她的伤心处,叹了口气,左右看看都是等候的病患,便低声道:“咱俩到屋里说话。”
“好!”倪母答应道。
两人往卧室走了几步,梁氏又站住了:“房间里都是药材,都堆满了没地方落脚,还是去炮制房里说话吧。”
“好的。”
倪母跟着梁氏进了炮制房,把门关上,梁氏扫了一眼左少阳阁楼上堆成一堆没有整理的床铺,嘟囔了一句:“忠儿这孩子,床铺也不整一下……”
倪母可不顾这些,跟进来忙道:“老姐姐,给你们 家忠儿找媳妇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梁氏叹了口气:“唉,您老上次给的那千年老山参,动用完了,可这媳妇,还是没定下来。”
“啊?怎么回事?”
梁氏道:“唉,当真是造化弄人,那天在衙门, 您一片好心给我的那棵千年老山参,我原本是想留着给忠儿娶媳妇的,我一直藏在马桶下面,老爷和忠儿都不知道的,我没告诉他们,就担心他们知道了让我退回去。后来翟家外孙女白姑娘发誓说忠儿如果治好他们老太爷的中风,愿意为妻为妾为奴!我这才把千年老山参拿出来给他们救人。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好,可是,没办法啊,就像您说的,左右是为了他们左家,所以我硬着头皮接受了,也瞒着不说。直到那天白姑娘许诺,她们家老太太过来和我商量我家忠儿娶白姑娘的事,说只要治好她家老太爷,就把白姑娘给我们家做儿媳妇。我心里这个乐啊……”
倪母道:“这翟家外孙女我听说过,说是美貌绝伦,倾国倾城,而且女红特别好,当初在京城,就有很多人求上门索要娟秀,能的一块而欣喜若狂。
只是那翟老太爷是获罪回乡的,平时又没有什么积蓄,家道贫寒了一点,所以大户人家嫌不般配,不;
乐意,而一般人家他们又看不上,这才一直耽搁下来。”
“是啊?反正我们老爷和我都很满意,只可惜,不知怎么回事就弄拧了,两人在一起跟斗鸡似的,忠儿死活不肯娶她,老爷和我也没办法,只能作罢。”
“那老山参呢?”倪母急声问道。
“没了,都给了翟老太爷治病了,忠儿说了,翟家老太爷必须长时间用人参调理。翟老太爷硬逼着白姑娘发了毒誓,给我们忠儿为妻为妾为奴都可以,如果我们不答应,翟老太爷就以死还我们的恩情。忠儿心地善良,只好接受了下来,但选了她做奴婢……”
“啥?老姐姐,这买卖可亏大发了!那棵老山参可是有上千年了。拿来买丫鬟,不是我吹,一千个也随便买到了,我当初给你的时候就交代了,这是给小郎中娶媳妇用的,不见兔子不撒鹰啊,你要是换的白姑娘做儿媳妇,那倒也值,拿去买一个丫鬟药童,当真是……,唉!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梁氏也苦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来着,本来想好好藏着,遇到合适的再拿出来,就算挨老爷一顿呵斥打骂也都值了,没想到回来就遇到这件事,我和老爷对白姑娘以前就很看好,后来偏巧她外祖父中风生病,而又只有忠儿才能治,两人又有一些误会,所以,才成了这个样子……”
倪母奇道:“道地什么误会?”
“翟老太爷的病很重,都快死了,只有用人参才能回阳救逆,而你给我的老山参我没有告诉老爷和忠儿,他们都不知道家里有老山参,所以忠儿说家里没有老山参,没办法救翟老太爷,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家非一口认定我们家藏有千年老山参,不愿意拿出来救命,是医德不好,是垂涎白姑娘的眉毛,是趁人之危。这话把忠儿惹急了,你知道我们家忠儿是最受不得委屈的,就跟白姑娘吵了起来。俩人就这么结怨了。”
“这样啊?”债老太太乐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嘛,说清楚了不就行了吗?”
“不行啊,说过了,还是这样,在一起就跟仇人似的,没个笑模样。上次,大将军下令征粮,说实话,家里是有些余粮的,当时不准备交上去,藏起来又把被官军搜出来,那可是要全家处斩的,就怕连累了白姑娘,所以撵他走,让她回去,不成想这白姑娘也是个重诺言的主,不仅不走,忠儿说得急了,她竟然抢过剪刀要自杀,得亏苗姑娘推了他一下,这才刺偏了,手臂也刺伤了,——对了,芷儿呢,刚才回来也没见到她……”
倪母还有不明白的,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人参都让翟老太爷吃了?”
“是啊,忠儿说这人参是翟老太爷救命用的,要一直吃,整棵吃完,才能把身体调养好。这老山参值老钱了,我也知道啊,翟老太爷需要人参调养身子,否则就活不了,救命要紧,我也没法子,但是忠儿的婚事怎么办?想起那老山参,我心疼得晚上都睡不着,真是哭的心都有。以后忠儿娶媳妇,可怎么办嘛,尽管这些天也赚了些钱,可是,比不得那千年老山参啊,我估摸着,这棵老山参,拿去当聘礼,就算公主郡主也拿得出手的,就这么没了了,唉!以后要是遇到大户人家合适的,聘礼拿不出,我……,我可怎么办啊…
…”
倪母宽慰道:“老姐姐别担心,今儿来找你,就是来问这件事有没有眉目,既然小郎中跟白姑娘俩人对不上眼,咱就不要勉强了,强扭的瓜不甜,将来家里闹腾更不得安生。”
“是啊,老爷和我也是这么想的来着,所以才没坚持硬娶过来。”
倪母笑嘻嘻道:“既然小郎中还没合适的人选,我这倒是有个,是个大贵人家的千金,今儿我说是顺路逛逛散散心,其实也是特意来找你说这件事的,要不然昨天街上才杀了这么多人,我咋今天就出门来逛街哩?若不是来找你提这门亲,我是压根不敢上街的!”
梁氏心想,能让倪母看上眼的说得出口的,绝对不是平常人家的闺女,一准错不了,不禁大喜,握住倪母的手不停摇晃:“当真是太谢谢您了,亏你还惦记着,是哪家的闺女?祖上是做什么的?是不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
刚说到这里,梁氏又醒悟过来,手里的价值千金的老山参已经没了,拿什么来娶妻?那那一百多斗粮食又不能说出来不能卖,家中现在也只算小康之家了,娶个同样小康之家的闺女到也够了,若对方是个大富大贵人家,又或者是高官的千金,没了那价值千金的千年老山参,就算荡尽家财,也怕不够娶礼的。而且,总不能因为娶媳妇送聘礼,全家就喝西北风去?刚才听倪母说的又是大贵人家千金,只怕了、聘礼都成问题,不禁患得患失望着倪母。
倪母道:“你先说你们家有没有多余的口粮,我在说后面的,要不然,费这口舌做什么?”
倪母瞧了瞧门口,低声道:“老太太您也不是外人了,就跟你说实话,你可千万别外头说去!”
“你放心,老姐姐,若我告诉了别人,我就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那成,我告诉你,我们家其实也没有多余的口粮,就是我们忠儿上前线救了不少伤病,得到大将军赏识,所以拿了二十斗米和别的东西来,十斗米让我们大张旗鼓地拿去卖给官军,剩下十斗,是大将军赏赐个我们忠儿的。所以家里就多了十斗米。”
倪母大喜:“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你们以前穷得……,咳咳,先自爱有十斗米,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们家三口人的,这十斗米还是有富余的,那我看这事一准能成!”
“老太太您说的,是哪家的闺女?”
倪母道:“说来你或许也认识,就是西城乔员外家闺女。”
梁氏惊喜交加:“乔老爷家?哎呀听说这乔老爷祖上可是个大官
哩!”倪母整天想着儿子的婚事,对合州上下祖上曾做过高官算得
上门当户对的人家她差不多都知道,但知道得不详细。
倪母道:“可不是嘛,乔老爷家的祖上,做过秀州的别驾呢!可
是从五品的高官呀!”
“是吗?那可比翟老太爷还要高哩,翟老太爷才六品。”
“那不是更般配了吗?咯咯咯”
梁氏讪讪道:“可是,我们左家祖上,只是个八品呢。人家未必
看得上。”
“哎!只要是官宦世家就成了了,哪管几品?现如个人家还有求于
&nbot;
&nbot;啊?他们家有求于我们?”梁氏又惊又喜,心想这可有门了。
“可不是嘛!”倪母道,“他们家……,唉,没粮食,都快活不下
了去了……”
“不会吧?我看他们挺有钱的,高墙大瓦的,宅院比翟老爷家的
还大呢。怎么会没粮食呢?”
“唉,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就那天叛军第一次
攻打合州那天,有些混进城的叛军的细作,趁乱把城里好的大户人
家的宅院都点了,敌军又攻城很猛,放火箭把东城城郭一带的房子
都点着了,那天城里的水龙队都忙着在东城救火哪里顾得上别的地
方,乔老爷家在西城,好几处都同时起火,一家人就得了这边救不
了那边,眼睁睁看着好大一座宅子烧成一片瓦砾,全家人哭的死去
活来的。
唉!”
“这样惨啊?”梁氏也跟着抹眼泪哀叹,她最听不得人家心酸事
,总是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倪母又道:“可不是嘛,好在人都没事,这些天呐,他们一家人
便在亲戚家借住着,住到前天,不成了,亲戚家不让住了,又找别
的亲戚好友,也是找了诸般理由推脱不接纳他们了!”
“那是为啥?”梁氏睁大了眼睛。
“还不是为了吃食!”倪母幽幽叹了一口气“城里缺粮,家家的粮
食都紧着呢!乔老爷这些个亲戚朋友也不宽裕,自顾不暇,哪帮得
了这么多啊。乔老爷家的存粮那天又放一把火差不多都烧光了,得
亏乔家小姐机灵,没管金银首饰,不顾一切几次闯进粮仓的火海里
,愣愣救出来了一袋粮食,要不然,那几天都过不下去的!只可惜
,小姐她……”
“她怎么了?”
“也没啥,腿上受了点伤,不过已经没事了,找到我们惠民堂,
我家倪大已经帮着……,这个……,差不多治好了……。咯咯咯”
“哦……那就好。他们家都烧光了,那以后怎么过日子啊?”
“这个你放心乔家大宅子虽然烧光了,却也救出来一些衣服,金
银首饰啥乐,还有点钱。另外,城外他们家还有好些良田呢!平素
就是靠收租过日子的。良田还在,什么都好说。再不济,还有他两
个儿子呢!只要叛军被打败,两个儿子得了消息进来了,他们家日
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就是眼目前这日子不知道怎么过了。”
“那个,人人都有三灾八难的,幸亏人没事就好,宅院烧了,亲
戚朋友又不肯收留,那他们住哪里啊?”
“还能住哪里,回老房子瓦砾场,捡了剩下的息木搭了两间木房
,暂时先有个栖身之处呗!”
梁氏道:“这几天可都是大雪,住那地方,能行吗?”
“可不是嘛,以前乔老爷身体就不太好,经常找我家倪大看病的
,所以两家比较熟。这一次她女儿受伤,也找上门看伤。前两天他
们住在木棚里,老两口又着了风寒,昨天也到我们药铺瞧病,说着
说着就说到这件事上了,乔夫人和那小姐都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说着倪母眼泪就下来了,梁氏也跟着抹眼泪。
倪母又道:“我们说着又说到粮食上面去了,这才知道,他们家
已经断粮三天了,找亲戚朋友借,甚至拿田地换,都不愿意。一家
人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唉,正好看见官军护送小郎中满城游X,给
官军送粮食去了。乔老爷听说你家忠儿冒死救治伤员,还英勇杀敌
,杀死了二十几个敌人,夸忠儿真是好汉子。乔夫人却说,你们家
能拿出十斗米卖给军官,家里肯定粮食不少,就不知道还有没有
剩的。乔老爷也道,若是真有粮食,拿什么换都可以!我听了心中
一动,想起你家忠儿还没成亲,那乔家小姐又是百里挑一的摸样和
人品,乔家祖上又是做官的,正好般配,就动了心思,跟他们这么
一说,乔家立刻就
“这样啊……”倪母很是有些失望,想了想,道:“你大将军封得‘拥军楷模’,大将军总不会让你们家挨饿的。
我就想,能不能把我那小外孙送你们药铺做学徒,找口饭吃,将来也就能把我们你家香火保住,你看这样行不?”
这才是倪母此行的最大目的,此话说出口,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眼巴巴望着梁氏。
“这个……,”梁氏讪讪笑了笑,想了想,道:“我……,我做不得主,得问问我们老爷,不过我看问题不大,一个孩子嘛,能吃多少。大不了我嘴里剩下一口,就有他吃点的了!”
倪母狂喜,老泪簌簌而下,屈伸福礼:“老姐姐,你可是我们倪家……,大恩人啊……
呜呜呜”
梁氏忙搀扶住她:“使不得的!老太太。您也帮了我们大忙了,这点小忙算啥呢。”
倪母擦擦眼泪,道:“那咱们赶紧的吧,我去告诉乔老爷他们去。”
说罢,倪母抹着眼泪出了门,跟左贵喝左少阳打了个招呼,便匆匆走了。梁氏也跟着出了炮制房。
她们在炮制房里说话,并不知道受了风寒的白芷寒一直躲在房里阁楼上左少阳的被子里捂汗,把她们的对话全都听了一个一清二楚。梁氏和倪母出了炮制房的门之后,白芷寒这从被子里冒出头来,仰面望着天,心中当真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都有。
外祖父被罢官是因为有小**害,最初自己以为这小郎中自私换药,是被仇家收买想继续迫害外祖父,后来发现没这回事,小郎中才擅长治疗中风,换药是因为担心病患家属不相信他的医术,只是出于一片好心,这个误会她自己知道是自己错了。还来不及道歉,便有紧接着遇到人参的事。
当时自己听小郎中嚷嚷着家里没有人参,后来又拿出人参,以往他只是想故意趁人之危占自己的便宜,现在听了梁氏和倪母的话才知道,这人参是梁氏瞒着左贵和小郎中父子私自从倪母那里接受的,也就是说,当时小郎中的确不知道家里有人参,倒不是故意趁人之危看来自己是真的错怪小郎中了白芷寒现在知道自己错怪了小郎中,说话伤人,也难怪他这段时间对自己不冷不热的甚至故意刁难。但是,现在让自己去赔礼道歉,却又觉得抹不下脸来。
她心想,就算人参这件事自己误会小郎中了,但小郎中这人品却是不怎么样。心想,当初没说到人参的时候,他也没用心给外祖父看病,要不然,他治了这么几个中风病患,怎么都明显好转了,偏偏自己外祖父没有好转反而加重?就是忌恨自己说话不中听,故意拿病人刁难想出气。这样人品还能说什么?
说他人品不好,白芷寒现在又觉得有些理亏。别的不说,单说他家拿出了价值千金的人参救了自己外祖父这件事,听刚才他们说,这千年老山参可是拿来给那小郎中娶媳妇用的,现如今给外祖父救命治病了,自己虽然因为发誓而到左家当奴婢,可现在满大街都是卖儿卖女的,他们家用了这棵价值千金的老山参换得自己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拿的弱女子为奴,又占了什么便宜?而且,前次还分了粮食给了外祖父家,使外祖父一家人能活下去,这些能说明他人品不好吗?
这还是大处,从小处来看,自己自杀受伤,他还是很体贴的,没有怎么使唤自己 ,让自己好好养伤,这次病了,人家还给自己亲自简要送药。说他是个登徒子,可人家给自己换衣服时,明明被自己的身子诱惑了,也完全能占便宜的,却宁可打自己耳光让自己清醒,也不愿意占自己便宜。
到底这小郎中算是个什么样的人?白芷寒心理也没个准了。
想想又觉得好笑,管他是什么人做什么,自己只是他的丫鬟,以后尽职尽责服侍他就行了,奴婢难不成还挑主人好人还是坏人?有什么能力挑呢?至于将来如果真像刚才那老太太说的,小郎中要收自己做妾,甚至做妻,那也是没得选的,道时候在想法规劝吧。怕只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移什么移,现在看来,这小郎中本就不坏,只是自己先入为主以为他坏,所以印象才很差,若人家本来就是好人,又需要自己多什么事?
若他真是好人就好了,那自己一辈子服侍他,也算有了个好的归宿,不管是为奴婢,还是为妻为妾。
白芷寒躺在床上满脑子胡思乱想,发了一通汗,已经好多了,听到外面左少阳他们在忙,便爬起身,把贴身的衣服穿上宽松的男装圆领袍衫和宽口长裤。这是上次白芷寒受伤穿紧身胡装不方便之后,左少阳从上次换回来的崭新成衣里挑选出来的一套给她穿。这一套相对比较宽松,白芷寒慢慢也能一个人穿上了。
换好衣服,白芷寒下了楼梯,推门来到大堂。
先前苗佩兰熬好了鸭蛋汤送过来,给昏迷不醒的草儿灌下。草儿已经昏迷无法自行服用,只能用鹤嘴壶硬灌了。
可是,一碗鸭蛋汤灌下之后,草儿还是没醒过来,甚至没什么动静。左贵也搞不懂了。
左少阳一直在琢磨,刚开始他就觉得草儿虽然肯定是饥饿难耐,但症状不太像因为饥饿而昏迷,应该另有原因。现在给这女孩灌下鸭蛋汤之后,还是没有苏醒,便很能说明问题了。
左少阳用手在草儿高高鼓起的小腹上按压,感觉小腹中有硬硬的包快,便让老爹左贵也按诊看看。
左贵接过,愕然道:“莫非是关格不成?”
关格”是中医对单纯性肠梗阻的一种称谓,也就是肠内因为某种原因导致导致梗阻不通。
左少阳点点头:“草儿应怯是没有粮食的情况下,乱吃野菜等物造成无法消化而梗阻于肠内,最终引起昏厥。当务之急不是给孩子。
的,而是把孩子肚子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排泄掉。”
“想!用大承气汤?”左贵老爹看了左少阳的医术,进步不小。
左少阳道“可以。只是孩子身体恕度虚弱。最好能随证加减,加上炒麦芽山楂,不过先得用紫雪丹醒神开窍让她苏醒过来。.
“好.你喂她服紫雪丹.我来拣药!
因为左少阳大腿受伤,行动不利索,而苗佩兰他们又不懂药.所以这几天一般都是左贵自己开才自己拣药。
左少阳拿来紫雪丹.碾碎了合在水里.用鹤嘴壶给这小女孩灌了下去。
左贵把药拣好了熬上.正要接着给别的病患诊病治伤。梁氏低声道:“老爷,先让忠儿看着,我有点急事给您说。、
左贵瞧了妻子一眼,他知道、若不是紧急的事情,妻子绝对不会在自己诊病的时候跟自己说事的。便站了吃起来.背着手进了卧室.坐在床沿上。
房间里已经堆满了药材.只有床前这么一小块地方还空着。梁氏进了门.把门关上.也坐在床沿上.把刚才倪母两人商量的事情跟左贵说了一遍。
左贵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道:“这乔老爷我倒是见过.感觉人还不错,他闺女却没见过,不过既然是倪家老太太做媒拉纤的.应该错不了.她说的也对.我们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乔老爷家跟咱们门户倒是般配了、关键是看这闺女.配得上咱们忠儿不.还有一样,就是忠儿看得上她不。如果看得上.娶过来也行。先见个面看看也行.不就是养她父母两个度过饥荒嘛.咱家还是养得起的……”
梁氏忙陪笑道:“老爷.还有倪家孩子的事情.想把孩子托到咱家当药童学徒,其实也就是担心他家没粮食了.怕孩子将来挨娥。见咱家还有些粮.所以送了来。”
左贵吃了一惊,低声问道:“你把咱们藏有粮食的事情告诉人家了。
“没!”梁氏讪讪道,“我哪能这么笨呢.只说了大将军给咱们十斗米的事,反正要用来换乔余闺女的.我们要是拿出比口粮还多的粮食来.又不说明来处,人家会怀疑咱们私藏粮食.反倒节外生枝。所以就说了。”
左贵这才放缓了脸色:“这还差不多.我可警告你,那一百多斗粮食可是千万不能说出去的,不管是谁不管天大的事情.也不谁说。
“我知道了。.
左贵想了想.又道:“倪家那孩子还太小.当学徒当药童本来实在是不合适.只是你已经答应人家了.而且倪家老太太这么帮咱们,送了那么珍贵的一棵老山参,就算回报他的吧。”
梁氏大喜:“老爷同意了?”
“想.他们也就是想让孩子有口饭吃,倒也不存心过来当学徒、所以.等饥荒一过。就把人家孩子送回去就是了。、
“行啊。我想也是这样的。”
两人说完话出来.出来接着给先前来求医复诊的病患们诊病。
白芷寒开门出来的时候,左少阳正忙着诊病。听到响声,回头一看,冷声道:“你病还没好就起来吹风,是想加重病情好继续偷懒?”
白芷寒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听他话中带刺,并没有以前那样听着难过,反倒有些好玩,微微一笑:“少爷,奴婢吃了你的药,已经大好,穿得又暖和,没事的,不想躺了,起来走走清爽一些。——谢谢你!”
左少阳有些奇怪,要往常,自己说话刺她,她会很冷漠地不搭理,今儿个怎么不但不冷漠,反而话语温柔,还说了声谢谢,当真奇怪,扭头瞧了他一眼,正瞧见她嫣然一笑,如春花绽放,格外好看。瞧得不禁心中砰然一动,忙转身过去,清咳一声道:“那就站在屋角去,别在风口上吹寒风!”
“哦——”白芷寒答应了,拿着针线筐走到屋角,拿了根小板凳坐下做针线活,不时抬眼看看他,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左少阳接着诊病。
这时给草儿熬的汤药已经熬好了,端过来,温了之后,用鹤嘴壶灌了进去。
灌完汤药,左少阳对苗佩兰道:“你把她抱到炮制房里去,让二草和三草在那里守着,她一旦醒了就会要拉肚子,因为我们给她服了泻下药,等一会她拉肚子你帮忙照顾一下。”
苗佩兰忙答应了。
这时,便听到大堂外有人高声道:“左郎中在吗?”
二人忙抬眼望去,却是惠民堂的倪大夫抱着儿子,后面跟着倪母和倪夫人,在后面,跟着一对中年夫妇,衣着华丽,搀扶着一个拄着拐杖的女孩。
那女孩也就十四五岁,脸色苍白,眼睛大大的,滴流乱转。嘴唇有点薄,尖尖的下巴,有点像动画片里的狐狸精。身材娇小,胸脯刚刚隆起,穿着一件翠绿的丝绸夹袄,湖色的百褶长裙。一条右腿弯曲着,足不点地,腋下拄着一根拐杖,另一只手由一个中年妇人搀扶,身后一个男子,胖胖的,一脸忧色跟着慢慢走了进来。
梁氏立即便知道是乔老爷一家来了,急忙迎了上去,白芷寒急忙放下针线盒,上前搀扶着那姑娘慢慢来到小床边,扶她小心地躺在小床上。
左贵忙对那矮胖中年人道:“乔老爷来了!快请坐!
”
乔老爷勉强一笑,拱手道:“多谢多谢。”乔老爷两口子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
倪母乐呵呵介绍梁氏道:“乔老爷,这位是左郎中的夫人,这位腿受伤的,就是小郎中左忠左少阳。是他们家的宝贝儿子。医术可高明了,商会我外孙子病重,得亏小郎中救治,才保住了一条性命,说起来小郎中还是我们家智儿的救命恩人呢!”
左少阳干笑了两声:“老太太客气了。”
乔老爷捋着胡须上下打量了一下左少阳,见他虽然嘴巴肿得跟两根腊肠一般,说话也含含糊糊的,但已经听倪母解释是因为救治伤员受伤的,以前说话啥的都没毛病,人也长的很清秀,现在看来,眉宇气势还是很不错的。便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夫人,都缓缓点头。
乔老爷介绍了自己的夫人,又指着床上躺着的姑娘道:“这位是小女,单名一个‘巧’字。前儿寒舍被敌军细作纵火烧毁,小女在二楼粮仓救粮,因为楼梯被火烧断,小女便从二楼跳下,正好摔在一楼下面花园的石栏上,腿断了。前经惠民堂倪大夫医治,效果不错,倪大夫又推荐说贵糖小郎中左公子治疗烧伤烫伤有奇效,已经治好了不少伤者,建议我们登门求医,好让小女尽快康复,便过来了。还请左公子施救。”
左少阳拱拱手,转头看了看床榻上的乔巧儿,正巧遇到乔巧儿也望向他,二目一碰,左少阳忙吧视线调开,乔巧儿却是嫣然一笑,道:“左公子,听说你上前线救治伤员受了重伤,这嘴也是那次受伤的吗?看来,人家说你在战场上用嘴咬敌军,怕也是真的啦?”
左少阳讪讪笑道:“我哪有那么近狠啊,都是别人胡编的,我这嘴嘛……,”他回头看了一眼苗佩兰,苗佩兰微黑的俏脸一红,扭转头去了。左少阳顺着视线又瞧了一眼白芷寒。白芷寒表情虽是淡淡的,脸颊却泛起了潮红。
乔巧儿瞧瞧苗佩兰,又看看白芷寒,接着吃吃一笑,瞧着左少阳眨眨眼,道:“我明白了!”
左少阳大囧:“你明白什么啊,我这嘴是……,是逃跑的时候天黑看不清,摔倒了,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把嘴唇给磕破了,舌头也咬到了,才这么着来着。”
“是吗,我也没说是被人要的,你着什么急呢?嘻嘻”
“谁着急了?我是怕你乱猜!我这当真是摔倒了磕到了石头上碰破的。”
“是吗?嘻嘻,那你门牙杂没事呢”
“这个……,我咋知道,”左少阳对这个说话直言不讳天真烂漫的女孩挺有好感的,笑了笑,调侃道:“莫非你希望我一嘴牙都摔掉不成?”
“我可没这坏心眼,我是觉着,你刚才说的不真不实!算了,不说了,还是麻烦你给我看腿伤把。”
“嗯,你的腿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痛死了!”乔巧儿皱眉道。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左贵和梁氏都在仔细端详小床上躺着的乔巧儿,这是准备说给自己儿子做媳妇的闺女,得好生看了看。觉得虽然比不上白芷寒美貌,相貌却也不差了,这相貌一关还是过了的,听左少阳跟她说得挺投机的,心中也暗自高兴。
一旁的倪大夫对左少阳拱手道:“左公子,俏姑娘这腿伤骨折很是有些棘手,断骨戳出体外,而且还附有烧伤,老朽虽然把骨头复位了,但……,唉,心中实在没把握,只能推给公子处理了。”
左少阳听得心头一沉,他这几天治疗的骨折,都是单纯性封闭骨折,还没遇到断骨戳出体外的开放性骨折,这种骨折皮破肉损,骨端外露,污物从外界带入伤口内,如果清创不彻底,肯定会造成邪热蕴结于伤口中,热甚成毒而引起化脓感染!
这种骨折,要兼顾控制感染,伤口愈合和骨折愈合三方面,不像闭合性骨折那样,只需要整复到位,固定措施得当,一般问题不大。这种开放性骨折的处理要比闭合性骨折复杂得多,特别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了,而且伤口已经感染,处理起来就更加麻烦。
左少阳虽然系统学习过骨伤学,也实习过,但从来没有亲自处理开放性骨折的经验,心里不禁也咚咚打鼓,讪讪笑道:“倪大夫你都搞不定,我哪有那本事啊。”
倪大夫捋着胡须呵呵笑道:“左公子就不要过谦了,你的本事,老朽可是直到的。”
倪大夫这次来,得到了母亲的交代,直到是来促成乔家和左家的婚事的,但就疗伤而言,他也正头痛,开放性骨折他以前也治疗过,但疗效都不太好,几乎都是治疗后没多久就化脓,相当一部分把化脓治好了,但伤骨却因此多次错位,最终愈合之后成了坡足。
还有一部分,无法控制化脓,最终导致变证而死。
乔巧儿这伤在倪大夫处理的骨折种算是最重的之一,治疗这几天,效果不明显,眼看着有变证的危险,他心中很是着急,却又没什么办法。
前些日子,他听说贵芝堂小郎中左少阳治疗骨折有奇效,整骨不痛,而且效果很好。另外治疗烧烫伤也很灵验,早就有心过来看看,只是碍于自己名医的面子,有点放不下架子。正好这次要借转医把乔巧儿说给左少阳为妻,送来见面,也正好看看左少阳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左少阳听他这么说了,他不知道这是两家准备介绍给他当媳妇的女孩,只当是一般疑难病案转医求助的。现在病人又送上门来了,总不能连看都不看就推出门去吧?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床边。乔老爷夫妻急忙起身让座。
左少阳没有坐,转身招收把苗佩兰叫了过来:“帮我把乔姑娘的裙子掀起来,把伤腿露出来我看看。”
“我来吧!”一旁的白芷寒说道。
左少阳道:“别介!你的手有伤,别把伤口震裂了,还是让佩兰来!”
苗佩兰正要过来,乔巧儿已经两手撑着床坐了起来:“没事,我自己来!只是腿伤了,我的手还能动。”说着,自己吧裙子撩了起来。
左少阳忙转身过去避嫌。
乔巧儿咯咯笑道:“你扭脸做什么?我穿着裤子呢!
”
左少阳这才转头过去,果见他长群里穿着一条宽脚口的夹棉裤,想想也是,者寒冬腊月的,只穿长裙可受不了。
乔巧儿慢慢把受伤的右腿裤管往上卷,这库管比较肥大,一直可以卷到大腿上。
露出雪白的大腿,腿上用白色纱布包裹着,看不见伤口,外面绑了三块夹板。已经肿胀得大了一圈,夹板深深勒进了肿起的皮肉里。
左少阳皱了皱眉,回头对倪大夫道:“伤腿肿的时候不能上夹板,否则血液流通不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