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巧儿扑过来抓住那张纸,匆匆看了一遍,只见上面写着:“我没事的,不用找我,几天后我就回来,黄球身上捆的药是给彭大人止咳平喘的,可以单用,也可以配伍麦冬、甘草使用。”下面落款正是左少阳。
乔巧儿一连串急声道:“相公怎么不回来?他在哪里啊?为什么要把药绑在松鼠背上送来?相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白芷寒心里也很担心,但是为了不增加乔巧儿心理的负担,只能微笑着安慰她道:“夫人别担心,从字条上看,老爷知道我们在华山找他,所以不让我们找了,这就说明老爷没事,他肯定是什么事情耽误了,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听了白芷寒的分析,乔巧儿这才稍稍放心。苗佩兰却还是有些担心:“这华山上很冷的,左大哥又穿得不多,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白芷寒勉强笑了:“你们呀,老爷又不是小孩子,会照顾自己的,他真要有危险或者麻烦,便会在字条里求救的,他都说了没事,那就肯定没事。放心,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救彭大人吧。彭大人那么大年纪还帮着我们上山找老爷,这才病重了的。”
乔巧儿道:“对对!相公字条里说松鼠背上这药能救彭大人,咱们赶紧的吧!”
乔巧儿从苗佩兰手中接过华山参,转身递给那太医:“这是我家相公采挖的药,说可以治得彭大人的病,赶紧给他用吧!”
太医接过华山参仔细端详,从来没见过这种药,也没听说过有人用这种药只哮喘,要是让他自己决定用药,那是绝对不敢乱用不熟悉的药的。可是他此刻正焦头烂额没了主意,眼看着彭炳再不想办法救治,便会死在这华山之上,这当口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他虽不知道左少阳给彭炳治病的事情,但上山寻找时已经问过,得知他们在华山上找的这位左少阳,是今科医举探花,现任太医署东南医馆医正。既然是他推荐的药,总也是行家的推荐,就算出错也有个托词。当下点头道:“那赶紧用吧?”
说了这话,见众人依旧望着他没动静,忙道:“赶紧把左大人这药给彭大人用啊!光看着我做什么?”
“怎么用啊?”太医可怜巴巴问道。
白芷寒没好气道,“这里就你是大夫,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
太医哭丧着脸道:“这药我从来没见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啊。”
乔巧儿道:“我相公字条上说了,可以单用,也可以配伍麦冬和甘草使用。”
“老朽倒是带了药箱上山,可是没灶台也没有煎药的砂锅啊。如何煎药?”
这时,传来彭炳的侍从惊声道:“我们老爷好象没气了!”
太医慌了,急忙蹲下身察看,摸过脉之后,脸色大变:“呼吸感觉不到了,不过脉搏还有,只是时断时续的,非常微弱,再不救治……”
苗佩兰道:“让我来!”一把抢过那华山参,蹲在彭炳身边,伸手掐住他消瘦的双颊,将他的嘴掐开,攥着那华山参放在彭炳的嘴上,用力一捏。从她的拳头下滴滴答答滴下一串药汁来!
药汁滴了大概一小酒杯,便不滴了,苗佩兰换了个位置,又使劲一捏,又滴滴答答滴下来不少药汁。终于,把那华山参都捏烂了,再也滴不出药汁,这才作罢。
药汁入口,彭炳只是呼吸不上来,却还懂得吞咽,躺在地上,还是一动不动的。
太医一直神情紧张地蹲在彭炳旁边,不停握他的手腕诊脉,观察着病情。彭炳的脉搏还是时断时续的,虽然没有什么起色,却也没有断绝。
太医蹲累了,索性盘膝坐在草地上接着诊脉,太阳出来了,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彭炳的侍从们赶紧脱下外套,展开了给他遮挡阳光。
由于已经有了左少阳的消息,又有了左少阳让小松鼠带来的药方,左少阳又说了不要再找他,乔巧儿几个商量之后,觉得还是听左少阳的,先不找了,让那些人回来。
华山县县令一直带着衙役满山搜寻,也是喊得喉咙都哑了,听说不用找了,有了消息了,这才放心。可随即又听说彭大人病重昏厥了,顿时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慌慌张张往回跑,来到彭炳躺倒的地方时,连脚上的鞋子都跑掉了也顾不上拣。
县令一头冷汗,气喘吁吁问太医:“彭,彭大人怎么样了?”
太医赶紧抓起彭炳的手腕,用心诊脉。片刻,面有喜色,道:“太好了!脉象比先前强了一些了!”
一句话,在场众人都情不自禁一声欢呼。
那县令高兴地抹了一把汗水:“诸位,都退一退,这样围着气息不畅,影响彭大人呼吸啊。”
侍从们忙退了开去,静静等着。
又过得大约半个时辰,彭炳的呼吸明显增强,而且喉咙的哮喘之声也小了许多,呼吸也平稳了不少。
太医惊喜异常,拿起被苗佩兰捏的不成人形的华山参左看右看:“这东西管用!左大人医术当真高明啊!快,快派人去挖,多挖几棵回来,带回去给彭大人治病用!”
县令忙答应了,派衙役把住在华山脚下的采药人都叫了来,让他们去采挖。
这些人都围拢在一起传看那不成形了的华山参,因为当时唐朝没人用这做药材,所以采药人都没采挖过,好在这棵华山参的地上植株并没有扯掉,有些人见过,只是不知道它可以做药。大家记住了植株外形和块茎的样子,四散开了去寻找去了。
这些人中有的见过这种药,所以很快挖了十数棵回来。
又过得差不多半个时辰,彭炳的脉搏逐渐增强,呼吸也愈加有力,终于,嗯了一声,苏醒了过来。
“大人醒了!大人真的醒了!”众人七嘴八舌赞叹着,“左大人当真是神医啊,不见面都能把彭大人的病治好!”
乔巧儿她们三个听了,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侍从小心地把彭炳搀扶起来,坐在草地上,彭炳四处张望,道:“我,我怎么了?”
旁边的太医忙陪笑道:“大人,您适才哮喘大作,生命垂危,左医正让他豢养的小松鼠把一根药绑在身上送来,先前给您服下,您的病果然大好了!”
华山参是治疗哮喘咳嗽的特效药,能在短时间内产生明显的止咳平喘的作用,彭炳服药之后,很快便抑制了哮喘咳嗽,呼吸也就自然恢复,所以用药不久便苏醒过来了。
彭炳抬手抚摸了一下胸脯,轻轻咳嗽了几声,感觉喉咙里虽然还有嗬嗬之声,但是舒服多了,喘气也顺溜了,也不心慌了,急忙叫侍从把自己搀扶起来,呼吸了几下,自觉呼吸从来没有这么舒畅过,惊喜交加道:“果真是好了!不咳了也不喘了,真是太好了,——左贤弟呢?”
“左,左贤弟?”华山县县令不知道彭炳与左少阳的关系,自然不知道这声贤弟是指的谁,张皇道。
“就是左医正左大人啊!他在哪里?”
县令还是第一次听这位吏部侍郎大人称呼一个九品医官为贤弟,又是紧张又是羡慕,可是他也不知道左少阳在哪里,只是得到消息说不用找了,便张皇道:“左大人,这个,他……,只是传来这个药,他的人,这个……”
一旁的乔巧儿忙过来,把左少阳那张字条递给彭炳:“我家相公把这字条和药材绑在跟他上山的小松鼠身上带回来的,相公应该没事的。”
彭炳看罢字条,乐呵呵捻着胡须一连串说好,抬头看了看天,发现太阳已经快到正中了,心中一凛,想起今日便是皇上给自己的最后期限,要看自己的病情如何,好决定是否因病隐退,急忙道:“弟妹,贤弟既然传来的字条里没有示警,应该没事,他让我们不用找了,我们就先回去吧,静等贤弟的消息。”
乔巧儿忙答应了。
彭炳道:“弟妹你们慢慢来,愚兄有急事赶回去,先行一步!”
说罢,吩咐先前跟随左少阳上山的那几个侍从在山下客栈会同当地衙役一起等候左少阳,又另派几个武功好手侍从跟乔巧儿她们随行进京,又觉不放心,便又吩咐华山县县令派一队捕快护送乔巧儿她们回京城。
彭炳安排妥当,这才与乔巧儿等人告辞,带着其余侍从打马扬鞭,朝京城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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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峭壁上。
左少阳望着小松鼠的影子消失在悬崖下,想着降落伞成功打开,下降的速度也很理想,应该不会什么事,落地之后,小松鼠也应该能轻易咬断那降落伞的细线,关键是,它能不能找到苗佩兰她们!
身在悬崖之上,这些都不得而知,反正喊了下面也听不到,左少阳也就懒得再叫喊,抓住松树,一直留心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天已经亮了,灯笼火把也消失了,只是下面整齐而又节奏的呼喊声也渐行渐远,最后也听不见了。左少阳这才心里悬吊吊地走回来坐下。
丝绵被的背面已经给小松鼠做了降落伞了,只有被里了,又没有针线,左少阳便把被里收起来放在箱子里,直接裹着里面的丝棉被,拿起医书接着看。
可是,此刻已经没有了看书的心情,满脑子都在琢磨这件事。若是小松鼠找到了苗佩兰她们就好了,要不然,不知道她们会急成什么样子,现在也听不见下面的叫喊声了,不知道这意味着自己写的字条他们看见了呢,还是到华山别的地方寻找去了。
他心乱如麻地等着,这一天没看进书去,便觉得过得特别的慢,仿佛太阳已经被凝固在了空中似的。
苦苦熬到了太阳落山,天又黑了下来。夜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萧芸飞留的那把雨伞很大,撑开了,整个人和被子都能罩住,只是,撑着伞就不能睡觉了,好在坐的地方比较高,雨水不会流进来弄湿被子。
这雨下了一夜,一直到天亮,才慢慢停了。
太阳出来了,左少阳等地面的水干了,把丝棉放在地上,从箱子取出被里铺在上面,一半垫着一半裹在身上补瞌睡。这一觉睡到午后才醒过来,吃了干粮,百无聊奈,只好又拿出医书逼着自己看,看不进就大声诵读。便是这样,才渐渐又重新把思绪放在了医书里。
一日无话,当夜睡下,月朗星稀,是个好天,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朦胧着醒来,便听到身边有人低声道:“你醒了?”
“萧姐姐!”左少阳还没看清人,但那语音却是非常熟悉的,正是萧芸飞的声音,所以脱口而出,睁眼一看,果然便是萧芸飞,衣带飘飘正站在山石边的那棵松树旁。
左少阳一骨碌做起来,揉了揉眼睛,喜道:“你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萧芸飞脸色一暗,道:“不知这彭炳又有什么人相助,竟然把病治好了,皇上已经准许他继续留任吏部侍郎了。”
左少阳心中一喜,脸上却不动神色,哦了一声,道:“这才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治他的病,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那我不用留在这山崖上了吧?”
“还留在这做什么?你还没呆够啊?”
“当然呆够了,这几天都要把我闷死了,又担心我娘子她们,对了,我娘子她们没事吧?”
“没事,她们好像已经知道你还活着,——你不会通过什么办法传递消息给她们了吧?”
左少阳笑道:“你把我关在这千丈高的绝壁上,我又不是神仙能腾云驾雾,如何传递消息下去啊?”
“这倒也是,算了,你把该带的带上,咱们下去吧。”
“好,先得把那几本书带上,这可真是宝贝!你偷这几本书还工工整整抄录下来,肯定费了不少工夫吧?”说着打开箱子,取出了那五大本书。
萧芸飞有几分得意:“那是,这几个老神医把他们的这些医书当宝贝,藏得可严实了,我费了几天几夜蹲守,才发现了端倪,找到了书,不敢直接偷走,毕竟是人家的心血,要传授徒弟治病救人的,就誊抄了一份,誊抄也很费劲,因为不能让他们发现,所以得在他们取书之前放回去,他们用完了放回来我再偷出来接着抄。”
左少阳笑道:“我明白了,你前段时间不见踪影,原来躲起来抄医书给我来着,真是谢谢你了!”
“谢什么,对你有用就好。”
“太有用了!这些都是几位老神医毕生行医经验的总结,相当于你们学武功的绝顶高手的武功秘籍呢,嘿嘿,我要带回去慢慢研读。”说罢,解开夹袄,将五大本医书插在裤腰带贴着胸腹放好,重新系好衣袍,还拍了拍很稳当,这才放心。
萧芸飞见他如此郑重,显然对这几本书很是看重,心中也很高兴,帮他把背篓背在背上,道:“下去吧!”说罢,袖中飞出细索抓住松树,伸手搂住左少阳的腰。纵身朝山崖跳下。
只觉得耳边风声嗖嗖,身子急速下降,左少阳情不自禁地抱紧了萧芸飞的纤腰。
上一次左少阳是被萧芸飞扛上山崖的,这一次却是搂着她飞身下山崖,两人还是第一次这么紧密拥抱,萧芸飞显然对这个结果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有些慌乱,想挣脱,可人在空中,半点都不能马虎,只能任由他紧紧搂着自己,注意山崖的情况。
他们下坠速度很快减慢,萧芸飞的那根细索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似乎有一定的弹性,有点像蹦极用的那种绳索似的,当速度降到一定程度,萧芸飞单手一抖,头上细索脱离松树,快速收回,在他们身体开始逐渐加速下坠的时候,再次飞出,抓住山崖上的缝隙,如法炮制,往下降落。
左少阳紧张地抱紧萧芸飞,见她熟练地用长索快速下降,时快时慢,却毫不慌乱,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佩服,说道:“萧姐姐,你的武功好高啊!”
萧芸飞道:“高来高去的还行,真二八经动手打架就不行了,——别跟我说话,要不摔死了我可不负责。”
左少阳赶紧闭嘴。
没用多久,他们便下到了山崖下面。轻巧地落在了一块草地上。
左少阳仰头看了一眼,乌云缭绕的,根本看不见他藏身的那块山石,望着那光滑如镜的山壁,叹道:“好高啊,就没着手的地方,若不是亲身经历,真不敢相信你曾经带着我上到那么高的悬崖墙壁上去。”
“我把你关在上面,你不恨我?”
“说实话,开始是有点恨,恨你太霸道了。不过想想也就算了,你也是为我好,怕我被别人带坏了,再说了,你还给了我五本老神医的行医心得,咱们扯平了。”
“扯平就好,我不喜欢欠人家的,也不喜欢别人欠我的,——把我放开吧。”
左少阳这才发现自己紧张之下,还紧紧抱着人家腰肢的,赶紧放开手,讪讪笑道:“不好意思。”
萧芸飞早已经红晕满腮,扭过头去,整了整衣衫,道:“走吧!”
左少阳跟着萧芸飞往山下走,两人谁都不说话,闷声走了好久,萧芸飞终于打破了僵局,低声道:“我猜到是你搞鬼了,但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帮的彭炳,也或许是他命好,遇到了你这贵人相助。”
左少阳也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道:“当今皇上十分圣命,如果杜淹、彭炳真的是大奸大恶之人,皇上是绝对不会纵容他们的,这一点我始终坚信。”
萧芸飞扭头瞧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但愿吧,只希望将来不要为自己做的事情后悔就好。”
左少阳心头一凛,道:“是啊,路只有走过了才知道是对还是错,但愿不会后悔。”
两人下到了山下。远远看见客栈了,门口有衙门捕快或坐或站,守在那里。
萧芸飞道:“行了,衙门接你的人在等着你呢。你去吧。”
“那你呢?”
“我自己走,我的马在前面。”说罢,萧芸飞嫣然一笑,飘身而去,转过花丛树荫不见了。
左少阳怅然若失,轻叹了口气,迈步来到客栈前。
守在客栈的捕快们不认识他,但是客栈的掌柜和彭炳留下来的侍从却是认识的,一见左少阳,顿时又惊又喜,这几天为了这个年轻郎中,把个华山都要翻过来了,急忙迎了上来:“左大人,您可回来了!我们老爷都着急死了。大人您没事吧?”
“呵呵,我没事,你们大老爷病情怎么样了?”左少阳发现这些侍从中,只有少数几个是前几天陪自己来华山的彭炳的侍从,其余的十数个都不认识,而且都是身带兵刃,一个个目光如刀一般冷酷。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我们老爷好多了!”一个侍从压低了声音道:“虽然还有些咳喘,但好歹过了皇上那一关,把官位保住了。咱们赶紧回去吧,彭大人和……,咳咳,都在等着你回去呢!”
其他侍从急忙牵过马来,一众人上马,往京城疾驰。
到了路上,左少阳才知道,那十几个身带兵刃者是御史大夫检校礼部尚书杜淹拍来护送他的亲兵侍卫。
杜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派高手来保护自己的,左少阳沉声问那些侍卫道:“杜大人怎么了?病了吗?”
两个领头的侍卫相互看了一眼,道:“大人回去就知道了。”
左少阳已经能确定是杜淹病了,这个消息又让他心头乱了起来,想起自己在华山上跟萧芸飞说的话,萧芸飞对杜淹印象很不好,说他是个奸臣,把自己困在华山上,目的就是不让自己替杜淹的助手彭炳治病,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一次返回是为了给杜淹治病,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杜淹到底是个什么人?左少阳也很想知道了,若真是大奸大恶之人,倒的确不该帮他。可是,李世民统治下,会有如此大奸大恶的奸臣吗?他怎么都不相信。所以,他决定还是先给杜淹看病,毕竟这是一个医者的本份。而且,现在这架势,自己也没得选择。
进了京城,左少阳道:“我得先回一趟家,跟家里人说一声。”
侍卫们自然不敢阻止,跟着他回到了左家。
大门是苗佩兰打开的,见到左少阳,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狂喜不已,若不是身后站着十数个侍卫瞧着,苗佩兰已经纵深入怀抱着他了。虽然不敢如此,苗佩兰还是一把抓住了左少阳的胳膊,似乎担心他变戏法一般又不见了似的。
不等苗佩兰扭回头叫乔巧儿她们,身后天井里乔巧儿已经不顾一切地乳燕投林般飞跃过来,扑入左少阳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又哭又笑地道:“相公!相公你回来了!吓死我了!呜呜呜”
左少阳搂住她的小蛮腰,伸手替她擦了俏丽脸蛋上的滚滚落下的泪珠,道:“瞧你,哭成个大花猫了。”
“老爷回来了!”听声音便知是白芷寒,左少阳抬头望去,便看见白芷寒如一汪秋水般的凤目,正欣喜地瞧着自己。手里捧着小松鼠黄球。
小松鼠看见左少阳,纵身越起,落在他肩膀上,很是亲热。
乔巧儿轻轻抚摸着小松鼠的头,道:“多亏这小家伙带信来,要不然,我们只怕要急死了,而且,彭大人只怕也活不成了。”
左少阳忙问了经过,也觉得好险,幸亏自己让小松鼠传信时,顺手绑了一棵华山参在小松鼠身上,要不然,还真是危险。这或许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才几日不见,三女似乎都瘦了好多,左少阳很是愧疚,路上就已经想好了托词,道:“这次我在山上采药,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洞窟里,我听到你们喊我的声音,但是我回答你们听不到,那个地方不好找,而且我正在挖梯子慢慢就能上来,反正带足了干粮和水的,所以就没让你们来救我,我自己慢慢挖坑爬出来了。”
三女同时低头察看他身上,没看见身上有伤,又见他手脚活动自如,这才放心。正要把他往院子里让,左少阳道:“有位大人病了,我得马上赶去看病,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若耽误了,我会叫人送信来的。放心。帮我把出诊箱拿来。”
三女听他说马上要出诊,先前有些惊弓之鸟的,都放心不下,可是,左少阳到底是医官,给人看病是要出诊的,又是在京城,现在天下太平,应该不会有事,先前的只不过是一场意外。
白芷寒急忙接过他身后侍卫帮着拎的背篓,跑回去放了,苗佩兰已经拿来了出诊箱,自然有侍卫帮着拎,左少阳又出门上马,带着侍卫径直来到了杜淹府邸。
他们依旧是从后门进去了,穿过后花园,来到杜淹的卧室。
门口,杜淹的侍卫队的首领冷队正见他来了,喜上眉梢,忙让旁边的人进去通报,自己则抢步上前躬身施礼:“左大人,您可回来了,您没事吧?”
“托福,我没事,你们老爷病了吗?”
“嗯,就是上次那水肿病,不过这一次不严重,恰好你在华山失踪了,老爷很焦急,主要是担心你的安危。”
左少阳心中暗叹,想不到自己一个小郎中的命运,竟然与当朝权臣拴在了一起, 这才真是造化弄人。
冷队正有道:“不过,有些不巧,我们老爷此刻正在写奏折。大人只能稍等了。”
“没关系的。”
“左大人,这边请。”
冷队正带着左少阳来到花厅等候。吩咐丫鬟泡茶来。自己亲自坐在一旁陪着。
总不能冷场不说话,左少阳随口问道:“杜大人很忙啊?”
“是啊,老爷身兼二职,又要负责御史台,又要负责吏部,忙得不可开交,夜夜都要熬到夜半三更,有时候甚至要熬到天亮呢。”
左少阳心想,哪有那么忙的,你以为你是总理吗?随即转念一想,杜淹这位御史大夫检校吏部尚书相当于中央政治局常委,日理万机也并不为过。便笑道:“老爷真够操劳的。”
“可不是嘛!”冷队正叹道,“昨晚上老爷就整整熬了一夜,今日上完早朝,回来之后,本来要躺下睡一会的,可是心头有事无法安睡,又在卧室里连轴转接着写奏折呢!”
“什么事这么急着办啊?”左少阳随口问道,随即又想到随便打听政务工作很不妥当,正要改口,冷队正已经答道:“皇上近期要撤换一批官员,说现在官员太多了,而且有一些官员能力不胜任,有些年纪太大又有病,所以,让我们老爷和几位宰辅举荐人才呢。每个举荐的人的经历、能力、才干、优点、缺点、推荐的职务,推荐的理由等等,一个个都要写清楚。老爷这些天就是忙这些事呢。”
推荐官员?
左少阳心中暗笑,这可是个肥差,不知道举荐一个官员,杜淹可以得多少钱?当初伍舒谋取那个职位,死活不肯说花了多少钱,只说了非常大的一笔钱,那还只是个八九品的小官,要杜淹这样级别的官员举荐的,至少得是个四五品的官才行,那这收的钱只怕又要翻上不知多少倍了。
不过,又有几个官员干这事不收钱的呢?就算不收钱,收人情关系也是一样,任人唯钱加任人唯亲,双管齐下,这样人也有了,钱也有了。任何一个朝代,都不可能断绝这种贪污受贿买官卖官行为的,就算是酷刑最厉害的朱元璋,把查出的这些贪官污吏剥皮实草也一样不能禁止。
所以,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官举荐的官,能真正多为百姓做点好事,能为国家多做点好事。
冷队正又问了一些华山采药的事情,左少阳自然又按照前面的说法重复了一遍。冷队正很是感慨。说了一会闲话,终于有侍从过来道:“左大人,我们老爷请您过去看病。”
左少阳忙跟着侍从出来,到了杜淹的寝室门口。侍从挑起门帘,左少阳迈步进去。
只见杜淹身穿紫色官袍,龟袋金饰,腰缠十三銙金玉带,正坐在一张巨大的金丝楠木长条梨花方案后,微微歪着身子,神情极度疲惫,还不时轻声咳嗽。
那几案上,除了笔架、砚台之外,便是乱七八糟高高低低的册子、书卷、书信、奏折之类的东西。
瞧见左少阳进来,杜淹勉力一笑,花白的胡须抖了几下,微笑让旁边的侍女给左少阳看座。
左少阳躬身施礼之后,在凳子上坐下。
杜淹道:“这次在华山失踪了几天,没什么事吧?咳咳……”
“没事。”左少阳又把自己编的故事说了一遍。
杜淹道:“这一次你救了彭炳的性命,又帮他保住了官帽,他感激你不得了,嘿嘿,说要帮你把药圃花园好生修好呢。”
左少阳喜道:“彭大人的官保住了吗?”
“嗯,你的医术很高明,人又非常年轻,好好干,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呢。”
左少阳只是笑了笑,叉开话题,道:“大人召卑职来,不知有什么事吗?”他故意不说已经知道杜淹水肿病又犯了,装作不知更好。
杜淹道:“是啊,就是上次的老毛病了,叫你来给瞧瞧看。咳咳咳……”
“是。”左少阳仔细端详杜淹,见他眼睑已经有轻度水肿,脸上也白晃晃的。问了自觉状况之后,从出诊箱取出脉诊放好,杜淹将手放在脉诊上,左少阳微合双目,凝神诊脉。又望了舌象,眉头微蹙,道:“大人着了风寒了,引起了风毒水肿复发。”
杜淹听罢,也是眉头微蹙,问道:“上次吃了你的药,不是已经完全好了吗?怎么又犯了?”
“这种病是不能获得免疫能力的。也就说,这种病治好了,还可能再犯,就像伤风咳嗽一样,今天治好了,过一段时间,又伤风着凉了,还是会咳嗽,道理是一样的。大人患的本来就是风毒水肿,是因为风毒导致的水肿,这种病没办法彻底根治,就算现在治好了,一旦伤了风毒,又有可能复发,所以,这病最忌讳的就是伤寒,要很小心不要伤风着凉受寒,注意不要太劳累。”
这下杜淹明白了,道:“我是觉得这几天身子骨不太对劲,不时咳嗽气喘,关节痛,一会冷一会热的,胃口睡眠也不好,小便也不利。想是这几天为了举荐官员的事情,东奔西走,四处查访了解,加上三月天说变就变。可能是这样着凉了。本想忙过这阵子再找你来治病,偏偏出了这件事,幸亏你没事,要不然,本官还不知如何是好呢!”
推荐官员还要调查走访?左少阳也不知道这老头说的是不是实话,不过要真是对候选人进行仔细调查了解,而不是钱权人情起作用,不是口头上说说,也不是走形式,那还真是不错的。
左少阳道:“大人这病这几天找太医治过吗?”
“找了,开了些利尿的药,半点用都没有。”
“大人这病是因风寒引起水肿,是先得了风寒引起咳喘,然后引发水肿,病根在肺,肺气不宣,不能通调水道,因此小便不利,就好像用小嘴倒水,得先把盖子打开,或者在盖子上钻个小眼通气,这样水才倒得出来。如果不宣肺,只利尿,自然这病就好不了,必须开腠理,导水行,病才能治好。大人不用担心,这病用麻黄甘石汤合越婢汤去姜、枣加姜皮便能治好。”
“那你就写方用药吧。怎么治我不管,你替本官治好就行。”
第454章 三首诗
“是”左少阳答应了,起身正要离开,又被杜淹叫住了,盯着他缓缓道:“听说你在青楼墙上提了一首诗,以前相亲的时候,也曾写了两首诗用以考问女方才学,可有此事?”
左少阳有些意外,不知道杜淹突然问起这件事所为何故,躬身道:“是,卑职莽撞……”
“知道莽撞就好”杜淹沉声道,“《世说新语》中那荀奉倩,大好男儿,本应当报效国家,名垂青史,却为了一介女流而死,这等惹人耻笑的蠢人,你该写诗唾弃他才对,你却大加赞赏,还说什么‘不辞冰雪为卿热’,这等儿女情长,如果堪当大任?”
左少阳顿时明白了,原来杜淹是说的这个,也不愿意跟他争辩,但更不愿意把这认为是自己的错误。闷声不响站在那。
杜淹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若只是个读书人,写出这等无聊词句倒也罢了,只不过让人笑话几句,可是,你现在是官,只要好好干,将来前程似锦所以,任何事都要小心,不可留人话柄,否则等你官当大了,便会有人拿这些事说事总会多多少少影响你的仕途。何苦逞一时的痛快?”
左少阳还是闷声不响。
“还有那一首墙上的诗,什么‘十年一觉长安梦,赢得青楼’,这诗让人看了会对你有什么印象?只会说你是个浪子一个落魄江湖的浪子,一个整天只知道混迹青楼的无形浪子,对你仕途有何益处?——本官已经命人将你写在墙上那首诗词涂掉了,也不许青楼女子再唱这首诗,还有你那首赞叹荀奉倩的词。以后若有人问起,你最好断然否认这两首诗词是你写的”
若是倒退一年,左少阳肯定会跟杜淹顶撞起来,只是,经过这一年的磨练,左少阳变得冷静了很多,眼前这位朝廷权臣,自己最好不要逞一时口舌之快惹恼他,否则当不了官到还是小事,只怕招来祸害。本想闷声不理,只当没听见。可眼角瞧见杜淹正阴着脸盯着自己的反应,只要低声说了句“是”
杜淹脸色稍稍缓和,道:“你这三首诗里,还就那首题写长安早朝的写得不错,本官很欣赏,已经推荐给一些人鉴赏指点,给你扬名。你现在需要的是名气,有了名气,你才能给更多的人治病。”
杜淹在唐初算得上是个有名的诗人了,因为很有诗才,深得唐太宗的欣赏,经常找他吟诗作赋,唐诗名句“结交澹若水,履道直如弦”便是出自他之手。能被他推崇的诗词,自然是绝佳的了,加上他的身份地位,自然更能引人重视,所以能想象左少阳的这首诗很很快众人皆知的。
对左少阳来说,名气本身不重要,但是作为一个郎中,只有名气大了,才有更多的人来找自己看病,也才会有人重视自己的医学论断。这倒是个好事。忙抬起头拱手道:“多谢大人提携。”
杜淹点点头,捻着胡须道:“从这三首诗来看,你诗才很不错,若当初本官知道,倒是可以推荐你参加秀才科考试的,不过,能题诗作赋的人朝廷有的是,而真正医术高明者,却是少之又少,所以,你继续在行医上发展,或许比你靠诗才从政更合适。要知道,凭借高明医术,一样可以当上高官,一样能得到皇上的重视,那时候只要你有治国安邦之才,同样可以成为国家的栋梁。本官很看好你,也有意栽培你,所以才好意提醒你这些,以后事事留心,稳稳做事。不要辜负了本官的期望”
左少阳答应了一声是。
不过,他是没兴趣成为栋梁的,也没存这指望,贞观之治中,能治国安邦的大臣多如牛毛,哪就轮到自己了?自己当初也没学过大唐的利弊得失,一门心思都在医学上,所以,就算让自己当了宰相,只怕也提不出比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这些名相更好的办法来,所以,还是安安心心当一位郎中的好,治病救人才是正道。
杜淹瞧着左少阳,心想自己这番话,若是其他有意仕途的官儿听了,不喜得抓耳捞腮的才怪了,偏偏他平静如水,仿佛不是说的自己的事似的,有些无奈,心中暗叹,这小子胸无大志,对当官没什么兴趣,别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哟。心中烦闷,摆摆手,示意让他出去,再不看他,凝神埋头继续写起奏折来。
左少阳忙躬身一礼,然后退了出去。
来到花厅,左少阳提笔写了一付方子,交给冷队正,然后告辞出了杜淹府邸。
他刚走到门口候客厅,从里面钻出几个人来,喜滋滋拱手道:“左大人,您忙完了吗?我们老爷等着您呢”
左少阳一看,却是上次跟着自己去华山的那几个彭炳的侍从。便道:“走吧”
一行人急匆匆来到彭炳的府邸。刚刚传报上去,便立即传见。
彭炳见到左少阳,跟杜淹的反应完全两个极端,杜淹是淡淡的甚至有些冷俊,而杜淹则是极度的热情,抓住左少阳的两手不停摇晃:“贤弟你可回来了,老哥真担心你出事了呢,你在山上没事吧?”
“没事。”左少阳便又把自己那掉进山洞的故事说了一遍,彭炳连声埋怨他既然能放出小松鼠送方子,就该说说自己的方位,让大家好前往解救。
左少阳听他说话已经不怎么咳喘了,道:“大人的病如何了?”
“差不多好了”彭炳喜滋滋道:“我那天早上吃了你让小松鼠带来的药,到了下午,说话便已经不怎么咳喘了,我当即赶到皇宫面圣,还荒腔走调地给皇上唱了一支我们老家的歌子,又在大殿里绕着圈跑了好几圈,也不喘也不咳,嘿嘿,皇上很满意,问我找的谁看得病,我就把你好生夸赞了一番呢”
左少阳一听,中国最著名的皇帝之一的唐太宗李世民,竟然夸赞自己医术,高兴的咧着嘴笑了:“皇上说什么没有啊?”
“说了,说你年纪轻轻医术便如此高明,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一代名医的。”
左少阳顿时感到全身骨头都仿佛轻了几两似的,傻兮兮乐呵呵笑道:“多谢大哥。”
“谢我做什么,我该谢谢你才对,若不是你的灵丹妙药立竿见影,我只怕这会子官帽已经丢了,正打点行李准备回老家呢。哈哈哈”
说道高兴处,彭炳仰天大笑。可笑声随即便被一连串的咳嗽打断了。
彭炳这一次咳得脸都红了,弯着腰十分痛苦地回到椅子上坐下,旁边侍女赶紧过来帮着扶胸捶背,良久放歇。
彭炳疑惑地望着左少阳,那眼神分明再说,我这病不是已经差不多好了吗,怎么又剧烈咳嗽起来了?
左少阳道:“大哥,那华山参止咳平喘只能短期见效,只能让大哥暂时不咳喘,并不能彻底根治大哥的病,所以,从今天起,愚弟会下方用药给大哥系统治疗哮喘咳嗽的。等彻底治好了,就不会再咳喘了。”
彭炳明白了,连连点头:“有劳贤弟,那大概要多久?”
“大哥这病已经拖了数年,短期内不可能彻底治愈的,需要长时间用药,可能三五个月吧,才能治好。”
“那这几个月里,早朝怎么办?皇上要召见我怎么办?”
“放心,我给你配药里加入了华山参了,这三五个月里,你应该不会再出现以往那种剧烈咳喘,另外,我会给大哥用华山参为主药,配些药丸给大哥带在身边备急,遇到感觉哮喘咳嗽加重时,便吃上两丸,可是暂时定喘止咳,不至于让皇上疑虑。”
彭炳喜不自胜,连声道:“太好了我这病就拜托贤弟了。——对了,你在华山这几天,你药圃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买了地,正在拆房围院子,挖池塘。具体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找工部的监工说,我已经告诉他们,不用考虑费用,一切用最好的修”
左少阳忙道:“那倒不必,也就是个药圃,又不是御花园,用不着太好的东西,不然浪费了。”
“不,越是药圃这种东西,就越要用好的,只有药材弄好了,才能给人治病啊。”
“这倒也是,那就多谢大哥了”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左少阳重新给彭炳诊查一番之后,根据这一个多月的辩证,开了一个药方,其中附片用量比前一次的四十钱更重,用了五十钱当然,这五十钱都是自己从合州带来的新附片。
从彭炳家出来,左少阳这才返回家里。
乔巧儿围着左少阳又说又笑,苗佩兰和白芷寒却只是远远站着瞧着他笑,左少阳知道,她们两还没有嫁给自己,特别是白芷寒,还是奴婢身份,所以没想像乔巧儿那样亲热。
左少阳想到后面看看药圃建设情况,三女这些天也一直在担忧左少阳,哪里有心情管药圃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去过,便跟着一起来到后院,彭炳派来的监工见他来了,急忙上前迎接,陪着笑领着他把工地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左少阳和三女都有些瞪目结舌了,彭炳买下的这一大片土地,是沿着曲江边一直到左家的,一眼都望不到头。无数的工匠分成几部分,分别忙着各自的工作,有的在忙着拆房子,有的负责清理场地,有的则负责从城外运进肥沃的泥土以及细沙等铺在已经清理出来的地方。有的则在沿着四至边界分段负责,开始挖地基修建围墙,当然,一大半的劳力则在挖掘人工池塘。
本来,按照左少阳的构想,是只挖一个篮球场大小的池塘,可以浇园就行了,但是问了监工才知道,是彭炳的意思,要挖就挖一个像样的湖泊出来才好看,所以面积扩大了很多倍。挖出来的泥土堆在靠近曲江边的地方,要修成一座小山,可以种植那些喜阴喜燥的药材。在山顶上,还可以修建观景台。
乔巧儿咂舌道:“这么大的地方啊,比我娘家宅院大多了。”
苗佩兰满心欢喜:“这么大一块地方,比咱们合州的二十亩药材田都要大得多,可以种很多药材了呢。——白姐姐,应该还有很多空地种你的花草!”
白芷寒微笑点头。
下午,左少阳配置了药丸,和新附片一起送到了彭炳府上,教了煎药的方法,再三叮嘱附片一定要先煎大半个时辰才能入药。彭炳谨慎地答应了。
当晚,白芷寒打点精神,做了一桌好菜,给左少阳压惊。一家人围坐一起,小酌几杯,很是欢畅。
第二天一早,左少阳照常到太医署东南医馆上班。
他在华山失踪的消息杜淹下令严格保密,所以廖医监等人并不知情,见他回来,忙喜笑颜开上来道辛苦。
左少阳关心自己诊治的几个病患的情况,问了之后得知,情况都还不错,特别是几个中风病患,一直稳步好转,那个伐木工的少阳症虚损,也有了明显好转。心中很是高兴。
左少阳问起这些天有无疑难病症,一个头发花白的梁姓老医师道:“左大人,老朽这里遇到一个病患,已经用药多日,不见效果,不知大人能否指点一二?”
唐朝的医师相当于现在的主治医师,官品仅次于左少阳这医正,这梁医师平时不太爱说话,跟左少阳也只是点头微笑的交情,平常只是默默给人诊病,没有病患时,便拿着一卷医书看着。左少阳很是敬佩这种一心扑在工作上的老大夫的。忙拱手道:“梁医师客气了,咱们一起参详吧。”
梁医师点点头,走回自己的诊室。左少阳跟了进去。
诊室里坐着一个小女孩,一脸病容,旁边站着一个妇人,也是面有忧色,可怜巴巴望着他们,指望着他们能尽快帮自己女儿解脱病痛折磨。
梁医师躬身让座:“左大人请做。”
左少阳摆摆手,从屋角拿了一根圆凳,坐在小女孩身边,瞧了梁医师一眼。意思是让他介绍一下病情,可是梁医师却微笑不语。左少阳不仅肃然起敬。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有经验的老郎中。
很多大夫找人会诊,没等别人诊查,便滔滔不绝先把自己的观点和看法都说一遍,这是会诊很忌讳的事情,特别是中医,因为中医很大程度上是一门经验医学,不像西医那样,有各种化验、检验和仪器检测等客观结果的支撑,医生只需要根据这些结果便基本上就能确定是什么疾病。
而中医的望闻问切四诊,可以说并没有特别统一的标准,比如发望诊的五色,赤、白、黄、青、黑,有时候是比较难区分的,因为病患本身皮肤颜色就有很大不同,加上观察时的光线、明暗程度、以及病患的情绪,甚至饮食,都可能会影响皮肤颜色,这时候就需要医者凭借经验来判断了。
如果中医会诊,前医说一大堆自己的诊查结果,往往会误导后面医者的判断。这梁医师没有说自己的诊查,便是不想误导左少阳。
左少阳便问那女孩道:“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嗓子痛!痛得好厉害!”
左少阳从桌上取了一个压舌板,道:“张开嘴我看看,——啊!”
一看之下,舌质红,舌苔粗黄。咽喉部充血,两侧扁桃腺肿大,布满了溃疡点和脓性渗出物。伸手摸了摸额头,滚烫。
左少阳问道:“身上觉得酸不酸?”
小姑娘点点头:“酸。”
“大小便怎么样?”
小姑娘一时不明白左少阳问这个问题的意思,扭头看了看旁边的母亲,那妇人道:“她已经好几天没大便了。”
“小便多吗?什么颜色?”
“不多,黄黄的,少得很。”
左少阳提腕诊脉,发现脉浮数,沉吟片刻,问梁医师道:“你用了什么方?”
“她咽喉疼痛,又发烧,老朽用清热解毒方。”
“听着对症,其实不然。”左少阳道,“这两天天气转暖,温邪上受,首先犯肺,卫气被遏制,肺失宣降,所以才寒热咳嗽,口干咽痛,治疗这种风温初起症候,要治以辛凉,佐以甘苦,如果只清热解毒,却不辛凉解表,便是舍本逐末。自然不能痊愈。”
“受教了!”梁医师拱手道,“就请左大人给这孩子下个方子吧。”
左少阳道:“治疗这种病,我还真有个好方子,不过,这个方子要用到不少我祖传的药材,药铺里找不到,这药可以研磨成粉,做成散剂,散剂吸收快,便于服用及携带。所谓‘散者散也,去急病用之’,最适合治疗这种风热犯卫的热重寒轻,咳嗽咽痛的温病初起之证。”
“那好啊,这种病很多的,每天都能遇到十数起,左大人可以制成这样的散剂,在咱们医馆里对外出售。”梁医师道。
左少阳心头一动,这倒是个好办法,中医成药的大量制作销售,是在宋朝,唐初一般没有这样做的,自己何不制作一些常见病的常用成药出售呢?很多常见病是广大民众熟悉的,比如伤风咳嗽,发烧头痛,跑肚拉稀之类的常见小病,完全可以对症用药的。而且来医馆看病的,一大半都是这些常见的小病。
左少阳道:“你这建议挺好,就以这个医案为开端,若我的散剂管用,我便跟廖医监商议,将这个做成散剂在医馆里出售。”
说罢,左少阳又对那小女孩的母亲道:“孩子的病问题不大,你们先请到外面长凳子上等等,我马上给你们配药,吃了药,嗓子就不痛了。”
那小女孩欣喜地点点头道,本想说话感谢,可是嗓子吞咽疼痛,根本不敢说话。
左少阳先回到自己的诊室,梁医师并没有跟进来,这是关系人家秘方的事情,自然不好在一旁观瞧。
左少阳掏出钥匙打开自己的诊室的医药箱子,拣了一些药出来。
左少阳用的药是银翘散,这是清朝名医吴瑭《温病条辨》里的著名方剂。用的药中金银花、薄荷、板蓝根是唐初刚刚开始使用的药,而蒲公英、木蝴蝶是唐初没有使用的药。好在这些药左少阳当初都列入单子,让祝药柜帮着从各产地移栽到了合州自己的药材地里了。这一次进京,他随身带了很多新药,其中便有这几种药。
当下,取出药材,用黄铜擂钵杵散成粉末,用纸包了拿出来给那孩子的母亲,交代了用法用量。
正说着,药铺门帘一挑,进来两个人,当先一人手里拿着一张大红帖子,道:“请问,哪位是贵馆新任医正左忠少阳大人?”
左少阳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并不认识,拱手道:“我就是,请问有事吗?”
那人拿着帖子走上前,躬身道:“我们是散骑常侍许胤宗许大老爷的侍从,我们老爷听说左大人给吏部侍郎彭炳彭大人治好了多年咳喘,想请大人到府上一叙。”
许胤宗?这可是隋唐最著名的老神医之一,自己曾拜读过他的数十年行医经验心得(萧芸飞抄录的),其中很多经验方用药精到,配伍严谨,很是令人赞叹。
左少阳一直想拜访这位老神医,只是,人家是三品的散骑常侍,那可是副总理级别,自己可没那本事去拜访这等高官。想不到人家现在主动邀请自己去聊聊,而且还提到了新近这个给吏部侍郎治病的医案,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这件事肯定在朝野引起轰动了。
因为彭炳是正四品的吏部侍郎,相当于高官干部,而且还是权臣杜淹的助手,在朝廷是很有影响的,他的病拖了很多年了,皇上也多次想着要让他因病告退,所以他一直是朝廷群臣关注的对象。病已经很重,连名医孙思邈都治不好,真不知道这个新任小医正是如何做到的。许胤宗是著名老神医,他只怕对这起医案也是非常的注意,所以才下帖子邀请自己到家里聊聊。
左少阳忙躬身接过帖子道:“请稍等,我去请个假。”拿着帖子进了廖医监的诊室。廖医监一听,堂堂散骑常侍许胤宗下帖子请左少阳去,当真是又惊又喜又是羡慕,忙不迭答应,跟着左少阳出门来,跟许胤宗的侍从见礼。
正要说话,忽听得脚步声急,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妇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请问,哪位是,左医正,左大夫?”
左少阳道:“我就是。”
那妇人忙福了一礼:“左大夫,我儿子病了,病了都两天了,肚子痛,满床打滚,您能不能去给看看啊。”
一旁的马屁精手一挥:“把人带到这里来!左大夫马上要出去,散骑常侍许大老爷请我们左大夫去府上叙话,哪有空上门出诊啊?”
那妇人一个劲施礼:“我家男人出去做活了,儿子太重,我背不动……”
“你不是说都病了两天了吗?怎么不叫你丈夫背来?”
“觉着可能只是吃坏肚子了,熬一下就能过去,可是,没想到今天越发的重了。满床打滚,——左大夫,麻烦您帮忙去看看吧?”
马屁精又道:“你叫邻居背来啊!再不成,花点钱叫马车啊。”
“邻居都不在家啊,我家……,没钱请马车的。”
马屁精冷笑道:“没钱请马车?那可有钱看病?出诊可是要双倍给钱的!”
“这个……”那妇人哭了起来,她家徒四壁,还欠了一屁股债,哪里还有什么钱看病啊,“左大人,都说你心肠好,能用很便宜的药给人治病的,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儿子吧!”双膝一软,就要下跪。
左少阳急忙拦住,道:“大婶,你别担心,我马上跟你去看孩子的病。”
“谢谢!太谢谢了!”
左少阳吩咐药童去拿出诊箱,太医署医师以上级别出诊,可以带随身药童的。
廖医监忙道:“左大人,那边散骑常侍许大老爷还等着您呢,要不,你去许大老爷那吧,这边我另找医师过去出诊。”
左少阳摇头道:“人家点名要我去出诊,这是病患对我的信任,我不能另让旁人去,许老大人那边也不着急,只是登门拜访,晚一点也不打紧。”
那侍从两人互视了一眼,为首那个躬身道:“左大人,不仅是我们老太爷等着公子,还有孙思邈老神医也在呢。”
左少阳又惊又喜:“药王孙思邈孙老神医?”
“是,彭大人的病原先就是孙老神医治的,没能治好,听说你给治好了,所以便也想见见你。”
左少阳有些犹豫,在大唐朝他最想见的神医,便是这位中国最伟大的神医之一的药王孙思邈。现在人家两个***十岁的老人等着自己去,若不及时赶去,也太不尊重老人了。可是病患这边……。他扭头瞧了一眼那妇人。妇人可怜巴巴望着他,满是期盼的眼神。便道:“治病救人要紧,麻烦回复两位老神医,说我看完病立即赶去。”
那侍从忙躬身答应,一个留下等候,另一个急匆匆赶回去复命。
廖医监眼见左少阳坚持,也不好再劝,吩咐梁医师跟着一起去,若病症不要紧,便帮着处理,好让左少阳腾出时间赶去许府。
便有马车夫预备好了医馆的马车,这种马车是专门用来出诊的,如果病患病情需要连续治疗,便用马车运回医馆治疗。所以马车比较长,可以平躺在上面,而且还备有一副担架。
两个药童分别帮左少阳和梁医师提了出诊箱,坐着马车带着那妇人往家赶。
这妇人家里离医馆还是有些远的,都在城廓脚下了,城墙又高又大,一遮遮一大片,在城郭下面,冬天晒不到太阳,冷得跟冰窟似的,夏天没风,热得跟火炉似的,而且采光也不好,所以住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贫民。
到了路口,马车已经进不去了,只能下车往里走。路是泥泞的,到处都是垃圾,还有老鼠不停窜来窜去。天已经开始热起来了,不时传来恶臭。
绕了好半天,终于来到一间歪歪斜斜的低矮的草房前,没有院子,甚至没有套间,便是一间草房,中间用一块洗得发白的白布隔开的。
外面是厨房加卧室,进门是灶台,一口铁锅,一个黑漆漆的锅盖扣着。灶台上放着几个瓷碗。
靠里一张土炕上,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孩子正在满床打滚,炕沿边放着一个木盆,里面有一些呕吐物。
左少阳道:“你先别滚了,让我看看病,我是大夫,来给你看病的。”
那孩子这才强忍着停下来,呼呼喘着粗气。
左少阳问道:“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肚子痛,好痛啊……,一阵阵的,好象肚子里有一股气在窜动似的……”那孩子喘着气说着。
左少阳道:“你平躺着,我给你检查一下。”
那孩子努力忍着痛,仰面躺着。嘴里不停地哼哼着。
左少阳撩起他的粗布衣衫,露出精瘦的腹部,一对排骨森森地展现着,上腹部高高隆起一团,腹部发胀,伸手按诊,着手柔软。稍稍用力,那孩子急忙用手捧着腹部嘶声喊着痛。
经过按诊,发现上腹部和右下腹均有压痛,但没有反跳痛,用耳朵听听,能听到明显的肠鸣音。但是没有气过水声。观察腹部,疼痛剧烈时,能看见肠型蠕动波。提腕诊脉望舌,舌苔黄糙而厚,脉弦滑而数。
这是一例急腹症,急腹症的原因很多,急性肠梗阻、化脓性腹膜炎、胆道感染、胰腺炎等,在缺乏现代诊查手段的情况下,病患又剧烈疼痛翻转,查体不太配合,就更难判断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急性肠梗阻的可能性最大,而急性肠梗阻又分若干种,其中,单纯性粘连性肠梗阻、麻痹性肠梗阻、蛔虫团、粪块或者食物团堵塞所致的肠梗阻可以用中医保守治疗,对绞窄性肠梗阻则一般要用开腹手术治疗。而对于单纯性肠梗阻经过保守治疗不能好转的,也需要手术治疗。
在唐朝条件下,手术风险很大,能不用开腹手术是最好的。
左少阳摸了摸病儿的额头,发觉并不烫。问那孩子道:“你多久没有解大便了?”
“五六天了。一点都解不出来。”
“吃了些什么?”
孩子痛得又是满床打滚,无法回答。妇人在一旁垂泪道:“就是吃的……,米糠饭。”
左少阳转身来到灶台前,掀开锅盖,看见锅里还有小半锅所谓的“米糠饭”,说是饭,其实大部分都是米糠,还有一些野菜,基本上看不见有什么米饭。
吃这样的食物,很容易不消化造成粪团肠梗阻,从适才诊查的症状来看,也比较符合粪团导致的急性肠梗阻的特征,但是,这也只是初步的判断,左少阳没有十足的把握。扭头对一旁的梁医师道:“你也瞧瞧,孩子是什么病证?”
病患是请左少阳来出诊,梁医师自己只是陪同来的,所以没有主动诊查,听了左少阳的话,左少阳是医正,也就是他的上司,他的话梁医师自然得听。当下点头答应,走到炕沿前弯腰诊查一番之后,捻着胡须道:“孩子的病,应该是阳明腑实,积滞阻塞,肠道不通。必须通里攻下才行。”
梁医师的判断跟左少阳的完全吻合,进一步印证了左少阳心中的想法,点点头,道:“你觉得用什么方好?”
唐朝没有腹腔手术一说,唯一可供选择的,便是汤药了。梁医师眉头微蹙,沉吟片刻,道:“《伤寒论》有云:‘胃中有燥屎者,可攻,宜大承气汤’。何不用大承气汤试试?”
左少阳摇头道:“大承气汤是通便泄热兼用,针对的发热是一种典型的日晡所发潮热,也就是下午发热。病患并没有热证,所以热证上用大承气汤就不对症了。而且,大承气汤硝黄并用,大黄后下,且加枳、朴,故攻下之力颇峻,为‘峻下剂’,主要是治疗痞、满、燥、实四症俱全的阳明热结重证的。孩子年纪小,腹部还比较柔软,也不太适合此证。”
梁医师心头一凛,躬身道:“左大人言之有理,老朽唐突了。以大人之见,该用何方?”
“小承气汤!”左少阳道,“孩子的痞、满、实、燥症状不明显,属于阳明腑实证初起的轻证,而小承气汤不用芒硝,又是大黄、枳实、厚朴三药同下,用量也比大承气汤少,攻下之力较轻,正适合孩子使用。”
梁医师连连点头:“左大人用药精到,老朽叹服。”
左少阳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心里一点都不轻松,万一自己判断失误怎么办?不是粪团引起的急性肠梗阻而是绞窄性肠梗阻呢?又或者是别的急腹症呢?那就得动手术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得做好手术准备!
左少阳对妇人道:“把孩子送到医馆去吧,我要观察孩子用药情况,再决定后面如何医治。”
“好好!——这诊金……?”
左少阳看了看他们家徒四壁的样子,苦笑摇头:“算了,救孩子要紧,我用的药不贵,不行我就帮你们贴吧。”
“谢谢!谢谢你左大夫!”妇人咕咚跪倒磕头,左少阳忙让她起来。老妇哭着道:“都说您心肠好,今儿个孩子的命算是遇到救星了!谢谢您……!”
左少阳没空听她唠唠叨叨感谢,吩咐药童帮忙,把马车上的担架拿下来,把孩子抬出了家里,穿过小巷,来到了大路的马车边,小心地把孩子放好。赶车回到了医馆。!~!
廖医监等人见他们抬着病儿回来,七手八脚都过来帮忙,将把病儿抬到了左少阳的诊室小床上放好。
许胤宗的侍从见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不仅喜上眉梢,忙过来道:“左大人,现在可以走了吗?”
左少阳道:“抱歉,孩子的病是急症,需要观察,我担心走了病情会有变化,这是关系到孩子性命的事情,不能轻视。所以,得等孩子病情稳定了才能去。”说罢,迈步进了诊室。
在椅子上坐下后,左少阳提笔正要写方,又觉不妥,搁笔沉吟,这孩子大便不通已经五六日,用大承气汤太猛,还不对症,而小承气汤又是轻剂,担心效用不够。最好能有一种介乎于两者之间的方剂就好了。
便在这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前几日被萧芸飞困在华山山崖上,自己看过的几本萧芸飞抄回来的医书,许胤宗的医书中有一个方子,是他本人的经验方,是治疗阳明腑实证介乎于重症和轻症之间的一种病证的药方。是在小承气汤的基础上加味而得,增加了甘遂泄实破积,配以小承气汤的大黄、枳实、厚朴荡涤胃肠热结,增加莱菔子、槟榔,使得行气破积,导滞除满之力倍增,另加当归和血润肠,加杏仁宣上导下,润肠通便。
这方子是许胤宗数十年行医的经验方,肯定是经过无数次有效病案总结之后,才写入自己的医书中的,是经过了实践检验的,自己何不用这个方子试一试呢?
想到这,左少阳当即提笔写了方子,还是觉得不放心,又看了一遍,眼珠转了几转,提笔又加了川芎、延胡两味活血止痛药,和一味理气药木香。这才交给药童拣药。
煎药期间,左少阳开始做手术准备。
开腹手术是个大手术,必须要做好充分准备,而且,一个人是难以完成这个手术的,必须有助手。之前给人做手术,都是接骨和外创手术。这种开腹大型手术难度是不能比拟的。但是,如果孩子的病症危及生命,必须做手术时,他便没得选择了。所以,要做好这个准备。
手术主要器械都放在家里了,要做这个手术,便只能把病儿运到家里去做。不过,这个手术是不能告诉别人的,因为唐朝人从来没听过当朝有谁剖开肚子治病的,再说了,孩子的病还不是必须做手术,能保守治疗最好不过了,左少阳自己也没有把握在古代条件下做好这样大的手术。所以,左少阳只是跟廖医监说要回一趟家准备药材,然后告诉梁医师如果孩子病情极度恶化,有生命危险时,立即到家里来通知自己,便骑马返回了家里。
这之前,白芷寒曾经作为助手帮左少阳作个一些接骨和金创伤手术,但是这一次可能要做的,是开腹手术,要求程序都有很大不同。听左少阳说可能要给病人开膛破肚做手术,三女吓得脸都白了。
乔巧儿道:“相公,这人开膛破肚了,还能活吗?”
“当然能活!”左少阳道,“神医华陀就是给人开膛破肚治病的。”
“可是,他是神医耶。”
“你丈夫的医术绝对不比华佗低,放心好了!”左少阳笑道,自己比历史上真实的华佗的医术要先进差不多两千年,除开神话因素不说,若与真实的华佗想比,自己说这话还是不夸张的。别说自己这个从现代高科技时代穿越回来的人了,就算唐朝孙思邈之类的名医,医术比华佗先进四五百年,水平肯定也是超过华佗的。他这话是实事求是,可是听到乔巧儿耳朵里自然不一样,咂舌道:“相公!你……”
她本来下意识想说你怎么能跟华佗比,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白芷寒和苗佩兰也很担心,但是,她们两对左少阳的决定是不敢说什么的。
左少阳道:“行了,放心,这个手术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动,咱们只是做好准备,万一孩子病情恶化,只能动手术解决的时候,不至于忙忙乱乱的。”
“好的,需要我们做什么?”乔巧儿道。
“我需要一个助手,芷儿懂一些医术,又帮我做过手术,她帮我好了。你们两个帮我准备药材和对器械进行消毒。”
消毒用的高压锅以及手术器械,左少阳在合州就定做好了,当时为了做接骨手术。苗佩兰在合州帮他做过手术准备,所以带着乔巧儿有条不絮地准备起来。
左少阳则向白芷寒教授开腹手术的基本知识和她在手术中需要做的工作。拿了一叠纸,画着图跟他讲解。
这是一个需要细心的工作,左少阳尽可能说得细一些,包括手术中的许多,这一说直说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苗佩兰和乔巧儿已经把手术准备完成了,而且还还准备好了一张手术台。
这时,院门响起砰砰的拍门声,还有人高声叫道:“左大人!左大人!”
苗佩兰急忙冲过去打开院门,只见一个医馆的药童牵着一匹马急声道:“那孩子肚子痛得更厉害了,满床打滚,但是脉象还没有危症,梁医师让我来问大人怎么办?”
腹痛加剧,却没有出现危症,左少阳也搞不太懂了,道:“我去看看!芷儿,你们接着做好手术准备。”
苗佩兰急忙把左少阳的马牵来,左少阳翻身上马,带着那药童急匆匆赶回了东南医馆。
一进医馆,便听到说笑声,是从自己诊室里传出来的,听声音,除了廖医监、马屁精还有刘医正和那妇人的笑声之外,另有两个老人的声音,却不熟悉。
左少阳很是奇怪,不是疼痛加剧了吗?怎么这些人还在笑?快步进去,便看见那孩子孱弱地躺在小床上,一双眼滴溜溜转着,也不喊痛了。
屋里,除了廖医监等三人之外,另有一个白发和一个黑发老者,那白发老者须发皆白,特别是下颚那缕长髯,银白如雪,一直飘到肚子上。而那位黑髯老者,也是胡子老长,看岁数只怕也有七八十岁了,可是头发胡须却没一根白的!
唐朝应该不会有人染发的吧?怎么这老者这么一大把年纪,这须发却黝黑如年轻人一般?
见他进来,廖医监喜道:“左大人来了!呵呵,快快,左大人,许老大人和孙老爷子两位老神医亲自上门来拜访你来了!”一指那须发皆白的老者道:“这位是散骑常侍许胤宗许老大人,”指那黑发黑须老者:“这位是老神医孙思邈孙老爷子!”又引荐左少阳道:“两位老神医,这位便是鄙医馆新任医正左忠少阳。”
左少阳惊喜交加,他万万想不到,两位老神医下帖子请自己去,自己因治病不能前去,两位老神医竟然返过来亲自登门拜访,真有些受宠若惊了,急忙上前长揖一礼:“晚生左忠,拜见两位老大人。”
两人同时伸手乐道:“左大人免礼。”
廖医监道:“经过两位老神医诊脉确认,孩子的病已经大好了,左大人,你的方子很管用,先前孩子还肚子痛得不行,结果就通气了,再接着拉下一大堆其臭无比的乱七八糟的大便出来,然后肚子就不痛了。呵呵呵。”
那妇人忙给左少阳福礼:“多谢大人,孩子这才得救了。”
左少阳很是高兴,瞧向刘医正:“孩子病都好了,你还派人来叫我?”
刘医正道:“刚才是痛得很厉害,满床打滚的,我这才叫药童去叫你,没想到他前脚走,后脚这孩子就通便了,大便一通,肚子也就不痛了。”
“那两位老神医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好一会了,”廖医监插话道,“本来是要去叫你的,两位老大人说暂时不要叫,说你这个时候离开病患回家,一定有重要事情要做,别耽误了你。所以才没叫。”
左少阳很是钦佩,忙拱手道:“很抱歉,不知两位老大人会大驾光临,晚生这才回家了,是准备药材的。”
“无妨。”许胤宗手里拿着一张处方,道:“左大人,你给这孩子用的药,这方子,你是怎么得来的?”
左少阳一眼瞧见正是自己使用的许胤宗医术方子的那张处方,有些好笑,心想这自然是你的亲笔书写的行医心得上的,是萧芸飞偷抄出来的,只不过,不能告诉你。
现在该怎么办?左少阳不知道许胤宗和孙思邈会亲自来医馆拜访自己,所以不仅写了方子,而且没有藏起来。只能硬着头皮抵赖了,道:“是晚生想出来的。”
许胤宗面色一沉:“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左少阳硬着头皮抵赖,“这孩子是阳明腑实证,其病症介乎于大小承气汤之间,用哪一个都不太合适,故此,晚生在小承气汤的基础上加味,增加了甘遂、莱菔子、槟榔,还有川芎、延胡、木香等药,成了这个方子。”
许胤宗又仔细看了一遍那方子,果然如此,这川芎等后三味药,是他自己的经验方里没有的药,想了想,左少阳说也有道理,大概真是凑巧了,脸色这才和缓下来,缓缓道:“左大人这方配的很是精妙啊。”
“多谢老大人谬赞。”
孙思邈对左少阳道:“听说乔家女儿,也就是你现在的妻子,曾经摔断了腿,你用阴沉木替她接骨,保住了腿,行走自如了,后来她的腿坏死,连甄家兄弟都治不好,却让你给治好了,可有此事?”
左少阳听孙思邈竟然知道这件事,很是有些惊讶,他却不知道,孙思邈对医学上的事情最是关心,手下弟子又多,而且他生性随和,没有什么架子,三教九流的朋友都结交,这些人知道这老爷子平生最喜欢收集各种奇妙医方,但凡听到哪里有个什么特异的方子或者有意思的病案,都会告诉他的,所以这方面他消息很灵通。
左少阳在合州用阴沉木给乔巧儿和余掌柜接骨,这两人也不是普通人家,所以消息很快传了出来,加上乔巧儿一家搬到了京城之后,把这件事也跟亲戚朋友说了。后来,乔巧儿股骨头坏死,甄氏兄弟都断言这条腿不保,是左少阳治好的,现如今已经基本上可以甩掉拐杖慢慢行走了。
这两件事在医学界那也是奇闻,知道的都当奇事说,于是乎,三传两传的,便传到孙思邈耳朵里去了。所以他也就知道了这两件事。
左少阳忙道:“是有这么回事。”
孙思邈面露喜色,捻了捻黑黝黝的胡须,想了想,又道:“听说,你还有一种药,吃了便昏睡不醒,接骨治伤都不知道疼痛,可有此事?”
这件事在合州也是奇闻,左少阳用现代中药麻醉剂配方配置的麻醉药,用于给病患接骨治疗金创,很是灵验,病患一觉醒来,骨头已经接好了,创伤已经清理包扎完了,在合州军民之间当作奇闻传扬,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自然也通过各种途径传到了孙思邈的耳朵里,现在当面核实。
左少阳笑了笑,心想这药王还真是消息灵通,道:“是,我是有这么一种药。”
孙思邈高兴地一把抓住左少阳的胳膊,拉着他走到一旁,急切地低声道:“你的阴沉木接骨法,还有治你媳妇腿疾的方子,还有你那吃了昏睡不知疼痛的方子,还有你给吏部侍郎彭炳治好哮喘,用的附片的炮制法?都教给我行吗?啊不,卖给我!多少钱都行!”说着这话,脸上满是期待。
贞观初年,孙思邈已经将近九十岁,他很早便因医术高明而誉满华夏,年轻时除了行医之外,还隐居太白山学道炼气养生,还兼顾学习佛典,当然,他还特别精心专研养生长寿之术,这可是做皇帝最钟情的方术了,所以早在周静帝时期就诚邀他出任国子博士,可是孙思邈只醉心医学和修道,对仕途毫无兴趣,称病不就。隋朝两位皇帝和唐朝唐太宗都想找他去当官,讨教长生之道,孙思邈索性躲到四川峨眉山一带修炼行医去了。
孙思邈以前曾说过,如果将来出了贤明君主,他可以出来做些济世活人的事,唐太宗李世民登基之后,听说了这件事,自诩还算明君,便下旨诚邀孙思邈进京。孙思邈欣然前往,那以后便住在京城了,李世民经常跟他讨教养生之道,获益匪浅,要封他做官,还要给他爵位,都被孙思邈谢绝了。唐太宗对他更是敬重,赏赐了他不少银钱,这些他却没有拒绝,只不过,差不多都用来跟别人买方剂了。
孙思邈特别喜欢收集各种民间验方秘方,以及各种新药,为此荡尽家产也不可惜。这些方剂后来全部记录在他的著作《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两本书的记载的药方加起来有近万个之多!大部分都是他搜集整理的民间验方秘方。
他之所以把这两部书都以“千金”命名,正史上说是因为他认为这些方剂是用于救治人命的,而人命贵过千金,故以“千金”命名,其实,是因为这两部书的很多医方,都是他不惜重金买来的,所以这些方剂真的是价值千金,才以此为名。
当然,孙思邈自己家产并不算多,购买大量方剂的巨资不是他个人家财能支撑的,前期主要靠自己的家产,后来,他深得唐太宗李世民的敬重之后,李世民经常赏赐他大量金银,这才使他有花巨资收购民间经验方和秘方的能力。
孙思邈亲自给彭炳治疗哮喘,因为附片有毒,而又不会正确的炮制方法,所以没办法提高用量,疗效也就很不令人满意。他听说皇上因为彭炳病重久治不愈,已经决意让他退隐,孙思邈为此很是愧疚,不料,前几日竟然听说彭炳的病已经好了,在金銮殿上当着皇上的面又唱歌又跑步的,竟然不咳不喘,很是惊奇,也不相信,便亲自跑去看了彭炳,果然如此,当真是又惊又喜。
正好许胤宗也听说了很好奇地前来探望,两人问了彭炳得知,他的病竟然是今科医举探花郎,新任东南医馆医正的左少阳治愈,拿了左少阳的配药来看,这附片却看不出有何不同之处,不知道为何能超剂量使用却不会中毒还能治好病,两人一商量,决定由许胤宗出面下帖子请他来。没想到左少阳竟然为了替人看病不来见他们,两个老神医一商量,得嘞,你不来,我们去好了。于是乎两位便来了。
这孙思邈之所以被后世称为“药王”,是因为他最大的成就实在药物学研究上,他倾注了大量的心血研究药物,从药物的采集、炮制到性能认识,以及在方药配伍组合临床治疗,都进行了精心研究。
现在他听说左少阳有这么多的新奇医方和技术,非常心热,前段时间他到太白山修炼,顺便巡医出诊,最近刚回来,便听说了这法子,正好许胤宗找他说这左少阳的事情,两人一合计,便下帖请他来,不料左少阳因诊病没来,两人便倒过来登门拜访来了,当然,这主要是孙思邈的主意,他太想知道这些神奇的医方了。一见面,便拉着左少阳要买这些方子和技术。
左少阳摇头道:“老爷子,这些方子,都是我祖传秘方,我不能外传的。”
孙思邈哼了一声:“骗人的吧,既然是祖方不能外传,你为何把炮制附片的方法传了你们合州恒昌药行了?”
左少阳更是惊讶,心想这老头还真是厉害,连合州那么偏僻的小地方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笑了笑,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去年合州发生饥荒之前,我预计到要发生饥荒,为了换钱买粮度过饥荒,我才把方子卖给我们合州恒昌药行的祝老掌柜。”
“能卖给他就可以卖给我嘛!”
“不行的,这方子是专卖,以后只能由他们来炮制这种新附片,我不能再把方子告诉别人。我必须言而有信,所以,只能表示抱歉了。”
“这样啊。”孙思邈满脸沮丧,放开了左少阳,想了想,“那我找这祝老掌柜买,应该可以吧?”
“这应该没问题,不过,大家都知道,老爷子您四处收集医方是为了写在书里,将来公开给更多人知道,那他就赚不到钱了,所以只怕不肯卖。”
孙思邈奇怪地瞧了左少阳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会把我的医方公开?”
左少阳猛然醒悟,孙思邈晚年时将毕生收集的近万个医方和大量的近千种药物效用,先后写了《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两部伟大的医学名著,这两部书代表了当时中国乃至世界医学的最高水平。他没有将这两本书作为秘密传给子孙,而是将两部书花钱刻板出版,公布于天下医者!这正是因为他这种大公无私的行为,赢得了广大民众的爱戴,死后给他立碑修庙纪念他。并尊称他为“药王”。
那是数十年之后的事情,左少阳没注意时间,一下说漏嘴了,赶紧笑着掩饰道:“晚辈听说,孙老神医悬壶济世,从来计较病患有没有钱,所以晚辈以为,以老爷子这等胸径,买药方自然不是为了自己的了。嘿嘿”
孙思邈笑了笑,捻着胡须沉吟片刻,道:“要不,我等他老死了,我再公布这个方子,这总可以了吧?”
左少阳吓了一跳,孙思邈随口说出这话,仿佛已经断定别人活不过他似的,浑然忘了他自己已经是近九十岁的高龄了,似乎已经胸有成竹还能活上八九十年,别人铁定活不过他一般。不禁好生看了看孙思邈,见他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双目炯炯有神,牙不掉,腰不驼,特别是那一头黑发和下巴的黑须,比中青年的都要光亮,哪像近百岁的样子。他只比许胤宗小几岁,可是许胤宗已经老态龙钟了。
左少阳心想,世传药王孙思邈是个长寿仙翁,活到了一百六十五岁。现在看着他这样子,只怕此言不虚。
由于医疗水平、战乱、饥荒等等原因,古人的平均寿命普遍偏低,唐朝初年,数十年的战乱刚刚平息,人口寿命也是非常低的,资料显示也就二十八岁左右。当然,到了唐朝强盛的贞观后期和开元盛世,人口寿命已经得到大幅提高,以开元盛世的大诗人杜甫48岁时写的名作《赠卫八处士》为例,其中写到“访旧半为鬼”,也就说是,他的朋友那时候一半都已经死了,因此可得出那时候的平均寿命大约是48岁。
第459章 长寿之术
有人曾对5100 余方唐朝墓碑上记载的时间推算统计,写了一篇《关于唐代家庭规模与结构的总体分析》的文章,认为唐人平均死亡年龄为59.3岁。当然,这个数字明显是不正确的,取样存在很大问题。
因为只有老人死了才立碑,对于夭折的孩子是不立碑的,而古代由于接生技术的极端落后,婴儿死亡率非常高。此外,贫穷人家也没钱立碑,“路有冻死骨”的那些死在路上的流民乞丐,也是没法立碑的,所以,这个数值显然偏高了,合理推算。开元盛世也就是唐朝人均寿命最高时期的平均寿命也就48岁左右。
因此,整个唐朝的平均寿命也就三四十岁,而孙思邈活了一百六十五岁,这个岁数,不仅在唐朝绝对是超级老寿星,就算在现在,也是无以匹敌的。如果能跟孙思邈学会养生之术,活他个一百六十五岁,那才有意思呢。
算算啊,现在自己二十出头,还有一百四十年,呃,不仅能看见李世民嫁文成公主给松赞干布,能看见唯一的以为女皇帝武则天登基为帝,还能经历大唐第二个强盛时代开元盛世能看见李白让高力士脱靴,看见李隆基跟胖妞杨贵妃跳霓裳舞,最后还能看到安史之乱中胖妞美女杨贵妃被逼自缢于马嵬坡。
也就是可以目睹唐朝从一个强盛走向另一个强盛,最后走向衰弱的历史进程
哇塞想起来就让人热血沸腾的只是,孙思邈的长寿之道只怕不能复制。想想又沮丧起来。
就在左少阳脑袋里翻江倒海琢磨如果能学到孙思邈的长寿术,将来如何如何的时候,孙思邈却在琢磨如何得到左少阳炮制附片的方法。想来想去,只有这个法子,既可以知道方子,又不影响他们赚钱路子。
想到这,孙思邈问道:“那祝老掌柜现在何处?还在合州吗?怎么找到他?他的药行在哪里?——左大人?左大人”
左少阳心驰神往地走神,直到孙思邈连声叫他,这才回过神来,刚才正想着虽然不太可能像孙思邈那样活他个一百六十五岁,但如果能活他个一百来岁,也赚到了,便脱口道:“你教我长寿术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不能外传,不过,我可以用别的医方跟你换保证让你满意的医方”
孙思邈喜道:“行啊什么医方?”
左少阳心想,自己领先一千多年的医学知识,可以教孙思邈的那简直太多了,得找一个让他最感兴趣的,把他的兴趣吊起来,好让他用心教授自己长寿术。他既然感兴趣彭炳的病案,就用这个最好,除了附子不能说之外,还有华山参
左少阳道:“你或许知道,彭炳彭大人在面圣当天早上还剧烈咳喘,引起窒息差点死亡,是我用了一种药,把他咳喘平抑住了,让他不仅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还能在皇上面前唱歌跑步,保住了乌纱帽,这种药能迅速抑制喘咳,我就用这药跟你换长寿术,如何?”
孙思邈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根胡萝卜般的药笑道:“是这个药吗?”
左少阳一看,正是华山参,惊讶道:“您是如何得来的?”
“我问彭炳彭大人事情经过,他说了,说当时你送来了一枚药材,彭大人服用之后效果显著,华山县令便派当地采药人上山采药,挖了不少回来。我就跟他要了一枚。”
左少阳苦笑:“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是啊,这个药得来没花本钱,彭大人也不好意思不告诉我,嘿嘿,——你还有别的什么药吗?像华山参这样我不知道又很管用的这种。必须是管用的,也就是你用这药给人治过病而且治好了的,最好是很多人都用过都有效的。”
左少阳本来想从后世新药中找一个常用的给他,听他这话,还必须是曾经使用过的,那这范围顿时就狭窄了很多,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道:“请问老神医,给人治疗中风,使用什么方剂?”
孙思邈一听这话,喜上眉梢,道:“我看过太医署转发的你用很便宜的药方治疗中风,治好了牛把式等病患的文章,我今天来,也是想跟你买这个方子你愿意用这方子给我换长寿术?”
原来孙思邈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就简单多了,他治疗中风的方子的用药成本比唐朝常用方便宜上百倍所以,在唐朝的确算得上点石成金的方子。而孙思邈经常给平民百姓治病,最需要的就是这种用药很便宜的方剂,难怪如此心热了。
没等左少阳回答,孙思邈又皱眉道:“不妥”
左少阳急道:“您不愿意?”
“不是,当然愿意,只是,我的长寿术本来就是免费教给别人的,谁问我都教,你要想知道,我免费教你都可以,跟你换秘方,对你不公平。这样吧,除了长寿术我教你之外,我再告诉你几个秘方,觉得抵得过你的方子的秘方,如何?”
左少阳心中暗笑,你的方子全都写在了《千金要方》和《千金秘方》里,后来你都全部免费公布出来了,其中的重要方剂我都烂熟于胸了,就算你没有公布在这两部书里的,你现在知道的重要方子,只怕都写入了你的行医心得里了,萧姐姐都已经帮我誊抄了一份给我,你已经拿不出我不知道的方子了。
所以,左少阳微笑道:“不用了,我不想学那么多方子,我自己的方子能用好就行了。”
孙思邈很是奇怪地望着他:“你要知道,我教你的方子,绝对别人不知道的,也觉得是生白骨活人命的不传秘方”
“我知道,可是,我师父教我的方子已经够用了,我不想再学别的。”
“你这娃娃当真狂妄”孙思邈很是有些不悦,吹胡子瞪眼睛瞅着他,半晌,见他并没有改口的意思,哼了一声,道:“好吧,你既然不要我的医方,我再好好想想,用什么来换你这点石成金的绝世好方,你这方子太珍贵了,能救活很多人性命,得想一个值得当的东西来交换才行”
孙思邈的话让左少阳心头一凛,突然想到,自己的这些方子都是后世才出现的,如果自己现在告诉孙思邈,而孙思邈又在他的两部“千金方”的医书里披露了,那后世发明这些医方的人怎么办?而且,很多医方是具有划时代的,比如治疗肺痨等唐朝根本没办法治疗的疾病的方剂,把岂不是打乱了历史的进程?会不会因此引起混乱?
如果是自己因为要学长寿术而任意披露后世方剂,而引起历史出现混乱,那恐怕要成为历史的罪人了
没等他想清楚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旁边的许胤宗已经重重哼了一声,道:“老朽的岁数可比他大好几岁,要论高寿,我可排在他前面,左大人为何用这方子跟老朽换取长寿之道,反而舍本逐末去找他换呢?莫非我这差不多一百岁的长寿术还比不上他八十多岁的?”
孙思邈迫切想换左少阳治中风的方子,赶紧道:“说句话不怕你不爱听,老家伙,你可活不过我,你没看见我八十多岁了,头发胡子都还是黑的吗?你各处找找去,若能找到一个我这岁数头发胡子都还是黑的,我拍屁股就走,再不提长寿二字如何?”
这正是许胤宗的痛脚,虽然自己比他大了几岁,可是,自己这身子骨自己知道,不仅已经老眼昏花,牙齿也掉光了,而且一身病痛,只不过自己强撑着瞒着别人,有的病已经是不治之症,后面的日子都是数着天过了。而这孙思邈从小修道念佛练丹,深谙长寿之术,所以现在虽然已经八十八岁了,身体矫健不输于年轻人,眼明耳聪,牙齿一颗没掉,吃坚果都咬得嘎嘣响,而且绝少生病,经常其中毛驴爬山过河,走村串寨,风里雨里地给四处行医,所以他说肯定比自己活得久,并非狂妄之言。
许胤宗说这话,只是一时不服气罢了,他对左少阳治疗中风的方剂并没有孙思邈那么大,因为他这岁数已经不能出诊巡医了,他也没兴趣把自己的医术刻成书公之于众,所以这方子能知道固然好,不知道也无所谓。便也不跟孙思邈争了。
左少阳知道孙思邈是个活了一百六十五岁的历史上最著名的老寿星,要讨教长寿术,自然是要找他的了,见许胤宗不吭气了,正合心意,笑道:“两位都是老寿星,一般的高寿,跟哪一位讨教都一样。——孙老爷子,咱们去后院说罢,那清静一些。不影响别人诊病。”
“好”孙思邈笑道,迈步出了门。
左少阳向许胤宗等拱拱手,跟着出门,领着孙思邈来到后院。
东南医馆的后院是个四合院样式,两边厢房是留诊的病房,还有炮制药材的炮制房以及药材仓库等,正中三间房,则是几间不同样式的会客厅,有小有大,最大一间也是医馆的会议室。小间会客厅也是达官显贵或者富家小姐不方便见外人的来就诊的诊室。
左少阳领着孙思邈来到小会客厅坐下,自由店伙计上了香差。
孙思邈还在皱着眉捋着胡须琢磨用什么跟左少阳换方子,想了半天,孙思邈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用最庸俗的办法了:“这样吧,你既然不想要我的药方”那我就用金银买好了”你当初卖给合州恒昌药行的方子,也是卖了钱的,现在我给你更高的价钱就是,你那些接骨的方子,吃了昏睡不知疼痛的药方,还有中风的药方等等,都卖给我吧,这价钱你说多少就多少,我不还价!”左少阳摇头道:“我不要钱。我家虽然不敢说大户人家,却已经衣食无忧,这就够了,要那么多钱做什么。钱多了”也就是个数字。”
“你这娃娃有集意思,你不要钱,要官如何?我找皇上说说,给你升官!”
“我不想当官。我这官是我爹他们唠唠叨叨非要我考,这才考医举当官的,虽然现在当了官,我也不想专营往上爬,也不想争权夺利,所以”对升官没什么兴趣。”孙思邈歪着个脑袋瞧着他:“你这娃娃当真奇怪,钱也不要,官也不要”莫非要女人?那也容易,我跟皇上说,每年选秀,给你也选百八十个的俏美人,绝对是花容月貌百里挑一的,一个方子抵十个,啊不,二十个,三十个也行啊。就按这数,你有多少方子我就帮你选多少美女给你!你觉得如何?”左少阳忍不住笑了:“实话跟你说,我能让你动心到方子只怕数量不少,随便都有上百个,一个方子换三十个美女,那不得好几千?我身边的将来要成为我的妾室的女子,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我应付她们都有些力不从心了再弄几千美女在我眼前晃悠,我别练什么长寿术了,直接就给她们掏空了!”
孙思邈也笑了,挠挠头:“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到底要什么?”
“老爷子的长寿术教了很多少人吗?”
“是,上到皇上,下到贩夫走卒”只要问了我的,我都告诉人家,没什么藏着掖着的。”
“那一定有不少人跟老爷子您一样八九十岁了还精神矍锋,满头乌发了?”
孙思邈摇头笑道:“没有”目前据我所知,还没有一个到了我这岁数,还能这一头黑发的。”左少阳压低了声音,道:“老爷子能做到这一点,应该还有井么长寿秘方没有告诉别人吧?要不然为何你能做到,别人做不到?”
孙思邈身体一震,直勾勾瞧着他,站起身背着手低着头在屋里转圈圈,转一圈回头瞧他一眼,终于,站住了”半晌,才笑了:“你个小娃娃当真聪明过人。没错”我还有一个长寿秘法,没有告诉任何人。”左少阳只是随口一猜,没想到竟然猜中了”大喜过望:“什么秘法?”
“返虚吐纳功!”
“返虚吐纳功?”
“是!”孙思邈坐回椅子上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我的长寿术里,最珍贵的,最有价值的,就是这套返虚吐纳功。这是一套调息呼吸的吐纳术,要说养生之道很多人都有,包括外面的那位许老头,他能活到这岁数能说他的养生之道不好吗?可是,我比他小不了几岁却比他健康得多,很显然,我能活的岁数绝对可以超过他!而且远远超过他!我有这个自信。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套返虚吐纳功?”左少阳感到心跳猛地加快了。
“没错!我的长寿术跟很多人都说过,但是,这套返虚吐纳功”却从没教过任何人!”
“为什么?正如你刚才说的,让人人都长寿,岂不是更好吗?”
孙思邈笑道:“别着急,你慢慢听我说。我年轻时,隐居太白山,遇到了我师父,一个一百三十六岁的老道,他不留神从山崖上摔下来,伤势很重”快死了,我给他治好了伤。他感激我,又觉得我有慧根,就收我为徒。”左少阳奇道:“这么说,您是道士了?我咋不知道?”左少阳还真不知道,在宋金之前,只要是修道之人都是道士,北魏寇谦之改草天师道,规定道徒可在家立坛,朝夕礼拜,不必出家修行。所以在那之后,金元以前,道士大部分都不出家,他们平时的穿着打扮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也能娶妻生子,也不斋戒。在电影电视里看见的道士打扮,是从宋金时代之后才出现的。宋朝全真教创立后,制定了出家制度,道士也成了现在的模样。
孙思邈从小体弱多病,家里为他治病耗尽家产,为了强身健体”年纪稍长便开始掌老庄之木,同时学习佛典,十八岁开始学医,三十八隐居太白山学道,炼气,研究养生长寿秘术。所以”孙思邈其实也是一个道人,或者说是修道之人。
孙思邈自然不理解左少阳所说的道人”是指的后世王重阳的那种拢发于头顶挽成髻,戴着道冠”长着道袍,摇着羽扇道骨仙风的老道。所以对他的惊讶有些不解,心想我修炼道术从来不藏着掖着,这小娃娃既然如此崇拜自己的长寿术,为何这都不知道,便点了点头”道:“我跟我师父在长白山修炼,他传了我这套返虚吐纳功,说他这么大岁数”全靠这套返虚吐纳功!”,“一百三十六岁?哇塞,好家伙!””左少阳目瞪口呆,吉利斯世界纪录上最长寿的人,也才一百一十四岁。比这老道差远了。忙问道:“那尊师还活着吗?””
“大概五年之后便去世了。””
左少阳叹了口气:“可惜了。””
“家师活到了一百四十一岁呢,我很是神往,就想,我要是能活到那么矢年纪,该多好啊,所以我这么多年一直苦练这返虚吐纳功”果然觉得大有效果,别看我现在已经八十八岁”我上山挖得药,下河抓得鱼,四方游医,风里雨里,跟年轻人没有两样。全靠这返虚吐纳Jb。””
左少阳听罢连连点头:“有些老寿星虽然活了一大把年纪,但是到了晚年”吃也吃不得,动也动不了,生活质量不高,长寿的意义也就大打折扣。看来”这返虚吐纳功还真是管用,可是,老爷子,你还没说这套返虚吐纳功为何不能外传呢?””
“因为这套返虚吐纳功是我这一派的秘技,而我们这一派都是一脉单传的。””
左少阳勉强一笑:“我明白了,那你应该没有传给你的子孙吧?”
“当然没有,我儿孙资质平平,再说了”我现在岁数还不大嘛”跟我学医的徒弟倒是不少,但是资质也不怎么样,不足以传承这套秘术。”,“嘿嘿,那我,这个,恐怕也不是修道的最佳人选,我对道术可没什么兴趣。””
“我没让你修道啊。””孙思邈哼了一声”“我只是用这套返虚吐纳功跟你换你的宝贝药方罢了。你说”我这返虚吐纳功,可以换你丹个方子?”,“既然是如此宝贝,自然不能只换一个了!””
孙思邈大喜:“好!我就用这个返虚吐纳功,换咱们前面说的你的那些方剂如何?””
“不行的,你刚才提到的麻*醉药、阴沉木接骨术都不能外传,是我祖传秘方。至于这个附片炮制法”我卖给恒昌药行了,不能外传,得守信。””
左少阳说到这,斜眼看孙思邈已经是满脸失望,便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这治疗中风的方剂,倒是可以用来跟你换。别嫌少,这中风的方剂有差不多十种,是治疗中风的三个不同阶段的不同方剂,而且,这些方剂都是一些常用方,只要懂得运用,不仅能治中风,还能治若干其他病症。
孙思邈听得心痒难耐,可是眼看着那些方剂不能学到,总是于心不甘,道:“这样好不好,我教你返虚吐纳功”再给你若干银钱,再请皇上升你的官,你把这些都教我”我保证不外传,也就不会损害你的祖传秘方了!怎么样?””
“实在抱歉,我说了不要钱也不想升官的。这接骨术和麻*醉药我真的不能教你。最多只能用中风方子跟你换这返虚吐纳功,我说了”这方子全天下只有我知道,而且”你学了绝对不会冤枉。””
“这个我知道,这是个好方子!可是,你的麻*醉药和接骨术,也是好东西,你说吧,我用什么东西你才能答应跟我换?”,“真的很抱歉,要换只能换这中风方子二””左少阳不想一下把什么都泄露出去,这些东西可是自己在唐朝混下去的本钱。
孙思邈满脸失望,捻着胡须又开始在屋里转圈。转了几圈,停下了,苦着脸道:“要不”我拜你为师如何?””
左少阳吓了一跳,心想这老头当真是为了收集方剂什么都不顾了,甚至八十八岁高龄誉满华夏的老神医的身份都不顾,竟然要拜自己一个小郎中为师,当真让人敬佩,连连摆手:“不不,我可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我这就拜师!”“说着,孙思邈撩衣袍就要跪,慌得左少阳急忙一把搀扶住:“使不得!老爷子,你听我说,我才二十多岁,不收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