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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言提醒过林微微之后,谢明曦便料到林微微必会追根问底,早已想好应对之策。

    此时,谢明曦故意露出一个为难之极欲言又止的表情。

    林微微心中一紧:“谢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谢明曦幽幽叹了一声,目光复杂地看着林微微:“我告诉你,你一定要保守秘密,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只字片语。否则,你我都有性命之忧。”

    到底是什么隐秘,竟令谢明曦如此紧张惊惧?

    林微微心中涌起不妙的预感,郑重低语道:“好,我答应你。今日你所说的话,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向任何人提及半个字。哪怕是爹娘兄长胞弟问起,我也绝不透露。”

    谢明曦深深地看了林微微一眼:“陆迟问你,你也绝不能说。”

    林微微心中愈发惊疑不定,迅速点头应下:“是,陆大哥问我,我也只字不说。”

    “谢妹妹,你这般慎重,到底是为了何故?”

    谢明曦露出一个无奈又后悔的神情,低声娓娓道来:“此事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当日在淮南王府偶遇四皇子殿下,回郡主府后,二姐便对母亲说起了四皇子。母亲却叮嘱二姐,以后不得随意接近四皇子殿下。”

    “二姐不解其意,百般不愿。母亲逼不得已,只得透了一丝口风。说是四皇子殿下……自小便喜和内侍厮混。”

    “他身份再尊贵,也绝不是良配。”

    “这等隐秘,便是在宫中,知晓的人也极少。母亲身为郡主,时常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也是听太后娘娘偶尔提及,才知此事。”

    “母亲曾严厉警告过我,绝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若不是你百般追问,我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

    谢明曦神色复杂,说得十分隐晦。

    十三岁的林微微,显然该懂的都懂了,听了此话,双眸倏忽睁大,一脸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四皇子……

    竟然喜好男色?!

    那她的陆大哥,整日和四皇子在一起,岂不是十分危险……等等!今日四皇子对她异常的敌意,莫非就因陆大哥而起?

    彻骨的寒意从她心底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后背渗出丝丝冷汗。

    谢明曦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此事我也只听母亲提起过一回。是否属实,委实不知。只是,今日四皇子突然出现,我心中惶惑难安。一时没忍住,才冒然出言提醒你。”

    “你若信我的话,以后便离四皇子远远的,最好是离你的陆大哥也远一些。免得因他之故,惹怒了四皇子。”

    “四皇子最是心冷无情,一旦日后做了储君,权势在握,谁也开罪不起。”

    林微微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抬眼看着神色认真的谢明曦,下意识地说道:“你也只见过四皇子殿下一面,加上今日也才第二回。为何似对他的性情脾气颇为了解?”

    谢明曦神色坦然地应道:“这些我也是听母亲说的。”

    一切都推到了永宁郡主身上。

    永宁郡主在慈宁宫长大,知道些宫中密辛也不稀奇。

    林微微果然没生疑心,只紧紧地拧起眉头,半晌,才低声道:“谢妹妹,你对四皇子殿下敬畏惊惧也就罢了。为何一开始便对陆大哥心存偏见?”

    林微微细心聪慧,心思敏锐,显然不好糊弄。

    谢明曦面不改色地胡扯:“不瞒你说。我在淮南王府那一日,不仅见到了四皇子殿下,也见到了陆迟。当时便觉得两人格外亲近。之后知晓四皇子异于常人的癖好,我便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不同寻常。”

    “所以,我对陆迟一直没什么好感。”

    九句真话里掺一句假话。

    如此,谎话听着也如真话无异!

    林微微心思纷乱,头脑混沌一片,呆呆地坐了许久。

    谢明曦也未再出声,就这么默默地陪在林微微身边。

    良久,林微微才颤抖着低语道:“谢妹妹,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陆大哥,岂不是……身在虎狼之侧?”

    “我岂能坐视不理?”

    撇开两人之间的情愫和心照不宣的婚约不提,心地善良柔软的林微微,岂能眼睁睁地看着陆迟滑入深渊?

    可惜,谢明曦心冷如铁,对陆迟毫不怜悯。淡淡说道:“林姐姐别忘了对我的承诺。此事绝不能透露给陆迟知晓。否则,你我友谊便到此为止!”

    林微微:“……”

    林微微仿佛第一次认识谢明曦一般,愣愣地看着她。

    眼前这个漠然冰冷的少女,和当日救她时温柔亲切的谢明曦,宛若两人。

    ……

    编钟声悠然响起,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这是提醒所有的学生夫子,午休已结束。一炷香后,下午的课程便正式开始。

    谢明曦站起身来:“林姐姐,我们该去练武场了,别迟到,免得廉夫子不喜。”

    林微微心乱如麻,胡乱嗯了一声。

    谢明曦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异样,笑着握住林微微冰凉的手去了练武场。林微微悄悄瞥了谢明曦一眼,看着谢明曦含笑的侧脸,心中涌起复杂难言的滋味。

    不管如何,谢明曦冒着风险出言提醒,都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设身处地想一想,她未必有这个勇气。

    她怎能因为陆迟之事心生埋怨?

    陆迟是她的青梅竹马,是她认定的未婚夫婿。她在意紧张是应该的。可对谢明曦而言,陆迟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罢了。

    她凭什么要求谢明曦在意陆迟的命运?

    “对不起,谢妹妹。”林微微低声道歉:“我一时糊涂,钻了牛角尖,竟对你心生怨气。委实是我不该!对不起!”

    谢明曦脚步一顿,转头看了过来:“所以,你不会将此事告诉陆迟吧!”

    林微微郑重地点头:“放心,我一定严守秘密!”

    不过,她也绝不会因此放弃她的陆大哥!

    谢明曦从林微微坚定的神色中窥出了她的心意,却未出言相劝。

    她已做到了自己应该做的。

    一个人无法替别人做出选择。

    林微微既已有了决定,她只能尊重林微微的选择。

    ……



    每日到练武场跑步成了惯例,众少女也无人再抱怨,很快站成一列。

    只是,今日有一个小小的插曲。

    六公主像往常一样,默默地站到谢明曦身后。

    谢明曦却对尹潇潇笑道:“我身为舍长,本该站在第一个领跑才是。这些日子一直偷懒,让尹姐姐代劳,委实不该。今日我便站在第一个。”

    粗枝大叶的尹潇潇压根没察觉出什么不对,笑嘻嘻地应道:“好好好,快些站我前面来。”

    谢明曦迈着轻快的步伐站到了第一个。

    六公主:“……”

    六公主默默地看了谢明曦一眼,抿了抿嘴角,站在原地并未动弹。

    六公主本就站在最后一个,前面忽然空出一人的距离,看着颇有几分被遗弃的可怜。

    盛锦月终于逮到机会献殷勤,立刻热情地走了过来:“六堂妹,我站在你前面,陪你一起跑。”

    六公主凉凉地瞥了盛锦月一眼:“不用了。”

    盛锦月:“……”

    盛锦月碰了一鼻子灰,又是尴尬又是难堪,一时下不来台。换了别人,盛锦月早就横眉竖眼地发脾气了,偏偏眼前的六公主,她根本开罪不起。

    盛锦月恨恨地将这一笔账记到了谢明曦的头上,忿忿地回了原位。

    于是,六公主就这么孤零零地落在最后,默默跑完了一圈。

    谢明曦偶尔回头,瞥到六公主落寞的身影,心中冷笑一声。

    想装可怜博同情?

    呵!

    胆敢顶着好友的脸来骗她!如今被她识破,少不得要慢慢收拾料理这位“六公主”!

    ……

    下午是苏夫子的礼仪课。

    苏夫子看似温柔,实则要求最为严苛。每一回的礼仪课,学生们根本无人敢分神。饶是如此,挨戒尺的人不减反增。

    今日练习行礼。

    “重要场合,拜见身份贵重之人,要行跪礼。”苏夫子声音温柔,不疾不徐,十分悦耳:“平日见了自己的长辈,行裣衽礼。在书院里,行的是学生礼。”

    “跪礼已练过,今日我们练习裣衽礼。”

    “行礼时最忌东张西望态度不恭,心诚则恭敬,姿势要准确……”

    苏夫子优雅地示范了一回标准的裣衽礼,然后吩咐所有学生照着这个姿势行礼,时常不长,一炷香而已。

    裣衽礼最是寻常,不过,要行得标准,维持一炷香时间,绝不是易事。

    谢明曦李湘如表现最佳,其次是林微微颜蓁蓁。

    苏夫子不吝表扬,一一称赞过后,便到了盛锦月面前。

    盛锦月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

    实在怪不得她心生畏惧。每次的礼仪课,她总要挨戒尺。多则十几戒尺,少也得挨上六七个。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苏夫子的戒尺毫不客气地落了下来:“若在宫中,如此失仪,变回贻笑大方,成为众人笑柄。行礼之际,火烧眉毛亦要稳如泰山。”

    盛锦月憋屈地应了:“我一定谨记夫子教诲。”

    苏夫子这才满意了,又到了方若梦面前,然后拧起眉头。

    方若梦和盛锦月一样,最怕礼仪课。

    盛锦月性情浮躁,毛毛糙糙。而她的问题要更严重一些。常年低头怯弱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根本改不过来。便是行礼,也带着几分畏缩。

    苏夫子收敛笑意,声音严厉了起来:“方若梦!我已说过你数回!男子立于天地,不能轻易折腰。女子亦当如是。”

    “不管身处何时何地,都要有风骨有傲骨,便是有人故意折辱你,你也要抬头挺胸。不能畏怯不前,更不能就此弯腰。”

    然后,戒尺用力抽了方若梦一记:“你可记下了?”

    方若梦羞愧地含泪道:“记下了!”

    苏夫子淡淡说道:“皇后娘娘耗费金银心血无数,创设莲池书院。将女子书院推行至大齐各地,令天底下的女子有了读书识字的机会,也有了走出内宅的权利。你们有幸成为莲池书院的学生,以后不管行至何处,都要谨记自己是娘娘门生。说话行事绝不可丢了娘娘的颜面。”

    众学生齐声应是。

    ……

    类似的话,苏夫子说过不止一回。

    谢明曦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和其余几位夫子不同,这位苏夫子出于宫廷,是俞皇后的心腹,提起俞皇后时格外虔诚恭敬。

    学生们都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常年听着类似的话,对俞皇后的崇敬之心也愈发坚定炽烈。便如信仰一般。

    待日后,这些学生长大成人,一个个嫁入高门……其中特别出色的,嫁入公侯王府或被选为皇子妃,也不稀奇。

    莲池书院设立十余年,每一年毕业的学生便有十二人。如此算来,迄今也有一百余个。她们是莲池书院的学生,身上便有了俞皇后的印记。

    俞皇后当年设立莲池书院,或许并无结党之意。可经营至今,这股潜在各府内宅的势力,又有谁敢忽视?

    苏夫子走到了六公主面前。

    六公主在礼仪课上表现平平,说起来比盛锦月方若梦也没强到哪儿去。苏夫子若不是顾忌六公主的身份,不知要打多少戒尺。

    “女子行礼不仅要标准,更要优雅好看。”苏夫子强忍着用戒尺抽人的冲动,和颜悦色地教导:“公主殿下要注意风姿。”

    六公主微微抽了抽嘴角。

    这张脸生得美丽之极,穿着罗裙扮成少女半点不违和。可到底是男儿身,行礼哪有姑娘家的婀娜风姿?

    苏夫子戒尺忍无可忍地落了下来:“殿下这是什么表情?女子抽嘴角,实在不雅观!”

    嘶!

    苦逼的六公主殿下恢复了面无表情。

    苏夫子眼角抽搐了一下,在怒火冲冠之前,叫了谢明曦过来:“谢明曦,这把戒尺给你,你站在公主殿下身边,为殿下纠正行礼姿势。”

    谢明曦礼仪学的最佳,又是舍长,为夫子代劳理所应当。

    谢明曦立刻含笑应下,迈步走了过来,从苏夫子手中接了戒尺,然后冲六公主微微一笑:“我是听夫子之令,为公主殿下纠正行礼姿势。便是动了戒尺,想来公主殿下也不会见怪。”

    六公主:“……”



    看着谢明曦温柔可亲的笑容,六公主心里暗暗发毛,口中发苦。

    完了!

    自己是彻底开罪谢明曦了!

    想到谢明曦翻脸时的冰冷无情,再看谢明曦此时如花的笑颜,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会很凄惨……

    啪!

    戒尺落到了六公主的肩上。

    “公主殿下的肩要平,不得晃动。”谢明曦甜美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知谢明曦从哪学来的手段,戒尺落下的动静不大,实则劲头十足。比装模作样的苏夫子可要厉害多了!

    六公主暗叹一声,默默忍了。

    过了片刻,又是一戒尺。这一戒尺,落在了手腕处:“公主殿下,苏夫子刚才说了,行礼不但姿势要标准,还要优雅好看。殿下的手指有些僵硬,要如兰花一般舒展。”

    兰花是什么?

    要翘兰花指吗?

    六公主忍住打寒颤的冲动,继续默默忍。

    谢明曦细细打量片刻,又轻蹙眉头道:“公主殿下天生不喜笑,不过,总这般阴沉着脸,总令人难生亲近之意。”

    “微笑也是礼仪的一部分。还请公主殿下笑上一笑。”

    “若笑得不美不自然,我只得轻轻打公主殿下一戒尺,提醒公主殿下。殿下不会见怪吧!”

    六公主:“……”

    不见怪,你说什么都对!

    ……

    一炷香后,苏夫子才张口道:“时间到,大家可以休息片刻。”

    这个时候,千万别以为可以伸腰跺脚尽情肆意。

    苏夫子那一双利眼正“温柔”地注视众少女的一举一动。谁要是太过肆意,苏夫子立刻便会“亲切”地来到面前,继续“指点”如何起身。

    众少女都已领教过苏夫子的厉害,自然谨慎几分。

    六公主也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一共挨了五戒尺!

    往日苏夫子最多打上一两戒尺。谢明曦下手可比苏夫子狠多了!如果周围没有别人,只怕下手更狠!

    如果谢明曦知道这具身体其实是男儿身……

    六公主头更痛了!

    原主留了这么一堆烂摊子,简直就是个巨坑!

    “公主殿下,你的手腕痛不痛?”谢明曦歉然又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六公主回过神来,默默地看向谢明曦。谢明曦演技精湛无双,毫无做戏的痕迹,一副“我虽是为了你好不得不打你戒尺实则心中十分愧疚”的神色。

    也因此,一众少女竟无人生疑。最多是钦佩谢明曦胆大罢了!

    六公主心塞片刻,然后低声道:“无妨。”

    谢明曦松了口气,释然一笑:“公主殿下果然胸襟宽广。我就知道,公主殿下绝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我的气。”

    然后,转向苏夫子,自动请缨:“苏夫子,我想继续陪在公主殿下身侧。随时提点公主殿下。不知夫子可否应允?”

    苏夫子略一思忖,便笑着应了:“也好。”

    身为夫子,自然乐见学业优秀的学生主动帮扶学业不佳的学生。

    六公主身份尊贵,整日阴沉着脸一声不吭,交流起来实在吃力,唯一肯交流理睬的人正是谢明曦。如此一来,让谢明曦待在六公主身侧,倒是个好主意。

    谢明曦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苏夫子。”

    六公主:“……”

    往日看谢明曦给别人挖坑,颇觉有趣。

    没想到,自己竟也有无奈跳坑的这一天!

    谢明曦对着六公主关怀备至,不时低声轻语。除了偶尔动戒尺之外,和往日一般无二。一个下午过来,愣是没人察觉到异样。

    六公主凭着过人的毅力,默默隐忍。

    散学的编钟声响起。

    六公主生平第一次觉得编钟的声音如此悦耳,目中闪过“终于逃过此劫”的幸运。

    谢明曦不动声色地将六公主眼中的释然欣喜尽收眼底。

    呵!

    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

    一直守在学舍外的湘蕙,根本不知学舍里发生的事。听到编钟声,便到门口相迎:“公主殿下,马车就在门外,奴婢伺候殿下回宫。”

    六公主闷闷地嗯了一声。

    六公主整日都是这副阴郁的样子。湘蕙随行伺候三年,早已习惯了六公主的少言。此时也没察觉出六公主和平日有什么不同。

    刚走出没几步,就听一个悦耳含笑的少女声音响起:“公主殿下,等一等我。”

    六公主身子微不可见地僵了一僵。

    湘蕙迅速看了过去,眼前顿觉一亮。

    这个秀美无伦温柔含笑的少女,一定就是六公主在书院里结交的好友谢明曦了吧!生的好看不说,脾气也格外温柔亲切。走过来之际,竟不忘冲她这个宫女微笑点头。

    湘蕙立刻对谢明曦生出了好感,主动行礼:“奴婢湘蕙,见过谢三小姐。”

    谢明曦故作讶然:“公主殿下每日带染墨随行伺候,你还是第一回来。为何能认出我是谢明曦?”

    湘蕙笑着应道:“公主殿下回宫,时常提起谢三小姐。奴婢早已仰慕谢三小姐风姿,便是初次得见,也能一眼便认出来。”

    谢明曦抿唇一笑:“湘蕙姑娘真是机敏善言。性子也比染墨姑娘活泼亲切得多,令人望之便生出好感。”

    又笑着说道:“公主殿下对我确实格外青睐,时常和我说话。得以和公主殿下结为好友,定是我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到最后一句,意味深长地瞥了六公主一眼。

    六公主:“……”

    六公主也有应对之策。

    反正自己是“孤僻少女”的身份,听到明讽暗讽什么的,一律当做没听懂!什么都不用说,木着一张脸就行了。

    于是,六公主静静听着谢明曦和湘蕙寒暄说话,短短片刻,谢明曦凭借着一张甜甜的笑靥和讨喜的话语和湘蕙迅速拉近距离。

    谢明曦主动送了六公主上马车,然后含笑挥手作别:“公主殿下,明日见。”

    短短三个字,寓意无限。可以理解成“今日没算完的帐明日接着算”,也可以理解成“你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六公主只得摆摆手,然后逃也似地上了马车。

    谢明曦目送马车走远,目中闪过一丝冷笑。

    ……



    心塞了一路的六公主,进了寒香宫后,耳根也不得清静。

    湘蕙在梅妃面前狠狠夸赞谢明曦一通。

    “见面更胜闻名。奴婢今日总算得见这位谢三小姐,容貌生得美,性子也极温柔。对公主殿下更是关心备至……”

    梅妃失笑:“我倒从未听过你这般夸赞过谁。”

    湘蕙最知梅妃心思,低声笑道:“这位谢三小姐才貌出众,品性俱佳。此时虽年少,已见风姿。想来再过几年,一定会出落得倾国倾城。”

    如此出众的少女,也勉强配得上长大后的七皇子了。

    梅妃听着这话,果然笑了起来。

    六公主看到梅妃的笑容,愈发头痛!

    自己原本也打着这个主意。先来个近水楼台,培养感情,等自己恢复男儿身份,顺理成章地迎娶谢明曦过门……

    现在看来,自己委实将此事想得太过简单容易了。

    麻烦梅妃娘娘,快点收起“相看儿媳”的嘴脸吧!你的儿子还不知明日要怎么熬!

    梅妃笑着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六公主:“安平,你今日为何一直不说话?”

    便是再少言,进了寒香宫见了亲娘,也不至于一言不发。

    六公主定定神,张口道:“今日董夫子布置了不少课业,其中有一篇策论。我正在想要怎么做这篇策论。”

    天底下的家长都一样。事关课业,梅妃立刻道:“你快些回拂月宫,早些完成课业。”

    ……

    回了拂月宫,六公主先去了练功房。

    整整练了一个时辰,心里的郁闷烦躁,尽数化为汗水。这具孱弱的身体,经过这段时日的练习,终于有了起色。便是再疲累,也能撑得下来。

    满身汗水,自要沐浴。

    染墨和湘蕙备好了热水后,便退至门外守着。

    “自公主殿下发烧醒来后,再也不肯让我们两个贴身伺候了。”染墨低声轻叹,目中满是唏嘘怅然。

    七皇子顶替六公主的身份之后,她这个宫女一直继续贴身伺候。举凡沐浴更衣梳洗之类的事,都由她动手。

    可现在,六公主根本不让她近身。

    湘蕙倒没那么多伤怀:“公主殿下渐渐长大,不愿让你我接近,也是难免。”

    到底是少年郎,由内侍伺候才是正理。她们毕竟是宫女,六公主心里别扭,不肯让她们近身,也只得由着六公主。

    染墨不吭声了,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湘蕙瞥了染墨一眼,淡淡提醒:“主仆有别。我们只要尽心尽力伺候主子便是。至于主子心里在想什么,我们没资格过问,也不必过问。”

    过了片刻,染墨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湘蕙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这个染墨,对原来的六公主确实忠心不二。这三年来,对七皇子也算尽心。只是,态度显然有微妙的差别。

    染墨知悉一切隐秘,要么重用,要么就得杀了灭口……梅妃可用可信之人不多,这才留下了染墨。

    只希望染墨头脑清醒,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任何糊涂的举动来。

    ……

    沐浴后的六公主,犹如带着露珠的花苞一般,比往日更美了三分。长而浓密的眼睫毛下,一双明眸灿若星辰。

    湘蕙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唏嘘。

    若是恢复男儿身,不知七皇子会是何等俊美!

    宫中诸位皇子,个个生得好相貌。三皇子清俊,五皇子俊俏,便是生了口疾不为皇上所喜的二皇子,也生得俊朗。年幼的八皇子九皇子,都生得俊俏讨喜。

    四皇子更是肖似皇上少年时的英姿,俊美不凡。

    不过,和七皇子一比,顿时逊色三分。

    美到了极致,已超越了男女的界限。

    “公主殿下一定饿了吧!”湘蕙笑着说道:“饭菜已经摆好了,请殿下去用晚饭。”

    两个宫女里,二十余岁的湘蕙更细心沉稳。

    六公主点点头。

    剧烈的运动,耗尽了体内所有的力气。嗅到热腾腾的饭菜香气,六公主顿觉饥肠辘辘。中午吃饭的时候,总要收敛几分,免得饭量过大,惊到了一众少女同窗。

    此时无人在一旁,六公主放开饭量,吃了个饱。

    八道菜肴,如被风席卷过一般,很快便去了大半。

    湘蕙和染墨对视一眼,然后一起默默移开目光。

    万幸没人看见,不然,任谁都要生出疑心。谁家的娇弱少女,也吃不下这么多……

    “殿下还有课业没完成。”湘蕙尽心尽责地提醒:“现在该去书房了吧!”

    吃饱喝足了,不是应该睡觉吗?为什么还要去书房写策论?

    六公主万般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

    进了书房后,染墨点起宫灯,湘蕙燃香磨墨。

    六公主定定心神,先照着董翰林的吩咐练字。一篇劝学,要用馆阁体和行书楷书各写一遍。外加一篇策论。

    至少也得一个多时辰,才能完成课业。

    湘蕙瞄了六公主的字迹一眼,嘴角微微抽搐。

    往日六公主很少提笔写字,她也未曾见过六公主往日的字迹。今日一看,实在是一言难尽……

    只怕是她写的都比六公主强一些。

    这样的字交上去,莲池书院的夫子岂有不训斥之理!

    湘蕙委婉地提醒一句:“公主殿下不如多花些时间练字。”

    六公主抬起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我已经花许多时间了。”

    湘蕙:“……”

    六公主继续低头,奋笔疾书。

    湘蕙默默将头扭到一旁。

    至少,态度还是端正的。总比前些日子不肯完成课业强多了。

    半个时辰后,三篇劝学总算写好了。姑且不论写得如何,到底完成了一半。六公主舒出一口气。

    染墨端了宵夜进来:“殿下先用些宵夜再写策论吧!”

    六公主嗯了一声,很快吃了宵夜。

    然后,坐到书桌前对着空空如也的纸发愣。

    湘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忍不住催促:“殿下为何还不写?”

    自己倒是想写,也得写得出来啊!

    六公主终于痛下决心,将笔搁下:“我困了,先去睡觉,明日早起再写。”

    湘蕙:“……”

    染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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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清晨。

    林家马车停在了谢府门外。

    今日送林微微的,是脚伤已痊愈的林钰,却不见陆迟身影。

    谢明曦微笑着和林钰招呼寒暄,然后上了马车。林微微显然昨夜没睡好,神色有些恹恹,脸颊略略泛红。

    谢明曦一看便知不对劲,伸手一探林微微额头,皱眉道:“林姐姐,你额头发烫,面色暗红,定是病了。快些回府歇着,我替你向山长告假一日。”

    林微微却道:“我早上已喝了药,撑上一日无妨。”

    谢明曦一脸不赞同:“你本来就体弱,生了病就该好生歇着,何必再去书院?”

    林微微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不想一个人在闺阁里待着。”

    到底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陡然知悉四皇子的惊天隐秘,便如一块千斤巨石沉沉地压在心头。林微微昨夜辗转难眠,夜里便发起烧来。

    今日早上,林夫人有意让她留在家中休息,她却坚持要去书院。

    她不愿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见了谢明曦,心中才稍稍安宁。

    谢明曦很快便猜出了林微微的心思,不由得叹了一声:“罢了!你想去书院便去。不过,今日的跑步你就不要去了。下午的武艺课,你也别上了,向廉夫子告一回假。”

    林微微乖乖应下。

    谢明曦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陆公子今日为何没送你?”

    提起陆迟,林微微目光暗了一暗:“昨日回府之后,我特意和他说了,以后有五弟送我就行了。他送了陆二妹妹去白鹭书院。”

    不管日后如何,此时,她确实不宜和陆迟太过亲近。

    马车外有车夫,有丫鬟,还有林钰。两人说话多有不便,只能隐晦地点到即止。

    谢明曦点点头,不再多言。

    ……

    廉夫子虽然严肃,却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谢明曦主动替林微微告假,廉夫子二话没说便应允。

    谢明曦理所当然地继续站在排头第一的位置领跑。

    六公主继续默默地在最后一个。

    两人之间,隔着的不仅是众多少女同窗……

    想起昨日翻脸反目的一幕,六公主心中一阵忧郁烦闷。

    更令人忧郁烦闷的事,很快就来了。

    “麻烦公主殿下,将课业交来。”身为副舍长的李湘如,确实尽心尽责。每日早上准时来收课业。

    六公主面无表情地将昨晚写的三篇劝学拿了出来。

    李湘如略一翻看,然后为难地说道:“公主殿下为何少了策论?”

    因为昨晚很困不想写,今天早起迟了没时间写。

    六公主一声不吭,谁也拿她没办法。

    李湘如颇觉头痛。董翰林要是见到课业不齐,定会出言训斥。首当其冲的,便是她这个递送课业的副舍长……

    “李姐姐,”谢明曦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今日的课业便由我去送给董夫子吧!”

    李湘如:“……”

    谢明曦绝不可能这般好心!一定是又憋什么坏招了!

    李湘如反射性地紧绷起来,用戒备提防的目光看着谢明曦:“你又想干什么?”

    谢明曦一脸无辜地应道:“身为舍长,递送课业给夫子是分内之事。往日总由李姐姐操心,今日也该轮到我了。”

    真的这么简单?

    李湘如满目怀疑。

    谢明曦一脸淡定。

    当然另有原因,不过,和李湘如却没什么干系。

    僵持片刻,李湘如终于退让:“好,今日便由你去。如果董夫子问起公主殿下的课业,你别忘了替公主殿下解释一二。”

    譬如“公主殿下昨日晚上精神不佳所以没完成课业”之类。反正,只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董翰林也就不会追根究底了。

    如此特殊待遇,只限六公主而已。

    从开学至现在,六公主的课业就从未交齐过。

    谢明曦不置可否,迅速瞥了面无表情的六公主一眼。

    这一眼,莫名让六公主心里发凉。总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

    事实证明,六公主的直觉十分灵验。

    谢明曦去了盏茶功夫,便回来了,一脸欣然地对六公主说道:“公主殿下课业未能及时完成,董夫子十分不悦,要将公主殿下叫去训话。”

    “我心中不忍,便对董夫子提议,我来督促殿下补写策论。董夫子已经应下了。”

    “公主殿下是不是很高兴?”

    六公主:“……”

    六公主无言地和谢明曦对视。

    这一手太狠了吧!

    谢明曦背对众少女,无需遮掩眼中的冷意,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六公主。

    你若不愿意,大可以和我当场翻脸!反正,你顶着六公主的身份,可以肆意妄为!

    六公主无奈又痛苦地点点头。

    自己理亏在先,既无底气也舍不得和未来的媳妇翻脸啊!

    万幸谢明曦没窥出六公主心里的念头,不然一定一脚踹飞自以为是的某人。

    谢明曦见六公主点头应下,心中怒气稍平。对方还算识趣,如果胆敢翻脸,她使出的手段可就不止眼前这么一点了。

    趴在桌上假寐休息的林微微,悄然睁开眼。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六公主和谢明曦之间来回打了个转。

    奇怪,为何她们两人之间气氛有些怪异?

    ……

    谢明曦“认真负责”“言出必行”。

    课间休息之际,少女们大多凑在一起闲话说笑,或是到学舍外转悠片刻。

    谢明曦却立刻到了六公主身侧,仔细讲解写策论的要诀。又特意将昨日董夫子布置的策论题细细讲了一遍。

    六公主不敢分神,逼着自己睁大眼睛,听得异常专注。然后,在谢明曦的“提醒”下,万分痛苦地铺纸提笔,补写一篇策论。

    期间,谢明曦少不得要提点几回:“公主殿下执笔姿势不错,力度却掌握得不好,下笔不分轻重。”

    “这一张写废了,还是重写吧!”

    “怎么又写得这般难看?重写吧!”

    这一幕,落在众少女眼中,便成了谢明曦细心讲解督促六公主完成课业。

    李湘如照例羡慕嫉妒恨一回。

    盛锦月照例要冷哼不屑一回。

    林微微照例要暗暗泛酸一回。

    ……



    午时,饭堂。

    林微微今日身体欠佳,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两口,便搁了筷子。

    谢明曦的胃口倒是出奇得好,比往日多吃了一碗。不时为六公主夹菜,热情地让六公主多吃一些。

    六公主看着碗里堆得冒了尖的豆芽芹菜,口中有些发苦。

    自己最不喜吃这两种蔬菜!细心敏锐的谢明曦一定早就留意到了。所以今日带来的菜肴,俱以这两样蔬菜为辅料。

    嫩嫩的牛肉丝和香喷喷的红烧肉近在眼前。

    然而,自己的碗里只有豆芽和芹菜!

    和以前的待遇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谢明曦温柔关切地看了过来:“公主殿下怎么不吃?莫非今日胃口不佳?”

    六公主只得默默低头,将最厌恶的豆芽芹菜一一吃进口中。

    希望谢明曦早点消气。

    此时自己实在不愿和谢明曦独处……倒不是怕她。以自己的身手,便是对上廉夫子,也有一拼之力。谢明曦虽然勤练不辍,也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只是,自己理亏在先,对上谢明曦便心虚。既不愿曝露自己真正的身份来历,又不愿和谢明曦再像昨日那般争锋相对。

    思来想去,也只能躲了。

    ……

    到了午休时间的时候,独来独往不喜人伺候的六公主,竟叫了湘蕙进寝室伺候。

    湘蕙有些讶然。不过,身为奴婢,最要紧的便是听主子的吩咐。不该多嘴的时候,绝不能张口。

    湘蕙依令进了寝室伺候。

    所谓伺候,不过是放下被褥,掸一掸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而已。

    不过,有了湘蕙在,谢明曦便不能再随意张口询问,更不会翻脸动手了。

    六公主美滋滋地想着,不无自得地瞥了谢明曦一眼。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谢明曦似早已料到六公主的手段,早有了应对之策。笑吟吟地说道:“公主殿下的策论只写了个开头,今日中午的午休时间,便用来写策论吧!”

    六公主:“……”

    要不要这么狠?

    六公主忍无可忍,终于奋起反抗:“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谢明曦笑容不减,目中却闪出只有六公主窥出的凉意:“是我思虑不周,一心想督促公主殿下完成昨日的课业,竟忘了公主殿下疲累困倦,需要休息。”

    “既是如此,殿下便先休息吧!”

    然后,起身便往外走。

    六公主一惊,反射性地闪身拦住谢明曦:“你要去哪儿?”

    谢明曦淡淡应道:“林姐姐今日身子不适,我去她的寝室陪一陪她。正好也能让公主殿下安心午睡。”

    六公主:“……”

    对视片刻,六公主委屈地退让:“我刚才是在说笑,其实,我半点都不困,精神好得很。还是来写策论吧!”

    谢明曦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公主殿下万万不可委屈自己,来迁就我。我虽是一心为了公主殿下着想,却不应该逼迫殿下努力用功。”

    六公主立刻道:“我半点都不委屈。你肯指点我写策论,我心中十分高兴!”

    谢明曦这才“勉强”应下:“公主殿下一心向学,我便留下吧!”

    站在一旁的湘蕙,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暗暗惊讶。

    六公主在外人面前就是个闷葫芦,根本不乐意张口。没想到,在谢三小姐面前竟这般“活泼”,脸上的表情也鲜活生动了许多。

    看来,六公主对谢三小姐是真的“非同一般”啊!

    湘蕙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满是笑意。

    ……

    六公主万分痛苦地坐到了桌子前。

    湘蕙利落地铺纸研磨,顺便将六公主早上写的策论开篇拿了过来:“公主殿下,以后还是晚上便完成课业吧!也免得今日要补,还劳烦谢三小姐。”

    六公主神情坚定地点了点头。

    有了今日的惨痛经历,自己哪里还敢不完成课业。

    不管如何,以后一定要写完,绝不再给谢明曦“督促”自己的机会。

    谢明曦瞥了六公主一眼,心中冷笑一声。

    以为写完课业就能躲得过?怎么可能!先让六公主自我陶醉片刻好了!

    有湘蕙在一旁,谢明曦并未说半句出格的话。相反,她颇有耐心,反复提点。

    笔墨落成字迹,无法随意涂改。六公主不得不一再重写。在聚精会神专注之极的练习之下,进步神速。

    湘蕙听在耳中,看在眼底,心里颇为动容。打定主意今日回宫之后,一定要将此事细细禀报给梅妃娘娘知晓。

    有谢三小姐在,不必再担心六公主的课业了。

    ……

    经过一个中午的不懈努力,六公主终于写完了策论。

    字迹工整,语句通顺,通篇策论言之有物。

    就连六公主自己都不敢置信,这篇策论竟是出自自己之手!一时间,右手的酸软疼痛俱被抛到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异样的满足和骄傲。

    “明曦,”兴奋的六公主浑然忘了自己和谢明曦正在冷战,高兴地说道:“我这篇策论写得如何?”

    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闪着亮光。

    美丽的脸孔,也被点亮。

    谢明曦看在眼中,心里却如针刺一般。

    前世的六公主,常年阴郁,便是偶尔心情愉悦的时候,也是面容平静,目中有些笑意罢了。何曾像此时这般笑得灿烂如烈日过?

    她竟被重逢的喜悦蒙骗了这么多时日,直至昨日才惊觉真相!

    汹涌的怒火,再次席卷上心头。

    不好意思,谢贵妃天生心胸狭窄,特别记仇!招惹到她的人,没一个不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谢明曦对着六公主扯了扯嘴角:“我知道公主殿下已经尽力了。不过,这篇策论和一众同窗相比,还是稍显拙劣,只能排在最末。”

    六公主:“……”

    六公主努力挣扎:“总比之前有些进步。”

    这倒也是。

    “确实有些进步。”

    谢明曦点头赞许,然后,话锋一转:“只是,这样的进步还远远不够。六公主殿下在射御数三门课上皆表现优秀出色。四书五经理当学得好。以后,公主殿下应该多下苦功。”

    六公主:“……”



    让一个自小就偏科的语文渣学好四书五经,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六公主垂死挣扎:“反正,我又不必参加科举,学的好坏都无妨。”

    这句话,六公主以前也说过。

    那个时候,谢明曦温柔又怜惜地附和好友,不忍令六公主颜面难堪。

    此时的回应却是句句扎心:“照公主殿下这般说来,我们身为女子,都不必参加科举,又为何要勤学苦读?”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公主殿下尚未努力,便言退却,毫无毅力。实在令人失望!”

    “读书是为了明理,不出闺阁,依旧能知天下事。未出家门,依然通晓古今。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一个人才学出众满腹诗书,一生受用不尽。反之,便是生得一张好皮囊,也如绣花枕头一般。”

    “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更应用功读书。不然,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皇后娘娘和梅妃娘娘的厚望?”

    湘蕙在一旁听着,竟也深觉有理,大着胆子张口附和:“谢三小姐言之有理。公主殿下确实该用功读书。梅妃娘娘日日都盼着公主殿下有出息。”

    如果是真正的六公主,读书好坏都无妨。

    可如今,顶着六公主身份的是七皇子。

    迟早有一日,七皇子要恢复自己的本来身份。连四书五经都学不好,还有何颜面面对帝后和一众皇子?

    梅妃鼓起勇气央求天子,将七皇子送到莲池书院读书。自也盼着七皇子课业有所进益。

    六公主节节败退,苦着脸点头:“明曦说的确实有理。我以后用功读书便是。”

    谢明曦又道:“此时尚未到上课时间,我陪公主殿下一起去董夫子处,将这篇策论交给董夫子。”

    六公主只得继续点头。

    ……

    从寝室到董夫子的屋子,只有短短一段路。

    六公主脸皮再厚,也不好将湘蕙喊上。默默和谢明曦一前一后地出了寝室。

    谢明曦停下脚步,待六公主磨磨蹭蹭地走上前来,才压低了声音,淡淡道:“你打算每日都让湘蕙进寝室?”

    言下之意便是,难道你想一直躲着不和我独处?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这么简单的道理,六公主焉能不懂。

    不过,好赖躲一时是一时!

    六公主睁着眼装无辜:“是,莫非你习惯午睡的时候有人在一旁?”

    谢明曦呵呵一声:“公主殿下随意便可。”

    明明笑颜如花,看着又温柔又可爱。为什么自己心里阵阵发凉?

    六公主下意识地挺直胸膛。

    谢明曦将六公主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微微一笑,未置一词。很快,两人便到了董翰林的屋外。

    谢明曦正要上前敲门,六公主忽地抢上前一步,抢先敲了门。

    谢明曦难得怔了一怔,迅速看了六公主一眼。

    六公主自然不会解释。

    后世年少美貌的女学生被道貌岸然实则衣冠禽兽的老教授猥亵的新闻着实不少。以后谢明曦来交课业,自己定要陪着一同前来。

    ……

    接连敲了数声,董翰林才来开了门。

    董翰林原本在练书法,听到敲门声颇为不耐,皱着眉头正要训斥。待看清敲门之人的脸孔,皱着的眉头立刻舒展,乐呵呵地笑道:“原来是公主殿下,快些进来。”

    六公主暗暗撇嘴,走了进去。

    谢明曦紧随其后。

    生性严厉不苟言笑的董翰林,对着六公主颇为亲切,老脸上满是笑容:“公主殿下特意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六公主没吭声,将手中的策论放到书桌上。

    谢明曦的声音适时响起:“公主殿下今日利用午休时间,写好了这篇策论,特意交来给董夫子。还请董夫子仔细看上一看。”

    董翰林一听,立刻夸赞不已:“公主殿下如此好学,竟连午休时间也用来写策论,此等勤勉,令人激赏。我定要将此事禀明山长。”

    拿起策论,尚未细看,又夸赞六公主字迹端正。

    六公主正要自得,谢明曦忽地看了桌子上摞起的纸张一眼。六公主很自然地顺着谢明曦的目光看了过去。

    放在第一张的,赫然便是谢明曦昨日的课业。

    一手漂亮圆润的馆阁体,赫然映入眼帘。

    和谢明曦的字一比,自己写的就如一坨坨牛粪……

    再听董翰林的夸赞,六公主顿觉脸上发热,忽然没了勇气和谢明曦对视。

    心中暗暗发狠,从今日起,一定要好好练字。不然,便是日后想写封情书给谢明曦,都没脸落笔。

    董翰林夸完了字,又开始夸策论写的好。

    谢明曦似笑非笑地扯起唇角。

    六公主便是脸皮再厚,也按捺不住了,张口打断董翰林:“董夫子这般夸赞,我实在愧不敢当。我自知水平不佳,远不及一众同窗,以后一定好生听课学习,认真练字。”

    六公主竟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话!

    而且,还说要认真听课!

    董翰林颇觉受宠若惊,连连笑道:“公主殿下有这份心极好。若是课上困乏,偶尔想假寐,其实也无妨。”

    六公主:“……”

    六公主被噎了一回,很快面无表情地应道:“我决意好好读书,不会在课上睡觉了。”

    董翰林有些惊喜:“公主殿下说的是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不瞒殿下,我一直为殿下遮掩。每次山长问起课上情形,我从未提起过公主殿下上课睡觉之事。”

    面对一脸邀功的董翰林,六公主已经无力吐槽了。

    身为夫子,上课时学生睡觉,难道不该好好反省自身上课乏味无趣吗?竟然还有脸说替学生遮掩,明明是替自己遮丑才对。

    谢明曦轻笑出声,对董翰林说道:“董夫子,公主殿下虚心向学,我身为殿下好友,心中亦十分庆幸。”

    “从今日起,我定会时时提醒督促公主殿下练字读书,恳请夫子首肯。”

    董翰林欣然点头。

    六公主暗暗泪流满面。

    自己这是义无反顾地跳进了谢明曦挖的坑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从这巨坑里爬出来……想想便觉得心酸。

    ……



    下午的武艺课,换了一身黑色武服的廉夫子准时出现在学生们眼前。

    莲池书院的武服共有两种,一种是红白相间,射御课上穿的便是红白相间的武服。另一种,是纯黑色镶着红边的武服。

    穿着黑色武服的廉夫子,愈发高挑俏丽,英姿飒爽。

    只可惜,廉夫子在学生面前从未笑过,一直绷着年轻美丽的脸孔,严肃凌厉,令人心生敬畏。

    同样穿着黑色武服的谢明曦上前两步:“廉夫子,林微微今日身体欠佳,不宜上武艺课,只能留在学舍里休息。还望夫子首肯。”

    廉夫子略略皱眉问道:“林微微病得可严重?”

    谢明曦答道:“她昨夜发了烧,今日出府前喝了药,中午林府又送了药来,喝过之后已好多了。只是全身乏力,无力到练功房来。”

    廉夫子嗯了一声,不再多问。

    武艺课三天一回,且只有一个时辰。每次上课,廉夫子都恨不得时间能延长几倍,根本不容学生懈怠分神。

    李湘如等人已开始练习出拳。

    至于谢明曦尹潇潇六公主三人,自是随着廉夫子练习刀法。

    廉夫子教了几式刀法,吩咐三人练习。然后去指点另外几个学生练拳。尹潇潇专注练刀,压根没留意谢明曦和六公主的距离越来越近。

    六公主警觉地瞥了借着练刀靠近的谢明曦一眼。

    她想干什么?

    谢明曦挑了挑眉,手中的木刀冷不丁地攻向六公主。

    六公主一个闪身避让,右手执刀还击。

    谢明曦竟不闪躲,手中木刀直直地横扫过来。

    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六公主暗暗心惊,自不肯伤了谢明曦,只得匆忙退让。这一让,便露了一丝破绽。

    谢明曦本就身手不俗,近来日日苦练,进步神速。立刻窥准破绽,手中的木刀犀利地攻了过来。

    饶是六公主反应敏捷,也有些手忙脚乱。

    ……

    “廉夫子,谢明曦和六公主打起来了。”

    盛锦月第一个抢着张口告状。

    廉夫子冷冷地瞪了盛锦月一眼:“我还用你提醒不成?你专心练拳,不得东张西望分神!”

    盛锦月:“……”

    盛锦月满心委屈,闷闷地继续练拳。

    原本在家中受尽宠爱,众人对她百依百顺。如今进了莲池书院,却处处不受夫子待见。时常遭训斥,盛锦月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可惜,有再多的闷气,也得憋着。

    天地君亲师,学生在夫子面前,只有乖乖挨训的份。

    廉夫子眼力耳力俱十分灵敏,比盛锦月更早一步察觉到谢明曦和六公主的交手过招。若换了别人,廉夫子早已喝令停下。

    不过,谢明曦和六公主嘛,又另当别论。学有余力,过一过招也无妨。

    优秀出众的学生,夫子们难免要偏心一二。

    廉夫子看了片刻,忽地出言道:“谢明曦,停下!”

    没等谢明曦停下,六公主竟先停了下来。谢明曦手中的木刀去势未尽,在众少女的惊呼声中,抵住了六公主的喉咙之处。

    木刀无刃,不会伤人。

    谢明曦眼中的锋芒,却比刀锋更凌厉。

    此时的谢明曦,背对着众人,无人窥见她眼底的寒意。六公主默默回视。

    你还不肯消气吗?

    谢明曦抿紧嘴角,握着木刀柄的手骤然用力,收回了木刀。

    此时,廉夫子已快步走了过来,看着谢明曦,目中露出嗔责之意:“练武过招是常有之事,六公主处处相让,一直防守闪躲。你为何咄~咄相逼,出招如此凌厉?”

    万一真的伤到六公主,怎么办?

    便是换了别的同窗,也不宜动手伤人!

    谢明曦尚未出言辩驳,六公主竟主动张口道:“夫子误会了。是我请明曦出手,我今日练习闪避。”

    廉夫子半信半疑,看向谢明曦:“公主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谢明曦迅速瞥了六公主一眼,六公主目中露出恳切之色。似在说“千万别拆穿我”。

    谢明曦心情有些复杂微妙,低声应了一句:“是,我和殿下是特意如此练习。”

    廉夫子这才释然:“如此也就罢了。不过,你们刀法尚属入门,还未练至收放自如的地步。冒然出手过招,着实欠妥。以后若想练招喂招,便和我说一声。我亲自陪你们练习。你们可记下了?”

    最后一句,是冲着所有学生说的。

    众学生一起应下。

    ……

    之后,谢明曦和六公主各自练习,未再过招,便连眼神交汇也没一个。

    准确的说,谢明曦专注练习,压根没再看六公主。

    至于六公主,倒是不时瞥谢明曦一眼。奈何谢明曦似未察觉,抑或是察觉了也不愿搭理……

    六公主忽地想起了两日前对自己温柔亲切关怀备至的谢明曦。

    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着实不是滋味。

    只是,自己的来历实在骇人听闻,绝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知晓。便如谢明曦,也绝不肯让任何人察觉她重生一回的秘密。

    六公主暗叹一声,收敛纷乱的思绪,专注练习手中的木刀。

    只有迅速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保护梅妃。才有可能查明原主前世的死因,然后报仇雪恨。

    全神贯注的时光,一闪而逝。

    散学的编钟声响起。

    众少女一一离开。

    六公主却似未听见编钟声一般,依旧聚精会神地练习刀法。

    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一盏茶,一炷香,还是一刻或半个时辰?

    六公主浑然不知。

    挥舞的长刀,满额的汗水,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越来越酸软的胳膊……一切的一切,六公主似都无所觉,心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这团火焰,支撑着六公主继续奋力挥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不知何时,练功房里竟燃起了烛火,驱走了室内的晦暗。

    六公主终于惊觉有异,停了下来。

    此时,黑色的练武服已被汗水浸透,手心一片湿热。

    廉夫子冷肃的脸孔出现在眼前。

    廉夫子注视着筋疲力尽满额汗珠的六公主,然后张口问道:“公主殿下可愿正式拜我为师?”

    ……



    明亮的烛火下,廉夫子神色平静从容,仿佛问的只是“你累了没有”之类的闲话。

    廉家刀法,素不外传。

    收为徒弟,又另当别论。

    廉夫子默默观察六公主数日,在今日的武艺课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收六公主为徒。

    谢明曦和尹潇潇也都是天赋出众的少女。只是,收徒弟是极慎重的事,没有一收就是三个的道理。先将六公主收归门下,谢明曦和尹潇潇暂且做不记名的弟子,多多指点便是。

    廉夫子表面镇定,实则问出此言的时候,心里也有些紧张。

    六公主身份不同寻常,平日又不喜说话。是否愿拜师,她也没十足把握。

    六公主的眼中闪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快步走上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徒弟盛安平,见过师傅。”

    这一声师傅一出口,两人的关系陡然不同。

    此时的师徒,关系紧密,甚至比血脉之亲更密切!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廉夫子心里的巨石悄然落了地,面上却半分不露,口中故作淡然地说道:“起身吧!你既心甘情愿地拜我为师,我以后自会将一身武学倾囊相授。”

    “廉家虽已式微,廉家刀法依然名震大齐。皆因廉家刀法自先祖传承而来,历经数代融汇贯通改进,毫无花俏之处,讲究的是快很准,气势凌厉,一刀毙命。”

    简而言之,廉家刀法不是好看的花架子,而是沙场上取人性命的利器。

    廉夫子定定地看着六公主,一字一顿地问道:“盛安平,你可愿学廉家刀法!”

    六公主肃容应道:“请师傅教导!”

    ……

    天色已晚。

    暮色笼罩着冷清的寒香宫,更添几分寂寥。

    梅妃满面焦虑,翘首期盼:“安平今日为何迟迟没回宫?莫非是在书院里惹了祸?还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三年前的那一场意外过后,梅妃胆战心惊,颇有些杯弓蛇影。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便会惊惶难安。

    对六公主的行踪安危,更是格外在意。

    琴瑟婉言相劝:“公主殿下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若有任何意外,湘蕙早已打发人回宫传信了。请娘娘稍安勿躁,再耐心等上一等。”

    稍安勿躁?怎么可能?

    梅妃越想越担心,眉头几乎快拧成了结:“快让人去东华门候着,安平一回宫,立刻打发人给我送信。”

    琴瑟笑道:“奴婢早已打发人去等着了。”

    梅妃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半个时辰后,六公主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梅妃才长舒一口气,一把握住六公主的手:“安平,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迟?还有,你为何满面疲倦?出什么事了?”

    面对紧张过度的梅妃,六公主着实无奈,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我没事,只是今日练武时间稍长了些,有些疲累。”

    顿了顿,又将自己拜廉夫子为师之事说了出来。

    梅妃喜出望外,连连追问:“廉夫子真的主动收你为徒?还说要将廉家刀法倾囊相授?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六公主一一作答:“是,以后每日我要在莲池书院多留一个时辰,学习廉家刀法。廉夫子叮嘱我,此事暂且不能告诉任何人。”

    梅妃舒展眉头,笑着说道:“好好好!母妃不会告诉任何人。”

    然后,低声叮嘱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既拜在廉夫子门下,以后便要尊重敬爱廉夫子,便如对你父皇……”想起廉夫子是女子,立刻又改口:“就像对母妃一般。”

    好好的拜师,怎么说得像找个后娘似的。

    六公主默默腹诽,点点头应下。

    梅妃想了想又道:“廉家自廉老将军去世后,便大不如前。不过,廉家儿郎大多在兵部或军中任职,日后总归能派上用场。你可得好好收拢住廉夫子,以后才能将廉家人拉拢过来。”

    六公主:“……”

    六公主复杂难言地看了梅妃一眼:“母妃想得颇为深远。”

    前脚刚拜师,后脚就想着利用廉夫子。

    这等做法,实在不算厚道!

    梅妃未听出六公主的话中之意,愉悦地笑道:“总之,这实在是好事一桩。你一定要好生学武,最好是压过你四皇兄一头。日后也能令你父皇另眼相看。”

    皇权至上,建文帝是大齐天子,后宫诸妃只能匍匐仰视,祈求垂怜宠爱。宫中所有的皇子公主,想博得建文帝的青睐宠爱,也要各用手段。

    如此畸形的环境下,注定了没有纯粹的亲情,父子之间,也充斥着算计。

    六公主暗暗叹了口气,没有吭声。

    梅妃便以为这是应下了,笑着说道:“这么晚了,你尚未用晚饭,定然饥肠辘辘。我已命人备好晚膳,你在寒香宫里用过晚膳再回拂月宫。”

    六公主确实饿了,点点头,便去了饭堂。

    ……

    六公主胃口大口,吃得十分香甜。

    梅妃笑吟吟地坐在一旁,目中满是欢喜。

    湘蕙凑趣地将白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谢三小姐对公主殿下的课业十分上心,主动请缨要陪殿下练字读书呢!”

    “谢三小姐课业优秀,书法出众。有谢三小姐相陪督促,公主殿下的课业一定进步神速。”

    梅妃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然后看向六公主:“果真如此?”

    六公主:“……”

    提起谢明曦,六公主忽然觉得美味的菜肴失了几分滋味,在梅妃期待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应道:“是。”

    梅妃露出“这位谢三小姐勉强堪为儿媳”的笑容:“谢三小姐待你这般上心,你不妨和她多多来往。”

    又含蓄地暗示:“不过,也别太过亲近,免得落人口舌。”

    虽然年岁还小,又顶着六公主的身份,却是男儿身。同食同寝已是逾越,万万不可再有什么亲密的举动。

    六公主:“……”

    梅妃娘娘,你真的想多了。

    谢明曦现在只想揭了我的皮!如果过不了这一关,别说娶媳妇过门,想安稳地继续做六公主都不可能。

    ……



    夜幕低垂,月色如水。

    春锦阁的丫鬟们皆已入眠,一片安宁。

    谢明曦平躺在床榻上,毫无睡意。

    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六公主的脸孔……阴郁的,沉默的,愉悦的,微笑的,惊愕的,戒备的,锐利的……

    最终,定格成了委屈隐忍的模样。

    论身手,她根本不及六公主。

    这一点,她和六公主都是心知肚明。

    她在武艺课上猝然出手,一来是想出心头恶气,更重要的是想借机试探六公主是否心存歹念。一个人最本能直接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显然,这个来历不明的“六公主”,对她并无杀意,甚至处处相让……其中,到底是何缘故?

    一个人为何会对另一个人如此隐忍退让?

    这位“六公主”,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种种猜测纷至沓来,如一团乱麻,无法理开。

    谢明曦深深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

    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这些秘密,她定要一一解开。

    ……

    至此,六公主便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四书五经课上不能再睡觉,不管能不能听懂,逼着自己听下去。每日的课业要全部完成……否则,第二日谢明曦便会“热情”地督促她补齐课业。

    礼仪课上时常挨戒尺就不提了,便是音律课上,也不若往日悠闲自在。也不知谢明曦跑到杨夫子面前嘀咕了什么,总之,杨夫子开始教自己击鼓,要求颇为严格。

    往日最令自己期待的午休时间,也成了另一项酷刑。

    谢明曦每日“指点”练字!从馆阁体,到楷书行书隶书行草行楷……练得每日胳膊酸痛,其中种种心酸,不提也罢。

    唯一值得高兴的,便是散学后的那一个时辰,廉夫子会特意在练功房等着,将刀法传授给自己。

    可惜,这个秘密没能维持多久。

    短短几日,谢明曦便窥破了此事。

    “每日散学,公主殿下都迟迟未走。听闻是去了练功房?”谢明曦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此时,湘蕙也在一旁。

    自那一日揭破彼此隐秘后,两人再也没有独处过一室。

    六公主嗯了一声,不欲多说。

    谢明曦顿了片刻,又道:“廉夫子是否已正式收你为徒?”

    六公主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谢明曦目中闪过一丝失望和不甘。她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可这一日真的来了,心里依旧百般不是滋味。

    往日,是别人羡慕她天赋出众得夫子青睐偏心。没想到,今日轮到她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抢走了她相中的师傅。

    这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了。

    六公主清了清嗓子,轻声道:“你不必沮丧颓唐。你若想学廉家刀法,我悄悄传授给你便是了。”

    谢明曦看了过来,唇角似笑非笑:“公主殿下这么做,不怕被廉夫子责怪?”

    私下传授武艺,可不是等闲小事。廉夫子便是心胸再宽广,知晓此事也一定心中不快。

    六公主总算等到了“冰释前嫌”的良机,当然不愿错过。立刻道:“我自会找机会禀明师傅,你不必担心。”

    一边说,一边用期盼的目光看过去,心里默默想着。

    快点答应了吧!

    之前的那点“误会”,也就此翻篇,不要再追究了吧!

    在六公主殷切期待的目光下,谢明曦点了点头。

    六公主心花怒放,双眼闪出光彩:“我每晚都要多留一个时辰,师傅亲自教导我刀法。你不宜一并留下。不如趁着中午午休之际,我们一起悄悄去练功房如何?”

    午休时间用来练刀,正好可以省去练字,一举两得!

    六公主美滋滋地暗暗盘算着。

    谢明曦淡淡瞥了六公主一眼:“公主殿下不想练书法了?”

    六公主:“……”

    六公主当然不能承认,立刻道:“当然不是。只是,除了中午之外,似乎再无合适的时间。”

    书院里的课程排的满满当当,上下午各有一次休息的时间,只有一炷香时辰而已。倒是中午,除去吃饭之外,还能有半个多时辰。

    谢明曦却道:“练武之事,不必急在一时,以后再找时间也无妨。公主殿下还是好好操心即将到来的月考吧!”

    六公主:“……”

    六公主果然笑不出来了。

    ……

    是啊!莲池书院每个月一次惯例的月考核就要到了。

    六门课程每一门十分,总计六十分。总分五十四以上,算作甲等。总分四十八以上,算作乙等。四十八以下,便是丙等了。

    也就是说,想得甲等,每门最多被扣一分。想得乙等,每门最多被扣两分!

    六公主初次听到这等评判标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在确定了无误之后,顿时便生出了“我一定会考丙等”的凄凉!

    站在一旁的湘蕙,看着满面悲戚的主子,心中颇为不忍,轻声张口安慰道:“公主殿下便是考丙等,梅妃娘娘也不会生气。”

    并没有被安慰到!

    六公主默默地瞥了补了一刀的湘蕙。

    湘蕙显然也觉自己的话听着不大顺耳,立刻改口道:“这些日子公主殿下颇为勤奋,或许能考乙等!”

    谢明曦扯了扯嘴角。

    六公主总算还有几分自知之明:“罢了!考丙等我也不会沮丧。起点低,以后进步的余地更大。”

    谢明曦点头赞成:“公主殿下言之有理。像我这样一考便是甲等的,实在没什么进步的余地。”

    六公主:“……”

    六公主挣扎着应道:“我射御数三门争取考满分。”

    谢明曦继续点头:“公主殿下这三门确实学得极好,或能考满分。如此一来,礼乐书三门考得差些,总分也不会太低。不然,别人都考五十几,只殿下一人未及四十,未免难看了些。”

    六公主:“……”

    湘蕙垂下头,掩住嘴角的笑意。

    这位谢三小姐说话倒是直接有趣。

    七皇子殿下沉默少言,性情阴沉。和谢三小姐在一起,倒是活泼了许多。也有了这个年龄的少年郎应有的朝气蓬勃。

    回宫之后,一定要禀报给梅妃娘娘知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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