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迟心中疑惑,面上却半点未露,温和笑道:“李兄盛兄商议要到莲池书院外等李小姐盛小姐,我今日无事,便也一起来了。”
林微微却道:“我自行回去便行了。陆大哥以后得了闲空,不妨去白鹭书院,接陆二妹妹回府。”
陆迟:“……”
林微微果然在疏远他。
细细想来,此事其实早有征兆。
这几个月来,他每次去林府,林微微都以课业繁忙为理由待在闺阁,极少见他。每日早出晚归,也未和他同行……
往日的亲密无间,不知何时,竟生了隔阂。
陆迟定定地看着熟悉的姣美脸庞,心中涌起淡淡的苦涩。
他做错了什么?为何她这般疏远他?
他有心相问,可李默等人都在,根本问不出口。
林微微却未抬头看他,匆匆扔下一句:“我先走了。”然后,迅速从陆迟身边走过。
陆迟生性温文,做不出死皮赖脸追上去的举动,眼睁睁地看着林微微上了马车,心里的涩意更浓。
李默和盛渲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是怎么了?
看来是闹了别扭。
李默张口打破沉默:“我们先行一步。”然后,和李湘如一并离开。
林微微已经走了,陆迟也没了兴致再逗留,很快也走了。
盛锦月看着陆迟的身影,用力咬了咬嘴唇。
盛渲显然不知盛锦月的少女心思,笑着问道:“明曦表妹为何一直没出来?”
盛锦月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她的事我怎么知道。你自己问她去!”然后绷着脸便上了马车。
盛渲索性吩咐车夫送盛锦月回府,自己继续留在书院外等候。
……
又过了一个时辰。
天色漆黑,天边跃起几点繁星。
盛渲等得心浮气躁。不过,一想到谢明曦秀美的脸孔狡黠的眼眸,又按捺住了离去的冲动。
今晚,他一定要等到谢明曦不可。
门口终于有了脚步声。
盛渲自小练武,目光颇佳,目光落在三个模糊的身影上,立刻认出了谢明曦的身影。久候的焦躁不耐,顿时一扫而空。
盛渲主动迎上前,笑着一一招呼:“六堂妹,尹姑娘,明曦表妹。”
这三个少女,正是六公主尹潇潇和谢明曦。
海棠学舍所有学生多留一个时辰,她们三个,就得多留两个时辰。严格的廉夫子,丝毫没有因书院大比临近便放松要求的念头。
忙碌一整日,谢明曦本就疲累,见了盛渲,更无半点好心情。淡淡嗯了一声,便不理会。
盛渲并不介怀谢明曦的冷淡,笑着说道:“明曦表妹,我在此足足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为了书院大比,你们竟练至这么晚,委实令人钦佩。”
谢明曦懒得和他虚与委蛇:“我要回府了,请盛公子自便。”
盛渲等了这么久,哪里肯让她就此离开,立刻说道:“锦月嫉心过重,做下错事。明曦表妹不计前嫌,令她入选音律比试的名单。由此可见,明曦表妹胸襟之宽广。”
“过两日休沐,明曦表妹来王府做客一日如何?你和锦月和好如初,祖父和姑母知道了,心中定然快慰。”
呵!
果然没安好心!
谢明曦扯了扯嘴角:“谁说我和盛锦月和好如初了?我这个人记仇的很,谁开罪过我,我少说也得记上十年二十年。”
盛渲:“……”
默默中了一箭的六公主:“……”
尹潇潇见气氛不对,硬着头皮打圆场:“天色已晚,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先各自回府吧!”
盛渲将一口闷气咽下,挤出笑容:“我送你回府。”
“不用了。”沉默不语的六公主忽地张口道:“我送明曦回府。你回你的淮南王府。”
话语中隐隐透出几分不善。
盛渲心中有些恼怒,却不得不咽下这口闷气,改而笑道:“既有六堂妹相送,我便先行一步。”
……
“你讨厌盛渲!”
上了马车后,六公主冷不丁地冒了一句。看着谢明曦的目光里透出一丝探寻。
盛锦月确实惹人讨厌。可盛渲,生得英俊不凡,出身高贵,对谢明曦温柔殷勤。谢明曦为何这般厌恶盛渲?
莫非,谢明曦前世和盛渲有过旧怨?
可惜,谢明曦神色淡淡,窥不出半分情绪:“是又如何?”
六公主紧紧地盯着谢明曦的脸庞:“他曾开罪过你?”
谢明曦不答反问:“你问这些做什么?”
六公主理所当然地应道:“他是你的仇人,便也是我仇人。以后我想法子收拾他,给你出气。”
谢明曦:“……”
谢明曦说不清心中一闪而过的异样感觉是什么,下意识地应了回去:“不必了,我会亲自报仇。”
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
果然,六公主神色一沉,眼眸中闪过惊人的冷厉:“他果然和你有仇!”然后,皱起眉头思忖片刻,又问道:“莫非他曾非礼过你?”
否则,谢明曦为何这般厌恶盛渲?
这个六公主,简直敏锐得惊人。稍微漏些口风,便能猜出几分。
谢明曦闭口不语,不愿多说。
六公主也未再追问。
……
回宫后,六公主吩咐湘蕙一声:“替我传令下去,让人查一查盛渲。”
宫中诸位皇子,皆有数百侍卫。
昌平公主府的侍卫有千人。
皇子公主们身边的侍卫,俱都经过精心挑选,家世清白,自少时起严格训练,对主子十分忠心。
建文帝不便厚此薄彼,也给了六公主五百侍卫。六公主平日出入宫廷,自有侍卫暗中随行守护。若有差遣,传令下去便可。
湘蕙有些诧异,却未多问,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三日后。
一张薄薄的纸送到六公主手中。
盛渲的性情喜好,至交好友,都被列于纸上。一一看来,没什么特异之处。
想想也是,前世旧怨,或是情爱纠葛,今生都尚未发生。除了谢明曦之外,天底下最精明的暗卫也查不出其中端倪。
等等!
六公主的目光一凝,落在最后一句话上。
盛渲身边伺候的丫鬟,皆未满十四。
六公主定定地看了许久,目光冰冷。
……
隔日清晨。
谢明曦近日来得颇早,今日也不例外。当她和林微微踏进海棠学舍的时候,学舍里只来了一个人……
“公主殿下今日竟然来得这么早!”林微微脱口而出。
往日,六公主大多是来得最迟的一个。
谢明曦也有些意外,笑着冲六公主点点头。
六公主出人意料地站起身来:“你随我出来。”没等谢明曦答应,已走了出去。
谢明曦有些讶然,却也只得跟了出去。
林微微忍不住嘟哝一声:“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这般神神秘秘的。”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实在不算美妙。
只是,六公主和谢明曦之间,总有着旁人难及的默契。
……
晨曦中的莲池书院格外安宁。
学生们很快便会陆续到来,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说话,竹林显然是最佳的选择。
六公主迈步进了竹林。
谢明曦的脚步慢了下来。
六公主似有所察,侧身转头,美丽清冷的脸孔在晨曦中也显得柔和了许多:“怎么了?”
谢明曦慢慢走近,低声道:“以前我们常在这里相聚。”
谢明曦口中的“我们”,自然是前世的六公主。
看着谢明曦眼中闪过的温柔追忆,六公主心中隐隐有些泛酸。在谢明曦心中,终究是前世的盛鸿占了更多的分量……
不过,谢明曦根本不知自己认定的好友真实的身份是七皇子,也从未生过恋慕。吃这份干醋实在没什么意思。
六公主默默地自我安慰,然后,张口说道:“这几日,我命人查了盛渲。”
谢明曦神色未变,淡淡“哦”了一声。
仿佛六公主提起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人。
六公主眼眸微眯,目光定定地落在谢明曦的脸上,将最细微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盛渲出身淮南王府,文武兼修,才学出众,待人温和有礼,堪称君子。只是,他有不为人知的隐秘癖好。”
“他身边的丫鬟俱都未满十四,身量俱都纤瘦,似未长成的女童。”
“因为,他喜欢的是未长成的少女。”
“而且,他现在已经有了猎物。就是你,谢明曦!”
最后一句话,如石破天惊,在谢明曦耳边炸响。
谢明曦瞳孔骤然收缩,和目光冷厉的六公主对视片刻,一言未发,算是默认。
……
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这个盛渲,竟是少见的恋童癖!
今生的谢明曦聪慧坚韧,能应付一切困境。
可前世的谢明曦,又是什么模样?是否躲过了盛渲的觊觎垂涎?面对心怀叵测的盛渲,她是何等脆弱无助?
六公主略一遥想,心底便涌起腾腾怒火,一双深幽的眼眸闪出骇人的冷芒:“我要杀了盛渲!”
饶是谢明曦心冷如铁,听到此言也不由得心中一颤,过了片刻,才淡淡说道:“此事和你无关。”
“我自会亲自动手了结他,你不必过问。”
六公主同样声音淡淡:“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谢明曦:“……”
看着神色淡然的六公主,谢明曦心中五味杂陈,低声道:“我对你百般刁难,你为何不恼怒生气,反而对我这般维护?”
“其实,你并未欠我什么。”
“我和原来的六公主是好友,骤然得知她已离世,占据她身体的是另一个魂魄。我确实十分恼怒。故意折腾你,甚至想过要动手杀了你,让原来的六公主回来……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念头。”
“老天既让你成为崭新的六公主,这便是你的机缘。便如我,得以在死后重生。这是上苍赐予我的新生,你也同样新生。”
“你没有亏欠我,所以,不必想着补偿弥补。”
六公主凝望着谢明曦,轻声又坚定地说道:“谁曾欺辱过你,我都不会放过。”
谢明曦,这不是补偿,不是弥补。
身为男子,将自己的媳妇护在身后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现在想不通没关系,以后你总会明白。
……
六公主的目光太过坚决,语气更是不容置疑的霸道。
谢明曦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息。
只是,她早已习惯将真实的情绪藏在完美无缺的面具下。便是心中再震撼,面上依然冷静如常:“盛渲掩饰得极好,便是淮南王府众人,也不知他的这一癖好。前世,我也被他所蒙骗。每次去淮南王府,他都对我格外亲切和善。”
“我年少无知,未能窥破他的卑劣,差点被他欺凌。万幸在危急关头,我力持镇定,以言语逼退了他……”
六公主冷不丁地插嘴:“你是不是喜欢过他?”
谢明曦:“……”
不用回答,谢明曦一言难尽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六公主撇撇嘴,语气里冒出微不可闻的酸味:“你的目光真是不怎么样。这种装模作样的伪君子,竟也能骗过你。”
谢明曦轻哼一声:“十一二的少女,能懂什么是伪善?盛渲又伪装得极好,我被蒙骗也在情理之中。”
然后,瞄了六公主一眼:“想骗过一个人,自会处心积虑,处处留心。这一点,你应该深有体会才是。”
六公主:“……”
这个话题太危险!
六公主果断认错:“你说得对。”很快扯开话题:“你前世可曾报了仇?”
谢明曦淡淡嗯了一声。
六公主顿时来了兴致,追根问底:“你是怎么报的仇?”
盛渲身为淮南王府的小世子,身份尊贵不说,和四皇子关系也十分密切。前世四皇子坐了龙椅,盛渲定然也随之得势。
谢明曦身为宫妃,竟能报仇雪恨,可见心机深沉手腕凌厉。
谢明曦似窥出了六公主的心思,却无细说过去的打算,扯了扯唇角道:“过去之事,不提也罢。”
六公主颇有些不满地抗议:“喂,话说一半不说了,这也太不厚道了。反正都是以前的事了,说来给我听听又有何妨?”
谢明曦呵呵一笑:“此话有理。既是如此,不如你将自己以前的事也说来给我听听如何?”
六公主:“……”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谢明曦扬了扬唇角,似笑非笑:“你什么都不想说,一味来探听我的隐秘,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谢明曦的脸,就像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
刚才还说得好好的,忽然就要翻脸。
六公主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立刻张口道:“是我多嘴多舌,请谢三小姐宽宏大量,多多见谅。以后,我绝不多问。”
果然狡诈!
轻飘飘的两句话,就想将她敷衍过去。
谢明曦略一挑眉,深深地看了六公主一眼:“你不是大齐人。”
“你所熟悉的行事说话礼数,都和我们不同。所以,你一直十分谨慎,没露半点马脚。”
“原来的六公主阴郁孤僻少言,于你而言,这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因为你可以整日一言不发,少说少做少错。所以,便连梅妃娘娘,也被你天衣无缝的伪装所蒙骗。”
“如果不是我死而重生,熟知真正的六公主,定也会被你骗过去。”
“你一直拒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可见真实来历太过惊世骇俗。你不是不想说,你是根本不敢说。因为你说出来,别人也不敢相信。”
“或许,你根本来自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你天资颇佳,头脑聪颖,曾练过武,且身怀绝艺。或许,不在廉夫子之下。你拜廉夫子为师,不仅想学习廉家刀法,也能正大光明地展露自己的身手。”
“你身怀隐秘,不愿永远做‘六公主’,你在一点一滴地‘改变’自己。这几个月来,在众人未察觉中,你已有了许多微妙的变化。直至有一天,你彻底变回真正的自己。也无人起疑!”
……
六公主神色未变,目中却已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
原来,不止是自己在观察谢明曦,谢明曦也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自己。
自己处处谨慎小心,在她眼中,却是破绽处处。
“被人窥破隐秘的感觉如何?”谢明曦直直地看着六公主,声音冷然:“你可喜欢?”
六公主诚实地答道:“不怎么喜欢。”
就像层层包裹的衣裳被扯下……
谢明曦淡淡道:“巧的很,我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六公主示好陪笑:“这是最后一回。以后有关你的事,我绝不窥探。除非你主动想告诉我,否则,我半个字都不问。”
睁眼说瞎话!
她要相信才有鬼!
谢明曦懒得戳穿六公主,简洁地说了句:“盛渲之事,你也不得插手!”
六公主很乖地点头应下:“我保证不会插手。”
又是鬼话!
谢明曦忍不住轻哼一声。
“快到上课的时辰了,我们回学舍去。”六公主一本正经地提醒:“免得迟到,被夫子呵斥。”
谢明曦瞥了六公主一眼,略一点头。
六公主暗暗松了口气。
此次之事,要引以为戒。以后想做什么,不必和谢明曦“商议”,暗地里动手便是。
……
谢明曦和六公主刚踏进海棠学舍,董翰林便来了。
董翰林大病一场之后,愈发严厉刻板。不管谁犯错,都会厉声呵斥。从“学生讨厌的夫子”荣升为“学生心中最讨厌的夫子”。
董翰林一一点评各人的课业,轮到盛锦月时,言辞尤其刻薄:“……这一篇策论,毫无新意,生搬硬套圣人之言,言之无物。你以后要将心思都用在读书上,少动些歪门邪道的心思……”
盛锦月木然低头不语。
众人都不喜欢盛锦月。
不过,盛锦月一到四书五经课上便要受挤兑,也着实可怜。
董翰林的心胸实在不算宽广。“粽子”一事早已过去了,众人说了一阵便搁下不提。唯有董翰林牢牢记着没忘,时不时就要翻出来说上几句。
董翰林不知在哪儿受了气,像吃了火药一般,说话格外刺耳:“……你们全体参加书院大比,已如儿戏。说什么要拿第一,更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等话传出去,大家都在等着看你们的笑话,也在等着看莲池书院的热闹。”
“松竹书院连着数年稳居第一,便是博裕书院也无力撼动。你们一堆半大不小的姑娘家,心气倒是比天还高……”
一众少女听得一肚子闷气。
类似的论调,董翰林也曾说过。不过,今日格外的直白惹人讨厌。
尹潇潇忍不住张口打断董翰林:“谁说我们是笑话了?我们就是要拿第一!”
这话说得大快人心。
一众少女也憋不住了,纷纷出言附和:“说得对。我们就是要争第一!”
“松竹书院就是再厉害,我们也要压他们一筹。让那些眼高于顶的男子们看看,我们莲池书院的学生个个比他们强!”
“夫子不鼓励我们也就罢了,竟还给我们泼冷水!真是过分!”
董翰林气得脸都黑了,用力一拍桌子:“都给我住口!夫子训话,你们竟也敢插言。简直是不像话!”
……
“此次书院大比,我们必要拿第一。”一个少女声音忽地响起:“夫子若不信,可敢和我们立下赌约?”
董翰林震惊了。
一众少女也震惊了。
所有人唰地转头,一起看了过去。
谢明曦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淡淡说道:“如果我们输了,一起向夫子道歉赔礼。以后再不出言顶撞夫子。”
“若我们赢了,便请夫子亲自写一篇策论,以巾帼更胜须眉为题。贴在莲池书院门外。夫子可敢应下赌约?”
董翰林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羞恼成怒……
总之,面色十分精彩。
众少女先觉得谢明曦太过胆大,竟敢出言挑衅夫子。见董翰林这般模样,心里又觉得格外畅快。
六公主也站了起来:“董夫子刚才言之凿凿,现在为何不敢应下赌约?莫非是怕输了赌约丢人出丑?”
请将不如激将!
董翰林又用力一拍桌子:“谁说我不敢应赌约!我现在便应了!”
六公主和谢明曦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微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
赌约?
顾山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谢明曦,你不是在说笑吧!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谢明曦神色坦然地将和董翰林立下赌约之事,又说了一遍。
顾山长:“……”
顾山长伸手扶着额头,只觉得头痛不已:“你素来聪慧伶俐,最得众夫子欢心。为何此次要激怒董夫子?还和他立下这等赌约?”
学生和夫子立赌约,输了倒也罢了,便是赢了,也是一桩麻烦。少不得落一个不敬夫子的恶名。
更何况,董翰林从来不是胸襟宽广的人,从盛锦月之事便可见一斑。他若是因此记恨于心,事事为难谢明曦,总是不美。
顾山长已将谢明曦视为弟子,处处为她着想。想了想说道:“待会儿我便叫董夫子过来,安抚他一番。赌约之事,也就此作罢。”
谢明曦却道:“多谢山长美意。这个赌约,不必取消。我就是要令董夫子出一回丑。”
顾山长:“……”
顾山长看着神色如常的谢明曦,久久说不出话来。
谢明曦主动张口,打破沉默:“董夫子打从心底里瞧不起女子。他虽在莲池书院做夫子,口中却时有轻蔑女子之言。”
“天底下像董夫子这样的男子,数不胜数。我此次便要让董夫子看一看,什么是巾帼胜须眉!”
“不止是董夫子,还有那些明里暗里嘲笑轻蔑莲池书院的男子们,定要让他们低头服输!”
顾山长默然片刻才道:“男子地位高于女子,古来如此。男子对女子的轻视鄙薄,想彻底改变,谈何容易。”
“正因不易,才要抓住每一次机会。”谢明曦眼眸明亮粲然:“皇后娘娘设立莲池书院,山长更为莲池书院耗尽心血。不也是为了让世人接受女子可以出门读书么?”
“学生虽不及山长,却也愿为此献出绵薄之力。”
……
不知是哪一句话打动了顾山长。
顾山长终于叹了一声:“罢了!你们和董夫子立赌约之事,我只当不知便是。”
反正,学生们年少,输便输了,给自己的夫子赔礼低头也不丢人。反之,董翰林一旦输了,就要写一篇“巾帼更胜须眉”的策论张贴在书院门外,这张老脸算是丢得彻彻底底。
可怜的董翰林,在点头应下的那一刻,已经跳进了谢明曦和六公主联手挖的深坑。
谢明曦终于说服了顾山长,心中颇为愉快,随口说道:“董夫子今日似分外暴躁易怒。”
顾山长神色有几分奇异。
谢明曦心里一动,试探性地问道:“莫非和山长有关?”
顾山长不肯背后说人是非,含糊其辞:“我也不清楚。行了,你回学舍去吧!”
谢明曦只得退了出去。
没走几步,便遇到了几位丁香学舍的夫子。夫子们正低声闲话,谢明曦耳尖地听到了董翰林三个字,立刻放慢脚步。
“董夫子竟真的请了官媒到顾家提亲!”
“可不是么?亏得他有脸!”
“山长早已离开顾家多年,一直单身未嫁。顾家也做不得她的主!”
“便是能做主,也不可能应下这门亲事。顾山长何等优秀出众,岂能嫁给他做续弦?说句不好听的,这等男子,便是我都不乐意嫁。”
“说的没错。听闻顾家当时便将官媒撵走了。那个官媒丢了颜面,便去董家闹了一场。董夫子这回可算是‘名声在外’了。”
呵!
好一个想吃天鹅的癞蛤蟆!
谢明曦被恶心坏了.
早知是这等事,她就该立下赌约,让董翰林自请辞退才是。
……
董翰林请官媒去顾家提亲之事,很快便在莲池书院里传开,在夫子和学生们之间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顾山长品性高洁,性情方正,对夫子和学生们关爱备至,极受敬重爱戴。董翰林竟肖想娶顾山长为续弦,委实可恨可憎可恼。
谢明曦和董翰林设赌约之事,被众人认定了是“正义”之举。
谢明曦也因此被众人有志一同地出言赞誉,在莲池书院里风头无双。
便连季夫子苏夫子等人,也对学生们说道:“你们定要竭尽全力,此次夺得头名,令董夫子低头。为山长出一口心头闷气。”
一时间,学生们士气大涨,在接下来的数日里,各自突飞猛进,也算是始料未及的收获了。
……
转眼,便到了九月。
书院大比临近,各家书院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此时参加书院大比的名单,也已传开。莲池书院的全新生阵容,也成了京城最新的谈资。
顾山长和另五家书院山长齐聚一堂商议书院大比之事时,便被明里暗里地取笑了数回。
“顾山长对今年的新生倒是格外青睐啊!”
“看来,今年莲池书院的新生必然十分优秀。竟全部都参加书院大比,真是史无前例啊!”
“去年莲池书院排在第四,今年或能第二第三。”
“此言差矣。听闻那些新生早已放出风声,要拿第一。”
“第一?哈哈!那可得问过孟山长愿不愿意礼让才行。”
一连串的哈哈笑声,听来分外刺耳。
一张张含着轻蔑嘲弄的脸孔,让人顿生一拳揍扁的冲动。
尤其是松竹书院的孟山长,捋着一把山羊须,故作矜持风度地笑了一笑:“少年人有野心有冲劲是好事,应该鼓励才是。”
另四个山长立刻笑着附和:“孟山长言之有理,确实应该鼓励!”
“对对对!孟山长胸襟宽广,实乃男子中的楷模。”
“我等自愧弗如啊!”
呸!
一群自以为是的男子!
顾山长心中冷笑一声,面色淡淡:“孟山长,不如你我也立下赌约。此次书院大比,松竹书院拿了第一,我顾娴之愿至松竹书院为夫子。反之,若莲池书院得了头名……”
孟山长想也不想地应道:“我去莲池书院为夫子!”
顾山长优雅一笑:“这倒不必。我们莲池书院挑夫子颇为严格,不是谁来都能胜任。以后书院大比改而设在莲池书院便可。”
孟山长:“……”
顾山长和孟山长立下赌约一事,被多嘴的几位山长传开。就连身为鸿卢寺卿的谢钧,也有所耳闻。
同僚们自要打趣一番:“谢三小姐如今名震京城,此次书院大比,誓要压过一直位居第一的松竹书院。如此雄心壮志,真是令人不得不钦佩!”
“正是,正是。虎父无犬女,此话半点不假!”
“到时候,谢大人可别忘了摆酒庆贺!”
谢钧笑容有些僵硬。
这一个个地哪里是夸赞,分明是起哄架秧子,看笑话瞧热闹来了!
几位皇子都在松竹书院就读,松竹书院里的学生俱出身高门,才学出众者比比皆是。十余年来的书院大比,一直独占鳌头。
除了松竹书院,博裕书院同样赫赫有名。博裕书院招录新生时,不论门第不看出身,看重的是天赋资质。其中不乏天资聪颖的平民子弟。
莲池书院的名气,更多的是来自俞皇后和顾山长,也被誉为大齐最好的女子书院。
不过,再好也是女子书院。
怎么可能胜过博裕书院松竹书院?
想及此,谢钧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参加书院大比,争取夺得一两项的头名便已足够。非要弄出什么争第一的噱头!
谢明曦最是聪慧伶俐,此次却自信自负地过了头,给自己挖了个巨坑!待书院大比过后,原本的荣耀风光立刻就会变成京城笑谈。
……
谢钧阴沉着脸回了谢府。
没料到,永宁郡主今日也领着谢云曦回来了。
永宁郡主似笑非笑地张口道:“听闻明娘此次是莲池书院学生之首,放言要在书院大比中夺得头名。此事你也该知道了吧!”
没等谢钧吭声,谢云曦已嘲弄地笑了起来:“三妹此次真是‘大出风头’,便连我们白鹭书院,也都传遍了。不知多少人跑来问我,待会儿见了三妹,我可得好好问上一问。看看她到底有几成把握!”
谢元亭的眼中也闪着讥讽:“不瞒父亲,我这几日在新儒书院,也是不胜其扰。等三妹回来,父亲可得好好教训三妹一顿。免得她四处乱吹大气,日后成了笑柄,连累我们谢家名声!”
谢老太爷皱起眉头,沉声道:“元亭说的话,不无道理。”
徐氏撇撇嘴。
谢家除了谢明曦之外,还有什么好名声?
她一个老婆子,虽不懂什么六大书院什么书院大比。不过,有一点她很清楚。那就是帮亲不帮理。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站在自家人这一边。
“还没比过,你们怎么就敢断言明娘她们一定会输?”徐氏坚定不移地表明立场:“我看,明娘定能赢!”
素来木讷少言的谢铭,竟也张口道:“娘说的对。”
永宁郡主冷笑一声:“如果只喊一句口号便能赢,未免将书院大比想得太简单了。我何尝不希望莲池书院得了第一,明娘也能为谢家争脸?可惜,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她出丑丢人也就算了,连累我们在书院也被人耻笑可就不对了。”谢云曦憋了半年的闷气,在此时尽数抒发出来,畅快之极。
谢元亭目光一闪,忽地说道:“外面有人开了盘口,下注押名次。松竹书院赔率极低,博裕书院一比二,德润慈湖分别是一比三一比四,新儒书院是一比五。至于莲池书院,今年创了记录,竟是一比十的赔率。”
往年,莲池书院最多是一赔三的赔率。今年赔率如此高,有大半原因都“归功”于几位书院山长的“大力宣传”。
也就是说,没人看好莲池书院,更无人相信莲池书院真得能夺第一。
一比十?
“押十两银子,若莲池书院得了第一,就能拿回一百两!”徐氏最是贪财,一提银子,双眼便闪着金光:“押一百两,岂不是能赢一千两?”
永宁郡主鄙薄不屑徐氏为人,懒得搭理。
谢云曦却冷笑着扯了扯嘴角:“银子扔进水里,还能听个响。拿去下注,连响声也听不着。”
谢钧皱了眉头,警告地瞪了谢云曦谢元亭一眼:“赌博之事,不可参与。”
谢元亭表面恭敬地应下,心里却暗暗自得。
摆在眼前的银子,不赚就是傻瓜。
他在两日前,便将所有的私房银子都拿了出来,下注押了松竹书院头名。虽说赔率低,不过,算一算总能赚十几两银子花用。
谢明曦心直口快:“父亲,你说得迟了。我已将私房银子拿出去下了注,押松竹书院第一。少说也能赚五十两银子。”
永宁郡主挑了挑眉,悠然道:“我压了一千两。”
谢钧:“……”
要不然,他也将私房银子悄悄拿去下注赚些回来?
……
当日晚上,徐氏便将积攒了多日的银子拿了一半出来:“阿铭,这里有五百两银子。你拿去下注,买莲池书院头名!”
只要押中,就是五千两!
足足能赚四千五百两!
徐氏心里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眼中金光闪闪。
谢铭立刻应了下来。
一旁的阙氏看着五百两银子的银票,颇有些心疼,小心翼翼地说道:“娘,五百两是不是多了一些?要不然,下注一百两,以示支持便是了。”
徐氏却道:“要押就押五百两!若是赢了,我便有了养老的银子,兰娘的嫁妆也有了。”然后,又教训儿媳:“既是要赌,便要看准了人。我相信明娘,这五百两银子算是投在她身上。”
“便是输了,我手里还有五百两。再说了,我们住在谢府,总不会挨饿受穷!”
说到底,他们两手空空地来京城。这银子都是谢家的。输了也没什么可心疼的,赢了就能大赚一笔。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阙氏听了徐氏的一席话,霍然开朗:“还是娘精明睿智。”
徐氏颇为自得地挑眉:“那是当然。老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岂会看错人!”
谢兰曦轻声道:“奶奶,我有十两银子,一并下注。”
谢元舟也要凑热闹:“我有五两银子!”
徐氏呵呵一笑:“好好好,赢来的银子归你们自己。”
……
“小姐,郡主和二小姐今晚回了府,奚落嘲笑小姐一通。还说下注押了松竹书院,要大赚一笔。”
谢明曦刚回春锦阁,从玉便满脸忿忿地来禀报。
谢明曦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随她们闹腾去。”
现在闹腾得越厉害,日后脸越疼!
从玉还是满肚子闷气:“我听说,大少爷也私下买了松竹书院头名。”
没半点兄妹情意!太可恨可恼了!
谢明曦自然不会将谢元亭放在心上,一笑置之。然后,吩咐从玉一声:“你明日出府一趟,替我去下注。买莲池书院头名!”
从玉精神一振,立刻应下:“是。”又好奇地问了句:“小姐打算下注多少?”
谢明曦漫不经心地说道:“梳妆匣子里的银票都拿上。我没细数过,大概一万两左右。”
从玉:“……”
一万两银子,已足够在京城买一处四进的院子。
一个官宦千金出嫁,有一万两银子置办嫁妆,也算体面了。
小姐哪来这么多的银子?
好吧,这个问题先不考虑……这么多银子都拿去下注,万一输了怎么办?
从玉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建议:“不如小姐留下一半做私房吧!”买个五千两其实也就差不多了。
谢明曦悠悠一笑:“不,全部下注。”
……
隔日。
京城文风盛行,赌风也颇为盛行。此次以书院大比的排名开设盘口的,是京城四大钱庄。下注时不问姓名,只开具凭证。待日后,也是拿着凭证来兑换银子。
书院大比乃是京城盛事,关注之人颇多,每日来下注的也极多。短短几日,便已有数千人进钱庄下注。
金额有多有少,少的一二两十两八两,多的几百上千两。
也因此,当从玉从袖中拿出一万两的银票时,顿时惊动了钱庄大掌柜。
“这位姑娘,真的要下注买莲池书院头名?”大掌柜一双精明的眼,迅疾扫了相貌平平貌不惊人的从玉一眼。
从玉拿着厚厚一摞银票,其实心里颇为紧张。面上却强自镇定,点了点头。
一大早便有人急着来送大笔银子,大掌柜心情颇佳,也不多劝,点收过银票,很快开具凭证。
从玉拿着凭证走出钱庄时,双腿都是软的。
“也不知这是哪家的丫鬟,奉着主子之命来给我们钱庄送银子。”一旁的伙计见大掌柜满面春风,立刻笑着凑趣。
竟下注莲池书院头名,不是送银子是什么?
“不得胡言!”大掌柜不疼不痒地随意呵斥两句:“书院大比后日才开始,到底结果如何,现在如何能知晓?”
伙计见大掌柜没真的生气,又多嘴笑道:“如果得了头名的是莲池书院,光是这一笔就得赔付十万两银子。这几年,小的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笔的赌注!”
话音未落,一个二十余岁的女子走了进来。
这个女子相貌秀丽,气度出众。
伙计不敢再多舌,立刻笑着迎上前:“这位姑娘也是来下注的吗?不知要押哪一家书院?多少银两?”
年轻女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摞银票:“一万两,莲池书院。”
伙计:“……”
大掌柜:“……”
……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一日之内,前来下注的颇多,依然是松竹书院居多。其次,竟不是博裕书院,而是莲池书院。
更稀奇的是,前来下注的多是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且赌注都不少。
除去两个一万两的巨额赌注不提,其他的赌注也多在几百两到一千两不等。加起来,赫然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莲池书院输了,这些银子便尽归钱庄所有,大赚一笔。只是,一旦赢的是莲池书院,按着一赔十的赔率,钱庄便要赔得吐血。
还是大掌柜精明通透,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缘故:“前些时日,下注押莲池书院的极少。今日忽然冒了这么多人出来,想来定是莲池书院里的学生为自家书院撑场面造声势来了。”
在莲池书院就读的少女,无一不是名门闺秀。几百两的私房银子,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那两笔一万两的赌注,却实在令人咋舌。
到底是哪一家的闺秀,竟有如此巨额的私房银子?还傻乎乎地都拿到了钱庄来?
……
九月初四,莲池书院放假一日。
九月初五,便是书院大比。比试的前一日,顾山长令所有学生休息调整。
海棠学舍的学生们,早已约定好,今日齐聚谢府。
谢府门第虽不高,宅院也不算太大,不过,谢明曦却是众少女之首。比试前的这一次聚会,自然要在谢家。
谢钧郁闷了几日的心情,今日终于稍稍好转。
林御史之女,李阁老的孙女,颜阁老方阁老府上的千金,尹大将军的独女……谢明曦的同窗,个个身份矜贵来历不凡。
不管如何,谢明曦能为众少女之首,总是露脸又风光的好事。
更令谢钧惊喜的是,六公主今日也亲至谢府。
六公主每晚送谢明曦回府,不过,从未踏进过谢府大门。今日还是第一回!
而且,以“孤僻阴郁”闻名的六公主,颇懂礼数,竟先来拜会谢家诸长辈,然后,才去了春锦阁。
便是谢老太爷,心中也颇为自得自喜,六公主一走,便对谢钧说道:“阿钧,明娘年少气盛,有问鼎第一的自信也是好事。便是输了也不打紧。反正她还小,便是被人说上一阵子,也算不得什么。”
今日众多名门闺秀前来谢府,皆是因为谢明曦。
六公主以晚辈之礼相见,也是冲着谢明曦。
这么优秀出众的孙女,待过上几年,提亲之人不踏破门槛才是怪事。
谢老太爷想了想又道:“自家人总得支持一二,我打算让人去钱庄下注,押莲池书院。”
谢钧和谢老太爷显然想到一起去了,舒展眉头笑道:“父亲说的是。儿子这便打发人去钱庄,下注一百两。”
也算是支持女儿了。
之前私下押松竹书院五百两的事,还是别告诉谢老太爷了。
……
春锦阁里,今日分外热闹。
颜蓁蓁一张口就讨人嫌:“谢妹妹,你住的院子怎么这般小!我的院子少说也有这个院子的两倍。”
换在平日,谢明曦早已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不过,眼下“和谐友爱”要紧,不宜起口舌争端……
要算账,等书院大比结束以后再说。
谢明曦大度地笑了笑:“父亲官职不高,谢府自不能和颜府相提并论。”
盛锦月撇撇嘴:“若不是姑母,便是这一处宅子也不易置办。”
在京城,想买一处地段好的宅院,只凭银子当然不行。若不是靠着永宁郡主的颜面,谢钧当年也买不到这一处宅院。
谢明曦的账本上又记了盛锦月一笔,好脾气地继续一笑置之。
林微微听不下去了,不快地说道:“我们今日前来相聚,是为了商议明日大比之事,你们倒挑剔起谢府来了。”
“就是,”尹潇潇不假思索地接了话茬:“都别啰嗦废话了,正事要紧。”
六公主倒未说话,只凉凉地瞥了过来。
众怒难犯!
颜蓁蓁和盛锦月只得悻悻地住了口。
……
李湘如徐徐张口道:“谢妹妹,明日便是书院大比。按着往年惯例,第一门要比的就是礼仪。也就是说,明日要出阵的是你和萧姐姐沐姐姐三人。”
大比当前,李湘如和谢明曦之间的个人恩怨,也被暂时搁下。
谢明曦点点头:“是。所以,明日我们三人,务必要一举夺魁,以振声势!”
萧语晗和沐婉婷纷纷应是。
礼乐书三门,素来是莲池书院的强项。倒没什么可忧心的。
除了团体比分外,尚有每一项的个人排名。每一项比试,六大书院各出三人,一共是十八人。要在十八人中夺得前三,自不是易事。
谢明曦目光微闪,淡淡道:“我们的目标,是夺得前三!”
众少女:“……”
唯一张口附和的,竟是少言的六公主:“这目标没毛病。”
名次越高,个人的得分越高。而书院的团体总分,便是由个人的分数累加而成。也因此,每个人都要全力以赴,争取最好的名次最高的得分。
萧语晗和沐婉婷对视一眼,心中俱涌起强大的自信:“好,我们一起争前三!”
当然不是喊喊口号就算了。
谢明曦又低声说起了要特别注意留心的事项。萧语晗和沐婉婷一边听一边点头应下。浑然忘了追问,谢明曦为何如此熟悉书院比试的流程。
之后,便轮到参加音律比试的李湘如林微微盛锦月三人。
谢明曦笑道:“你们三个都已练习许久,比试的时候别紧张,正常发挥便行了。李姐姐和林姐姐夺下前两名如何?”
李湘如林微微一口应下。
盛锦月忍不住出言抗议:“谢明曦,你为何只漏了我?”
谢明曦今日格外好说话,立刻改口:“你拿下音律比试的第三名吧!”
盛锦月:“……”
盛锦月最好颜面,为了音律比试苦练两个月。不过,她就是信心再足,也不敢说自己能拿第三名……其余书院也不乏音律高手啊!
……
谢明曦一句话噎住了多嘴的盛锦月,然后,又对方若梦秦思荨颜蓁蓁三人说道:“四书五经的比试,我们莲池书院历年的成绩一直不错。不过,想争前三殊为不易。去年是松竹书院的陆迟独占鳌头……”
谢明曦显然做了充足的准备,前几年的书院比试如数家珍。又特意提点方若梦:“四书五经有辩义这一环节。你别畏怯紧张,一定要抬头挺胸,直抒己见。”
方若梦郑重地点头应了。
参加算学比试的三人,是谢明曦李湘如林微微。
谢明曦没有多言,简单地说道:“力争前三。”
所谓力争,自然是尽力而为。算学素来是莲池书院的弱项,每一年都是倒数垫底的份。
李湘如林微微一起点头。
“射御两门,”谢明曦略略一顿,目光落在六公主和尹潇潇的脸上:“就要看你们两人了。”
参加射箭的方若梦,参加御马的佟悦,对这样的说法自然没什么意见。她们一直在刻苦练习,不过,比起六公主和尹潇潇还是差了一大截。
尹潇潇自信地挑眉一笑:“放心吧!我争取好名次。”
六公主简短地说了四个字:“我拿第一!”
众少女:“……”
就连谢明曦的面色,也有几分微妙:“前年去年射御的第一名,皆是四皇子殿下。今年四皇子殿下,又被选入松竹书院的比试名单。”
“书院大比,不是该让新生参加吗?”尹潇潇有几分不平:“四皇子殿下已连着两年参加书院大比,算上今年,是第三回了。”
谢明曦呵呵一笑:“或许,明年后年还会参加。”
众少女:“……”
所以说,松竹书院真的厚颜无耻。
为了维持第一的名头,除了必要的九个新生名额,其余九个名额,皆选了前一年比试中最出色的学生。
想及此,一众少女不由得紧张起来。
六公主又在此时张口了:“今年有我,四皇兄的第一便要拱手相让了。”
虽有吹大气之嫌,不过,总归是自己人。一众少女颇给面子的鼓掌。
唯有李湘如,坚决拥护自己的心上人:“四皇子殿下射御无双,六公主殿下虽也出色,依然不及。”
六公主瞥了李湘如一眼。
谢明曦笑着打破沉默:“总之,我们和董夫子立下赌约,顾山长和孟山长也立了赌约。成败便要看我们的了。”
尹潇潇脱口而出道:“我爹还让人去下注一千两,押我们第一呢!”
林微微也笑道:“我的母亲让人押了五百两。”
颜蓁蓁豪气干云地说道:“我也下注了,不过,用的是我的私房银子。一共六百两。要是这回输了,我可就要成穷光蛋了。”
就连方若梦,也忸怩地承认:“我私房银子不多,只有一百两,已经全下了注。”
原来,大家都下注押了莲池书院第一!
众少女对视一笑,目中露出强烈的自信!
……
九月初五,晴空万里,秋高气爽。
辰时正,松竹书院外,熙熙攘攘,人流如潮。
六大书院所有学生齐聚于此,众书院的夫子也纷至沓来。更有许多前来凑热闹的官员及家眷。
松竹书院外的几条街道,停满了马车。
普通百姓没资格进书院,便拥挤在书院外,探头张望来来往往的车马贵人。还有些机灵的小贩,拎着干净的筐篮叫卖吃食。
设下盘口的四大钱庄的掌柜们,今日也都来了书院外。
盘口已封,不得再下注。今年的赌注超越往年,总数有四十余万两之多,委实是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
每日书院比试的成绩,都会被一一记下,每个参加比试学生的得分名次及六大书院的当日排名,也会及时记录公布。爱凑热闹的京城百姓,少不得要关注议论。
这样的热闹,要整整维持六日,用京城盛事来形容,绝不为过。
……
“快看,有几辆马车一起过来了。”
“这定是来参加书院大比的学生,应该是莲池书院的。”
“其余几家书院都是骑着骏马的英俊少年,莲池书院的学生都是美貌过人的名门闺秀,自然要乘坐马车。”
“都睁大眼睛瞧瞧,哟,先下马车的是莲池书院的顾山长。”
“听说顾山长已经年过四旬,可看样貌,却不过三十岁左右。这一身气度,真是远胜常人。”
“是啊!用美貌二字,实在肤浅。我竟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
百姓们热切的议论声,似传进了顾山长耳中。
顾山长并未介怀,淡淡一笑,目光扫向后面几辆马车。
季夫子苏夫子杨夫子廉夫子各自下了马车,然后,海棠学舍的十二个学生一起下了马车。这一亮相,顿时又是一阵惊叹声。
一众少女最大的约十三岁,最小的只有十岁,俱是如枝头花苞一般的半大少女。青春明媚,朝气蓬勃。
这一行少女,个个相貌出色,气质各异。且穿着同色同款的粉色罗裙,十分引人注目。
领头的少女,眉目如画,秀美清丽,微微一笑,令人心折。
个头最高的那一个,身量略高,双腿修长,气质清冷,容貌美丽,一双深幽的眼眸,令人惊艳。
其余少女,也各有各的风采,让人目不暇接。
“不愧是莲池书院!”钱庄掌柜们也忍不住凑到一起闲话:“学生们如此风采,如此出众!”
“嘿,书院大比,比的是才学,可不是容貌气质。她们生得再美再可爱,也不是松竹书院的对手。几位皇子,俱都参加了此次书院大比。三皇子殿下擅四书,五皇子殿下擅算学,四皇子殿下更是射御无双。”
“何止松竹书院,就是博裕书院,也是莲池书院的一大劲敌。听闻博裕书院今年有一个才华横溢的新生,叫叶景知。此次也参加了书院大比。”
“德润书院的楚昭,慈湖书院的慕容枫,还有新儒书院的梁书杰,也都赫赫有名。”
“他们几个名气再大,也不及莲池书院的谢三小姐名头响啊!”
“这倒也是。谢三小姐被誉为是莲池书院十余年来最优秀的学生,精通六艺,每次月考都是满分,堪称天才。”
“那个领头的秀美少女,就是谢三小姐了。”
……
众人探头张望,争相目睹谢三小姐的风采。
众目睽睽之下,谢明曦神色泰然,没有半分紧张局促。
谢明曦的镇定,迅速感染了一众同窗。
尹潇潇小声嘀咕:“我一直觉得自己胆大气壮,今日被这么多人围观,才知道原来真正胆大的是谢妹妹。我刚才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了。”
谢明曦听在耳中,不由得莞尔一笑。
尹潇潇其实还算不错,真正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的人是方若梦。
“方妹妹,你快同手同脚了。”林微微低声揶揄。
众少女轻笑不已。
方若梦俏脸一红,自嘲地笑道:“我生来胆小,让大家见笑了。”
“没有人生来胆小。”谢明曦轻声道:“方姐姐挺直腰杆,不必局促害怕。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在。”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她的同窗都在,夫子和山长也都在。
方若梦深深呼出一口气,果然镇定了下来。
……
众少女随着顾山长进了松竹书院,然后,各自惊叹一声。
莲池书院已十分宽敞干净,松竹书院比莲池书院大了一倍不止。一进门,便是一片以玉石铺成的空地,足够容纳数百人。
谢明曦前世的少女时光,自然未进过松竹书院。直至儿子长大进松竹书院读书,才踏足这里。此时故地重游,心中却无唏嘘,只如冰雪般冷静镇定。
一行人继续往前行。
数年来,书院大比一直设在松竹书院。除了因为松竹书院独占鳌头之外,还因为松竹书院特意建了专门的会室。
这一处会室,由内务府建造,用的银子出自皇上私库,雕梁画栋,奢华之极。里面设了数百张椅子。六大书院的学生和夫子,皆坐在前列。前来观看书院大比的官员女眷,只能坐在后列。
前面的演台长十二米宽八米,约有一米高。
紧靠着演台的椅子,是评判所坐之处。除了六大书院的山长外,尚有国子监祭酒,翰林院掌院,礼部尚书,外加当朝首辅陆阁老及次辅李阁老。
身份最尊贵的评判,并不是两位阁老,而是建文帝及俞皇后。
谢明曦等人一露面,便引来了一阵轰动。
其他书院的学生都是少年郎,生得再俊也没什么可看的。莲池书院却是一群美貌出群的少女,岂能不令少年郎们心跳加速热血上涌?
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英俊少年,却是例外。只见他阴沉着一张俊脸,遥遥地盯着为首的谢明曦,目中迸出嫉恨不甘的火花。
仿佛在看自己的仇人一般。
身侧的同窗少年兴奋低语:“快看,那就是谢三小姐!”
英俊少年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
这是他亲妹妹,他能不认识吗?
……
这一声冷哼,在激动振奋的少年中,显得颇为刺耳。
刚才兴奋不已的同窗少年,此时才反应过来,连连笑道:“对不住对不住!谢三小姐是你亲妹妹,你岂有不认识之理。”
这个冷哼的英俊少年,正是谢元亭。
如今谢府上下,都将谢明曦当成了宝。尤其是谢钧和谢老太爷,对谢明曦关怀备至。一转脸,便训斥他:“你这个做兄长的,课业远不及妹妹,说出去实在丢人。”
“你再不勤勉上进,以后有何颜面站在明娘身边?”
两相对比,更令谢元亭心中嫉恨不已。
只是,几个月之前受的重罚历历在目,他不敢再随意出手对付谢明曦。再者,春锦阁里的大小丫鬟,也格外谨慎难缠。他这个谢家大少爷,根本进不了春锦阁。
越是奈何不了谢明曦,谢元亭心里的嫉恨之火便烧得越旺。
“她不过是个区区女子,便是有些才学,也没什么大用处。”
谢元亭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讥讽:“难道她还能参加科举或是撑门立户继承家业不成!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
身侧的几位同窗,面面相觑。
谢三小姐声名赫赫,聪慧无双。已有莲池书院第一人之美誉。
身为谢三小姐的嫡亲兄长,谢元亭竟说出这等话来……该不是脑子进水了吧!
想想这几个月来,谢元亭沉迷闲书,荒废课业,原本还算中等的课业一路落至乙等,上次月考还考了丙等……和谢明曦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这副嫉恨交加恶语伤人的小人嘴脸,真是太难看了!
同窗们交换了个眼神,默默转开头,无人再理睬谢元亭。
……
坐在博裕书院学生中间的清秀少年,也在看着谢明曦。
原来,这就是谢三小姐啊!
果然心善人美!
“景知,你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身畔的同窗少年出言取笑。
清秀少年正是叶景知。
叶景知迅速回过神来,利落地出言还击:“快些将嘴边的口水擦一擦,别让人看见了。”
同窗少年们顿时笑了起来。
叶景知口风颇紧,自家亲姐是谢三小姐厨娘之事,从未告诉过任何同窗。叶家母子寄住在谢府之事,更是无人知晓。
叶景知每日早出晚归,皆从谢家后门出入,从无机会和谢明曦打照面。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谢三小姐……
叶景知默默地遥望着光芒四射的谢三小姐,心中涌起的不仅是感激,还有一丝少年怦然的心动。
……
几位身份尊贵的皇子,坐在第二排,此时也齐齐转头看了过去。
“莲池书院果然名不虚传!”三皇子低声笑道:“这一亮相,不知要牵动多少多情少年。”
每一个莲池书院的学生及笄后,登门提亲的都能踏破门槛。
出身好,相貌生得好,才学又出众,还顶着皇后娘娘门生的光环,这样的媳妇,谁不想娶?
五皇子目光溜了一圈,最终落在一张爽朗明媚的俏脸上。
就是这个尹潇潇!几个月前令他大大出丑!他从不是锱铢必较的性子,还是牢牢记住了这张俏脸。
三皇子瞄了五皇子一眼,张口取笑:“你看尹小姐做什么?该不是还惦记着那点口角吧!”
五皇子当然不肯承认:“当然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如此心胸狭窄!”
耳边顿时响起揶揄的笑声。
四皇子不喜说话,略一扫视,便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的陆迟。
此时的陆迟,正温柔地凝视着其中一个少女。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在看林微微。
林微微!
四皇子薄唇微抿,目中闪过一丝凉意。
“我妹妹今日真是美丽醒目,无人能及。”张口说这话的,正是爱妹如命的李默。
众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李湘如确实美丽醒目,不过,无人能及这四个字可就太夸张了!
有谢明曦在,哪一个少女敢自称无人能及?
还有谢明曦身后的清冷少女,神色微冷,目光流盼间,流露出摄人心魄的美丽。顿时将李湘如映衬得逊色三分。
三皇子今日兴致颇佳,低声笑道:“往日没觉得,今日我才发现,原来六皇妹生得如此美丽出众。”
五皇子点头附和:“是啊!六皇妹确实很美。听闻她参加的射御比试,看来,要和四皇兄一较高下了。”
四皇子哂然一笑,未置一词。
一旁的盛渲笑着接了话茬:“四皇子殿下射御出众,已经连着两年夺得这两项的头名。公主殿下练习时日尚短,焉能是四皇子殿下对手。”
倒也不算拍马逢迎,确实是实话。
不过,三皇子听在耳中,却略显刺耳,瞥了满面笑容的盛渲一眼,心中冷哼一声。
……
谢明曦一行人入座后,引起的骚动总算稍稍平息。
顾山长是今日的评判之一,自然要坐第一排。
坐在她身侧的,是翰林院的顾掌院,也是顾山长的亲爹,顾怀远。
顾怀远已年近六旬,头发半白,满额皱纹。不复年轻时的俊美,不过,儒雅温和的气度却更胜从前。
“娴之,”顾怀远低声轻唤女儿闺名。
顾山长淡淡应道:“请唤我顾山长。”
顾怀远碰了个硬钉子,心中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改口喊了一声顾山长。
顾山长这才礼貌地回了一声:“顾掌院。”
顾山长和顾怀远这对父女的恩怨,人尽皆知。松竹书院的孟山长,受了顾怀远请托,特意安排父女两人隔邻而坐。
可惜,收效甚微。
顾山长招呼过一声之后,便正襟危坐,不再和顾怀远说话。
顾怀远看着倔强固执的女儿,心中暗暗长叹。
早知会闹到今日地步,当年,他真不该逼着女儿嫁人……用尽手段,也没能令女儿低头,反倒是父女离心,顾娴之毅然离开顾家,这么多年,竟再未踏进顾家大门。
他已到了致仕之龄,长孙顾清身为驸马,不愁一世富贵。只是,其余儿孙,尚需人照拂。顾娴之为莲池书院山长,身份清贵,对俞皇后也颇有影响力。
不管如何,要将她拢回顾家!
顾怀远打定主意,主动张口道:“再过半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母亲心中一直惦记你,今年生辰你回府吧!”
顾山长并未转头:“大比即将开始,顾掌院身为评判,还是专心为好。”
顾怀远:“……”
顾怀远接连碰壁,只得闭上嘴。
等过了书院大比,就让顾清亲自去莲池书院一趟。顾娴之最疼这个侄儿,定不忍心拂了顾清的恳求。
顾山长似是窥破了顾怀远的心思,淡淡说道:“就算是阿清来了,我也不会回去。你就别费心思了。”
顾怀远终于恼羞成怒,瞪了顾山长一眼,尚未吭声,就听身后一阵惊呼:“皇上和皇后娘娘来了!”
……
帝后齐至,众人一起起身相迎。
顾怀远悻悻地住了嘴,随众人一同起身。
无人敢说话,无人敢抬头。
前一刻还议论纷纷嘈杂不已,这一刻却是鸦雀无声格外安静。
先进来的,是身着铠甲手持利刃的御林侍卫。一百御林侍卫,分作两列,整齐地列在两侧。虎视眈眈地盯着众人。
谁有异动,便可视为窥视天颜,甚至可以视为有行刺之嫌。因此,这等时候,别说乱动,抬头乱看也万万不可。众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这还只是进来的侍卫,其余数百侍卫,分散在松竹书院各处,警惕戒备。
松竹书院外的各条街道,也有御林侍卫四处巡视。
一片寂静中,建文帝和俞皇后迈步而入。
建文帝英武潇洒,俞皇后端庄明艳,帝后并肩而来,风采夺人。
可惜,如此风采,无人敢抬头窥视。
直至建文帝和俞皇后一起入座,孟山长才道:“请各位入座。”
众人这才暗暗松口气,各自坐下。胆子大的,张目看向前排,看到的也不过是重重人头罢了。
书院大比既是设在松竹书院,孟山长当仁不让地主持大比。
孟山长今年五十有余,曾在朝为官,颇得建文帝信任。数年前被任命松竹书院山长。论才学,两榜进士出身的孟山长堪称博学多才……
只比顾山长稍稍逊色一筹而已。
说起来,这又是一段陈年恩怨了。
孟山长刚任松竹书院山长之时,对身为女子的顾山长颇有几分轻视,言语之中显露无疑。顾山长也不多话,设下文会,和孟山长比了一回。
结果不言而喻。
顾山长赢了!
孟山长羞愤不已,被取笑了许久。别以为男人胸襟宽广,事实上,小心眼的男人记起仇来,比女子更胜一筹。
至此,孟山长和顾山长便算结了梁子。
松竹书院年年大比第一,孟山长挽回了失去的颜面,重新抬头挺胸。顾山长之前放言要争第一,孟山长心中嗤之以鼻。毫不犹豫地立了赌约。
莲池书院想拿第一?哈哈,简直是白日做梦!
顾娴之,你就等着输了之后被我无情羞辱,再到松竹书院来做夫子吧!
……
遥想骄傲的顾娴之低头的画面,孟山长心中一阵畅快,面上却未露半分,朗声说道:“……今日是六大书院的文会,所谓书院大比,是为了检验众书院教学,更是为了让学子们一展所长……”
孟山长年龄不小,声音却颇为洪亮,中气十足。
顾山长略略撇嘴,低声对右侧的俞皇后说道:“年年都是这套说辞,看来是年龄老迈,唯恐记不住话,索性年复一年。”
俞皇后失笑不已,低声道:“你也别太刻薄了。”
顾山长轻哼一声。
孟山长数年前曾大放厥词,说什么“女子就该嫁人生子”,还在背后说她是“没人肯要的老姑婆”“性情乖张”诸如此类。
她听闻之后,如何能忍?
当即便设下文会,邀了帝后参加,当着建文帝的面,她用一身才学狠狠地羞辱践踏了孟山长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尊严!
可恨莲池书院在书院大比中一直屈居松竹书院之下。每年都要看孟山长洋洋自得的老脸,实在可恼。
俞皇后对顾山长知之甚深,笑着低语道:“希望她们此次争气,能为你我争脸!”
顾山长挑眉,傲然一笑。虽未言语,笑容中流露出的骄傲自信,却毕露无疑。
俞皇后微微一笑,拍了拍顾山长的手背。
……
孟山长一番“啰嗦废话”过后,书院大比正式开始。
礼乐书数射御!礼仪排在第一,也是书院大比的第一项。
六大书院参加礼仪比试的共有十八人,陆续上了宽敞的演台。
松竹书院的学生穿着天蓝色儒袍,博裕书院的学生着天青色儒袍,德润慈湖新儒的学生各着石青浅灰墨绿色。
莲池书院的粉色罗裙,在一片青蓝绿色中显得格外鲜嫩娇艳。三张俏脸,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快看,我们的晗姐儿站在演台上。”萧夫人的笑容里满是骄傲:“晗姐儿自小便习礼仪,进了莲池书院后,礼仪课程也一直颇为出众,这才被选入比试名单。第一什么的,我们不敢说。不过,前三应该是没问题了……”
沐婉婷的母亲稍微含蓄一些,正低声和周围的贵妇们闲话:“我们也没料到婉婷能参加礼仪比试,只盼她稳稳当当,别紧张出错便行了。考第几其实都无妨,我们都以她为傲。当然,若能进前三,便再好不过……”
官员们所坐之处,以相貌俊美著称的鸿卢寺卿谢钧,正满面春风地听着身边的同僚恭维:“只看风仪,谢三小姐当属第一。”
可不是?
谢明曦微笑而立,在众人的盯视下,从容不迫,身姿优美,风采夺人。宛如一颗明珠被拂去了所有灰尘,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放光华。
便是瞎子,也能看得出他的女儿有多出色!
谢钧挺直胸膛,笑得矜持。
礼仪比的是什么?
比的就是风姿!
人人都学礼仪,被选入礼仪比试的学生,俱都熟知各种礼仪,绝不可能出错。要想争出高下,便要看谁容貌气度风仪更胜一筹了!
今日的第一名,非谢明曦莫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