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第一名,非谢明曦莫属!
俞皇后和顾山长对视一笑。
身为夫子,见到自己的学生这般出众耀眼,心中油然而生的自豪骄傲,无法用言语细述。因此带来的满足和愉悦,也远胜过华服美裳金银珠宝。
被冷落的建文帝,故意低声笑道:“有娴之在,皇后的眼里根本看不见朕了。”
顾山长:“……”
一朝天子用如此熟稔的口吻直呼她的闺名,是莫大的荣耀。显然是看在俞皇后的颜面……
她只想呵呵一声。
宫中嫔妃一大把,庶子庶女生了一堆,建文帝早已违背了当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这等薄情寡义的男子,做出这等深情的模样,真是令她膈应。
俞皇后却颇吃这一套,立刻笑着看向建文帝,满目柔情:“臣妾从此刻起,只看皇上如何?”
建文帝无声地笑了笑,伸手握住俞皇后的手。
帝后恩爱,可见一斑。
顾山长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忽然觉得这里的空气有点浑浊,令人呼吸不畅。
……
一个半时辰后。
礼仪比试全部结束,众评判各自写下分数。
比试以十分计,十余位评判的分数相加总分,便是这个学生的比试成绩。以总分排序,第一名计十八分,第二名计十七分……
以此类推,最后一名,便只能计一分。
每一项比试的前三名,当日便能排出来。至于书院排名,则要等到六门比试全部结束,将所有学生的分数相加为总分排序。
帝后同为评判,自然无人敢耍花样动手脚。再者,各家书院山长也都在,谁也不好故意胡乱打低分。
两位算学夫子,飞快地拨着算盘,很快算出了众学生的总分。
谢明曦,一百二十分!当之无愧的头名!
评判共有十二人。也就是说,每一个评判都为谢明曦打了满分。
如此惊人的高分,历年礼仪比试从未有过。户部侍郎宣读分数的时候,顿时引起满场的惊叹。
不过,却无人提出异议或是有半分不服。
在座所有人,都已被谢明曦的风采所折服。
便连建文帝,也点头赞许:“这个谢明曦,果然有皇后年少时的风采。”语气中满是激赏。
俞皇后下意识地看了建文帝一眼。
谢明曦只有十岁,建文帝便是看入了眼,也不可能生出纳妃嫔之意……
按着宫中规矩,后宫三年采选一回。每隔三年,便有几个年轻鲜嫩的美人进宫。一开始心如刀割痛彻心扉。
如今,她已渐渐麻木,习以为常。
俞皇后心念电闪,低声笑道:“皇上这般欣赏谢明曦,待过上几年,不妨下旨赐婚,让她做儿媳便是。”
庶出确实是一大硬伤,不过,这等美貌聪慧的少女,光芒四射,天生便该嫁入皇家。
建文帝却未正面回应,随意地笑了笑。
俞皇后心中微微一沉。
她和建文帝少年相识,夫妻二十余载,对彼此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到能窥破建文帝最隐晦的心思。
是啊,建文帝最喜欢年少时的俞莲娘。那时的她,美丽自信,聪慧无双,风华~逼~人!
如今,俞莲娘年老色衰,建文帝见到了神似年少俞莲娘的谢明曦,又岂会不动心思?
万幸谢明曦尚且年少,建文帝便是再“欣赏”,也不能在此刻召谢明曦进宫。再过几年,可就不好说了……
只是,娴之已决定要收谢明曦为弟子。绝不会容谢明曦日后入宫为妃。便是看在娴之的颜面,她也要护着谢明曦。
俞皇后心思如潮,面上却不露声色。便连身侧的顾山长,也未窥出俞皇后的情绪有什么异样。
执掌后宫十余年,俞皇后早已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中宫皇后。
……
“啊啊啊,你们竟然真得夺了前三名!”
“你们今日可真是大出风头,更为我们莲池书院争了光。”
谢明曦萧语晗沐婉婷三人,被激动亢奋满面笑容的同窗少女们团团围拢住。
谢明曦第一,萧语晗第二,沐婉婷第三。
莲池书院在第一日的礼仪比试中,力夺前三。按着计分规则,今日总分共五十一分,稳居第一!
萧语晗和沐婉婷满面兴奋雀跃。
谢明曦也弯起唇角,目中漾起笑意。
尹潇潇淘气地笑问:“谢妹妹,拿第一的感觉如何?”
谢明曦微笑着应道:“总算达到了预定的目标,没落下乱吹大气的恶名。”
众少女纷纷笑了起来。
谢明曦又看向李湘如林微微盛锦月三人,神色郑重:“明日,就要看你们的了。”
便是李湘如,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谢明曦不愧为海棠学舍的舍长!短短一句话,便鼓舞起了所有人的士气。
李湘如深呼吸一口气:“放心,我们必会全力以赴。”
……
一片欢腾中,顾山长嘴角微扬,瞥了面色略显难看的孟山长一眼,颇有风度地自谦:“今日比试的结果,委实出乎我的意料,看来,她们几个运道还算不错。”
孟山长皮笑肉不笑地应道:“顾山长太过自谦了。莲池书院人才济济,新生优秀出众,更胜去年。”
孟山长口中说得大度,心里其实都快怄得吐血了!
礼仪一直是莲池书院的强项。而松竹书院的强项是数射御三门课程。孟山长自知这一门不敌莲池书院,索性挑了三个新生。
数射御三门的比试人选,却全部是最精锐阵容。
礼仪比试失利早在预料之中。
可他怎么也预料不到,莲池书院竟一举囊括了前三。总分遥遥领先不说,声势也随之大振。反观松竹书院,开局大大失利,士气低迷。
想扳回劣势,松竹书院一定要在接下来的比试中夺一回前三才行!
想一想数射御,想一想即将参加大比的陆迟盛渲李默及三位皇子,孟山长的心情总算稍稍好转。
顾山长显然猜到了孟山长聊以**的念头,哂然一笑。
数射御吗?
松竹书院有松竹四公子,有诸皇子。莲池书院也有谢明曦六公主尹潇潇!
……
礼仪比试的排名分数,很快被张榜公布在松竹书院外。
几位钱庄掌柜凑上前一看,顿时个个震惊得张大了嘴,塞一个鸡蛋绰绰有余。
前来凑热闹的百姓也围拢过来,七嘴八舌,讨论得十分热烈:“莲池书院此次真是厉害,竟一举夺了前三!”
“我记得去年礼仪比试,莲池书院总分也是第一,不过,名次可没这么好。”
“是啊!这位谢三小姐,竟是满分。”
“看来,莲池书院真的有可能压过松竹书院……”
掌柜们忍不住了,立刻张口反驳:“这怎么可能!谁不知莲池书院数射御三门皆为弱项。去年书院大比,三门都垫了底。”
“莲池书院前三日风光,等到第四日,你们便等着瞧吧!”
“松竹书院很快定能反超。”
百姓们可不管什么反超不反超,总之,今日的热闹便够说上许久了。
……
比试只有半日时间,到了正午时分,谢明曦和谢钧谢元亭父子一起回了谢府。
等了半日的谢老太爷徐氏迫不及待地迎了出来,张口便问:“明娘比试成绩如何?”
谢钧哈哈一笑:“满分,第一!”
谢老太爷大喜,连连道好。
徐氏笑得嘴咧至耳根:“好好好,实在是太好了!我就知道,我们明娘这般聪慧厉害,定能拿第一。”
顺便鼓励面色晦暗的谢元亭:“元亭啊,你身为兄长,可得多向明娘学一学。人笨些不打紧,勤勉一些便是。下一次月考,怎么着也得考一个乙等回来。考丙等,别说你爹面上无光,便是我这个祖母看在眼里,也觉得不是滋味。”
谢元亭:“……”
谢元亭看着笑得亲切和蔼的徐氏,心里像被一块巨石堵着,十分糟心。
也不知徐氏被谢明曦灌了什么迷魂汤,事事向着谢明曦。
他才是谢家长孙!
是谢家唯一的子嗣!
可现在,便连谢老太爷眼中也没他这个长孙。整日明娘长明娘短,仿佛谢家只剩谢明曦一个孙女……
徐氏膈应了谢元亭后,又冲谢明曦笑道:“明娘,今日叶秋娘亲自下厨,都是你喜欢吃的菜肴。你早些吃完,早些回去歇着。”
谢明曦笑着道谢:“多谢祖母关心。”
祖母不但关心你,更关心下注的五百两。
徐氏心里嘀咕着,口中当然只字不提。
……
“什么?谢明曦竟是第一?”
永宁郡主府里,传出了谢云曦不敢置信地叫嚷声:“你是不是看错听错了?她怎么可能会是第一?”
管事低头陪笑:“奴才奉命前去,岂敢胡说,看了三次,三小姐确实是第一。而且还是满分。”
谢云曦嫉恨得俏脸扭曲。
永宁郡主眉头紧蹙,目中满是阴霾。
身为嫡母,拿捏一个庶女是轻而易举之事。
没想到,到了她这儿,却整个颠倒过来。半年前还默默无闻的谢家庶女,如今名满京城,如一颗明珠,光芒璀璨,耀不可挡。
谢明曦越是出众,日后的道路便越宽敞。庶出的身份,已不再是禁锢。
“母亲,我们不能再容谢明曦这样下去了!”
谢云曦不知何时攥紧了永宁郡主的衣袖,急切地出主意:“不如我们动些手脚,让三妹受一回伤。伤势无需太重,只要令她错过算学比试就行了……”
“住口!”永宁郡主阴沉着脸呵斥:“有锦月的教训在先,你不可枉动心思。”
谢云曦兀自一脸忿忿:“难道就任由她这般风光?”
“谁让你自己不争气!”永宁郡主狠狠瞪了谢云曦一眼,没半点好声气:“你便是有谢明曦一半资质,在白鹭书院里也该冒头了。何至于像现在这般,每次月考都是乙等!”
谢云曦被骂得灰头土脸,满腔的恼怒难堪,尽数迁怒到了谢明曦身上。
母亲不愿出手,她自己动手便是!
谢云曦用力咬紧嘴唇,目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
……
永宁郡主心情不佳,训斥了几句,便打发谢云曦回了院子。
谢云曦被永宁郡主娇生惯养,在郡主府里颇得宠爱。身边自然少不了跑腿当差的人。一声令下,很快,便有两个家丁出现在眼前。
谢云曦低声吩咐几句。
两个家丁都是一惊,一时间不敢应下。
谢云曦目光一扫,脸色沉了下来:“主子的吩咐,你们竟敢不听?”
其中一个家丁略一踌躇,鼓起勇气分辨:“二小姐的吩咐,奴才岂敢不听。只是,二小姐所吩咐之事,委实令奴才为难。”
另一个家丁也是一脸为难:“三小姐有个好歹,奴才两个便是赔上这条性命也赔不起。”
小姐们之间闹意气,他们两个哪里想掺和?一旦事发,他们两个可没好果子吃。
谢云曦见下令不管用,又诱之以利:“你们按我的吩咐去做,藏得隐蔽些,事成立刻便跑,绝不会有人察觉。只要办成这桩差事,我赏你们二百两银子。”
财帛动人心。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终于点头应下。
……
隔日清晨。
谢钧照例领着谢明曦谢元亭兄妹一起出了谢府。
谢钧谢元亭俱骑马,谢明曦独自乘坐马车。驾车的车夫,是谢府里最好的车夫,姓丁,在家中排行第二,平日被人称呼一声丁二。
丁二今年三十多岁,做了二十年车夫,驾车极有经验。马车又快又平稳。
可惜,今日注定了不太平。
转弯之际,丁二刻意勒紧缰绳,令马车速度放慢。
谢钧谢元亭俱在前方,压根不知怎么回事,忽然便听到身后骏马一声长嘶,然后便是丁二惊恐的呼喊声。
谢钧慌忙调转马头,却见拉着马车的骏马不知何故躁动起来,丁二用尽全力也未控制住似发疯一般的马匹。
车厢被扯着不停晃动,眼看着就要翻倒。
糟了!
谢明曦还在马车里!定会被摔伤!
谢钧已救之不及,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太好了!
谢明曦还在马车里!被摔死才好!
谢元亭眼睛倏忽一亮,一颗心兴奋又激烈地跳动。
……
就在此刻,车厢门被猛地用力踹开,一个纤巧的身影从车厢里闪了出来。
车厢重重地摔倒。躁动的骏马被车厢牵动,也猛地摔倒。驾着马车的丁二随之倒地,发出一声惨呼。
凄厉的惨呼声,听得人心中发凉。
谢钧惊魂未定,迅速下马,箭步上前,急急地扫视谢明曦一眼:“明娘,你没事吧!”
经历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谢明曦神色依旧镇定:“我没事,父亲放心。”早在马匹长嘶的那一刻,她便知不妙,反应极快地开了车门,及时地跳出了车厢。
反应稍迟片刻,她便会随着车厢一起摔倒,免不了受些伤。
怎么就没摔死她?
谢元亭心中十分遗憾,下了马,假惺惺地凑上前来:“三妹真是福大命大。马匹受惊,竟毫发无伤。”
谢明曦似笑非笑地瞥了谢元亭一眼:“我没受伤,大哥似颇为遗憾。”
谢钧阴着脸,冷冷地扫了过来。
谢元亭心里一跳,哪里敢再多舌,立刻闭了嘴。
丁二满面痛苦地站了起来,左腿被扭伤,根本无法挪动。忍着剧痛张口道:“老爷,奴才出府之前,细细地查过,拉车的马匹绝无问题。”
“刚才有两粒石子,不知从何处飞来,击中了马匹。所以,这匹马才会骤然发疯。请老爷明察!”
谢钧拧起眉头,满面怒容:“一定是有人要故意谋害明娘!”
谢元亭插嘴道:“这些人一定已经跑了,只怕追之不及。”然后,一脸担忧地对谢明曦说道:“三妹,你到底开罪了什么人?快点仔细想想!”
呵呵!叫你整日招摇!
叫你考第一考满分!
现在算是遭报应了!今日有人来惊马,明日说不定就直接有人来行刺了!
谢明曦淡淡扫了幸灾乐祸的谢元亭一眼:“不必想。等上片刻,暗中捣鬼的人,便会出现。”
谢元亭:“……”
谢钧:“……”
……
马匹摔倒之后,倒是不再动弹,只是不停痛苦长嘶。丁二忍着疼痛,慢慢挪过去,在马匹的腿上和后背上分别找到了一粒尖锐的石子。
石子陷进马匹的皮肉中,略一用力,才拔了出来。
由此也可见,来人只想令谢明曦受伤。否则,用的便该是飞刀或是箭矢。
谢明曦心念微闪,已猜出了谁是“主谋”。
会以这等低劣浅显的手段害她的,只会是谢云曦!
此时的谢云曦,还没修炼至前世的狠毒无情。所想的,无非是令她受伤错过两日后的算学比试。
谢钧能一路考中探花,自然不是蠢人。很快也想通了是怎么回事,一张俊脸闪过恼恨。
谢云曦这个蠢货!和她的亲娘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蠢东西!相貌生得再好,也掩盖不了蠢钝的事实!
几个身材壮实的男子,倏忽出现在眼前。一并出现的,还有两个神色仓惶满目惊惧的家丁。
这两个家丁,俱被捆住了手脚,被重重扔在地上,疼得哎哎直叫唤。
“三小姐,这便是暗中扔石子伤人的鼠辈。”其中一个男子,沉声禀报。
谢明曦略一点头。
余安私下以重金网罗来的侍卫,身手敏捷,反应快速,银子还算没白花。
几个男子一起拱手行礼,然后迅疾退走。
谢钧震惊不已,迫不及待地问道:“明娘,他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忽然出现?”莫非他们一直跟在身后?
谢明曦非常自然地将锅推给了六公主:“不瞒父亲,其实这是六公主殿下特意派来的侍卫。让他们在书院大比这几日随行保护我。没想到,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谢钧并未起疑,心中满是庆幸:“幸好公主殿下细心。否则,这两人一跑,便没了对证。”
谢元亭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脱口而出道:“父亲,他们两人怎么颇为面熟?”
谢钧冷哼一声。
能不面熟吗?
这是永宁郡主府里的家丁!
想害人也不知道做得隐蔽些,大喇喇地让府中家丁出手。蠢得让人无话可说!
谢钧憋了一肚子闷气,张口道:“我现在便领着他们两个去郡主府,元亭,你重新回府,命人备马车,送明娘去松竹书院。”
“不用了。”出言反对的竟是谢明曦:“我自己回府便可。大哥还是陪父亲去郡主府吧!”
她懒得看谢元亭那张嫉恨扭曲的脸。
谢元亭也不愿和谢明曦同行,立刻道:“我陪父亲去见母亲二妹。”
谢钧无心多言,点了点头。
……
半个时辰后。
谢家马车停在了松竹书院外。
院门已被锁上。
谢明曦下了马车,上前叫门:“我今日有事,来迟了一些。烦请为我开门。”
守门的侍卫大皱眉头,满脸不快:“书院大比,岂容人迟到。门已经锁了,不会再开,你还是回去吧……”
话音未落,便被一个清冷的少女声音打断:“开门!”
侍卫一惊,反射性地转身,顿时认出了来人,忙躬身行礼:“小的见过公主殿下。”
六公主面无表情,简短地重复:“开门!”
侍卫不敢怠慢,忙应了一声,开了院门。
此时,侍卫才留意到站在院门外的少女是谁,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拦谁也不该拦着谢三小姐啊!
“小的有眼无珠,请谢三小姐见谅。”侍卫低声下气地赔礼。
谢明曦自不会和一个侍卫斤斤计较,略一点头,便迈步而入:“公主殿下,你为何会在此处?”
六公主应道:“你一直没来,我放心不下,便到门口来等你。”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打量谢明曦一眼。
谢明曦衣裳齐整,发丝未乱,神色从容。
六公主却皱了眉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然,以谢明曦的性子,绝不会在如此重要的日子里迟到。
谢明曦不想多说,轻描淡写地应道:“路上马匹受惊,我半路折回去,又重坐了马车前来。所以才迟了。”
马匹受惊?
六公主眼眸微眯,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是谁要害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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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曦轻笑一声,上前握住六公主的手:“些许小事,我自能应付。不必为我忧心。”
六公主:“……”
自从身份曝露之后,这还是谢明曦第一次主动握自己的手。
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凉的指尖,柔软的掌心,如丝缎一般光滑的手背。指甲修剪得整齐,透着淡淡的粉色。
这只手很美。
这只手的主人更美。
此时,谢明曦唇畔含笑,凝目望了过来:“你的心意,我很清楚。”
“不过,我不是柔弱无助的小可怜,你不必整日为我忧心,更不必事事争抢着为我出头。若连这点小事都要向你求助,我岂不是太没用了?”
是啊!
谢明曦最吸引之处,便是她的自信坚韧。
哪怕是庶出,哪怕亲人不善,哪怕身处弱势困境,也无所畏惧。凭借着自身的强大,稳稳立足,无人敢欺。
六公主心中涌起阵阵热流,目光不自觉地变得灼热:“明曦。”
谢明曦挑了挑眉:“怎么了?”
六公主满腔的心绪,无法倾诉。最终,只化为短短的一句:“我真喜欢这样的你。”
谢明曦莞尔一笑,笑颜如花,在晨曦中绽放:“那你得自持一些。我可没有磨镜之癖!”
六公主:“……”
……
一盏茶后。
比试的大厅前排坐得满满当当。倒是后排角落还剩一些空位。
六大书院的文会不允外人参加。譬如别的书院学生,既无参加的资格,便连家人也无资格踏进松竹书院。
家中没有儿女在六大书院就读的官员,这几日只能闷在家中,不能亲自参与这等盛事,心中气闷,可想而知。
谢明曦来得最迟,索性找了个角落坐下。
六公主也一同坐下。
角落离演台颇远,前面不乏个头高的少年,一眼看去全是后脑勺。
谢明曦也未探头张望,只竖耳聆听。
音律比试规则最是简单,参加比试的学生选择自己擅长的乐器,弹奏一曲即可。诸多乐器中,习古琴者最多。也因此,大厅里不时回荡起悦耳的琴音。
琴声铮铮,慷慨激昂,透出杀伐之气。
谢明曦嘴角微弯。
六公主转头,冲谢明曦一笑:“是李湘如。”
李湘如琴艺高妙,除了谢明曦之外,再无对手。论练琴之刻苦,便是谢明曦也自叹弗如。这一首琴曲,李湘如已练了两个月,六公主一听便知。
谢明曦低声笑道:“如无意外,当为第一。”
李湘如苦练这么久,就为了今日一鸣惊人。如何能容自己有“意外”,琴音淙淙,自指尖倾斜而出,令人如痴如醉,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一曲过后,再有琴曲,便显得平淡寡味。
直至一个悠悠的笙音响起。
“林姐姐吹笙吹得极好。”谢明曦笑着赞了一句。
林微微擅琴,更擅吹笙。此次参加音律比试,选的是笙。笙音清亮悠扬,曲调欢快平和。令听者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心情愉悦。
六公主低声道:“如无意外,当为第二。”
这一句,纯属模仿。
谢明曦哑然失笑。过了片刻,才道:“下面,就看盛锦月发挥如何了。”
……
盛锦月选的同样是琴曲。
论天资,她不及谢明曦李湘如。
她虽然常以音律自傲,心里却很清楚。在一众同窗里,她的音律不过是中等。如果不是谢明曦决意让海棠学舍所有人都参加比试,这个名额根本轮不到她。
为什么?
她明明害过谢明曦,谢明曦也从来不掩饰对她的厌恶。为何谢明曦还让她代表莲池书院参加音律比试?
这个疑问,一直压在盛锦月的心底。直至书院大比前一日,在谢家聚会时,她才寻了个空,吞吞吐吐地问出了口。
谢明曦笑得淡然又讨厌:“原来你对自己从无信心。”
一句话,便令她羞愤地涨红了脸。
心底最脆弱之处,似被利箭刺中,疼痛钻心。
其实,她一直都很骄傲自负。直至加害谢明曦之事未成,断断续续地病了一个多月再回书院,当着莲池书院所有学生的面做检讨。她的自信骄傲就此灰飞烟灭。
哪怕她一直苦练琴曲,哪怕她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能行。
可心底深处,她一直惶惶难安。
“盛锦月,”谢明曦直呼她的名字,声音淡淡:“此次是你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希望你别错过。否则,我谢明曦第一个瞧不起你。”
她听得怒火高涨,立刻瞪了回去:“你给我等着,我必要拿个好名次回来!”
谢明曦油然一笑:“好,我等着!”
谢明曦,你此时坐在何方?
你等着,看我盛锦月今日如何大放光芒。
盛锦月深深呼出一口气,双手轻轻按在琴弦上。然后,手指流畅地拨动琴弦,琴音流畅而出。
……
六公主凝神听了片刻,“咦”了一声。
此次参加比试的一众少女中,最令人担心的便是盛锦月。
盛锦月的琴艺当然不错,只是,她心性不稳,极容易受情绪影响,发挥也不稳定。
这两个月里,盛锦月当众练琴曲不下数十回,有时令人惊艳,有时又让人恨不得剁了她的手。
没想到,今日盛锦月竟超常发挥,琴曲之佳,令人惊艳。
谢明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激将法,果然很有用。
六公主瞥了笑得狡黠如狐的谢明曦一眼,心里悄然一动:“你是不是和她说过什么?”
六公主的犀利敏锐,谢明曦早已见怪不怪,悠然笑道:“也没说什么。前日在谢府,我对她说,若比试失利,我第一个瞧不起她。”
六公主想了想,也笑了起来:“对她这样的人,激将法确实是最佳的办法。”
人的潜力无限。盛锦月便是明证。今日发挥出色,竟不弱于李湘如。
“看来,今日的音律比试,莲池书院又要大放光彩了!”谢明曦笑得颇为愉快。
六公主笑着点头。
如此明显的事实,谁都能看得出来。
坐在评判席上的顾山长,成竹在胸,悠然而笑。
松竹书院的孟山长却如坐针毡,满额冷汗。
……
音律比试,李湘如第一,林微微第二,盛锦月第三。
莲池书院,再次包揽前三!
“莲池书院再夺前三,可喜可贺。”
“顾山长教导有方,令人钦佩。”
几位山长拱手相贺,一个个满面敬佩。到底是不是发自肺腑,便不得而知了。
顾山长一一笑着领受,拱手应道:“多谢诸位夸赞。为了此次书院大比,学生们苦练了两个月。现在看来,确实略见成效。”
然后,冲着孟山长徐徐一笑:“承让了。”
孟山长心里怄得想吐血,口中还要故作大度,先将莲池书院的学生们夸赞一通,然后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礼乐两门课程,莲池书院确实更胜一筹!”
女子嘛,细心谨慎,礼仪学得好不足为奇,音律好也是正常的。
待明日,四书五经的比试,便要看松竹书院博裕书院了。
至于之后的算学射御三门,俱是莲池书院的弱项,惨不忍睹,不足为惧!莲池书院的风光,要到此为止了!
未出口的奚落,在孟山长含着轻蔑的目光中显露无疑。
顾山长心里呵呵一声。
老匹夫!你就等着瞧吧!
……
结果一公布,莲池书院的所有学生夫子忍不住轻声欢呼,每个人的脸上俱洋溢着卓然神采。
松竹书院却正好相反,一片沉寂。
昨日莲池书院包揽前三,今日竟又是前三!
李默先为妹妹高兴了一阵,然后低声自语:“莲池书院的总分已经遥遥领先。后面几日,我们想扳回劣势,不能疏忽大意了。”
盛渲也无心说笑了。
盛锦月今日超常发挥,他这个做兄长的没有不高兴的道理。只是,莲池书院连着两日夺得前三,士气大振。这样下去,情势可不太美妙。
倒是陆迟,依旧俊目含笑,温柔地凝望着站在演台上神采飞扬的林微微。
四皇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子毓,明日的四书比试是你强项,你可要一展所长,为松竹书院夺得第一。”
陆迟回过神来,转头冲四皇子一笑:“定不负殿下期望!”
俊秀温润的陆迟,笑得自信从容,眉宇间神采奕奕。
冷凝的四皇子无声地笑了一笑。
五皇子笑着凑了过来:“四皇兄,再过两日,便轮到你露脸了。射御两门都是你强项,你今年务必要拿第一才是。”
四皇子随意地扯了扯嘴角。
射御第一,舍他其谁?
三皇子见不得四皇子那副目中无人眼高于顶的模样,故意笑道:“我听说,六皇妹拜廉夫子为师,这半年来进步神速。近两个月一直苦练射御。四弟也别太过大意,要是输给了六皇妹,不免要被众人耻笑。在父皇面前更是颜面尽失。”
四皇子微微哂然,冷笑着回击:“三皇兄还是先操心明日的四书比试吧!进不了前三,父皇心中定然不喜。”
这可算刺中了三皇子的痛处。
四皇子文武双全,三皇子却射御平平,四书五经也算不得特别出众。每年俱被选入书院大比名单,皆因他是建文帝的儿子,是俞皇后最器重的皇子。
孟山长能成为松竹书院的山长,便是因为他心思活络善于揣摩“上意”。帝后亲临,几位皇子岂有不露脸的道理?
四皇子连着两年射御第一,大出风头,五皇子参加比试的名次也颇佳。唯有三皇子,每次俱是平平,全仗着皇子身份勉强混了个前三……
三皇子咬牙暗恨,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回去:“多劳四皇弟操心。”
四皇子言语占了上风,淡淡一笑:“兄弟手足,我关心三皇兄也是应该的。”
三皇子四皇子唇枪舌剑,争锋相对。
五皇子装聋作哑,只做不知。
……
今日最亢奋激动的,非盛锦月莫属。
便是顾山长,也笑着夸赞盛锦月一句:“苦练两个月,今日颇见成效。”
轻飘飘的一句话,对盛锦月而言,如饮甘蜜。几个月来的阴郁气闷低落消沉一扫而空。
现在,还有谁会说她不配为莲池书院的学生?!
盛锦月久违的骄傲自信又流露出来,昂头挺胸地走到莲池书院一众学生的位置旁,目光迅速扫了一圈。
奇怪,谢明曦躲哪儿去了?
一定是她今日大放光彩,令谢明曦心生羞愧,不敢面对她,所以躲起来了吧!哈哈哈……
“锦月表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地响起。
盛锦月一惊,反射性地后退两步,目中露出戒备提防:“做什么?你又想说什么?”
那副不自知的心虚胆怯,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令人好笑不已。
谢明曦挑眉,悠然一笑:“锦月表姐不必惊慌。我特意来恭贺一声而已。”
是啊!她这么紧张心虚干什么?她今日得了第三!理应挺直胸膛,骄傲地向谢明曦示威才对。
盛锦月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挺起胸膛:“我今日拿了第三!”
谢明曦笑眯眯地点头:“表现颇佳,值得表扬!”
盛锦月:“……”
她这算不算示威成功?
为什么心里总有些怪怪的感觉?
……
谢明曦不再看盛锦月,对李湘如林微微笑道:“两位姐姐今日不负众望,为我们书院夺下第一第二,可喜可贺!”
李湘如今日大出风头,心情颇佳,看谢明曦也没那么碍眼了,矜持地笑了一笑:“理当如此。”
林微微可没李湘如那等骄矜的臭毛病,一把握住谢明曦的手,咧嘴笑了起来:“比试的时候,我心怦怦直跳,紧张得都快蹦出来了。万幸今日没出差错,不辱使命!”
谢明曦抿唇而笑。
林微微又对颜蓁蓁秦思荨方若梦三人笑道:“明日,就看你们的了。”
颜蓁蓁自信满满地昂起头:“你们放心吧!我们也争取拿下前三。”
秦思荨却轻声道:“松竹书院的陆迟去年便是第一,今年他也在其中,想夺头名殊为不易。听闻博裕书院的新生叶景知,也天赋惊人。”
颜蓁蓁不乐意了:“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喊一喊口号,总能涨一涨士气!
尤其是给胆怯懦弱的方若梦打打气!
……
颜蓁蓁的脾气,说得好听些是心直口快。说得难听些,就是不知轻重,一张口便戳别人的痛处。
便如此时。
“我当然知道四书竞争最激烈,这么说,是给方若梦这个胆小鬼鼓鼓劲。免得她明日胆怯紧张,发挥不力。”
颜蓁蓁直言不讳:“万一她落了个末尾,只得一分,岂不是要连累我们总分排名下滑?”
方若梦:“……”
众人:“……”
见过嘴快的,没见过这般嘴快的!
方若梦不知是气是恼,迅速涨红了脸,闷闷地说道:“你操心自己便是,我不劳你费心。”
一众同窗里,颜蓁蓁素来瞧不上她这个方家庶女,时常出言讥讽。她平日能忍则忍,不愿和颜蓁蓁生口角。
颜蓁蓁自恃才高,此次只参加一门比试。而她却参加两项比试。
也因此,颜蓁蓁心里憋着一股闷气邪火,直冲着她来了。
颜蓁蓁翻了个白眼,咕哝了一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还是快点闭嘴吧!
众人有志一同地默默腹诽。
谢明曦身为舍长,责无旁贷地出面打圆场:“都别争论了。今日早些回去歇下,明日比试时见真章。”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连盛锦月都拿下第三,你们总不会不及她吧!”
盛锦月:“……”
……
正午时分,谢明曦回了谢府。
不出所料,谢云曦已被带到谢府。
永宁郡主虽气恼谢云曦行事蠢钝,却不肯让谢钧严惩谢云曦。夫妻两人在永宁郡主府大吵一架。
素来软骨头的谢钧,难得硬气一回:“你对云娘一味娇惯,骄纵得她自以为是。女子生得蠢钝些无妨,可怕的是自以为聪明。”
“便如今日之事,明娘是她亲妹妹,她以此恶毒手段对付明娘,一旦传开,声名尽毁。便是你贵为郡主,也难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退一步说,就算她和明娘不和,也该认清形势。明娘昨日在礼仪比试中大放光彩,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对明娘赞誉有加。若在这等时候出了差错,岂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谢家内宅不宁姐妹失和?”
“云娘是你女儿,也是我谢钧的女儿。她犯下大错,我这个做父亲的,非管教不可。”
“如果你坚持护着她,便让她随你姓盛,这个女儿我不要也罢!”
谢钧是动了真怒!
谢明曦声名赫赫,以后定有大好前程。
他绝不容谢云曦陷害谢明曦!
永宁郡主冷笑连连:“好一个谢钧!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你的私心,难道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无非是见谢明曦声名鹊起,动了名利之心,所以百般维护她。云娘是谢家嫡女,凭什么要改姓盛?难道你想让谢明曦做谢家嫡女不成!”
被说穿了心思的谢钧毫无愧色,冷哼一声:“明娘虽是庶出,却天资过人。云娘意图谋害手足,我定要严惩。”
一旁的谢云曦,早已被吓得泪水涟涟,心中悔恨不已。
早知如此,她真不该随意指派家丁去做这等事。如今家丁被逮了个正着,她根本无从抵赖。
“谢云曦!”
一声怒喝骤然响起,谢云曦全身一个哆嗦,哭着喊了一声“父亲”。
谢钧铁青着俊脸,冷冷道:“你若知错,现在便随我回谢家,向明娘道歉赔礼。你拒不认错,有郡主护着你,我也拿你没法子。不过,至此以后,你别再叫我父亲。以后,休想踏进谢家半步。”
“到底回不回去,你自己选!”
……
还能怎么选?
便是住在郡主府,她也是谢家女儿,总得随父姓。
若真被逐出谢家,改了姓盛,谋害胞妹的恶名传出去,以后她还有何颜面见人?日后还有哪一家肯登门提亲?更别提什么嫁入天家为媳了。
谢云曦哭哭啼啼地认了错:“父亲,女儿知错了。女儿一时糊涂,被嫉恨冲昏了头。只是,女儿只想给三妹一个教训,绝无伤她性命之意。”
“三妹如今毫发无伤,父亲就别罚我了……”
谢钧气得笑了起来:“照你这么说,非得明娘受了伤,我才能罚你不成!”
说她笨,这个时候倒是伶俐起来了。
谢云曦还想狡辩,谢钧又沉了脸:“万幸明娘伶俐机敏,在车厢倒地之前闪了出来。不然,此时定会受伤,影响后日的算学比试。”
“回去之后,你要诚心悔过,向明娘赔礼道歉。并禁足一个月反省。”
谢云曦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永宁郡主,希冀永宁郡主为自己张口求情。
自谢云曦张口的那一刻起,永宁郡主的面色霍然难看,冷笑一声:“看我做什么?你是谢家女儿,自要听你父亲的。”
谢云曦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选择”已经触怒母亲,陡然一阵惊惶:“母亲,我不是有意要背叛你。你别生我的气……”
“什么也不必说了。”永宁郡主面寒如霜地打断了谢云曦:“你已做了选择,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谢钧,你现在便领着她回去吧!如何处置,都是谢家之事,不必和我商议。”
然后,不理谢云曦的哭喊,起身拂袖而去。
谢元亭从头至尾没吭声,此时忽地迈步追了出去:“母亲勿恼!二妹愿回谢府便回,儿子留下陪伴母亲!”
谢钧一听此言,气得脸都黑了。
怪不得这个混账东西坚持要陪着来郡主府,原来打得是这等主意。
永宁郡主脚步一顿,略略转头,扫了恼怒不已的谢钧一眼,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元亭一片孝心,便留下吧!”
子肖其父,半点不假。
谢钧为了荣华富贵,甘愿折眉弯腰。谢元亭不愿回谢家,厚颜要留在郡主府。
只可惜,谢元亭除了一张尚能过目的皮囊外,半点没遗传到谢钧读书的天赋。倒是将谢钧的软骨头学了个十成十。
谢元亭精神一振,立刻朗声应下。
谢府上下人人向着谢明曦,他一刻都不愿在谢府多待了。
他要留在郡主府,再也不回谢家。
……
谢云曦哭了半日,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看着颇为狼狈。
见了谢明曦,谢云曦眼中闪出点点恨意……然后,谢钧严厉的叱责在耳边响起:“云娘,立刻向明娘道歉!”
谢明曦好整以暇地等着谢云曦低头道歉。
谢云曦用力咬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谢明曦挑眉,故作讶然:“二姐在说什么?声若蚊蚁,我哪里听得见。”
谢云曦双目泛红,在谢钧冷厉的目光中,不得不提高音量:“对不起。”
“今日早上的事,是我指使家丁所为。我一时冲动,差点犯下大错。万幸三妹毫无损伤,不然,我今日无颜再踏进谢家半步。”
“希望三妹原谅我这一回。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免得你我失和之事传出去,令谢家声名受损。”
有谢钧虎视眈眈地在一旁盯着,谢云曦不得不低头,一边低头道歉,一边在心中暗暗咬牙切齿。
谢明曦瞥了满面委屈满心不甘的谢云曦一眼,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我不原谅。”加害于她,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不痛不痒地罚禁足,便想了结?
呵!想得未免太轻松了!
谢云曦:“……”
谢云曦被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谢钧也皱了皱眉,看向谢明曦:“明娘,我知道你此次受了委屈。我已经严厉训斥过云娘,也责令她禁足反省。”
“你们到底是姐妹,总不至于为此决裂……”
谢明曦淡淡打断谢钧:“父亲放心,在外人面前,我不会提及此事。毕竟,被自己的亲姐姐谋害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只是,经过此事,我绝无可能再叫她一声二姐。”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别人对我好,我会十倍百倍地对她好。谁若想害我,便是我谢明曦的仇敌。”
“我对仇敌,从不会心慈手软。”
“从今日起,你最好别让她随意出现在我面前。加害我的蠢事不可再做。不然,休怪我狠辣无情。”
看着谢明曦冷然无情的眼眸,谢云曦心里直冒凉气。
直至此刻,谢云曦才惊觉,她根本不了解谢明曦。记忆中那个温软可欺的三妹,竟这般冷漠心狠。
谢钧也心惊不已:“明娘……”
谢明曦不再多言,淡淡道:“我今日乏了,先回春锦阁歇下。如何处置谢云曦,全由父亲做主。”
然后,转身离去。
……
谢钧罚谢云曦禁足三个月。
三个月之内,抄写四书百遍。这也就意味着,每日都要将四书抄写一遍。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了。
谢云曦此时便是后悔没留在郡主府也迟了,狠狠哭了一场,便老老实实地抄四书去了。
谢老太爷听闻此事后,哑然许久,才叹道:“往日看着,明娘聪慧又善解人意。原来,你我都看走了眼。她竟是翻了脸再不肯回头的主。”
谢钧也是满脸郁闷:“我本以为云娘道了谦,罚她一罚,这桩事便过去了。却没想到,明娘竟半点不留情面。”
什么“姐妹和好如初”的算盘,显然是白打了。
谢明曦根本不领这个情!
他已经和永宁郡主撕破了脸,将谢云曦带了回来。倒是谢元亭,留在了郡主府……
想到谢元亭,谢钧心底的火苗蹭蹭往上涌,咬牙道:“这个谢元亭,竟主动留在了郡主府。将我这个父亲抛诸一旁。实在是可恨之极!”
谢老太爷倒是看得开,张口劝慰:“罢了,你也别太生气。元亭就是留在郡主府,也是谢家子嗣。难道他还能改姓盛不成?”
谢钧恼怒地哼了一声:“他倒是想改,可惜淮南王府不缺子嗣。”
不然,这个没良心的混账东西,说不定麻溜地就改了姓氏。
谢老太爷思忖片刻,直截了当地问道:“明娘今日的话已经说得清楚明白。你想好没有,两个女儿,到底选谁?”
谢云曦选择回谢府,谢元亭选择留在郡主府。人人都有自己的思量和选择。
现在,轮到谢钧选择了。
谢云曦谢明曦,要选谁?
……这还用多想吗?
当然选谢明曦啊!
谢钧果断张口道:“明娘虽是庶出,天赋却十分出众,如今已是莲池书院人人称道的天才,日后前程不可限量。我这个做父亲的,绝不容任何人伤她半分。”
谢老太爷舒展眉头:“你这样选就对了。”
“云娘的‘嫡出’身份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最清楚。万一永宁郡主翻脸,嫡出二字便不值一提。再者,不管嫡出庶出,都是谢家子孙。谁有出息,都是谢家的荣耀。”
简而言之,嫡庶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更优秀出众。
谢钧深以为然,连连点头:“父亲言之有理。”
……
谢钧会怎么选?
谢明曦丝毫没担心这个问题。
以谢钧的功利势利,一定会选择站在她这一边。
退一步说,就算谢钧选了谢云曦,于她也无大碍。不过是少了一层不怎么牢固的挡箭牌而已。
谢明曦很快便将此事抛诸一旁。
书院大比第三日,转眼间便到来。
谢明曦坐在台下,打量着演台上的一众少年男女,心里默默估量。
松竹书院除了陆迟参加比试之外,尚有三皇子。三皇子天资不及四皇子,却也不是什么草包。众评判看在建文帝的颜面上,打分总要照顾一二。
叶景知被誉为博裕书院历年来天赋最出众的新生。盛名之下无虚士,想来占前三不成问题。
还有另外几家书院,今年都有擅长四书的新生。如此算来,今日的四书比试,形势显然并不美妙。
方若梦性情怯懦,颜蓁蓁倒是胆大,却失之沉稳。唯有秦思荨,心性沉稳,才学又佳。有进前三的实力……
六公主略显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今日能进前三的,看来只有秦思荨了。”
谢明曦略略转头,冲六公主笑道:“我们两人倒是心有灵犀,不点而通。”
六公主无声地笑了一笑。
谢明曦低语道:“我总有些预感,今日比试怕是不太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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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公主默默看了谢明曦一眼。
谢明曦神色平静,丝毫看不出“忧心忡忡”的迹象,只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一蹙:“我也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不过,心里总有些不宁。”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非常微妙的直觉。
凭着这样的直觉,谢明曦前世曾数次躲过凶险。
昨日早晨的惊马事件,亦是如此。刚坐上马车,她心中便有所警觉,生出提防戒备。这才能及时地跃下马车,化险为夷。
此时坐在这里,这种不太美妙的感觉又来了。
六公主并未轻视谢明曦的“直觉”,也随之皱起眉头,目光掠过演台上的三个少女。
……
谢明曦的直觉果然十分灵验。
今日的四书比试,松竹书院和博裕书院大放光彩。
论辩之时,温文尔雅的陆迟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十分精彩。
博裕书院的叶景知亦不遑多让,口齿伶俐,言语流畅。
三皇子今日显然也做足准备,上台论辩时从容镇定,颇见沉稳。
建文帝心中颇为满意,暗暗点头。身畔的俞皇后轻声笑道:“三皇子近来勤奋苦读,颇有长进。”
建文帝低声笑道:“都是皇后教导有功。”
平心而论,俞皇后对一众庶出的皇子颇为不错。虽有意抬举三皇子,对四皇子五皇子也算温和。从不在建文帝面前说皇子们的不是。
这也是俞皇后的聪明之处。
建文帝是天子,也是父亲。一个做父亲的,总觉得自己的儿子个个优秀。便是有些“瑕疵”,也会自然地忽略过去。
俞皇后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很快,轮到了莲池书院的三位少女。
秦思荨一改往日的温柔少言,落落大方,十分从容,言之有物,令人激赏。
“这是礼部秦尚书之嫡孙女,”俞皇后轻声道:“闺名思荨。”
建文帝略一点头。
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都已渐渐长大,再过两三年,便要选皇子妃。见到才貌出色的名门闺秀,建文帝少不得多瞩目一回。
俞皇后显然窥出了建文帝的心思,待下一个少女开始论辩时,又笑道:“这是方阁老的孙女,闺名若梦。”
方若梦一开始有些紧张局促,不过,张口说话之后,很快便镇定下来。
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而言,也算不错了。
然后,便轮到颜蓁蓁了。
……
颜蓁蓁生得玲珑娇俏,眉宇间流露出被娇宠着长大的自信骄傲。
建文帝初见之下,颇为满意。颜阁老的嫡孙女,倒也有资格做皇子妃了……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
颜蓁蓁一张口说话,竟磕磕绊绊。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下身体僵硬,俏脸泛红,额上冒出汗珠。
越是紧张,越是焦急,越易出错。
颜蓁蓁急得快哭出来了。
俞皇后也皱起眉头,迅速瞥了身侧的顾山长一眼。
顾山长也拧起了眉头。
其实,每一年书院大比,都会有因紧张过度表现失利的学生。海棠学舍的十二个学生,最令人忧心的是盛锦月,其次是方若梦。
没想到,盛锦月昨日发挥出色,方若梦也颇为平稳,在关键时候出了差错的竟是颜蓁蓁……
一旁的孟山长畅快之极,故作惋惜地轻叹一声:“姑娘家心思脆弱些,也是难免。”
顾山长面无表情地瞥了孟山长一眼。
孟山长前两日的郁闷一扫而空,心情颇为美妙。
书院大比看的是总分。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相差十七分,悬殊颇大。莲池书院前两日的优势,到了今日荡然无存。
……
莲池书院的一众少女,也暗暗焦急不已。
站在演台上的颜蓁蓁,却未能力挽狂澜,就这么结结巴巴地说到了最后。下演台的时候,眼泪哗地就落下来了。
公布结果的时候,陆迟力夺第一,叶景知第二,秦思荨第三。三皇子排在第四,方若梦的名次也算不错,排在了第七。
而颜蓁蓁,却耻辱地落在了十八名。
最后一名,只能计一分。
秦思荨计十六分,方若梦计十二分,再加颜蓁蓁这可怜的一分,今日只有二十九分。而松竹书院,今日却拿下第一第四外加第八,总计四十四分。立刻扳回了前两日的劣势。
莲池书院三日总分相加,仅比松竹书院多了两分而已。
随时会被反超。
再一想接下来的数射御,俱是松竹书院的强项。而莲池书院,历年来皆是垫底。优势尽失的莲池书院,如何能敌得过松竹书院拿下第一?
大好局面,都被颜蓁蓁的失利毁了!
莲池书院的少女们一个个满面懊恼,看向颜蓁蓁的目光里满是指责。低声窃语不断传入颜蓁蓁的耳中。
“平日昂首挺胸,看着一副骄傲自信的样子。原来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就是,站在演台上就怂了。简直丢我们莲池书院的人。”
“怎么让她去参加比试!白白浪费了之前的大好局势!本来还有几分希望争第一,现在是没什么指望了。”
“都怪她……”
都怪她!
都怪她!
……
一句句嗔怪指责,争相恐后地选入颜蓁蓁的耳中。一直无声啜泣的颜蓁蓁,猛地失声痛哭,捂着脸就要往外跑。
然后,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谢明曦熟悉的令人讨厌的声音传入耳中:“行了,比试已经结束了。这等时候,哭也没用,别哭了。”
颜蓁蓁抽抽噎噎地哭道:“我哭我的,不要你管。”
她也不想这样啊!
她也想从容不迫,一展所长,最好是拿下前三,为莲池书院争光啊!
可谁知道,之前想的好好的,一站到演台上,被几百双眼睛盯着,她的头脑竟一片空白。紧张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真恨这样的自己,恨自己出丑丢人,恨自己在关键时候出了纰漏,恨自己连累了莲池书院。
昨日她还取笑过方若梦,没想到,今日就遭了报应。
她还有什么脸面对一众同窗?还有什么脸见夫子和山长?还有什么脸见谢明曦和方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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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蓁蓁越想越难过,用力挣扎:“你放开我。我不想待在这儿。”
谢明曦淡淡道:“这里是松竹书院,你就这么跑出去,我们还得四处去找你。到时候,闹得人尽皆知,岂不是更丢脸?”
颜蓁蓁:“……”
论口舌,颜蓁蓁从来不是谢明曦对手。此时更是脆弱,闻言哇地一声,哭得更凶了。
谢明曦瞥了李湘如一眼:“李姐姐素来和她交好,请李姐姐好好宽慰安抚她一番。要哭也等出了松竹书院再哭。”
一众少女人人心中懊恼不痛快,便是李湘如,此时也恨不得将颜蓁蓁踹走,来个眼不看为净,哪里还有心思哄她。
李湘如这一迟疑,便见方若梦走上前,接替谢明曦,拉住颜蓁蓁的胳膊。
颜蓁蓁一抬头,见是自己素来瞧不起的方若梦,满心难堪,忿忿低语:“你想笑尽管笑吧!不必憋着忍着!”
昨日她那般嘲弄方若梦,方若梦定然记恨于心。现在一定会尽情地嘲讽羞辱她!
方若梦的反应却出人意料,轻声说道:“比试失利,你心里比谁都难过。我怎么会取笑你。”
顿了顿,又叹道:“大家伙儿也不是成心怪你。只是一时情急,说话没那么顺耳。不过,谢妹妹说得对。比试已经结束,再自怨自艾,也无用处。你这般哭闹,只会令大家更着急。”
“你先平静下来,我们好好商议接下来几日的比试。现在我们不是还领先两分吗?接下来几门比试,大家全力以赴便是。”
颜蓁蓁全身一颤,泪水又涌了出来。
她平日眼高于顶,时常和谢明曦争锋。被谢明曦牢牢压了一头,心中有气,时常迁怒于同是庶出的方若梦。讥讽嘲弄是常有的事。有时候,还会故意将胆小怯懦的方若梦气哭……
没想到,这等时候,竟是方若梦主动出言安慰她。
……
颜蓁蓁被方若梦拉到一旁哭去了。
谢明曦目光扫过沮丧懊恼的一众少女,轻声道:“今日结果,确实有些出人意料。不过,比试尚未结束,结果尚未可知。大家伙儿都打起精神来。”
“明日是算学比试,我和李姐姐林姐姐一同参加。我们三人拿下前三,便能重新维持总分领先的优势了。”
说得倒是轻巧!
李湘如忍不住轻哼一声:“博裕书院的算学最强,松竹书院也不乏算学出众的学生。拿下前三,谈何容易!”
谢明曦似笑非笑地扯起嘴角:“原来李姐姐的自信都是装出来的。”
请将不如激将!
心高气傲的李湘如,如何忍得下,立刻反唇相讥:“谁说我是装的?我对自己有信心的很。我是担心你,别吹大气闪了舌头!”
谢明曦悠然一笑:“我是不是吹大气,明日就见分晓。倒是李姐姐,想拿第二,不是易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湘如瞪了谢明曦一眼:“你休想拿话来套我。我尽力而为便是。便是拿不了第二,也怪不得我!”
被坑的次数多了,李湘如也变得狡猾了。啧啧!
谢明曦挑眉一笑,又看向林微微。
林微微耸耸肩:“明日见分晓!”
众人低落的情绪总算稍稍振作。
……
到了正午,颜蓁蓁红肿着一双眼回了颜府。
满心以为能得到家人抚慰的颜蓁蓁,压根没料到等着自己的是一场毫不留情的狂风暴雨。
素来疼爱她的兄长们,个个沉着脸。看着她的眼神,便如看着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一般。
颜蓁蓁顿时委屈地红了眼眶。
留着一把美髯的颜阁老,阴沉着脸,张口便是一顿怒骂:“不争气的东西!枉我数年来一直对你精心教导。今日如此重要的比试,你竟出了这么大的丑。”
“京城勋贵官宦十之八九都在场,皇上和皇后娘娘更是亲眼目睹。你算是声名扫地,以后还有谁会高看你一眼?”
颜阁老越骂越怒。
颜家男丁众多,他对嫡出的幼女自然多了一份疼爱。
再者,幼女一直聪慧有加,年仅十岁便考中莲池书院。待过上几年,以颜家门第,想一争皇子妃的位置,并非不可能。
也因此,他对颜蓁蓁期许颇高,平日愈发骄纵几分。
此次书院大比,他也亲自到场。却未想到,看到的是自家女儿在演台上结结巴巴出丑丢人,得了个倒数第一……
在身畔方阁老李阁老意味深长的目光下,颜阁老一张老脸火辣辣的,深恨女儿不争气。
在帝后面前丢人现眼,什么皇子妃是想都别想了。便是门第高的人家,也要斟酌一二。以后想嫁一门好亲事,着实不易。
娇养多年,竟养出这么一个眼高手低不中用不成器的东西!
憋了一肚子火气的颜阁老,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动手的冲动。
颜蓁蓁早已被父亲难得一见的怒气吓到了,哆嗦着往颜夫人的怀里扑:“母亲……”
可惜,扑了个空。
今日在一众贵妇面前丢尽颜面的颜夫人,同样是一肚子懊恼闷气,不但没将颜蓁蓁搂进怀中抚慰,还用力拧了颜蓁蓁的胳膊一把。
颜蓁蓁痛呼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往日温柔慈爱的亲娘:“母亲,你为什么拧我?”
“我不但想拧你,还想打你的脸!”颜夫人咬牙怒道:“平日好端端的,怎么偏偏在今日这等重要的场合出丑?”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耻笑我们颜家教女无方?”
“你知不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亲眼看到了你出丑?”
“这一段时日,我哪还有脸出门?便是接下来几日的比试,我也没脸再去了。不然,那一个个言语刻薄的,岂肯放过我?”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这个不中用不成器的东西……”
颜蓁蓁不停落泪哭泣。
泪水迷蒙中,颜阁老颜夫人愤怒的脸孔不停晃动。几位兄长的面色也十分难看。
因为一次比试失利,疼爱她的父母兄长俱都撕下温和的面具。
没人关心她的彷徨,没人在意她的难过。
原来,她一直活在自以为是的世界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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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学比试这一日,颜府众人皆不见踪影。
便连颜蓁蓁,也未出现。
“颜蓁蓁今日怎么没来?”
“该不是羞愧得没脸见人了吧!”
“说不定是消沉低落,病倒在塌也未可知。”
一众少女窃声私语。不过,她们很快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六大书院共十八名学生,已经站到了演台上。
算学比试,即将开始。
算学比试以笔算为主。规则颇为简单,共出十道题。算出正确答案方有资格计分。不过,每一道题都有时间限制,过了限定的时间,便是算出结果也无分。
若出现十题全对者,便以时间先后定下名次。
也就是说,既要算得对,也要算得快!
为了令众人看清学生的验算过程,每人都分了一块洁白的木板,上面贴着干净的纸张。要握笔悬腕凌空书写。
参加算学比试的学生,都清楚这个规则,自然也都提前练习过。此时人人肃穆而立,全神贯注地等着孟山长出题。
题目俱由孟山长口述,只口述两遍。要在短短时间里在纸上记下所有题目,然后一一验算。这绝不是什么易事。
随着孟山长的声音响起,坐在演台下的众人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凝神倾听。
“妇人洗碗在河滨,路人问她客几人?答曰不知客数目,六十五碗自分明,二人共食一碗饭,三人共吃一碗羹,四人共肉无余数,请君细算客几人?”
……
其实,算学比试一开始并没这么严苛。
是孟山长一力主张,加大难度。
如此一来,最先考校学生的是记忆力如何,然后是算学能力和验算速度。去年算学比试的最佳成绩是答对九题,用时半个时辰零一刻。
学生们背对众人,全神贯注地听题,运笔如飞,根本无暇转头张望,自然也无暇分神紧张。
六公主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谢明曦身上。
谢明曦今日穿的衣裳,颜色款式和李湘如林微微相同,皆是浅绿色的上衫白色的长裙,纤腰用浅绿色的腰带束起,然后垂至裙摆处。
不仅是六公主,几乎大半人的目光都落在莲池书院的少女身上。
少年郎有什么可看的,要看当然是看莲池书院的几位美丽少女。论相貌,谢明曦李湘如林微微都属顶尖,身姿纤瘦窈窕,穿着浅嫩的衣裙,便是背影,也格外悦目。
建文帝的目光也很自然地在谢明曦的身影上。
俞皇后心里微微一沉,张口笑道:“不如皇上来猜一猜,今日算学头名会是谁?”
建文帝转过头来,挑眉笑道:“皇后这可为难朕了。朕又不识这些学生,更不知各人天赋资质,这要如何猜?”
然后,随意地笑着伸手一指:“朕对谢三小姐有些印象,便猜她第一吧!”
俞皇后眼中笑意隐没,面上淡淡一笑:“承皇上吉言。臣妾也盼着莲池书院今日能夺魁。”
……
会室里一开始颇为安静。
待演台上的少年男女们记下题目,开始挥笔演算,便开始有了窃窃低语声。
“快看,那边有一个学生连题目都未完全记下,此次肯定要垫底了。”
“莲池书院的三个小姑娘,落笔倒是快得很,全都记下了。中间那个谢三小姐,演算速度真是快。一眨眼的功夫,已演算到第四题了。”
“真是快啊!别人只做了两题而已。”
“这位谢三小姐,真是聪慧之极。”
是啊!
谢明曦聪慧无双,堪称万里无一的天才!
六公主定定地看着谢明曦挥洒自如,满满的骄傲之情,几乎溢出胸膛。
离了一段距离,看不清字迹。不过,六公主很熟悉谢明曦,知道她此时写的是最习惯最顺手的行书。
谢明曦擅长许多字体,其中写得最好的当属行书。顾山长曾数次在课上夸赞过,清隽飘逸,字迹灵动。
半个时辰似转眼而过。
谢明曦停笔转身,冲众评判微微一笑:“学生谢明曦,已完成十道算学试题。”
而此时,演算最快的学生也只做到了第八题。
一旁负责评断的夫子快步上前,一一看了过去,霍然动容,高声宣布:“莲池书院谢明曦,十道算学题全对。”
也就是说,谢明曦已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这一刻,谢明曦光芒四射,无人能忽略。
在谢明曦从容不迫的微笑下,其余参加比试的学生皆成了黯淡无光的背影。
……
又过了一刻,李湘如和林微微结束比试,各自对了九题。
其余书院的学生,陆陆续续地完成比试。成绩最好的,当属叶景知,时间虽略慢一些,却是除了谢明曦之外唯一一个十题全对的学生。
博裕书院另外两名学生,也各自对了九题。
如此一来,前六名便被莲池书院和博裕书院包揽。
谢明曦第一,叶景知第二。
李湘如位列第三,林微微则是第五。
虽说没有拿下前三,名次也极佳,总分共计四十八分。更重要的是,又将松竹书院甩至身后,总分相差重新拉回了十余分。
孟山长鼻子都快气歪了。将三个参加算学比试的学生叫了过来,狠狠地数落了一通。其中便有五皇子。
五皇子也觉得颇为冤屈。
他已经很努力了,未到一个时辰完成试题,对了九道题。此次也拿了第七名,真的不算差。
奈何莲池书院今年的新生太过强大。尤其是谢明曦,锋芒毕露,锐不可当。以压倒性地优势碾压全场……
简直不是人!
五皇子心里腹诽不已。被数落了一通之后,灰头土脸地回了自己的位置。等待他的,还有来自两位兄长的无情奚落和嘲讽。
“我昨日好赖还拿了第四。五弟,你今日才拿了个第七,回去之后,只怕要被父皇训斥一顿。”三皇子一脸假惺惺的同情。
四皇子薄薄的嘴唇吐出三个字:“真没用!”
五皇子懊恼不已地回击:“是是是,我没用。明日我等着看四皇兄射箭拿下第一。”
四皇子目中闪过傲然:“易如反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