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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谢钧来了。

    丁姨娘跪在谢钧面前,泪眼婆娑哀哀戚戚地认错:“……老爷,我知错了。我真地知道错了。

    “求求老爷,看在我生养了明娘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以后,我一定好好待明娘……”

    谢钧定定地看着丁姨娘,目光复杂。

    他和丁姨娘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互生情意,有了口头婚约后,彼此情热。尚未成亲,便暗中有了肌肤之亲。

    再后来,他遇到了永宁郡主。为了出人头地,为了攀附淮南王府,他狠下心肠,半哄半骗地令丁姨娘退让出正妻之位。

    前些年,他因心中愧疚,对丁姨娘颇为宠爱,对她在内宅里的小动作视而不见。没想到,丁姨娘背着他算计明娘,若不是明娘敏锐警醒,早已被算计得成了谢元亭的脚下石……

    “含香,”谢钧缓缓张了口。

    丁姨娘抬起迷蒙的泪眼,心中溢满了希冀和激动,声音颤抖不已:“老爷,你是不是今日就带我回谢府?”

    谢钧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原本确有此意。我打算接你回府,将你扶正。如此,明娘便是谢家嫡女。不会因庶出二字为人诟病。”

    她的希冀就要成真了!

    丁姨娘心中涌起狂喜,竟忘了从地上爬起来,就这么紧紧抓着谢钧的衣襟:“你真得要将我扶正?”

    谢钧低头,注视着目光骤亮满面狂喜的丁姨娘,慢慢道:“可惜,明娘不愿意。”

    丁姨娘:“……”

    丁姨娘所有的表情都凝结住了。尚未来得及展开的笑容,僵在了嘴角。看起来竟有几分滑稽可笑。

    ……

    父亲真的来了!

    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的谢元亭,听到外面的动静,心跳骤然加快。

    或许不必等一两年,现在他出去跪下认错,父亲便会心软……想及此,谢元亭推开门,冲了出去。

    因太过急切跑得太快,右腿略有些颠簸不稳。

    谢元亭也顾不得这些了,就这么冲到了丁姨娘身边,一并跪下。

    还没等他说话,谢钧无情的声音已经响起:“含香,你为了元亭,处处算计明娘,彻底伤了她的心。”

    “今时今日,明娘已不愿再见你。她宁肯放弃嫡出的身份,也不愿你被扶正,不愿你回谢家。”

    “当日,你种下的因,今日这苦果,也只有你自己尝了。”

    丁姨娘面色惨白,便连嘴唇也没了一丝血色,颤抖着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最后的希望,就此被掐断!

    丁姨娘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谢钧显然早有准备,今日特意带了大夫到田庄。转头吩咐一声,立刻有丫鬟抬了丁姨娘回屋,由大夫看诊。

    谢元亭虽未昏厥,脸色也没比丁姨娘好看到哪儿去,目中射出强烈的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父亲!谢明曦是你女儿,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儿子?”

    “难道你要为了她,要将我彻底扔在这一处田庄?”

    ……

    谢钧冷冷地看了过来:“你自己不成器不争气,荒废学业,折辱杨家姑娘,难道这都要怪到明娘身上?”

    “你有今日,都是你自作自受!”

    “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养病’。过两年,我会为你娶一房媳妇。不过,别妄想回谢府了。我不会再让你踏进谢家半步!”

    谢元亭眼中喷出怒火,死死盯着谢钧。

    谢钧见他一脸怨毒,心里愈发不快:“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谢元亭!”

    最后三个字,音量陡然拔高,近乎扭曲。仿佛遇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之事……谢钧确实没料到,谢元亭竟敢和他动手!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儿子打老子,何等忤逆不孝!

    这几年来,谢元亭心中存着怨恨,和他这个父亲愈发疏远阳奉阴违。偶尔甚至出言顶撞。可不管如何,谢元亭也没敢动过手!

    当谢元亭满含怒气的一拳狠狠击中谢钧的脸孔时,谢钧又惊又痛又怒,一时倒忘了还手。

    好在谢青山就在一旁,在最初的惊愕之后,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冲上前拦在谢钧身前。谢元亭发疯一般的拳打脚踢,都落在了谢青山的身上。

    谢钧鼻血长流,以袖掩鼻,狼狈不堪地喊了起来:“来人,将这个忤逆不孝的混账东西拿下!”

    几个随行的家丁原本没敢动手,此时听令一拥而上,不到片刻就扭住了谢元亭的胳膊。

    谢元亭双目赤红,脸孔扭曲而狰狞,拼尽全力挣扎。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挣脱。

    谢元亭如同一只困兽般怒嚷:“放开我!你们都放开我!”

    谢钧鼻梁被狠狠击中一拳,此时痛不可当。也不知鼻梁骨是否被打断了,鼻血哗哗往下流。

    谢钧心里的怒气也随着鼻血一道涌了出来。咬牙道:“好你个孽障!今日竟敢对我动手!看来,你是半点没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底!”

    原本心里还犹豫不决,谢元亭这一拳,倒是令谢钧痛下决心:“青山,你过来。”

    谢青山被刚才那一通乱揍揍得不轻,忍着疼痛过来了。

    谢钧从袖子取出一个瓷瓶,瓷瓶里是一颗黑色的药丸。药丸约有拇指大小,散发着难以描述的苦涩之味。

    谢钧目中闪过一丝狠厉,冷冷吩咐:“让他服下!”

    这是什么药?

    是慢性毒药?还是毒性猛烈立刻要人命的药?

    谢青山心里暗自揣测,接了药丸,走到谢元亭面前。

    谢元亭目中露出愤怒惊惧:“这是什么药?我不吃!快拿走!谢钧,我是你长子,难道你要亲手杀了你儿子不成……”

    谢青山面无表情地捏住谢元亭的下巴,将药塞入谢元亭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迅疾滑入喉咙,滑进胃中。灼热中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滋味立刻蔓延开来。

    完了!这一定是毒药!

    谢元亭满面绝望,再也没了力气挣扎。家丁们一松手,他便如一摊烂泥,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

    谢钧嫌恶地看了谢元亭一眼,用袖子擦了鼻血,迈步离开。

    ……



    该不会真的是毒药吧!

    谢青山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到底是他亲自灌的药!要是谢元亭一命呜呼……这条人命岂不是落到了他头上?

    谢青山伺候谢钧多年,堪称谢钧身边第一心腹亲信。此时仗着胆子低声试探:“奴才竟不知老爷带了药来!”

    谢钧鼻血止住了,鼻梁处依然疼得钻心,哪有心情应付谢青山,哼了一声。

    药是谢钧暗中重金求购而来。倒不是毒药,只会令人生出一些类似恶疾的症状,对身体并无大碍。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只要谢元亭肯安分在田庄里“养病”,谢钧不会对谢元亭下此狠手。

    没想到,谢元亭竟因怨生恨,对自己的亲爹动手。

    如此一来,谢钧也没什么可犹豫踌躇的了。

    谢青山识趣地不再多言。

    谢元亭是死是活,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就不操这份闲心了。

    ……

    半个月后,谢钧又去了一趟莲池书院。

    “……元亭染了恶疾,全身起了水泡发痒,不时要抓挠。我已打发大夫前去田庄给他看诊,大夫说,这等怪病颇为少见,且易传染。只能一直留在田庄里养病了。”

    “丁姨娘心疼儿子,心甘情愿地留在田庄里照顾元亭。元亭一日不好,她一日不会回府。”

    当着顾山长的面,谢钧一脸遗憾,语气略有些沉痛。

    顾山长再风光霁月,也不至于连这点话中之意都听不出来,未置可否,随意找个借口便避开了。

    屋子里只剩父女两人。

    谢明曦眸光微闪,淡淡道:“大哥既是病了,确实该好生养病。”

    谢元亭这一“病”,以后怕是难以“痊愈”了。丁姨娘终于称心如意,能一直陪伴在儿子身边。

    只不知,丁姨娘对儿子的深情厚意,是否禁得起漫长岁月的消磨了……

    谢明曦目中闪过一丝讥讽,却未多言。

    谢明曦神色淡淡,谢钧也不再多提,转而低声道:“这些时日,朝中御史言官时有人弹劾淮南王世子,连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翻了出来,将淮南王世子骂得不堪一提。”

    “也有人弹劾河间王。说河间王优柔寡断,尸位素餐,无所作为,不配代掌宗人府。亲王郡王们不安分,朝臣们也是波涛暗涌。朝堂颇不平静。”

    “几位皇子倒是都稳得住,一个个都未掺入其中。”

    “听闻淮南王久病不愈,皇上特意打发太医去了淮南王府,为淮南王看诊。看来,淮南王并未彻底失了圣心。”

    “淮南王府根深叶大,想扳倒这棵大树,岂是易事。”谢明曦接了话茬,言辞犀利一针见血:“再者,皇上也未必乐见临江王在亲王中独大。”

    高高端坐龙椅的建文帝,又不是木雕泥人,定然早已窥出宗人府之争后的真正意图。

    打压淮南王父子,力压四皇子,接下来,便是该奏请立东宫了。

    果然,谢钧下一句话便是:“今日朝上,竟有人上奏折,请立储君。”

    谢明曦淡淡一笑:“先跳出来的,不过是投石问路的棋子。阁老尚书们都还没出手。奏请立储君,皇上定会置之不理。”

    谢钧目中闪过一丝惊愕,看了谢明曦片刻,才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问道:“这些事,是不是七皇子殿下已和你说过了?”

    盛鸿每日借着习武的名义来莲池书院,和谢明曦总有见面说话的机会。在谢钧看来,定是盛鸿私下说了什么。

    否则,一个闺阁少女,如何能懂朝堂之事?

    ……

    谢明曦从谢钧的眼中清楚地看到了那份不以为然。

    朝堂是男子们争权夺利之处,刀光剑影勾心斗角,根本无女子插手之处。再聪慧再优秀的女子,也只能囿于内宅。

    便是俞皇后,也不能明着插手朝政。最多暗中拉拢一些人为自己所用罢了。朝中官员想对俞皇后示好,大多是去俞家走动。

    谢钧再以她为傲,骨子里依然存着轻视。这份对女子的轻视,似生来就存在男子们的血液中。不经意间,溢于言表。

    谢明曦扯了扯唇角:“这点小事,长了脑子都能想得出来。哪里还需盛鸿多费口舌!”

    谢钧:“……”

    谢钧默默地和谢明曦对视片刻,清了清嗓子,郑重提醒:“以后在人前,不可随意提及七皇子名讳。要尊称一声殿下!”

    就是以后成亲了,也得处处敬着夫婿。哪有肆意喊及名讳的道理!

    谢明曦笑了一笑:“我也只对着父亲时,说话才会随意些。”

    短短一句话,立刻拉近了父女两人的距离。

    谢钧心里如被熨过一般妥帖,笑得十分愉快:“这倒也是。父女之间说话,确实不必过多拘谨。”

    ……

    谢钧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谢明曦送谢钧出书院,然后回转。

    顾山长正等着谢明曦,显然有事商议:“明曦,过些时日,穆梓淇便要出嫁了。你可愿前去添妆?”

    莲池书院的学生贵精不在多,顾山长对所有的学生都十分熟悉。也乐见学生们相处融洽亲近来往。

    只是,谢家和淮南王府彻底翻了脸。穆梓淇偏偏又要嫁入淮南王府。也不知谢明曦是否愿意去穆家添妆……

    穆梓淇。

    谢明曦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一张活泼爱笑的圆脸少女脸孔。

    当年她初入莲池书院,前来相迎的学姐便是穆梓淇。之后虽接触不多,不过,她对穆梓淇印象颇佳。

    只可惜,穆大人应了淮南王的亲事,将穆梓淇许配给了盛渲。不出几日,便要成亲了。

    谢明曦微微一笑:“穆学姐出嫁,穆大人又是父亲上司,我确实该登门添妆道贺。”

    顾山长目中闪过一丝笑意:“你有这等胸襟便好。”

    添妆礼多少都在其次,重要的是表明态度。

    家族恩怨是一回事,同窗之谊是另一回事。

    谢明曦闻言笑了起来:“师父真是日日为弟子操心。”

    说到底,顾山长还是为了她着想,怕她落下心胸狭窄锱铢必较的恶名。有这等体贴入微的师父,委实是她的福气。

    ……



    两日后,谢明曦便和林微微方若梦等人一起去了穆府。

    穆夫人热情又周到地招呼一众前来添妆的少女,只是,眉眼间的喜气有几分勉强。

    林微微和谢明曦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几个月来,淮南王府接连不断出事。如今,淮南王世子被众臣攻讦弹劾,声名着实不佳。淮南王的病情不见好转,反有日趋严重之势。

    家中千娇万宠的女儿,能嫁进淮南王府为嫡长孙媳,本是穆家高攀,颇令人欣喜。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月间,淮南王府便落至这等地步。

    可惜,后悔已经迟了!

    婚期就在五日后,穆夫人哪怕心里烦闷,装也得装出喜气洋洋欢天喜地的样子来。

    “可惜了穆学姐。”林微微在谢明曦耳边低声轻叹。

    谢明曦心里也是一阵唏嘘暗叹。

    淮南王府如何暂且不提,只说盛渲,有那等令人不齿的癖好,绝非良配。

    只是,穆家一心情愿地和淮南王府定下亲事,她无法阻止也没任何立场阻止。

    穆梓淇显然也颇为中意相貌俊秀风度翩翩的盛渲。外面纷纷扰扰,似都与穆梓淇无关。那张略圆的俏丽脸孔上,浮着甜甜的笑意。

    “谢妹妹,林妹妹,”穆梓淇笑着一一招呼了过去:“多谢你们今日前来替我添妆。”

    谢明曦按捺下心里的思绪,冲穆梓淇笑道:“恭喜穆姐姐,得嫁良缘。”

    穆梓淇抿唇一笑,脸颊上露出浅浅的笑涡。目中闪着待嫁少女的娇羞和甜蜜:“多谢谢妹妹了。”

    顿了顿,又轻声道:“谢妹妹,我知道淮南王府和谢府闹得不甚愉快。永宁郡主已经和你父亲和离,又闹出了对簿公堂的事……”

    “待日后,我嫁到了王府,怕是不便和你过多来往。可我心里,却是和你亲近的。请你多体谅一二。”

    ……

    此言一出,众少女都安静下来,一起看向谢明曦。

    穆梓淇确实为难,立场尴尬。一个是未来夫家,一个是相识相交几年的学妹。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今日谢明曦来添妆,穆梓淇感动之余,却不得不表明态度。

    皆因盛锦月今日也来了。

    淮南王府接连出事,和谢家彻底撕破了脸。盛锦月和谢明曦的关系也彻底降至冰点。每日同在学舍,连话都不说一句。

    谢明曦和穆梓淇笑着说话,盛锦月的面色便不太好看,看着没过门的长嫂穆梓淇的目光里,隐隐有些不善。

    果然,穆梓淇这一表态,原本脸孔绷得略紧的盛锦月,立刻舒展眉头,有了笑意。甚至挑衅地看了谢明曦一眼。

    穆梓淇水灵灵的眼眸中露出些许愧色。

    谢明曦倒是坦然从容,含笑道:“谢家和淮南王府不相往来。不过,这和你我之间并无关系。在我心中,穆姐姐永远是值得亲近的学姐。”

    穆梓淇心中感动,握住谢明曦的手,喊了一声谢妹妹,声音陡然有些哽咽,不知该说什么。

    谢明曦冲林微微使了个眼色。

    林微微立刻笑嘻嘻地凑上前,语气欢快地笑道:“大家伙都送了什么添妆礼?这么多锦盒,穆姐姐不如一一打开,让我们也看上一看。”

    穆梓淇眨眨眼,将到了眼眶里的温热水汽逼了回去,露出一抹笑容:“好。”

    随手拿了一个锦盒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套昂贵精致的赤金头面。

    众少女一起围拢上前,七嘴八舌地夸赞,之前的些许尴尬沉闷被一冲而散。

    ……

    在穆府用了午饭后,众少女一一辞别。

    谢明曦有意无意地留到了最后。

    穆梓淇握着谢明曦的手,轻声道:“谢妹妹,今儿个我真是对不住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你说那样的话。”

    谢明曦从不是宽容大度的性子,相反,她十分记仇。

    换了别人,这般当众开罪她,再道歉也没用。

    对穆梓淇,谢明曦却多了几分宽容。

    眼看穆梓淇就要跳进淮南王府这个深坑里,日后不知要遇到多少糟心事受多少委屈闲气,谢明曦也不忍计较这点口舌了。

    “穆姐姐的为难之处,我都明白。我特意多留片刻,便是想和穆姐姐私下说几句话。”谢明曦笑容微敛,轻声道:“再过几日,穆姐姐就要出嫁了。”

    “希望穆姐姐事事顺遂,日子过得舒心。”

    “如果日后遇到什么为难之事,或是难以解决的麻烦,穆姐姐可以张口,我定会出手相助,绝不袖手旁观。”

    沉浸在待嫁喜悦中的穆梓淇,显然没将这几话放在心上,笑着点了点头。

    谢明曦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

    回了书院后,顾山长笑着相询:“今日去穆家如何?”

    谢明曦对穆梓淇当众表明立场之事只字不提,轻描淡写地笑道:“今日我们一同去添妆,穆家留了我们午饭。穆家的厨子厨艺着实不错,我中午吃了不少,可以省下晚饭了。”

    顾山长被逗得一笑,未再多问。

    直至隔日,顾山长才从别的少女口中听闻穆家发生的事,顿时气结。

    顾山长立刻命人将谢明曦叫了过来,气恼不已地说道:“这个穆梓琪,平日看着活泼讨喜性情敦厚,如何做得出这等事来!”

    “谢家和淮南王府的恩怨是一回事,你和她的同窗之谊,岂能混为一谈!”

    “她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就说这等令人心凉的话!早知如此,我绝不会让你去穆家添妆,去受这等羞辱!”

    顾山长气得够呛,谢明曦只得耐心安抚:“师父别恼了。穆学姐就要嫁入淮南王府,以以后和我确实不宜来往,否则,她在夫家何等尴尬。”

    “昨日盛锦月也在,她当着未来小姑的面,这般表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根本没放在心上,师父何必生气?”

    顾山长听了这番话,不但没有释怀,反而拧起眉头:“明曦,你可从来不是吃闷亏的人。怎么这会如此大度?该不会又在暗中设局算计人了吧!”

    谢明曦:“……”



    生她者父母,知她者师父啊!

    她确实早已暗中为盛渲挖了大坑……

    算计盛渲,她毫无愧疚。

    只是,不免要波及到无辜的新嫁娘穆梓琪!也正因这一点于心不忍,她才默默受了昨日的闲气。

    顾山长怀疑的目光落在谢明曦脸上。

    谢明曦若无其事地笑道:“我这般善良正直的人,怎么会随意算计人。师父多虑了!”

    顾山长:“……”

    师徒四年,谢明曦并未刻意遮掩自己的本性。

    顾山长自然清楚自己的弟子绝不是什么任人欺凌的白莲花,而是狡诈多谋挖坑坑人毫不手软的黑莲花……

    越是这么说,越说明她早有算计!

    顾山长沉默片刻,才道:“淮南王不是易于之辈,你小心为上!别为了逞一时之快,就结下生死仇敌!”

    若激得淮南王到了极处,淮南王不管不顾痛下杀手,此时的谢明曦绝不是淮南王对手!

    谢明曦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师父放心。凡事先谋退路先求自保,这个道理我当然懂。不管淮南王府出了何事,都牵扯不到我头上来。”

    借刀杀人,手不沾血。

    不管人被杀还是刀被折断,都和她无关。

    ……

    三月初八,春暖花开,天气晴朗。

    淮南王府嫡长孙盛渲迎娶穆家嫡长女。

    穆家嫁女,颇有一番热闹。

    穆大人执掌鸿胪寺,是谢钧的顶头上司。这一日,谢钧自然要登门道贺。

    众人皆知谢钧和永宁郡主和离又和淮南王府反目之事,如今穆家和淮南王府结了亲,谢钧这一登门,不免有些尴尬。

    落在谢钧身上的目光,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好在谢钧混迹官场多年,深谙“该不要脸的时候绝不能要脸”的原则,对着穆大人拱手道贺:“下官恭喜穆大人。”

    然后将淮南王府狠狠夸赞一通:“……淮南王府是王室宗亲,淮南王雄才大略,颇得圣眷。淮南王世子性子虽耿直了些,也当得上英明神武四个字。盛公子更是千里无一的出众少年。穆大人许以爱女,得此佳婿,着实令人艳羡。”

    众人:“……”

    别人这么夸也就算了。刚和淮南王府翻脸的谢钧,说出这等话,怎么听都怎么怪异。

    众人默默地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纷纷出言附和。

    穆大人也只得哈哈一笑,口不对心地应对几句。心里却掠过一丝悔意。

    若早知淮南王府风波不断渐失圣心,他绝不会应下这门亲事。

    可惜,现在再后悔也迟了。

    外面吹吹打打,迎亲的人已登了门。穿着大红喜服的盛渲,俊美翩然,丰神俊朗。怎么看都是如意佳婿!

    穆大人将纷乱的心绪按捺下去,露出含蓄又矜持的岳父嘴脸。

    ……

    淮南王府,今日登门道喜的人更是川流不息。

    久病的淮南王,今日竟也撑着下了床榻,在人前露了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朝堂纷争再厉害,只要淮南王一日未倒,淮南王府依然是宗亲之首。临江王和河间王,也满脸堆笑地前来贺喜。

    “恭喜王兄,”临江王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笑得十分亲热:“今日阿渲迎娶佳妇进门,说不定过一两年王兄便能做曾祖父了。”

    淮南王今日特意穿了鲜亮的衣服,用粉遮掩住了病中晦暗的气色。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之故,看着倒是颇为精神,闻言笑道:“托你吉言,我也盼着早日见到曾孙。”

    河间王城府虽不及临江王,这等场合,做些场面功夫丝毫不在话下。此时拱手道贺,神色格外真诚:“阿渲成亲大喜,恭贺王兄。”

    淮南王执掌宗人府多年,是宗亲之首。往日河间王毫不起眼,见了他只有奉承讨好的份。现在倒是抖索起来,有了亲王气派。

    淮南王心里冷笑一声,目光在河间王的脸上略顿了一顿。

    河间王笑容略略有些僵硬,莫名地有些紧张。

    一个月前的一个深夜,有高手半夜潜入河间王府。在他的门外放了一封信,没惊动守卫,便暗中遁走。

    他拆了信后,被信中内容大大震惊。翻来覆去的将信翻看了数次。

    如果信中所言都是真的,只要安排得当,便能给予淮南王府一记痛击……哪怕要冒些风险,如此良机,如此把柄,错过了实在可惜。

    他思虑了两日后,才痛下决心暗中做了安排……

    淮南王这般看着他,该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不,不可能!

    淮南王府忙着操办喜事,淮南王整日躺在床榻上,淮南王世子蠢钝鲁莽,他做得极其隐蔽,绝不可能被察觉。

    ……

    河间王暗暗呼出一口气,竭力镇定。

    淮南王看着河间王闪烁不定的目光,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

    奈何人在病中,精力远不及平日。为了应对朝堂众臣对淮南王府的攻讦,淮南王已殚精竭虑。病症一直迟迟未好,也有太过消耗心力之故。

    淮南王思忖片刻,一时没想出什么纰漏之处。

    管事满脸带笑地前来回禀:“启禀王爷,启禀世子爷,迎亲的队伍已到了一里之外。”

    淮南王稳稳坐着没有动弹,笑着说道:“命人放炮竹吧!”

    这炮竹,要一直放到长长的迎亲队伍全部进了王府,少说也得放上小半个时辰。

    前来观礼的众人,纷纷起身去了正门处。

    淮南王世子也起身前去。

    淮南王位高辈分也高,并未起身。河间王冲临江王隐晦地使了个眼色,临江王心中了然,故意和淮南王东拉西扯。

    淮南王听得不耐,不过,大喜的日子不宜动气翻脸,只得忍耐一回。

    正门离正堂约有数米之遥。

    正门处忽地一阵喧闹,淮南王初时未曾留意,只以为是新过门的孙媳下轿时的热闹。直至管事神色仓惶地前来禀报:“王爷,不好了!”

    “不知从哪儿来的几个平头百姓,跪在轿前,又哭又闹。怎么撵都不肯走……”

    河间王和临江王迅速对视一眼,嘴角不约而同地勾起。

    好戏,终于来了!(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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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南王面色霍然一变,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是淮南王嫡长孙成亲的大喜日子,谁敢不长眼的登门胡闹?一堆平头百姓,有什么可闹腾之处?

    等等!

    淮南王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面色骤然难看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最坏的预感,猝不及防就成了真!

    “那几个百姓,是大公子院子里小丫鬟柳儿的家人。”

    管事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禀报,压根不敢抬头看淮南王的面色如何:“他们在轿门前跪着哭喊,说是求新过门的大少奶奶开恩,放柳儿出府。”

    “说什么柳儿不过十一岁,还是个没来葵水的孩子。却被大公子……被大公子破了身。”

    “如今大公子已娶了媳妇,他们求大公子放柳儿一条活路。”

    淮南王:“……”

    淮南王面色难看得几乎可怕。

    临江王自不会放过这等戳心窝的良机,故作惊愕:“大喜的日子,怎么会闹出这等事来!”

    然后,又张口安慰面色难看之极的淮南王:“王兄,这定是无事生非的小人乱嚼舌头。阿渲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性情为人如何,我再清楚不过。”

    “别说他不会有这等嗜好。就算有,捂都来不及,绝不会四处宣扬。更不会露出这等破绽,令人知晓。”

    河间王也接了话茬:“临江王兄言之有理!这定是有小人作祟,趁机捣乱滋事!”

    淮南王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狠狠扫了幸灾乐祸的临江王河间王一眼。一言不发,起身便往外走。

    ……

    其实,管事已竭力轻描淡写了。

    拦在轿门外的那几个人,像疯了一般哭喊怒嚷。

    “……我们是穷苦人家,却也舍不得糟践闺女。柳儿自小生的白皙可爱,我们将她卖身进淮南王府,是巴望着她日后做个得用的大丫鬟。大公子就是想收房,也该等上几年,待柳儿及笄成年。”

    “柳儿才十一岁,连葵水还没来,还是个孩子。大公子竟对她下了手,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啊!”

    “我那可怜的柳儿,遭受了这等折辱,根本不敢吭声。我那老婆子悄悄来探望的时候,看到她满身青紫淤痕,这才惊觉不对劲。百般追问,柳儿才哭着说了实话。”

    “大公子院子里的小丫鬟,大多没过十四岁,一个个生的白净水灵。被这么糟蹋的,根本不止柳儿一个。”

    “那些没爹没娘的小丫头,被糟践了也没人撑腰。被折腾死了,便说是暴病身亡随意埋了。我们是平头百姓,没能耐讨回公道。只求大公子饶过柳儿,求大少奶奶行善积德,放了我们柳儿吧……”

    淮南王府的侍卫再多,也不敢当着一众观礼的官员勋贵宗亲们的面动手揍人。只得上前将这几个人拖开。

    那几个百姓拼着全力挣扎,口齿利索,声音又极其洪亮,短短片刻便将这一番话嚷了出来。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嚷出来了!

    该听的不该听的,众人都听到了!

    几个人很快被拖走了,留下的震撼,却未平息。

    众人面上各自掠过震惊之色,纷纷交换眼神。有些已忍不住悄声低语。

    “这些人说得是真是假?”

    “这等事,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真没想到,盛公子竟喜幼女。说起来,永宁郡主喜好女子……啧啧!淮南王府还真是够乱的。”

    “喜好幼女,私下里怎么折腾都是他的事。闹到新娘面前,可就太过分了。穆家也是京城名门,焉能受这等羞辱!我看啊,今天这场喜事,怕是还有的折腾!”

    ……

    穿着喜服满面笑容的盛渲,此时再也笑不出来了,脸孔僵硬。

    任谁在大喜的日子里,骤然遭逢这等变故,也回不过神来。更何况,这番话里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信口雌黄,盛渲比谁都清楚……

    最阴暗最不堪的隐秘,就这么被揭开。

    一直自以为隐藏得滴水不漏的隐秘癖好,一朝之间曝露于众人眼前。任他城府再深,此时也乱了分寸。

    坐在花轿里的穆梓琪,也如遭雷击,眼角眉梢的喜悦全部被凝住,只余仓惶。

    这一切是真的吗?

    盛渲竟有这等令人不齿的癖好……

    十一岁的小姑娘……

    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穆梓琪脸孔的苍白,胃里翻腾不息,隐隐作呕。

    耳边传来送亲兄长的怒喊:“盛渲!这倒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这一声怒吼,倒是将盛渲从浑噩中惊醒。

    盛渲将心头的惊涛骇浪万般思绪都按捺下去,冲舅兄穆大郎作揖:“舅兄勿恼。淮南王府近来屡遭小人算计,今日之事,定是有人暗中指使这些百姓来闹事,败坏我名声,想毁了淮南王府的喜事。”

    “舅兄此时恼怒生气,正中了小人下怀。”

    一旁的淮南王世子也终于反应过来,上前道:“我这就让人将他们送去府衙,好好审上一审。看看到底是谁想泼脏水到阿渲的头上。”

    当下,有和淮南王府交好的宗亲,也纷纷出言。

    “是啊!大公子品性端正好学上进,绝不会做出凌虐幼女的事来。”

    “这些闹事的人,肯定受人指使,前来胡闹。穆大公子千万别放在心上!该让新娘子下轿了,可别耽误了拜堂的好时辰!”

    穆大郎面色依然难看。

    盛渲若是这等人,妹妹嫁给他,岂不是跳进了火坑里?没下轿拜堂,亲事只算进行了一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只是,若就此回头,穆家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以后妹妹想再说亲事,也是难上加难。万一盛渲真的是被冤枉的,岂不是错过了一桩良缘?

    到底该怎么办?

    穆大郎心思纷乱,没有理睬盛渲和淮南王世子,转头看向一起送亲的穆家儿郎。

    穆家是京城名门,穆梓琪是穆家嫡女,今日前来送嫁的穆家儿郎足足有六个。只是,众人都以穆大郎为首。

    遇到这等委决不下的事,谁敢乱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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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拜堂了吗?”

    谢明曦慢悠悠地练字,一边问道。

    今日穆家淮南王府一个嫁一个娶,俱办喜事。莲池书院也特意放了一日假。和穆梓琪交好的,皆去了穆家贺喜。

    穆大人也给顾山长下了喜帖。

    顾山长生了几日闷气,碍于情面,到底还是去了穆家。

    谢明曦打发人送了一份贺礼前去,独自一人留在莲池书院,习武一个时辰后,便开始练字。颇有偷得浮生一日闲的兴致。

    谢明曦人未至淮南王府,这一场喧闹的好戏,却半字不漏地传入耳中。

    谢九亲自来禀报,一双不笑也带着三分的细长眼睛微微眯起,语气恭敬:“淮南王亲自出面,向穆家几位送亲的公子赔礼,并言明近来淮南王府屡屡遭人恶意算计。”

    “大喜之日,几个平民竟能闯过层层侍卫,闯到花轿前胡言乱语污蔑盛公子,此事背后定有人指使。淮南王府一定会严查此事,给穆家一个交代。”

    “穆家几位公子这才消了气,成亲礼得以继续。穆小姐也下了花轿,和盛公子拜了堂。”

    果然还是拜堂了。

    谢明曦神色淡淡,略一点头。

    一个月前,谢三奉她之命暗中潜入河间王府,将一封信放在河间王的门外。这封信里,将盛渲不可告人的隐秘嗜好,写得清清楚楚。

    河间王收了信之后,虽对信的来历有所质疑,不过,信上所言之事实在太过令人震惊。若是真的,凭借此事便能令淮南王府颜面扫地。

    哪怕不是真的,也能在大喜之日膈应淮南王府众人。

    如此诱人的饵,河间王岂能不咽下?

    选在大喜之日闹腾开来,也在谢明曦意料之中。

    这也是给了穆家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可惜,穆家到底还是舍不下颜面,硬是将穆梓琪送进了火坑。

    此时的穆梓琪,还会有新嫁娘的娇羞欢喜吗?

    谢明曦脑海中闪过穆梓琪略圆的俏丽脸庞,暗暗叹了口气。

    ……

    天色渐暗。

    淮南王府的喜宴依旧热闹非凡,拜堂前的那一场闹剧,仿佛从未发生过。

    身着喜服的盛渲,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不迫,笑着和一众同窗好友饮酒。

    今日,宫中诸位皇子也一起前来道贺。

    四皇子和盛渲来往频繁,关系颇佳。此时主动举杯道贺:“今日是你新婚大喜,我敬你一杯。”

    陆迟和李默也纷纷举杯说笑。

    喜宴顿时热闹了起来。

    三皇子目光一闪,也起身举杯道贺。待盛渲饮了杯中酒,三皇子又颇为关切地叮嘱:“今日那些胡闹滋事之人,万万不可轻易放过。”

    盛渲笑容微微一僵。

    五皇子神色一动,尚未张口,身畔的盛鸿已接了话茬:“三皇兄所言极是。堂堂王府办喜事,竟有人敢来生事,分明是不怀好意。定要揪出幕后主使之人,严惩不待!”

    再看盛渲,已接连被“义正辞严”的两位皇子戳得心肺肝胆俱疼,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有几分勉强:“多谢三皇子殿下和七皇子殿下。”

    盛鸿笑得十分和气亲切:“若有用得着我之处,只管张口。”

    盛渲只得再次谢过七皇子殿下。

    喜宴的气氛,再次复杂而微妙起来。

    众人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几位身份尊贵的皇子,心中思虑什么无人得知,面上依然一团和气。

    三皇子冲盛鸿挑眉一笑,举杯示意。

    盛鸿回以微笑,饮下杯中美酒。

    ……

    喜宴散后,宾客一一离去。

    盛渲喝了不少酒,颇有几分醉意,硬撑着无事,送了诸皇子离府后,才回了洞房。

    晃动的红烛下,穿着大红嫁衣的穆梓琪安静端坐。

    凑近了看,才能察觉到她的坐姿颇为僵硬。听到脚步声时,放在双膝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盛渲撑了半日,此时再无半丝成亲的喜悦,沉着脸扫了一眼。喜娘和伺候的丫鬟们立刻垂头退了出去。

    盛渲面无表情地站在床榻边,看着穆梓琪的手颤抖得愈发厉害,心里也似被巨石堵住一般,说不出的憋闷。

    他喜欢尚未成年的姑娘。

    身边伺候的小丫鬟里,有两个颇得他欢心。柳儿便是其中一个。

    他曾私下允诺,待过几年,便正式将柳儿收房,让她做侍妾。一个十一岁的小丫鬟被他许下的富贵迷昏了头,巴不得在他身下承欢。哪里懂什么凌虐幼女……

    他一直清楚,自己需要娶一位名门闺秀为妻。

    原本祖父中意的是秦家嫡女秦思荨,奈何淮南王府自去年起风波不断。秦家并无结亲之意。淮南王只得挑了略逊一筹的穆家。他也曾远远地见过穆梓琪两回。

    穆梓琪算不得特别美貌,好在一张圆脸颇有几分少女的稚气可爱,勉强符合他的喜好。也可见祖父挑选亲事时的“用心良苦”。他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今天是大喜之日,柳儿的家人不知被何人指使,竟闹上了门……

    若不是祖父亲自出面赔礼,穆家或许已将花轿回转,令淮南王府彻底沦为笑话了。

    既已拜了堂,穆梓琪便是他盛渲的妻子,现在怕他躲他,也迟了。

    盛渲拿起喜杆,挑落盖头。

    红色的盖头飘落,露出一张俏丽可爱的圆脸。

    精致的妆容,依旧遮不住这张脸孔的苍白。两道泪痕,自眼角至脸颊,清晰鲜明。

    盛渲压抑了半日的怒火,蹭地蹿了上来,温和俊秀的脸孔露出一抹冷笑:“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

    穆梓琪用力咬着嘴唇,声音里有几分破碎的哭意:“柳儿之事,是真是假?”

    盛渲目中闪过愠怒,神色陡然阴沉:“当然是假的!这等胡言乱语,摆明了是要污蔑于我,往淮南王府泼脏水。”

    “我是你夫婿,难道你不相信我,却要去信那几个被人指使的卑贱之人?”

    盛渲一脸冷厉阴沉,哪里还有往日温润如玉的风采。

    穆梓琪心中莫名地生出惊惧和惶恐,不敢和他对视,迅速低下头。心中再无半丝出嫁的娇羞欢喜,只有无尽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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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撑了大半日的淮南王,在客人散尽盛渲入了洞房之后,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淮南王世子顿时慌了手脚,立刻扶住淮南王,一边高声喊太医前来。

    建文帝赏了太医至淮南王府,这位年过五旬的叶太医倒是尽心尽责地照料淮南王。眼看着淮南王的身体有了起色,却未想到,今日这一气,又倒下了。

    叶太医立刻为淮南王针灸急救。

    施针后,淮南王依然未醒。叶太医眉头皱得极紧。

    “叶太医,父王到底如何?”淮南王世子的语气里满是焦灼急切。

    叶太医斟酌片刻,才低声道:“王爷年岁已不小,应该静养,不宜动气,更不宜操心劳神。总是这般昏厥,于身体大有损伤。再这般下去,只怕于寿元有损!”

    这话说得着实委婉。

    直接一点的意思就是,再这样时时昏厥,怕是命不久矣。

    淮南王世子的面色陡然变了,反射性地抓住叶太医的衣襟,怒道:“你说什么?你敢咒我父王?”

    叶太医个头不高,被这般拎着衣襟,几乎双脚离地,十分狼狈。

    叶太医身为太医,倒也有几分风骨和骄傲,竟未露出惧色,反而沉着脸道:“世子若嫌微臣医术低微,只管禀明皇上,另择太医前来便是。”

    小小一个太医,竟也敢和他摆脸色!

    淮南王世子怒从心头起,猛地将叶太医推倒在地。叶太医猝不及防下,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一声惨呼。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

    叶太医是太医院里资格最老医术最佳的太医,平日在宫中也有几分体面。今日受此羞辱,叶太医也忍无可忍,挣扎着爬起来:“微臣没这个能耐替王爷诊治,这就进宫请罪!”

    然后,一怒离去。

    淮南王世子额上青筋直跳,一副要追上去继续揍人的架势。

    淮南王世子妃也被吓了一跳,忙上前拦住暴跳如雷的淮南王世子:“世子爷,现在要紧的是先救醒父王。”

    压低了声音急急低语:“那一家子被关在府里,到底该如何处置,还得由父王定夺。这等时候,世子爷何苦和一个太医较劲生气。”

    淮南王世子阴着脸,咬牙怒道:“天生这副脾气,我哪忍得了!”

    淮南王世子妃:“……”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半点不假!

    就在此时,府中管事惨白着脸来回禀:“启禀世子,柳儿和那一家子,不知被谁下了毒,竟一起七窍流血毒发身亡了。”

    淮南王世子脑中轰地一声响。脑海中闪过两个字。

    完了!

    ……

    几个平民百姓,放在平日,死就死了,绝不会惊动帝后。

    可今日,柳儿一家在众目睽睽之下拦着花轿大闹一场,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建文帝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听闻事情的始末后,建文帝心中极为不快,看在淮南王府今日操办喜事的份上,暂做不知罢了。

    待到隔日,头上有伤的叶太医前来请罪,自承无能时,建文帝终于动了心火。

    紧接着,卢公公又前来低声回禀:“启禀皇上,淮南王府昨夜有几条人命暴毙,听闻是服毒而死。”

    “刑部佟尚书惊闻此事,已派刑部仵作和捕快前去。佟尚书就在移清殿外,不知皇上是否要召见?”

    建文帝的脸上掠过一丝愠怒:“宣佟尚书!”

    佟尚书今年未至五旬,看着却格外苍老,头发也白了大半。可见刑部事务繁忙,操心劳碌。

    能劳动佟尚书亲自来回禀,皆因此事关系到淮南王府。这一起命案,要怎么查怎么断案,就得看圣心如何了。

    能至刑部尚书之位,佟尚书自有城府,三言两语将事情道来之后,便住了口,并未多舌多问。

    建文帝神色阴晴不定,过了许久,才道:“淮南王还在病中,此事暂且压一压,慢慢审问。”

    也就是说,不能闹得满城风雨,不能令淮南王府颜面扫地。

    到底是执掌了多年宗人府深得圣眷的淮南王!王府里闹出这么多事,建文帝依然要袒护三分。

    佟尚书心中了然,恭敬领命:“臣遵旨!”

    ……

    “临江王下手真是狠辣!”

    盛渲神色微冷,俊美绮丽的脸孔如笼上一层阴云,声音也骤然沉了下来:“为了栽赃陷害淮南王府,竟如此迫不及待,昨夜便下了杀手。”

    整整五条性命,俱都中了烈性毒药,七窍流血而死,死状十分凄惨。

    这五个人,都被关在淮南王府,由淮南王府的侍卫严守。现在五人都死了,淮南王府浑身长嘴,也无法撇清。

    事发后,有两个侍卫一并服毒自尽。

    这两个侍卫,显然便是临江王安插在淮南王府的死士。

    至于河间王,往日不过是个闲散亲王,还没这等能耐。

    如今河间王和临江王沆瀣一气,联手对付淮南王。淮南王在病中精力远不及平日,二来儿孙都不争气,屡屡拖后腿,便是再精明厉害,此时也已彻底落入下风。

    在建文帝的授意下,刑部一力压下此事。此事也暂未传开。

    只是,瞒得过普通百姓和官员,却瞒不过消息灵通的有心人。

    盛鸿身为皇子,对宫中和淮南王府的动静了然于心。自然清楚建文帝是何等震怒!哪怕一时未动手处置淮南王府,也是看在淮南王重病不起的份上。

    淮南王府,已彻底失了圣心。

    败落之势,无可挽回。

    盛鸿乐见这样的结果。可想到五条性命就此陨落,心里却又涌起复杂难言的滋味……

    谢明曦静静地看着盛鸿,忽地冒出一句:“你是不是觉得我同样心狠手辣?视人命为草芥?”

    说到底,她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临江王和河间王是被借力的刀而已!

    “明曦,我不是这个意思。”盛鸿定定地看着谢明曦,轻声道:“淮南王府根深叶茂,想彻底除掉何其不易。”

    “你费尽心思,设下连环计,借势而为,终于彻底弹压住淮南王府!”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还不太习惯。”

    ……



    练武房里,从不燃火烛。

    此时天色已暗,屋子里一片暗淡。

    盛鸿的脸孔也似被这一片阴暗笼罩,声音也略略低沉:“我杀过人,见过血。必要的时候,我比谁都狠得下手!”

    “只是,那几个人原本只是普通百姓。如果不是被牵连到此事中,便不会中毒而死。”

    说到这儿,盛鸿不无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一定会觉得我是妇人之仁。为了几条人命耿耿于怀。”

    谢明曦的神色同样晦暗不明,一双眼眸却异常明亮,声音淡淡:“那几个人,从被河间王以重金收买的那一日开始,便已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盛鸿,你以前是‘死士’,是奉命杀人。便如一把刀,是否伤人,端看握刀人之意。”

    “而现在,你无需亲自动手见血,只需传令下去,自有人动手。可波及的人,伤及的性命,都会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这是身为皇子的生活,也是你不得不面临的现状。这样的阴谋算计,这样的手段,你不习惯也得习惯。”

    “如果你心慈手软,死的就是你的身边人和你在意的人。”

    ……

    这样的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

    去年西山春猎,因“行刺”之事枉死的人,绝不仅仅只是那一批死士。还有因建文帝盛怒之下处死的御林侍卫。

    他并无杀人之意,因他而死的人,却不知有多少。

    此时再来长吁短叹,确实太过矫情了!

    盛鸿深深呼出一口气,定定神道:“你说的话,我都明白。我刚才只随口感慨几句,你别放在心上。”

    谢明曦目光一闪,未再张口。

    练武房里,一片无言的沉默。

    谁也不是天生的冷血无情。只是,有时真的是身不由己。你不算计人,便会被人算计。想自保,想站稳脚跟,便得主动出击,先击溃所有敌人。

    前世数十年,她都一直这样活着。

    而他,来自不同的世界,奉行的准则和她有些微妙的不同。

    往日在书院里为同窗时,彼此有所保留,还看不出来。如今成了未婚夫妻,越靠越近,也渐渐窥到了彼此真实的模样……

    他也终于真正见识到了她擅于谋算操控人心的手段。

    “盛鸿,这才是真正的我。”

    谢明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的对视:“既不温软,也不善良。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会借刀杀人,不在意手下的鲜血。”

    “不管你能否接受,我都不会改变自己。”

    语气中的冷漠,令人心惊。

    盛鸿终于回过神来,无奈地笑了一笑:“明曦,你别生气。我什么时候说要你改变了?刚才我一时抽风,随口感慨几句罢了。论手上的鲜血,我比你要多的多。难道你会因此疏远我不成?”

    谢明曦呵呵一声:“你想多了。我怎么会生气。”

    然后,迈步便走。

    盛鸿:“……”

    ……

    果然真的生气了!

    盛鸿暗暗苦笑,恨不得给多嘴的自己来两巴掌,快步追上前。手还未放至谢明曦的肩膀上,门外已响起顾山长熟悉的声音:“天色这么晚了,七皇子殿下怎么还未离去?”

    哦,对了,今晚独处说话早已过了盏茶时间了。

    盛鸿动作一顿,谢明曦脚步不慢反快,很快走到顾山长身边,神色如常地笑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顾山长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随口笑道:“我闲着无事,出来闲转,正好走到这里。便过来看看。”

    目光掠过谢明曦满是汗水的额头,顾山长轻声催促:“先回去沐浴换衣。”

    每日习武一个时辰后,都是一身的汗水,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了。

    谢明曦笑着嗯了一声,挽起顾山长的手,一起离去。

    盛鸿:“……”

    一直等在外面的魏公公周侍卫等人,此时都已围拢过来。盛鸿只得收拾心绪,若无其事地笑着吩咐:“随我回宫。”

    魏公公伺候盛鸿时日尚短,周侍卫身为男子,也不够细心敏锐。

    唯有湘蕙,窥出了一丝异样。

    每晚分别时,盛鸿都是一副依依难舍的样子,谢明曦看似淡然,其实也会多留片刻。目送盛鸿离开。

    今儿个可不大对劲啊!

    该不是两人闹别扭了吧!

    ……

    “你是不是和七皇子闹别扭了?”

    走出一段路后,顾山长忽然也冒出了一句。

    谢明曦哪里肯承认,微微笑道:“没有的事,师父怎么会这般以为。”

    顾山长瞥了口是心非的弟子一眼,也微微一笑:“没有就好。我随口一问罢了。”

    小两口怄气使性子,是他们自己的事。谢明曦不肯说,她这个师父也不必多嘴多舌多管了。

    春日渐暖,谢明曦沐浴之后,穿了薄薄的粉色春裳,犹如带露的荷花一般清新美丽。唇畔笑意浅浅,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过。

    顾山长看在眼里,暗暗好笑不已。

    这个弟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深了些。喜怒都要藏着,不肯表露出来。

    生气就生气,装得云淡风轻的又是何必?

    就寝前,顾山长特意叫来若瑶,吩咐一声:“从明日起,让谢明曦和尹潇潇中午去练武房,随着廉夫子习武。”

    若瑶略略一怔,看向顾山长:“小姐这是何意?”

    顾山长淡淡道:“七皇子殿下每日晚上来莲池书院,虽说是习武,和她们日日相见,总是不合礼数。”

    以前都没吭声,怎么现在忽然就“不合礼数”了?

    若瑶心里暗暗嘀咕,口中却未多言,点头应了下来。

    隔日,谢明曦知晓此事,并无异议。倒是尹潇潇,冲谢明曦挤眉弄眼了一回。谢明曦视若未见,和尹潇潇中午一起去了练武房。

    廉夫子也不是多言多舌之人,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明曦一眼,便收回目光。

    这一日傍晚,绞尽脑汁想了一整日如何哄谢明曦开心的七皇子殿下,迫不及待地推开了练武房的门。

    然后,只见到了面无表情的师父。

    廉夫子道:“从今日起,谢明曦和尹潇潇中午习武。晚上只你一个人。”

    盛鸿:“……”(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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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什么表情?”廉夫子凉凉地瞥了盛鸿一眼:“莫非你心中有什么不满?”

    盛鸿立刻反应过来,正色应道:“能得师父单独教导,弟子求之不得!”

    这还差不多!

    廉夫子神色略缓,淡淡道:“其实,我早有此意。廉家刀法中的不传之秘和廉家兵法,单独传授为好。”

    谢明曦和尹潇潇倒是没偷听偷学,不过,多两个人在一旁,总有些不便。

    再者,有谢明曦在一旁,盛鸿难免有些分心。练武过招时也时常保留几分,手下留情。

    廉家刀法是军中刀法演化而来,没有多余的花哨,讲究的是刀刀见血一击致命。少了一往无前的凌厉狠辣,刀法徒有其形,便易失了神髓。

    如今这般分开教导,最好不过。

    “如此一来,便辛苦师父了!”盛鸿收敛心神,郑重地拱手作揖。

    廉夫子一声未吭,右手微动,长刀已入手。

    刀光一闪,已至盛鸿眼前。

    盛鸿竟早有防备,如箭般迅疾后翻闪过,长刀悄无声息地从胁下刺出。

    廉夫子翻刀格挡,两刀交击,发出蹡地一声脆响。

    ……

    一个时辰后。

    廉夫子面颊微红,一双眼眸亮如刀锋,握着长刀的右手依然稳如磐石。

    而盛鸿,也一扫往日的游刃有余轻松自若,满面凝重,额上满是汗珠。右胳膊因持续用力泛酸,好在握着刀的右手还算稳。

    廉夫子扫了盛鸿一眼,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今日总算见了你真功夫!”

    往日盛鸿和谢明曦过招,不着痕迹地手下留情,和谢明曦“平分秋色”。便是廉夫子,也摸不清盛鸿身手深浅。

    今日只师徒两人,俱是全力出手,盛鸿想保留也无可能。

    盛鸿略有些无奈地一笑:“我今日也才知,原来师父平日多有保留。”

    他一直暗暗以为自己已青出于蓝,今日才知,他想多了……

    廉夫子显然窥破了盛鸿话语中似有若无的遗憾,揶揄地笑了一笑:“我自会走路起,便开始习武。祖父亲自教导我练习刀法,家中叔伯兄弟都是习武之人。每日手中握刀练刀不少于六个时辰。”

    “你随我习武堪堪四年,便是天资再出众,想超过我也不可能。从今日起,你习武时间延长一个时辰。”

    “既是随我练武,便要心无旁骛。再分心多想,我手中长刀可不留情!”

    说完之后,长刀一挥,刀风刮过盛鸿脸颊。

    盛鸿哪里还有余暇分心多想,迅疾凝神,挥刀格挡。

    ……

    “小姐,七皇子殿下还没走,一直在练武房里。”从玉悄声来禀报。

    谢明曦低着头看书,随意嗯了一声,连头都未抬。

    过了片刻,扶玉又来了,悄声问道:“小姐,这么晚了,殿下一直饿着肚子练武。要不要奴婢送些吃的去?”

    谢明曦抬了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扶玉一眼:“你是不是等着我说不必你去,我自己去?”

    扶玉:“……”

    扶玉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多嘴,默默退了下去。

    站在门外的从玉轻声问道:“怎么样?”

    扶玉露出一个苦脸:“我多嘴一句,被小姐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从玉扶玉对视一眼,一起叹口气。

    过了片刻,湘蕙来了。

    扶玉和湘蕙颇为熟稔,立刻笑着迎了上去:“湘蕙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随殿下回宫?”

    湘蕙也有些无奈,低声道:“廉夫子说了,从今日起,殿下每日要多练一个时辰。这么一来,回宫的时间可就更迟了。”

    “我这个奴婢饿着不要紧,总不能让殿下一直空着肚子。我是想来求一求三小姐,让厨娘备些吃食。”

    如果谢明曦肯亲自送饭去,就再好不过了。

    扶玉苦着脸叹道:“湘蕙姐姐,不瞒你说,我之前便去多嘴了一回,小姐压根没理会。只怕你去了,也是一样。”

    湘蕙:“……”

    湘蕙和扶玉对视片刻,一起沉默。

    然后,湘蕙也叹了一声:“罢了!小姐还没消气,等过上几日再说吧!”

    扶玉心有戚戚焉:“也只能这样了。”

    主子怄气,她们还是别多嘴了。

    ……

    一转眼,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刑部一直在严查审问淮南王府命案,终于有了结果。

    盛渲染指柳儿之事,纯属无稽之谈。柳儿家人,是受人指使,故意诬陷栽赃。之后又被人秘密灭口。下毒之人,正是淮南王府里的两个侍卫。

    只是,两个侍卫杀人之后,也一同服毒自尽。查不出真正的身份来历。

    案子结了,淮南王府彻底撇清,并无关联。

    淮南王病重不起,需长期静养。宗人府的宗正之位,顺理成章地落到了河间王的头上。

    圣旨一下,河间王顿时成了炽手可热的宗亲新贵。河间王府也一改往日的门庭冷落,变得热闹起来。

    便连淮南王,也命长孙盛渲前往河间王府道喜,送了一份厚礼。

    河间王春风得意,心情舒畅,倒也不敢忘形。收了礼之后,亲自去了一趟淮南王府。

    躺在病榻上的淮南王面色暗黄,一副久病的苍老衰败之色。没有下榻之力,由身边人扶着坐了起来,歉然笑道:“我这一把老骨头,禁不起折腾,未能下榻。你别见怪!”

    河间王忙笑道:“王兄这般客气,让我愧不敢当。我年轻识浅,诸事不懂。以后宗人府里的事情,还得请王兄多多提点指教。”

    然后,又正色道:“我才疏学浅,不及王兄万一。宗正之位,能者居之。待王兄病愈,我便上奏折,将宗正之位还给王兄。”

    淮南王笑得更是温和:“我们兄弟,都是为皇上当差做事。皇上器重你,让你执掌宗人府,你得用心当差,方不负皇上厚爱。”

    “什么还回来之类的话,万万不可再提。否则,便是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

    两人你来我往虚与委蛇一番,一派和气。

    待河间王走了,淮南王再也撑不住满脸的笑容,目中闪过阴沉冷厉。



    站在一旁的淮南王世子,一直没敢吭声。

    这半个月来,他日日来床榻前伺疾,淮南王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也未和他说过半个字。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因为他的冲动易怒,被人接连算计,直接导致淮南王府大失圣心。

    建文帝保全了淮南王府的颜面,却将宗正之位给了河间王,也可见对淮南王府是何等失望……

    “让阿渲进来。”淮南王忽地说道。

    淮南王世子既惊又喜:“父王,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淮南王:“……”

    淮南王深深呼出一口气,免得自己被气得再次晕厥。

    叶太医回了太医院,死活不肯再来。太医院该派了另一个脾气好的周太医来。周太医说的话,和叶太医一般无二。

    他思虑过多,心力消耗太过,郁结在心。绝不能再动肝火。否则,定会有损寿元。

    儿子是指望不上了,他总得多活几年,好好调教长孙。

    “快去!”淮南王忍着怒气,吐出两个字。看儿子那副蠢相,到底忍不住骂了一句:“我有事吩咐阿渲,你别在这儿碍老子的眼。”

    淮南王世子挨了骂,半点不见沮丧,反而十分高兴,连声应道:“是是是,儿子这就退下,免得父王看了堵心。”

    淮南王:“……”

    ……

    片刻后,盛渲迈步而入:“不知祖父有何吩咐?”

    盛渲毫无新婚喜意,俊秀的脸孔被一丝阴云笼罩,显得沉默又老成了几分。

    淮南王目光一闪,沉声道:“我还没咽气,淮南王府也未彻底倒下。摆出这副丧气的嘴脸给谁看?”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这副模样,传到皇上耳中,便是心存怨望!”

    听到最后一句,盛渲神色一动,迅疾露出平日的温和从容:“祖父教训的是。”

    孺子可教。

    淮南王心里暗暗满意,又低声道:“我们虽输了一筹,却没到一败涂地的地步。我执掌宗人府多年,有不少心腹。你暗中联系他们,让他们给河间王使使绊子。”

    然后张口说了几个名字。

    盛渲忙凝神记下。

    淮南王继续叮嘱:“朝中宫中大事是立储。接下来的几年里,必将是三皇子四皇子之争。我们既已站了队,绝不能再左右摇摆。你私下多和四皇子来往,四皇子若有差遣,你一定要尽心尽力。”

    “只要四皇子被立为储君,你忠心追随四皇子,日后便有翻身之日。”

    盛渲敛容应是。

    淮南王看着长孙,轻叹一声:“我已经老了。以后淮南王府,得逐步交到你手中。你那些荒唐事,不可再犯了。”

    此言一出,盛渲既羞又愧,无颜和淮南王对视:“一切都是孙儿的错!”

    若不是他言行不慎,也不会被人抓住把柄,设下这一局。害得淮南王府颜面扫地,失了圣心。

    事发之后,祖父未怪罪他半个字,反而颇多抚慰。他实在是满心羞愧。

    “人生在世,谁能没点癖好。”淮南王淡淡道:“别说王府,便是宫中,藏污纳垢之事也不少见。”

    “刑部已结案,皇上总算保全了我们王府的颜面。明面上没人敢多说,私下他们说什么,你权当不知便是。”

    “你还年少,待过上几年,便懂得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道理了。”

    盛渲:“……”

    淮南王扫了神色微妙的长孙一眼,似随口道:“你和穆氏新婚,不妨多陪一陪她。哪有新婚就分房的道理。”

    盛渲面上掠过一丝难堪,低声应是。

    ……

    新婚之夜,柳儿一家五口暴毙。出了这等事,盛渲哪还有心情洞房。这半个月来,里外忙碌,他索性睡在书房里。

    没想到,这点小事,祖父竟也知道了。

    想到穆梓淇那张满是惊惧的脸庞,盛渲毫无见她的兴致。只是,总晾着新婚妻子,确实不妥。

    当晚,盛渲便回了寝室。

    短短半个月,穆梓淇已瘦了一圈。

    原本略圆的脸孔,也清瘦了几分,愈发显得眼睛大。只是,那双眼眸没有半分神采。在看到他这个新婚夫婿时,没有欢喜,只有惊惧。

    盛渲心里压抑的怒火陡然涌上心头,神色阴冷:“过来伺候我更衣。”

    穆梓淇反射性地后退一步:“你、你要做什么?”

    盛渲被她的举动激怒了,大步上前,用力将她颤抖的身躯搂入怀中:“我是你夫婿,同床共枕天经地义。你躲什么怕什么?”

    穆梓淇下意识地挣扎,却被那一双满是怒色的冷厉眼眸震住,竟不敢再乱动弹。

    当被粗鲁地压进床榻被褥间,穆梓淇眼角泪水滑落眼角。

    ……

    莲池书院。

    用了晚饭后,谢明曦陪顾山长下棋打发时间。

    谢明曦棋艺精湛,善于布局。

    顾山长棋艺虽佳,却因胸襟豁达没有争胜之念,往往下到了大半,便直接弃子认输。今晚又是如此。

    “罢了,我输了!”顾山长随手抹乱棋子。

    谢明曦有些无奈地笑道:“师父,你又这样。还没下到最后,怎么能轻易认输!”

    顾山长不以为意,随口笑道:“对弈本就是怡情养性消遣之用。何必非要争个高下!”不等谢明曦张口,又笑道:“我主动认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当然不满意。

    这样下棋,哪里还有获胜的乐趣!

    谢明曦随口道:“以前上棋艺课时,我总和七皇子对弈。他落子如飞,我半点不能分神,必须全神贯注全力以赴,才能勉强获胜。这才有对弈的乐趣……”

    话一出口,便知失言。

    果然,顾山长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你既是一直惦记,为何不去见他?”

    两人怄气,已有半个月了。

    盛鸿每晚打发湘蕙来,谢明曦只做不知,一次都未见,自然也没去见过盛鸿。小两口怄气这么久,倒是少见。

    顾山长看在眼里,颇觉有趣,索性当做不知情。直至今晚,才张口挑破。

    谢明曦没出声,慢慢地收拾棋子。

    顾山长看不下去了:“行了,棋子我来收拾。你去练武房一趟!”

    谢明曦:“……”(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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