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响起林微微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谢妹妹,从明日开始,我们便不来书院了吗?我真舍不得大家。”
方若梦红着眼眶哭道:“我也舍不得你们。这五年来,我们几乎日日在一起。便是休沐日,也时常结伴在一起。以后再无这样的机会了。”
秦思荨的帕子已经湿了,佟悦和沐婉婷泪流满面。
尹潇潇一边用手擦拭眼角的大颗泪珠,一边道:“喂喂喂,你们都别哭了。再这样,我也忍不住了。”
谁还能忍得住?
不知是谁起了头,众少女围拢到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林微微扑在谢明曦的怀里,抽抽噎噎哭个不停,谢明曦胸前的衣裳很快湿了一片。
谢明曦是唯一没落泪的一个。
她轻轻拥住哭泣不已的林微微,伸手拍了拍满脸泪痕的方若梦,又安抚地看向所有恸哭不已的同窗:“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同窗五年,已是我们此生幸事。以后便是各自婚嫁,想来往也不是难事。大家不必如此哀伤难过。”
颜蓁蓁哭声陡然高了起来:“你们亲事已定,以后都嫁在京城,彼此来往方便。万一我父亲将我远嫁怎么办?”
众人:“……”
……
浓浓的哀伤别离气氛,被颜蓁蓁这一嗓子陡然喊没了。
众少女面面相觑,各自擦了眼泪,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起颜蓁蓁来:“你是颜家最受宠的幼女,你父亲如何能舍得你远嫁!”
“就是!你父亲定会为你在京城名门中择一门好亲事。”
“万一你远嫁,我们也一定时常给你写信,绝不令你孤单。”
颜蓁蓁先被打趣得俏脸通红,听到最后一句,眼眸中又闪出晶莹水光,“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舍不得你们。”
短短五个字,又令众人红了眼眶。
谢明曦眼眶微红,伸手握住颜蓁蓁的手:“别哭了。我已打发人去鼎香楼定下宴席,今晚邀所有同窗和夫子前去赴宴。我们好生相聚一场。”
颜蓁蓁吸了吸鼻子:“我不喝果酒,我要喝真正的美酒。”
“好,”谢明曦今日脾气格外好:“想喝多少都可以。”
颜蓁蓁又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我要将鼎香楼里最有名气的菜肴都点一遍。”
谢明曦慷慨应允:“好,想吃什么吃什么。”
颜蓁蓁得寸进尺地要求:“不管我怎么闹腾,你都忍着,不要管束不要讥讽不要嘲笑我。”
谢明曦:“……”
众人:“……”
颜蓁蓁理直气壮地张口说道:“我都被你管五年了,今日结业了,你这个舍长好赖得让我一回。”
林微微擦了眼泪,冲颜蓁蓁翻了个白眼:“你差不多就行了啊!别仗着自己最小就无理取闹!”
颜蓁蓁扮了个鬼脸,嘻嘻一笑。
众人忍俊不禁,也随之笑了起来。
谢明曦故作无奈地退让:“罢了!今晚我任你欺负便是。”
颜蓁蓁大喜过望:“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你可不能反悔。大家也都听见了啊!都给我作证!”
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又惹得众人笑得开怀。
……
所有夫子,今日都应邀去了鼎香楼。
谢明曦颇为大手笔,将鼎香楼的三楼尽数定下,只设两席。照例是同窗们一席,夫子们一席。
夫子们都到得颇早,便是惧内的董翰林,今日也早早来了。
平日最不讨喜的董翰林,今日看来竟也格外顺眼几分。只是,一张口,那些许顺眼顿时不翼而飞:“你们总算是结业了。以后都老实安分地嫁人,伺候公婆相夫教子。”
众少女齐齐在心里翻白眼。
“读书明理,确实是桩好事。”
董翰林摇头晃脑侃侃而谈:“论才学,你们个个都十分出众。不过呢,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出嫁之后,便要三从四德,凡事以夫婿的意志为先,要孝顺公婆。遇事退让隐忍几分。”
“我知道,你们听了这些话心里都不痛快。可你们身为女子,就得认命,别总妄想着和男子较劲争锋。”
“往日也就罢了,你们都年少,在闺阁中受父兄娇宠,未曾受过闲气。”
“待日后出嫁了到夫家,便得学会处处隐忍退让。我身为夫子,这也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最重要的一课了。”
顾山长瞥了大放厥词大言不惭的董翰林一眼,轻哼一声,正要张口。
谢明曦已悠然笑道:“董夫子这些话,不无道理。学生已记下,待会儿就抄录一份,让人送去给董太太。让她好好学一学什么是贤良淑德。”
董翰林:“……”
董翰林能伸能屈,立刻改口陪笑:“我说笑罢了,怎么还当真了。万万不可抄录送给贱内。不然,我怕是别想囫囵整个的出家门了。”
众人捧腹哄笑。
谢明曦和顾山长对视一笑。
……
季夫子环视一圈,笑着问道:“明曦,你们这一席,怎么还空着四个位置?”
谢明曦淡淡一笑:“因为,还有四个人没来。”
同窗十二人,今晚只有八人前来。没来的有四个。
盛锦月,萧语晗,李湘如,最后一个是曾经的“六公主”。
尹潇潇快人快语:“盛锦月结业考试只拿了乙等,当时我告诉她酒宴之事,她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走了。恐怕,她今晚是不会来了。”
方若梦接了话茬:“萧姐姐李姐姐如今贵为皇子妃,也未必有空前来。”
然后,众人一起看向谢明曦,目中露出探询之意。
谢明曦自然清楚众人想问的是什么,笑着说道:“我让湘蕙去给七皇子殿下送信,他今晚一定会来。”
那副理所当然的自信哟!那副吃定了七皇子会应邀前来的从容哟!
众少女交换一个会心的暧昧眼神,然后故意哄笑起来。
奈何谢明曦半点都不羞臊脸红,笑盈盈地看向门口。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一个黑衣少女,竟在此时出现在门口。
少女身着黑色武服,身姿高挑,容貌美丽,神色清冷。
谢明曦:“……”
众人:“……”
月光如水,静静洒落。
和缓的春风轻轻拂过,宛如情人的手拂过面颊,温柔中带着一丝旖旎。
谢明曦看着盛鸿。
盛鸿看着谢明曦。
她明亮的眼眸含笑,他深幽的眼中也蕴满了笑意。对视而笑间,这一刻,两人心意相通,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我送你去门口。”谢明曦轻声道。
盛鸿笑着应了一声,握着谢明曦的手向书院门口走去。一直到门外,握着她的手一直未松开。
守在门外的周侍卫和魏公公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视而不见。
“我走了。”盛鸿依依不舍地道别:“你多保重自己,别太过疲累。一日三餐吃饱,晚上早些睡,早上迟些再起,偶尔有空便想一想我。”
谢明曦:“……”
众人:“……”
眼被闪瞎,耳朵都快被闪聋了!
谢明曦忍无可忍,抽回手:“别磨蹭了,快点走!”
盛鸿这才骑上宝马离开。
到了拐弯之际,盛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此时离书院门口已有百米远,只能看见谢明曦模糊的身影。
可他依然能清晰地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她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
盛鸿扬起嘴角,冲谢明曦挥挥手,然后继续策马前行。
马蹄声和着愉悦的心跳声,一起踏破夜晚的宁静。
……
这半个月来,盛鸿每日晚归,守着宫门的内侍早已习惯。听到马蹄声,探头看一眼,便利索地开了宫门。
“奴才见过七皇子殿下!”内侍殷勤地上前行礼。
他还是“六公主”时,颇得建文帝欢心,宫人内侍无不奉承逢迎。待他恢复身份后,处境反而微妙起来。
上有四个兄长,下有两个年幼的弟弟。他这个七皇子,既无得力的外家,生母又被幽禁,显得颇为尴尬。
好在他曾有救驾之功,建文帝特意赐了福临宫,又将身边得力的魏公公也赏了给他。在众人看来,已是圣眷颇浓。宫中内侍无人敢怠慢疏忽。
盛鸿笑道:“免礼平身。”
宫中禁止骑马奔行,盛鸿下马进了宫门,自有侍卫将宝马牵进马厩。
福临宫曾是建文帝年少时的寝宫,宽敞奢华,不必细述。对盛鸿而言,一个人独住福临宫,却有些孤寂冷清。
好在他前世一直孤身一人,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
盛鸿沐浴更衣,迅速用完晚膳,然后便一头钻进书房。
要维持每个月的甲等,他不得不勤奋苦读。原本看着就嫌头痛的四书五经,如今已倒背如流。提笔写字也中规中矩有模有样。
比起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学业还是略逊了一筹。不过,面上过得去,也不算丢人了。
正低头奋笔疾书的盛鸿,耳边忽地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眉头动了一动,抬眼看了过去。
……
站在书房门口的女子年约双十,穿着一袭浅紫色的宫装,身姿窈窕。脸上敷了一层脂粉,愈发显得五官秀丽,正是染墨。
“殿下,已近子时了,”染墨手中端着托盘,柔声道:“殿下稍歇一歇用些宵夜吧!”
盛鸿目光一扫,神色淡淡:“放下吧!”
染墨殷勤地端了宵夜凑上前,身上飘出似有若无的幽暗香气:“奴婢伺候殿下用宵夜……”
“不用了。”盛鸿声音冷了下来:“我有手有脚,吃宵夜不必人伺候,你退下。”
语气冷冽,毫不客气。
染墨满心委屈,却不敢多言,应了一声,退出书房外。然后,眼眶悄然一红。
以前的“六公主”,器重湘蕙,她这个贴身宫女被排到了第二。
自殿下恢复皇子身份后,湘蕙身为第一亲信的地位稳稳未动。又多了颇得宠信的魏公公,还有周侍卫……她这个贴身宫女,如今一退再退,竟是一点都不得主子欢心,半点体面都没了。
看着染墨泫然欲泣的模样,湘蕙眉头微微一皱:“你不是进去送宵夜吗?怎么这副模样?让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语气中多了几分叱责之意。
染墨愈发委屈,泪水陡然滑落:“我先伺候宵夜,殿下不允,让我退下。”
很快,便哽咽起来:“我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殿下这般厌恶我,竟连贴身伺候都不允。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湘蕙并未因染墨的泪水而动容,淡淡说道:“染墨,你曾是六公主的贴身宫女。这些年来,你对主子忠心耿耿,主子都清楚。”
“主子为何现在不要你近身伺候,其中缘故,难道你真的不清楚?”
……
染墨哭声一顿,目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的心思……
她一直将心思遮掩得严严实实,从未流露出来。
湘蕙怎么会知道?
难道,殿下也已看出来了?
染墨神色变幻不定。湘蕙心中哂然,语气加重了一些:“殿下年已十五,不出一两年,便要大婚。按着宫中规矩,殿下大婚前应该有引事宫女。”
“你年龄合适,相貌出众,又是殿下的贴身宫女,便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你这点心思,连我都瞒不过,如何能瞒得过殿下?”
“殿下不让你近身伺候,对着你冷言冷语,是想让你早些打消不该有的念头。也是看在你伺候一场还算忠心的份上,未曾说穿,给你留了几分颜面。”
“否则,你早已被打发出福临宫。哪还有机会在这儿哭诉殿下待你冷淡疏远!”
深藏在心底的心思,被湘蕙毫不留情地揭穿。
染墨的俏脸忽红忽白,眼角未干的泪迹显出了几分可笑。苍白无力地为自己辩白:“我并无这份贪恋奢望。湘蕙,我真的没有此意,你误会我了……”
“是或不是,你心里最清楚。”既已将话说穿,湘蕙也沉了脸:“你若还想留在福临宫,就立刻收了这份不该有的念头。也免得自寻难堪。”
“我们两个相处一场,我是不忍见你走了歪路,这才出言提醒你。”
“这样的话,我只说一回。以后绝不再提。你听也好,不听也罢,都随你。”
……
隔日,五更天。
天还没亮,盛鸿便已起身,进了练武房。
按着平日习惯,盛鸿少说也得练武一个时辰。然后沐浴更衣用膳。
贴身伺候的活,如今已换了魏公公接手。
魏公公是建文帝赏下的人,在福临宫里极有体面,人人敬让三分。湘蕙对着魏公公,也格外客气:“魏公公,我已经让人备好热水了。衣物也已备好。伺候沐浴的事,就有劳魏公公了。”
魏公公笑着道谢:“谢过湘蕙姐姐。”
魏公公今年二十二岁,比湘蕙足足小了四岁。
湘蕙哪里敢受这一声姐姐,忙笑道:“魏公公这么称呼,我可万万不敢当。叫我一声湘蕙便是。”
魏公公笑道:“我们都是伺候主子的奴才,若没有主子抬举,何来的身份高低。我和湘蕙姐姐投缘,叫一声姐姐正合适。”
湘蕙口中应对,心里忍不住暗叹一声。
这个魏公公,年纪不大,却善于揣摩主子心意,行事老练圆滑。人前人后几张脸,切换自如,实在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说话间,盛鸿出了练武房。俊美的脸孔上涌着习武后的潮红,额上几点晶莹的汗珠。世人形容绝色美人的辞藻,用在盛鸿的身上皆不为过。
对着这么一个俊美无双身份又矜贵的少年,怪不得染墨动了心思。
湘蕙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含笑上前行礼。
盛鸿待聪慧沉稳的湘蕙格外亲善,笑着略一点头:“不必多礼。”
湘蕙不动声色地禀报:“染墨昨夜受了些风寒,身子不适。不敢靠近殿下身侧,特意托奴婢来禀报殿下。”
盛鸿目光微闪,看了湘蕙一眼:“既是病了,就让她歇上几日。不必来伺候了。”
湘蕙应了声是。
主仆两个,在短短瞬间,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
染墨自以为心思藏得严实,实则早有端倪。
盛鸿生性敏锐,早已察觉出染墨的异样心思。这几个月来,不动声色,一再疏远,已是无言的提醒和警告。
奈何染墨被幻想中的荣华富贵迷了心神,直至湘蕙出言挑破,才羞愧地“告病”。
染墨曾是六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六公主死后,七皇子顶替六公主的身份活在宫中。幸得有染墨处处暗中提点,才未露破绽。
染墨也是因着这不为人道的“功劳”,自骄自矜,心也越来越大。竟想趁着未来的七皇子妃过门前在主子身边有“一席之地”。说不得还有更多的野心和贪恋……
偏偏染墨知悉许多隐秘,绝不能放她出福临宫。
染墨又未犯过大错,总不能痛下杀手。
这样处置,也是最合适最妥当的办法了。
魏公公再精明,也未能窥出这一丝微妙之处,顺着盛鸿的话音笑道:“染墨生着病,万万不可近身伺候,免得过了病气给殿下。”
“时候不早了,请殿下沐浴更衣用膳吧!”
盛鸿笑着点头。
就在此时,一个内侍进来禀报:“启禀殿下,三皇子殿下打发人来,请殿下一起过去用早膳。”
……
盛鸿当然不会拒绝三皇子的好意,沐浴更衣后,便去了三皇子的寝宫。
各色面点粥羹小菜,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三皇子颇为亲热地冲盛鸿笑道:“我不知你口味,便让御膳房多备了些。”
盛鸿挑眉一笑:“三皇兄这般细心周全,真是令我受宠若惊了。”
“兄弟之间,说这等话,可太见外了。”
比起冷凝少言的四皇子,三皇子堪称温润如春风。此时又是刻意拉拢,颇有些掏心置腹的意味。
这几个月来,盛鸿不着痕迹地对三皇子处处示好。三皇子试探了几回之后,确定了盛鸿有这份投靠之心,自然欣然接受。
别说储君之位没定,就算他日后做了储君,身边也少不得帮手。盛鸿有意提前下注,他岂有不笑纳之理!
兄弟两人用完早膳,一起去椒房殿请安。
五皇子早来一步,见三皇子和盛鸿联袂而来,笑着打趣:“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巧遇到一起了?”
三皇子不动声色地笑道:“我一个人用早膳太过无趣,便邀了七皇弟一起用早膳,正好一并过来请安。”
盛鸿笑着接了话茬:“五皇兄哪一日闷了,想我一起用早膳,打发人叫我一声就行了。”
五皇子:“……”
这份谈笑自如的脸厚功夫,他实在是自叹不如!
三皇子如今声势日盛,已稳稳压了众皇子一筹。这个厚颜无耻的老七,竟现在就巴了上去……这是彻底放弃竞争储位了吗?
五皇子心里思忖着,随口笑道:“好,改日我打发人去请你。”
……
过了片刻,四皇子也来了。
丽妃自被禁足后,圣宠大不如前。四皇子也受了些牵累,没了往日的风头。不过,建文帝对四皇子依然器重赏识,四皇子也依然是三皇子的最大劲敌。
兄弟见面,照例口不对心皮笑肉不笑地寒暄几句。
论做戏,盛鸿自然不输任何人。对着四皇子那张冷脸,依然笑得亲热:“四皇兄,你脸色不太好。莫非是昨夜没睡好?”
不等四皇子吭声,又说道:“几位皇兄都已结业,开始听政,不必再日夜苦读。真令我羡慕不已。”
提起结业,无疑是戳了四皇子痛处。
几个月前的结业考试,三皇子竟力压四皇子,拿下第一。建文帝对三皇子大肆褒奖了一番。
四皇子被夺了风头,心中气闷不已。私下命人查探孟山长是否徇私,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还未查出个子午丑卯便被建文帝叫到面前训斥了一顿。
四皇子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晦气之极。谁提结业两个字,四皇子心里都不痛快。
四皇子冷冷地扫了盛鸿一眼,语出讥讽:“七皇弟勉强能考个甲等便是。反正再日夜苦读,也拿不了第一。”
盛鸿不以为意,悠然笑道:“论学业,我确实远不及四皇兄。连四皇兄都拿不了第一,更不用说我了。”
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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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鸿噎得四皇子哑口无言面色难看。
三皇子心中快意之余,隐隐有几分自得。
盛鸿口舌再犀利,也依然为他所用。这就是权势!
哪怕同为天家皇子,也有高低之别。
五皇子照例笑着打圆场:“我们一起进椒房殿,给父皇母后请安吧!我们要参加早朝,七皇弟要去书院读书,都耽搁不得。”
然后,一众皇子进了椒房殿。
俞皇后已梳妆整齐,明艳端庄,神态安宁,不怒自威。举止投足间,一派中宫皇后的风范。
却未见建文帝身影。
几位皇子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建文帝近来愈发沉溺女色,流连床榻之欢愉。迟起耽搁早朝之事,也屡见不鲜。近来,还听闻建文帝私下召了一些道士进宫炼丹求长生……
李太后大病一场后,没了管教儿子的底气和勇气,只做不知。俞皇后贤良大度,也未多规劝。
内阁重臣们倒是心急,却也不敢随意谏言。
一朝天子任性起来,到底能荒唐至何地步?只看建文帝便知道了。
“儿臣见过母后!”几位皇子一起行礼请安。
俞皇后目光掠过一众皇子,淡淡道:“免礼平身。”
四皇子率先张口道:“儿臣想一并给父皇请安。不知父皇何时起身?”
俞皇后瞥了四皇子一眼:“皇上起居,便是本宫也不敢擅自催促。你这般心急,不如亲自去催一催你父皇起身?”
四皇子:“……”
四皇子面上掠过一丝羞怒的暗红,很快低头请罪:“儿臣岂敢惊扰父皇休息,刚才多舌失言,还请母后责罚。”
俞皇后神色淡淡,不辨喜怒:“你关心你父皇的龙体,何错之有。想来,定是本宫的错,没照料好皇上龙体,才引得你这般情急。”
四皇子暗暗咬牙,跪下请罪:“儿臣绝无此意,请母后息怒。”
俞皇后任凭四皇子跪了片刻,才淡淡道:“别跪着了。待会儿皇上来了,还以为本宫故意苛待你。”
中宫皇后和嫡母的双重身份,也使得俞皇后在一众庶出的皇子面前保持了绝对的威严。哪怕四皇子心中再多怨怼不满,也绝不敢流露出来。
……
俞皇后三言两语,便压得四皇子抬不起头来。
盛鸿看在眼中,心里暗暗生凛。
莲池书院里温和从容博学多才的“俞夫子”,椒房殿里心思深沉手段凌厉的俞皇后。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俞皇后?
谢明曦对后宫二字深恶痛绝,也是因为厌倦了后宫中勾心斗角的生活吧!所以才那般坚决地表明态度,绝不愿再进宫中……
俞皇后发作了四皇子后,温和地看向三皇子:“你大婚之日已近,趁着这两日,先出宫去府邸住上几日。免得成亲后开府,多有不惯。”
俞皇后对三皇子和四皇子的态度之别,着实明显。
四皇子有多憋闷,三皇子就有多春风得意,笑着应道:“多谢母后提点。只是,儿臣习惯了每日都来给母后请安。日后住在宫外,便不能时时来请安问候。儿臣一想及此,心中颇为不舍。”
俞皇后舒展眉头,笑了起来:“你有这份孝心就好,本宫心领便是。”
然后,又看向五皇子和盛鸿:“你们两个也别心急。待三皇子四皇子大婚后,再操办你们两个的喜事。”
五皇子一脸无所谓:“儿臣不急,迟些成亲也无妨。”
盛鸿一脸诚恳:“五皇兄不急,我急得很。我想早些娶明曦过门,请母后成全。”
众皇子:“……”
俞皇后:“……”
看着一脸急切诚恳的盛鸿,俞皇后恍惚看见了数年前的建文帝,也是这般热切地说着:“莲娘,我想早些娶你过门。”
呵!男人的情深意重,到底能维持多久?
当年,她女扮男装,和建文帝成了同窗好友,日久生情。
盛鸿顶替六公主的身份,见了莲池书院,和谢明曦成了同窗,也日渐情深。
建文帝对她的深情,撑了八年。
盛鸿对谢明曦的情意,又能撑多久?
俞皇后嘴角扯起一抹略带讥讽的弧度,随口笑道:“就是再急,也得耐心等着几位兄长成了亲。才能轮得到你。”
“再者,谢明曦还未及笄。你也在松竹书院读书。若是结业考试考不了甲等,你就等着再读一年松竹书院吧!”
盛鸿:“……”
眼看着盛鸿也吃了瘪,四皇子心里才痛快了些。
同是庶出的皇子,在嫡母俞皇后面前想讨好卖乖?还是省省吧!俞皇后可不吃这一套!
可惜,和自矜自傲爱面子的四皇子不同,盛鸿脸皮厚度堪比城墙。很快又笑道:“母后放心,我今年勤奋苦读,说不定能像三皇兄一样,结业考试能考个第一回来。”
五皇子翻了个白眼。
四皇子轻哼一声。
三皇子目光一闪,笑了起来。
……
等了一炷香左右,建文帝终于露了面。
俞皇后含笑起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建文帝亲昵地扶住俞皇后的胳膊:“皇后无需多礼,快起身。”
俞皇后恍若没看见建文帝眼下的青影,冲建文帝一笑。
帝后携手,相携入座,看着亲密又恩爱。
盛鸿随着三皇子等人一起行礼,起身之际,迅疾扫了建文帝一眼。不出意料的,看到了一张略显青黑浮肿的脸。
这是一张典型的纵欲过度的脸。
哪怕对方是一朝天子,是万人之上的天子,其实也还是凡夫俗子。真龙天子,也就是说着好听而已。难道还真能变成龙不成?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女色上不知节制,贪恋无度。还没到一年,身体就快被女色掏空了。步伐虚浮,面色隐隐泛青。
俞皇后不知说了什么,建文帝低声笑了起来,看着俞皇后的目光,满是柔情。俞皇后回以清浅的笑意。
盛鸿看在眼底,心里不知为何,竟涌起一丝寒意。
再这般下去,建文帝还能撑多久?
对这一切,俞皇后到底是无力阻止,还是推波助澜有意为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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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十,三皇子大婚。
皇子大婚,自有规制。
这一日,帝后并未出宫,一切皆由礼部操持。
岳尚书是丽妃的嫡亲大伯,也是铁打不动的三皇子党,对三皇子的亲事自是尽心尽力。这一场喜事,操办得格外热闹。
按着天家规矩,三皇子本无需亲自迎亲,只要穿喜服在皇子府中等候便可。
不过,三皇子执意亲自去萧府迎亲,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一并随行迎亲,给足了萧家颜面。
昌平公主和三皇子感情甚笃。这一日早早来了三皇子府。以昌平公主之尊,无需迎客,坐镇内堂,和前来贺礼的勋贵官宦女眷们说一说话罢了。
二皇子妃赵长卿坐在昌平公主身侧,明艳的脸庞满是笑意。
赵长卿是俞皇后的得意弟子,嫁给二皇子后,和二皇子的生母贤妃来往不多,对俞皇后却十分亲近。和昌平公主也十分熟悉。
“今日萧氏过门,我又多了一个弟媳。”昌平公主笑着打趣:“长卿,看来,你在母后面前快要失宠了。”
赵长卿故意轻叹一声:“由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有了新人进门,我这个旧人被抛在一旁,也是难免的了。”
“说起来,我还算幸运。嫁过门几年,母后一直宠我。弟媳们才一一过门。三弟妹却新不过两个月,便有四弟妹进门争宠了。”
此言一出,众贵妇都凑趣地笑了起来。
……
萧府嫁女,今日也格外热闹。
萧尚书是一部尚书,掌管的是油水最多的户部。论家世,萧家略逊李家一筹。比家资,李家却又不及萧家。
萧语晗的嫁妆之丰,令人咋舌。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整整抬了半日,才全部抬出萧府。用十里红妆来形容,绝不为过。
三皇子亲自来迎亲,萧家面上有光,也未刁难新郎。三皇子颇为顺利地迎走了新娘。
萧语晗满心喜悦甜蜜,直至上轿前,才象征性地掉了一两滴眼泪。
三皇子府今日要热闹一整日,而嫁女儿的萧家,中午的喜宴过后,宾客便逐渐散去。前来道贺饮宴的少女们,也一一告辞离去。
“萧姐姐就这么出嫁了。”
尹潇潇和萧语晗最是交好,今日萧语晗出嫁,她也最是不舍。怏怏说道:“以后我想见萧姐姐一面,都不易了。”
嫁入天家做了皇子妃,规矩重重,哪里还有闺阁少女时的自在。
谢明曦哑然失笑。
尚未张口,一旁的颜蓁蓁已抢着说道:“等个一年半载,你也要出嫁。到时候和萧姐姐做了妯娌,见面来往不知有多方便。”
提起出嫁,尹潇潇不但没释怀,反而愈发气闷:“我才不想早早出嫁。”
颜蓁蓁扁扁嘴,说出口的话又透出了一股酸意:“嫁入天家为皇子妃,五皇子又生得俊俏幽默。这等好运气,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
一众同窗少女们都已长大,到了婚嫁之龄。
萧语晗是嫁的最早的一个,很快就轮到李湘如。尹潇潇和谢明曦也都已定下亲事,只等出嫁。
除了她们之外,林微微秦思荨佟悦等人也都陆续定下亲事。
如今,只有盛锦月颜蓁蓁方若梦亲事未定。
盛锦月受淮南王府式微之牵累,相中的高门世家,不太愿意和淮南王府结亲,便耽搁了下来。
方若梦是方家最出色的女儿,偏又是庶女出身。低嫁了不情愿,高嫁也不易。
而颜蓁蓁,年龄最小,今年只有十四岁。颜家也未急着为她操持亲事,想等她过了及笄再说。
可千挑万挑,也挑不出像尹潇潇谢明曦这样的好亲事了。
颜蓁蓁倒也未必对五皇子有什么好感,纯粹是出于少女的攀比心作祟罢了。
……
尹潇潇不乐意听这等酸溜溜的话,索性不理颜蓁蓁,拉着谢明曦的手到了一旁,低声道:“再过两个月,李姐姐便要出嫁。接下来,便该轮到我了……诶!”
这一声哀怨的叹息,听得谢明曦好笑不已:“怎么?你就这么不待见五皇子?”
五皇子和尹潇潇堪称一对欢喜冤家,见面次数其实不算多。可每见一回,便要斗气一回。十次里,尹潇潇倒有六七回都占上风。
五皇子虽然嘴皮子贱,其实时常让着尹潇潇。不然,也不至于常被尹潇潇“欺负”。
谢明曦看在眼里,颇觉有趣,也从不挑破。
想到五皇子趾高气昂的俊脸,尹潇潇下意识地撇撇嘴:“算了,别提他了。一提我就想揍人。”
谢明曦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大齐文武病重,皇子们读书之余俱都习武。五皇子练武勤奋,身手也算不错。
不过,比起尹潇潇来,却着实差了一筹。
便是谢明曦,和尹潇潇动手过招,胜负也只五五之数。
林微微也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今儿个是萧姐姐大喜的好日子,我们都该为萧姐姐高兴才是。尹妹妹,你这副长吁短叹的样子做什么?”
被这么一打趣,尹潇潇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说。
谢明曦和林微微一起乘马车离开萧府。
林微微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也叹了口气。
谢明曦笑着揶揄:“你刚才还取笑别人,怎么一转眼,自己也叹上了?”
“我的婚期在明年春日。”林微微闷闷道:“陆家就在隔邻,陆伯父陆伯母都是和善可亲的长辈,陆大哥也待我很好。”
“可一想到嫁入陆家,要为人媳为人妻,以后还要为人母。我心里就有些茫然惊惧。”
林微微今年已有十七岁,正是风华最盛之龄。姣美纤柔的脸庞,楚楚动人。那双黑亮的眼眸,又格外慧黠灵活。
此时,那双眼眸里,却满是迷惘和低落。
或许,这也是所有待嫁少女共有的惴惴怅然。
在家中锦衣玉食千娇百宠,十指不沾阳春,琴棋书画诗酒花。
嫁为人妇后,孝敬公婆,伺候夫婿,生养儿女,打理内宅事务,柴米油盐酱醋茶。
两者之别,何止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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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满面怅然若失的林微微,谢明曦想说的只有……
先别伤春悲秋了!
成亲后,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不然,哪还有机会为人母?
前世的林微微,成亲未到一年就被四皇子暗中毒杀,连同肚中只有两个多月的胎儿也一并陨落黄泉……
碍着身边还有丫鬟在,谢明曦不便多言,只淡淡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何必多思多想。”
林微微打起精神来,冲谢明曦一笑:“我就是随口抱怨几句,放心,我能稳得住。”
哪怕明知四皇子对陆迟心存不轨,她也要稳住,不能慌了心神。
谢明曦和林微微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很快扯开话题。
“萧姐姐出嫁之后,李姐姐出嫁的日子也近了。”谢明曦随口道:“你打算送什么添妆礼?”
林微微略一思忖道:“送什么都无妨,和萧姐姐的差不多就行。”
谢明曦嗯了一声。
林微微看了谢明曦一眼,忽地笑了起来。
谢明曦挑了挑眉:“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
林微微冲谢明曦扮了个鬼脸:“别人一提起出嫁,要么含羞带怯,要么脸红害臊。就是尹妹妹,也要皱一回眉头叹一回气。”
“唯有你,就像吃饭喝水一般自然,没半点待嫁少女的娇羞。”
谢明曦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我心里挺娇羞,就是在你面前装装样子而已。没想到,你真被我蒙住了。”
林微微被逗得笑个不停,眉宇间的一丝郁气,也随之消失无踪。
谢明曦也笑了起来,心里竟也有些唏嘘。
是啊!
提起出嫁,她既未紧张忐忑,也无娇羞畏怯。从容不迫,绝不是装出来的。
还真是有些遗憾啊!
……
当晚,三皇子府。
三皇子大婚,别人不敢灌酒,四皇子却是半点不客气。
四皇子拎着酒壶,冲三皇子不无挑衅地一笑:“三皇兄新婚大喜,我敬三皇兄喝几杯如何?”
穿着喜服的三皇子,今日满面喜气神采飞扬,对四皇子的挑衅视而不见:“我今日已饮了不少酒,不能再喝了。”
四皇子扯了扯嘴角,正待继续“劝”酒,耳边忽地响起一个熟悉讨厌的声音:“四皇兄有此雅兴,我陪四皇兄喝上几杯便是。”
哼!
又是他!
四皇子瞥了那张笑嘻嘻的俊脸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三皇兄大婚,你比他喝酒的兴致还高。不知道的,只怕会以为今日是你成亲。”
盛鸿挑眉一笑:“三皇兄新婚大喜,四皇兄硬是要灌他的酒,莫非是想让三皇兄酩酊大醉无法洞房?”
四皇子:“……”
皇子们口舌争锋,压根没人敢插嘴。
五皇子只得起身打圆场:“七皇弟所言,也不无道理。四皇兄既这般有兴致,我们兄弟几个饮酒也是一样。”
二皇子目光微闪,吐出三个字:“我们喝!”
四皇子一人总敌不过兄弟三个,只得作罢。
……
饶是如此,喜宴散时,三皇子也已脚步微晃酒意熏然。
待进了洞房,挑落盖头,见到新娘子那张娴雅娇羞的脸庞,三皇子的酒意陡然醒了几分。眼中笑意未退,心里却掠过一丝憾意。
这张脸庞,娴雅温柔,美丽动人。
甚至,比他真正中意的少女还要美上几分。
可他的心里,就是忘不掉那个爽朗明快俏皮活泼的少女……这一年多来,他从未在人前提起过尹潇潇半个字。
他能骗过所有人,唯独骗不过自己。
三皇子看似专注地凝视着新婚娇妻,实则心神飘忽。
萧语晗满脸红晕,心跳加速,羞臊地垂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殿下,该喝交杯酒了。”一旁的喜嬷嬷笑着提醒。
三皇子回过神来,嗯了一声,端起酒杯,和萧语晗喝了交杯酒。
很快,新房里的人便都退了出去。
皇子在大婚前,都有引事宫女。三皇子已知人事,对着娇颜如花的新婚妻子,心里也热了起来。伸手揽住萧语晗的肩膀。
萧语晗全身颤抖不已,羞得不敢睁眼,心里满是甜意。
她是何等幸运,能嫁得良人。
……
皇子大婚后,便要出宫立府。
几座皇子府紧紧挨着,离皇宫颇近。皇子们每日要上朝听政,身为皇子妃,也要每日早起进宫请安。
进宫请安,当然不是什么轻省的事。五更天未到就要起,按着皇子妃品级着装穿戴,早早进椒房殿候着。
俞皇后有时见,有时不见。
不管俞皇后见不见,身为儿媳,都得每日进宫。
就是普通百姓家,新媳妇过门也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嫁入天家,规矩繁琐,束缚重重,不必细述。
赵长卿私下提点:“我嫁过门的第一年,每日都进宫请安。待后来有了身孕,母后便令我在府中安心养胎,每隔十日才进宫一回。”
萧语晗正值新婚,脸皮颇薄,听到身孕二字,更是臊红了脸。
赵长卿抿唇一笑:“传承子嗣,于天家是大事。有什么可害臊的。三皇弟和你这般恩爱,说不定你很快便会有喜。”
萧语晗俏脸通红:“二嫂就别取笑我了。”
赵长卿抿唇一笑,总算住了嘴。
……
待新婚满月之后,给李湘如添妆的日子也到了。
萧语晗备下添妆礼,去了李府。
这一日,谢明曦等人也一并前来添妆,同窗少女们在此时此地,倒是得以相聚。
尹潇潇拉着萧语晗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回。
萧语晗笑着嗔道:“只月余没见,难道我还变了副模样不成!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尹潇潇绝不会放过这等打趣她的好机会。
“那怎么能一样。”
尹潇潇咧嘴一笑,一双大眼里满是戏谑:“以前你是萧姐姐,现在是三皇子妃了。听闻三皇子殿下和三皇子妃十分恩爱。我自是要好好看上一看。”
萧语晗羞红着脸啐了她一口。
尹潇潇哈哈笑了起来。
很久以后,萧语晗回忆起这一刻的亲密光景,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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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语晗一来,便抢了李湘如的风头。
李湘如最是心高气傲,心里颇有些不得劲,面上却未显露。顺着尹潇潇的话音笑道:“是啊!萧姐姐和三皇子琴瑟和鸣,令人羡慕。”
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人张口打趣李湘如:“李姐姐也别心急,再熬半个多月,很快就轮到你和四皇子殿下恩爱甜蜜,羡煞旁人了。”
“是啊!李姐姐别急嘛!”
“李姐姐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四皇子殿下的身上,如何能不急?还要再等半个多月呢,这日子得多难熬啊!”
众少女七嘴八舌,嬉笑不已。
李湘如如愿以偿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却未料到众人轮番打趣自己。一时有些吃不消,红着面颊告饶:“你们就别笑我了。”
谢明曦看着目中闪着晶莹光彩的美丽少女,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前世枯瘦如柴面色蜡黄奄奄一息的李湘如。
……
“谢明曦,我想见皇上一面。”
李湘如费力地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抓紧了她的衣袖,目中射出哀求:“我这辈子从未求过任何人。今日,算我求你了。”
“你替我去求一求皇上,求皇上来见我一回。我就是死,也能安心合眼。”
“我久病不治,就快死了。就当是成全我这个临死之人的愿望。我求你了……”
当年的她,早已心如磐石冷若坚冰,并未因李湘如的苦苦哀求而动容,冷然应了回去:“是皇上不愿见你,皇后求我,又有何用?”
李湘如满目恨意:“皇上怎么会不愿见我。一定是你这个贱人,从中作梗,拦着皇上,不让他来见我。”
“谢明曦,我李湘如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当日一时心软错看了你。早知如此,当日我就该早一步下手要了你的命……”
她凉凉一笑,打断了李湘如的恶毒咒怨:“都到这份上了,说这些话还有何用。”
“你真以为是我斗垮了你?”
“李湘如,真正要除掉李家的,是皇上。想要你性命的,也是他。我区区一个嫔妃,若无皇上授意支持,如何能斗垮你这个中宫皇后?”
李湘如面色灰败,泪水涌出眼角
直至临死,李湘如倾心相爱的男子也未心软。
李湘如死的时候,唯有她这个死对头待在床榻边,亲眼看着李湘如咽下最后一口气,满心绝望悲凉地合上眼。
这一世,李湘如依旧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喜悦,等着嫁进四皇子府。却不知,等待她的,绝不是夫妻恩爱……
谢明曦注视的时间稍久了些。
李湘如似有所察,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撞。
李湘如和谢明曦不对盘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平日未曾撕破脸罢了。此时,谢明曦神色莫测,李湘如只觉得谢明曦是有意给自己添堵。
李湘如示威一般,略略挑眉。
谢明曦似笑非笑,扯了扯嘴角。
两人心里各自冷笑一声,移开目光。
……
转眼,便到了六月初二。
李府给顾山长送来请帖,这一日,师徒两人一起去李府道贺。
顾山长对学业出众的学生总是多几分偏爱。
李湘如只比谢明曦略逊一筹,撇开谢明曦不提,李湘如亦是千里无一的出色少女。李湘如一派落落大方的端庄气度,也颇得长辈们的眼缘。
今日的李湘如,穿着红色嫁衣,面上妆容精致,美丽端庄,目中满是喜悦。
“嫁入天家为媳,是你的福气和运道。”顾山长温声叮嘱:“我也盼着你能做一个合格称职的四皇子妃。”
李湘如轻声应道:“多谢山长提点,我一定牢记于心。”
顾山长略一点头,不再多言。
谢明曦也未在大喜的日子里给李湘如添堵,笑着恭贺一声:“恭喜李姐姐,心愿得偿。”
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子。
虽然你不知自己跳进了何等的火坑。
李湘如抿唇微笑。
今天是她出嫁的大喜日子。她要满心欢喜地出嫁,才不会和死对头较劲怄气。
……
很快,四皇子一行人便到了新房外,然后被李默拦在了门外。
三皇子迎亲的时候,萧家儿郎只意思意思地让三皇子做了一首诗便罢。李默却摆出浩荡的阵势,领着一众李家儿郎,还将好友陆迟也拉来一壮声势。
四皇子身量修长,素来冷凝的英俊脸孔,在红色喜服的映衬下也多了几分喜气。
三皇子五皇子和七皇子一同陪着来迎亲。
见李家这副阵仗,三皇子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四皇弟,看来,你今日想娶得美人归,可是要花些功夫了。”
四皇子没有吭声,目光定定地落在某处。
盛鸿目光一闪,顺着四皇子的目光,一同看向陆迟。
陆迟浑然不察,兀自转头和身侧的少年说笑。抬眼时,才留意到四皇子沉沉的目光。
陆迟一脸无辜,举手作投降状:“我是被李默拉着来凑热闹的。绝不会刁难殿下,殿下只管放心。”
此言一出,惹来众少年哄堂大笑。
四皇子扯了扯嘴角,心里满是苦涩和不甘。
他真正心悦的人就在眼前。
可他不能流露半分,还要挤出笑容迎娶李湘如……总有一天!他要弥补今日的遗憾,让喜欢的人永远伴在他身边。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他会得尝所愿!
四皇子深深地看了陆迟一眼,然后收回目光。
李默清了清嗓子,上前两步,开始出题。
猜谜,对对子,作诗。
四皇子无愧文武双全之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惹来众人喝彩。
李默还待继续出题,陆迟眼明手快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提醒:“别误了吉时。”稍微刁难一番无妨,也别太过分了。四皇子的脾气大家都清楚。
李默却未听劝,冲陆迟挑了挑眉。
身份再矜贵,今日来李家迎娶媳妇,也得先过他这一关。
众目睽睽之下,陆迟不便直接出言劝说。眼看着李默出题越来越难,四皇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陆迟头都快大了。
这个李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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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红盖头的李湘如,也有些焦灼不安。
新房外的动静,早有丫鬟在她耳边低语过了。略一算时间,李默竟是生生将四皇子拦在门外半个多时辰了……
以四皇子的性子,心里焉能不恼?
李湘如忍不住又暗暗怪起兄长来。平日闹腾一二也就罢了,在大喜的日子里,偏要刁难四皇子……
“李默还真是疼惜妹妹。”林微微凑到谢明曦耳边,低声笑道。
身为大舅兄,刁难来娶亲的妹夫,简直天经地义!李默没有因四皇子身份尊贵便隐忍退让,足可见他对同胞妹妹的呵护疼爱之心。
众同窗少女都伴在李湘如身侧,谢明曦和林微微站在角落里闲话说笑,倒也不惹眼。
谢明曦扯了扯嘴角,压低声音笑道:“可惜,李默这一番心意,李姐姐未必领情。瞧瞧李姐姐,急地直扭手指。”
林微微也一并促狭地笑了起来。
同窗几年,她们对李湘如的性情脾气颇为熟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习惯也瞒不过她们。
譬如,优雅端庄的李湘如,心中急切的时候便会悄悄扭手指。
李湘如满心满眼都是四皇子,恨不得立刻出嫁。李默一片爱妹之心,怕是付诸流水了。
……
又过了半个时辰。
四皇子一行人终于进了新房。
四皇子本就勉强挤出的喜气,被李默的屡屡刁难折腾得一干二净,满心火气。脸上硬生生挂着僵硬的笑意,目光却已冷了下来。
众少女迅速交换一个眼神。
这位四皇子殿下,脾气实在算不得好。哪怕李默闹得稍稍过火了些,也不该撂脸子给大舅兄看吧!更不用说,闺房里还有一堆来观礼道贺的人呢!
由此也可见,四皇子殿下对李湘如,纵有情意也深不到哪儿去。否则,如何舍得令李湘如丢这个人?
李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也蹭蹭地冒火气。
皇子怎么了?
娶媳妇过门,受点闲气刁难算什么?连装样子都装得这么勉强,当一屋子人都是瞎子不成?
陆迟不动声色地拉了李默的衣袖一把。
大喜的日子,别真得闹僵了!
李默硬生生将那口窝囊气咽了下去。迅疾走到李湘如身边,低声笑道:“妹妹,四皇子殿下来了。”
一直扭着手指的李湘如,一口气缓缓呼了出来,扭着的手指迅疾恢复如常。轻轻嗯了一声。
兄妹多年,李默对李湘如的各种习惯同样了如指掌。瞄了李湘如的手指一眼,胸口似被什么堵着一般。
这个傻妹妹,顶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不知此时的四皇子面色是何等僵硬难看,更不知自己已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柔软的红绸带被塞入手中,李湘如紧紧地攥住,心尖微颤,面颊却迅速发烫。
她的良人,终于来娶她了。
为了这一日,她整整等了五年!
她陡然生出强烈的冲动,想掀开盖头,想凝望他英俊的脸孔深幽的双眼,想听他冷冽低沉悦耳的声音……
李湘如浮想联翩,心思浮动,竟未察觉到四皇子转身迈步。攥着红绸带的手一时忘了用力,也忘了抬脚。
红绸带从李湘如手中滑落。
众人:“……”
短短的静默过后,众人俱都哄笑起来。
四皇子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的怒意。
红盖头下的李湘如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比盖头还要红上几分,热腾腾地如被蒸熟的鸡蛋。
好在喜娘反应极快,立刻俯身捡起绸带,重新放入李湘如手中。一连串的喜话中,新郎官领着新娘子出了房门。
……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谢明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张熟悉的俊美脸孔,忽地出现在眼前:“明曦。”
林微微瞥了来人一眼,笑着奚落:“四皇子殿下已经出了房门,七皇子殿下不跟上去,怎么到来找谢妹妹了?”
没错,来人正是有京城第一美少年之称的盛鸿。
自盛鸿恢复男装后,昔日声名赫赫的“京城双姝”,自是作罢。不过,盛鸿的第一美少年之美名也迅速传开。
林微微和他同窗几年,早已看惯了这张美得男女莫辩的脸,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情都无,张口便是揶揄。
盛鸿悠然一笑:“你的语气中颇多哀怨。我这就让人叫陆迟过来。”
林微微:“……”
林微微立刻转头,冲轻笑不已的谢明曦告状:“谢妹妹,他欺负我!”
谢明曦忍住笑,清了清嗓子:“好,我这就替你出气。”然后,故作不快地瞪了过去:“你说让人叫陆迟过来,怎么还不去?”
林微微:“……”
林微微不甘不愿地吐出一句“重色轻友”,然后走开数步。
屋子里的人已散了大半,此时只余寥寥几人。林微微这一走,这一处角落便只余盛鸿和谢明曦相对而立。
盛鸿冲谢明曦眨眨眼。
谢明曦抿唇轻笑:“你今日陪着一同来迎亲,怎么不穿得鲜亮一点?”
三皇子五皇子,都穿得颇为鲜亮。唯有盛鸿,穿得是黑色带着暗纹的锦袍。
盛鸿咧咧嘴:“我穿得鲜亮,四皇兄的风头就都被我抢了。到底是他娶亲的大喜日子,做人还是厚道一点才好。”
谢明曦:“……”
做人还是要点脸才好吧!
“两位兄长都成了亲,下面,就该轮到五皇兄和我了。”盛鸿的声音压得极低,双目却熠熠闪亮:“明曦,我真恨不得时间过得快一些。”
接连陪着迎亲,看着三皇子四皇子纷纷迎娶新娘,盛鸿也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起来。
谢明曦嘴角微微弯了一弯。
盛鸿满心期待地等了片刻。然后故作黯然的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想早点出嫁。”
那副深闺怨妇的嘴脸语气,逗得谢明曦轻笑不已:“好了,别胡闹了。快些走吧!免得别人四处找你。”
盛鸿也无暇再多说什么了,趁着众人没注意,迅速握了握谢明曦的手,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去。
谢明曦站在原地,目中如被春风拂过,笑意清浅而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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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湘如拜别家中长辈,由兄长李默亲自背着上了喜轿。喧闹的炮竹声中,花轿被抬了起来,缓慢平稳地向前。
李湘如端坐在花轿中,眼角滑落两滴泪水。
从这一刻起,她就要出嫁,离开熟悉的家人环境,到全然陌生的夫家生活。哪怕李湘如再聪慧再沉稳再能干,此时也不免迷惘心慌。
可这份迷惘心慌中,却又透着无尽的喜悦和甜意。
整个人似浮在云端,轻飘飘软绵绵的。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才停下。然后,李湘如被搀扶着出了花轿,在喜娘的指引下,和四皇子拜堂。再然后,被送进新房。
李湘如自幼受过严格的闺仪教导,这几年在莲池书院更是勤习礼仪。哪怕在床榻边坐上几个时辰,也一派安然端庄。
仿佛等了日久天长。
四皇子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迈步进了新房。
李湘如呼吸略略急促,缩在袖中的手指悄然扭了扭。
盖头被挑落。数道目光看了过来。
李湘如鼓起勇气,迅速抬眼看了四皇子一眼。
四皇子被灌着喝了不少酒,白日受的闷气也散了大半。素日冷凝的眼眸,在烛火的映衬下有了一丝浅浅的喜意。
李湘如羞红了面颊,垂下眼。
耳边响起一阵嬉笑夸赞:“新娘子如此美貌,四皇子殿下真是有福。”又有人鼓噪着让四皇子和李湘如喝交杯酒。
四皇子身份矜贵,闹洞房也无人敢太过分,不过一炷香时辰,众人就都退了出去。
洞房里,只剩四皇子和李湘如了。
李湘如忍着羞意,站起身来,柔声道:“我伺候殿下更衣。”
她没勇气直视四皇子,也错过了四皇子目中闪过的复杂意味。
哪怕他再无兴致,在大婚的这一晚,也不能太过冷落李湘如。
四皇子深深呼出胸口的浊气,打起精神应了。很快,李湘如上前,伸出纤纤玉手,颤抖着为他更衣。
四皇子伸手,握住李湘如的手。
李湘如面上泛起醉人的红晕,顺势依偎进他怀中。
……
隔日凌晨,四皇子领着李湘如进宫请安。
新妇进门,要给公婆长辈磕头敬茶,要和平辈见礼。在天家也不例外。
四皇子夫妇先去了慈宁宫,给李太后磕头问安。
李湘如还是在几年前进过一回慈宁宫,印象中慈宁宫人来人往,颇是热闹,不乏貌美妩媚的宫女。
可现在的慈宁宫,宫人大多相貌平庸,年龄大多在三旬以上。
往日最喜穿金戴玉精心装扮的李太后,依然穿戴华贵,妆容却淡了许多。额上眼角的皱纹颇为明显,发间有了丝丝白发,显得苍老了许多。
李湘如心里暗暗吃惊,面上不敢显露,恭敬地磕头问安。
李太后对李家人素来宽厚几分,见了美貌端庄的孙媳李湘如,也颇是喜欢,赏的见面礼十分丰厚。又笑道:“以后得了空闲,不妨常来慈宁宫,陪哀家说说话。”
李湘如柔声笑道:“承蒙皇祖母抬爱,孙媳以后便厚颜时时来叨扰了。”
李太后又笑了起来:“哀家让你来,你只管来便是。”然后,笑着打趣四皇子:“你每日要上朝听政,学着当差,哀家便不招呼你了。”
四皇子立刻笑道:“孙儿再忙,陪皇祖母用膳的时间总是有的。”
说笑几句,李太后便道:“皇上皇后都在椒房殿里等着,昌平和几位皇子也都在,你们去椒房殿吧!”
四皇子夫妇这才告退,出了慈宁宫。
……
一炷香后,椒房殿。
当着建文帝的面,俞皇后一派贤良嫡母风范,半句不曾刁难便接了儿媳的茶,赏了丰厚的见面礼。
建文帝目中闪过满意之色,转头对俞皇后笑道:“儿子们一个接着一个娶媳妇进门,朕心里颇觉快慰。”
俞皇后含笑应道:“萧氏李氏都是臣妾的学生,臣妾对她们再熟悉不过。俱是千里无一的出挑,得此佳媳,臣妾也觉得欣慰。”
俞皇后的愉悦,倒不是装出来的。
几个儿媳,俱是自己的学生。一眼看去,都顺眼的很。
待平辈见礼,便热闹多了。
赵长卿年长几岁,曾是莲池书院里赫赫有名的才女,行事圆滑周全。拉着李湘如的手一通夸赞。
萧语晗和李湘如同窗数年,颇为交好。哪怕三皇子和四皇子面和心不和,她们两人却十分亲昵。
“三皇嫂,”
李湘如一张口,萧语晗便微微红了脸,低声笑道:“你往日都叫我萧姐姐,现在忽然改口,我真是不习惯。”
李湘如抿唇一笑,悄声道:“你叫我四弟妹,我也不习惯呢!”
两人相视一笑。
……
按着天家规矩,皇子妃过门后,要等满月之后方能回门。
四皇子亲自陪着李湘如回了李府。
李默和四皇子到底有同窗之谊,哪怕彼此心里有些不痛快,面上都未显露。只在酒席上较劲一回。
单论酒量,李默不是四皇子对手。好在李家儿郎众多,在李默的授意下,一个接着一个轮番敬酒。
四皇子到底还是被灌醉了,被扶着进了李湘如昔日的闺阁歇下。
李湘如亲自在床榻边照顾酒醉的四皇子,心疼不已。
待丫鬟禀报李默来了,李湘如起身走了出去,没好气地抱怨:“大哥,你也真是。怎么故意灌殿下的酒?瞧瞧殿下醉成这样,怕是明日也醒不了酒。”
李默轻哼一声,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里掠过不满:“人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倒好,有了夫婿就将兄长抛在一旁了。”
李湘如:“……”
李湘如被臊得脸颊通红,跺跺脚:“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要是传出去,我哪还有脸见人!”
李默面无表情,又哼一声:“我说的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李湘如:“……”
李湘如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兄长是真地动了气。
李默一直是个极好的兄长,待她这个妹妹掏心掏肺十分关切。兄妹之间也一直十分亲厚。像这般冲着她发脾气,还是第一回。(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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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湘如满心疑惑不解,更多的却是委屈。
“你冲我凶什么!我还不是担心殿下明日醉酒误事,不能上朝,会被父皇责怪?到时计较起来,少不得要怪到你头上。”
“我为你着想,你半点不领情,倒怪起我来了。还对我这么凶!”
李湘如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擦拭泛红的眼角。
换在往日,她这般委屈抹泪,李默早已弯下身段来哄她了。
今日,李默却依旧沉着脸:“你出嫁那一日,我不过是拦了一个时辰没让他进门,他便冲我撂脸色。当时一屋子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谁不在暗中笑你?”
“也只有你顶着盖头,什么都没看见。”
至于李湘如身边的丫鬟,眼看着李湘如每日眉眼带笑甜甜蜜蜜的样子,哪里敢说这等扫兴的话。
也因此,时隔一个月,李湘如才从李默口中得知出嫁当日之事,
李湘如怔了一怔,很快又道:“殿下天生一张冷脸罢了,绝不是故意让大哥难堪。”
李默:“……”
李默终于忍无可忍,瞪了过去:“我是在乎自己这张脸吗?我在意的还不是你被人看了笑话热闹?”
“今日他陪你回门,我领头灌他的酒,还不是为了给你撑腰?让他不敢随意欺辱你!让他知道,你李湘如身后有娘家,有兄长!”
“好好好!你心甘情愿,乐意受气,是我多事!”
说完之后,愤然拂袖离去。
李湘如又气又急,立刻追了上去:“大哥……”
“启禀四皇子妃,殿下醉酒难受,已吐了一回。”内侍一脸急匆匆地来回禀。
李湘如一惊,已卖出去的脚步立刻缩了回来,转身便回了寝室。
故意放慢脚步等着李湘如追上来的李默:“……”
有了夫婿,他这个兄长果然彻底被抛到脑后了!
李默原本只有三分气,此时骤然涨成了十分,满心愤怒地离去。
……
临近傍晚,酒醉不起的四皇子被内侍扶着上了马车,一路昏沉地回了四皇子府。之后吐了两回,喝了一回醒酒汤。
直至第二天凌晨,四皇子才醒了酒,只觉头痛如裂。
四皇子硬撑着下了床榻,命人伺候沐浴更衣,准备上朝。
“殿下醉酒不适,要不,今日就别上朝了。在府里歇上一日。”李湘如满目关切,柔声劝慰:“少去一回,想来父皇不会怪罪。”
四皇子俊脸隐隐泛青,眉头拧得颇紧,声音冷然:“住嘴!”
“便是父皇不怪罪,我岂能因醉酒便误了上朝?此事若传出去,我这个皇子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然后,冷哼一声:“我已陪你回了一趟李府,以后你想回去,一个人回便是。”
说完,便沉着脸离去。
李湘如又是委屈又是难过,泪水在眼中直打转。
她忙着照顾醉酒的夫婿,无暇给兄长道歉赔礼。昨日离府时,李默压根没露面,显然是动了真火!
李默生她的气,四皇子也迁怒于她!
她做错了什么?
……
“启禀四皇子妃,”一个宫女上前,裣衽行礼:“三皇子妃邀四皇子妃一起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马车已在府外了。”
三皇子府四皇子府紧挨在一起,萧语晗和李湘如每日都要进宫请安,时常结伴同行。
李湘如将泪水逼了回去,用帕子仔细地擦了擦眼角。又在眼下多敷了一层脂粉,这才出府,上了马车。
萧语晗穿了一袭朱红色宫装,无需精心上妆,天然的一副白里透红的好气色。可见新婚燕尔,夫妻颇为和谐融洽。
李湘如佯装无事,强颜欢笑,如何能瞒得过细心的萧语晗?
“你这是怎么了?”萧语晗压低声音,轻声问道:“莫非是和四皇子怄气了?”
李湘如最好颜面,哪里肯承认:“没有的事。殿下待我体贴周全,我哪里会和殿下怄气。”
李湘如这般逞强,萧语晗也不便再追问了,只得扯开话题:“对了,听闻昨日四皇子陪你回府了。见了家人,你心里一定十分欢喜。”
李湘如:“……”
李湘如胸口又中了一箭,挤出若无其事的笑容:“是啊!母亲私下问我过得如何,唯恐我受半分委屈。其实,他们这是多虑了。殿下待我这么好,我哪里会受半分委屈闲气。”
萧语晗:“……”
算了,你高兴就好!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四皇子待新婚妻子不冷不热,近乎淡漠,委实算不得好。奈何李湘如甘之如饴满心欢喜,无半句怨言。
说得多了,倒有挑唆之嫌。
萧语晗索性也不多说了,转而问起了李默的亲事:“你大哥今年已有十八岁了吧!还未定下亲事吗?”
“还没有。母亲整日为他的亲事操心,可不管提起哪一家的姑娘,他都不乐意。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他又一个字不肯说。”
李湘如满心憋闷,到底漏了一句:“他如今脾气愈发古怪了。谁劝也不肯听!”
萧语晗若有所思地看了李湘如一眼,似随口笑道:“你们兄妹两个素来亲厚。难道你的话他也不肯听了吗?”
昨天忙着照顾醉酒的四皇子,她压根没时间和李默好好说话。更别提谈心规劝了……
李湘如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萧语晗心中隐约猜到几分,也不再多言。
……
又隔一个月。
李湘如独自一人回了李府。
李夫人见了女儿,心中自是欢喜,拉着李湘如的手低声笑问:“湘如,殿下待你可好?”
李湘如笑颜如花:“殿下对我好的很,母亲不必担心。”
心里却涌起一丝怅然。
四皇子白日忙得不见人影,晚上也时常深夜回府,独自在书房歇下。虽是新婚,却不见情热。
说起来,实在是难以启齿。成亲两个月,两人只在洞房花烛夜圆了房。之后,四皇子一直未曾和她同房……
只是,这等隐秘之事,她委实说不出口。
李夫人不疑有他,并未细问闺房之事,转而说起了李默的亲事:“……你觉得方家姑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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