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便进了腊月。
腊月初二这一日,盛锦月出嫁。
一众同窗,纷纷送礼道贺。便是谢明曦,也未例外。
到底是同窗。哪怕谢家和淮南王府反目,这份贺礼也不能少。
不过,谢明曦只送了礼,人并未前去。免得盛锦月在出嫁的大喜日子里,见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不痛快。
隔日,林微微便来了。
“……昨日你没去,没亲眼见到,盛锦月着实有些可怜。”林微微低声叹道:“别的女子出嫁,要么娇羞要么忐忑,要么对家人依依难舍,总之心里都是欢喜的。”
“可盛锦月,昨日无半分喜气。从头至尾,如一根木桩一般枯坐在那儿。我们同窗一起前去贺喜,她谁也没理。只在四皇子妃出声的时候,才勉强应了几句。”
既可怜可叹,又可恨可恼。
谢明曦扯了扯嘴角,目中露出一抹讥讽:“她最是争强好胜,心气又高。偏偏同窗们谁都比她嫁的好。她这个堂堂淮南王府嫡女,反倒嫁了个声名狼藉的浪荡纨绔。”
“她不情愿,又拗不过淮南王,只能认命。”
“她如何能有喜意?见了嫁得如意夫婿的同窗,怕是心中更嫉恨不平。如何能笑得出来?”
林微微沉默片刻,又叹一声:“我平日从不喜欢盛锦月,可看她那般模样出嫁,心里又颇不是滋味。”
遇到疼惜女儿的父母,定亲之前必会询问女儿的心意,令女儿如愿。
像盛锦月这般,被用作联姻,最是悲凉。淮南王根本不顾她的终身幸福,只看重楚家身为将门的声势和联姻之后的好处,便定下这门亲事。
纵然林微微不喜盛锦月,心中也为她难受。
相较之下,谢明曦便冷静冷酷多了:“她若实在不愿,便该想办法退掉亲事。装病装疯撒泼耍赖甚至寻死觅活,总有办法。”
“她没这等勇气,也只得接受这样的命运了。”
……
林微微怔怔地看着谢明曦,仿佛第一次见到她一般。
两人相交数年,交情极佳。林微微一直以为自己很熟悉谢明曦的性情脾气。直至此刻,她才霍然惊觉,这只是她的错觉……
谢明曦神色淡淡,和林微微对视:“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冷酷无情?”
林微微定定神,坦然应道:“谢家和淮南王府早已反目成仇。你和盛锦月是对立的立场,谈不上什么情谊。你会这么想,也在所难免。”
“我只是……”
伶牙俐齿的林微微,难得有不知如何措辞的时候。半晌才挤出一句:“我只是忽然觉得,其实,我还不够了解你。”
就是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失落而已。
谢明曦替林微微说出了尚未出口的话:“你以为我内热外冷,其实,我外冷心也冷。”
好吧!确实是如此。
林微微半开玩笑地说道:“好在你不是对所有人都如此。你对顾山长,孺慕敬重,对知己好友掏心置腹,对七皇子情深意重。你的心不是全然冰冷,也有滚烫灼热的时候。”
谢明曦摸了摸手臂,神色凝重:“我被你夸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林微微:“……”
两人对视片刻,然后笑了起来。
……
这个话题,到此告一段落,两人很有默契地转移话题。
“你的婚期也近了。嫁妆备得如何了?”林微微随口笑问。
谢明曦随意地笑了一笑:“父亲已经将嫁妆单给我看过了。一共四十八抬嫁妆。”
四十八抬嫁妆,比起萧语晗李湘如差了一些。便是比及林微微出嫁时的嫁妆,也多有不如。
不过,谢家能凑出这么多嫁妆来,怕是家底都被掏了大半。
为了谢家颜面,谢钧也算是拼尽全力了。
林微微笑着夸道:“你父亲真是疼你。”
谢家家底浅薄,不是什么秘密。谢钧置办准备这么多嫁妆,真是对得住谢明曦了。
谢明曦淡淡一笑:“他被调至户部,任了户部郎中的实差,皆是因为七皇子从中出力。现在我即将嫁给七皇子,他焉能不尽心准备嫁妆。”
说到底,谢钧看重的是身为七皇子妃的女儿,而不是她谢明曦。如果换成谢云曦有今日光景,谢钧“最疼爱最器重”的女儿便是谢云曦了。
谢钧的父爱,就是这般势利现实!
林微微听着这等话音,心里也有些唏嘘。
一众同窗好友,出身不同,成长生活环境也各自不同。
谢明曦几乎从不在她面前提及自己的家人。或许也是因为,她从未将家人放在心底眼里吧!
不知经历了多少磨砺,才有了眼前这个坚强近乎无坚不摧的谢明曦!
谢明曦一抬眼,入目的是林微微满含关切怜惜的眼眸,心尖悄然一热。
“林姐姐,你不必为我忧心。我早已习惯了。”谢明曦轻声笑道:“我不需任何人照顾疼惜,也一样能过得很好。”
林微微听着这话不乐意了,瞪了谢明曦一眼:“谁说没人照顾没人疼惜你了?顾山长待你多好,七皇子对你的深情厚意,更是人尽皆知。还有我和方妹妹这些同窗好友,也都将你放在心上。”
“谢妹妹,你不是孤身一人。这世间,有许多人在意你。”
谢明曦,你真的不是孤身一人。
这世间,真的有很多人在意你。
谢明曦眼眶微热,略有些陌生的热流在心中激荡。
她平日能言善道,此时却口舌笨拙,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林微微说了这番煽情的话,也有些不自在。故意咳嗽一声,笑着打趣:“怎么样?听了是不是很感动?”
谢明曦抿唇一笑:“如果你是男子,我定要嫁给你。”
林微微立刻道:“这就算了。我若是男子,可没勇气娶你。”
一个女子才貌出众,自然是好事。不过,若是太过出色,已经到了令众人无法企及只能仰望的地步,娶这样的女子为妻,着实需要强大的内心和勇气!
从这一点来说,盛鸿和谢明曦,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一对。
……
林微微走后,谢明曦心情颇为愉悦,唇角弯弯,目中满是笑意。
这份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了晚上。
冬日天寒,早早天便黑了。
用完晚饭后,顾山长往外张望一眼,随口笑道:“刚吃了晚饭,不急着看书,你出去转转,散散心再回来也无妨。”
盛鸿每隔几日来一回书院。每次来,都是在晚上。随廉夫子习武两个时辰后,再骑马回宫。
自婚期定了之后,谢明曦便没去过练功房,也没再和盛鸿见过面。
如此守礼,顾山长却又有些心疼弟子了,索性主动让谢明曦出去“散散心”。
谢明曦明明想去,口中却道:“天寒地冻,我不想出去了,陪着师父说话。”
顾山长笑着白了她一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再不走,我可就真不准你去见七皇子了。”
谢明曦:“……”
谢明曦脸颊微热,故作镇定从容:“不见也无妨。”
“你就是嘴硬。”顾山长揶揄一笑:“一整个晚上心神不宁,不时往外看。人在我这儿,心早就飞到练功房去了。行了,别在这儿墨迹啰嗦了,快些去吧!”
谢明曦这才应下,不疾不徐地走了出去。
若瑶抿唇偷笑。
谢明曦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有些别扭。都快成亲了,承认自己惦记未婚夫婿,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何必这般口是心非!
顾山长瞥了偷笑的若瑶一眼,一起笑着摇头感叹:“这个明曦,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诚实了。”
……
口是心非一点都不诚实的谢三小姐,慢悠悠地走到了练功房外。
天色已晚,几点星光在空中闪烁着寒光。
练功房里依然未点烛台,一片漆黑。快速的长刀交击声,透过厚实的门板传进谢明曦的耳中。
谢明曦下意识地竖长耳朵聆听,越听越是心惊。
廉夫子和盛鸿用的都是锋利的宝刀,在全然一片黑暗中,一个不慎,就会伤到对方,或是为对方手中长刀所伤。
廉夫子坚持这般练刀,如此才能锻炼出过人的目力耳力和判断力。
盛鸿竟也赞成。全然不顾如此练刀的危险之处。
锵!
一声略显刺耳的长刀交击声骤然响起!然后,便是一声惊呼:“师父!”
谢明曦面色微变,飞速闪至门前,推门而入。
练功房里光线极其晦暗,好在谢明曦目力极佳,凝神之下,一眼便看到了廉夫子和盛鸿两人。
盛鸿身着黑衣,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那张俊美绮丽的脸孔,此时满是焦急和愧疚:“师父,你没事吧!”
廉夫子神色有些复杂,半晌才道:“我没事。盛鸿,你可以出师了。”
盛鸿:“……”
完了!师父一定是生他的气了!
没等盛鸿出言解释,廉夫子又快速说了下去:“廉家刀法,我已尽数传授于你。廉家的兵书,你也能倒背如流。该教的我都已教了给你,接下来,便要靠你自己练习领悟了。以后,你不必再来莲池书院了。”
然后,廉夫子又看向谢明曦,淡淡道:“明曦,你们两个很快就要成亲,日后记得多督促提醒殿下,每日都要练刀,多读兵书。”
谢明曦只得先应下:“是。”
看来,败在弟子手中,对廉夫子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廉夫子没再看两人,转身离去。
……
盛鸿有些措手不及,愣愣地在原地站着。
谢明曦走上前,压低声音道:“你刚才是不是伤到廉夫子了?”
盛鸿满心委屈地应道:“这怎么会。这些时日,我一直留了一分力,唯恐长刀无眼,伤到师父。便是刚才,我也及时地收了力道。”
不然,那一刀用足力道,廉夫子少不得要受些轻伤。
谢明曦无声轻叹:“廉夫子何等骄傲!她定然已察觉到你留有余力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身为师父,教导出更胜过自己的弟子,无疑是件值得骄傲欣慰的事。只不过,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出乎廉夫子意料。
所以,廉夫子才会这般气闷!
盛鸿收了长刀,有些无奈:“师父说我可以出师,不准我日后再来了。其实,我每日练刀不缀,也一直在潜心研读兵书,来不来师父这儿,都无大碍。不过,以后我就没机会见你了。”
谢明曦:“……”
如果她有这等“心术不正”的弟子,早就踹出师门了。廉夫子能忍他到今时今日,真是好涵养!
“我们还有一个月就要成亲了,以后天天相见日日相守。”
练功房一片晦暗,看不清彼此脸上的神情,谢明曦也终于肯说些甜言蜜语,哄一哄盛鸿:“只一个月,你也忍不住吗?”
盛鸿理直气壮地应道:“忍不住。”
短短三个字,胜过世间所有甜言蜜语。
一抹甜意,涌至心头,久久不散。
谢明曦忽地想起林微微白日所言。
你不是孤身一人,这世间,有许多人在意你。
盛鸿,便是其中最在意她的人。
她虽有亲人,却无亲情。他从异世而来,在这世间,纠缠最深的人便是她。自相遇的那一天起,他们的命运便已交汇到一起,再也无法剥离。
“盛鸿,”谢明曦忽地轻声道:“我也时时惦记你。”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竟令盛鸿全身一震,激动得难以自持。猛地上前一步,伸手搂住谢明曦。
谢明曦猝不及防,回过神时,已被他紧紧揽入怀中。
他练刀后满身汗湿,略显浓烈的汗腥味猛地袭入她的鼻息间。犹如一张网,将她紧紧地网罗其中。
她素来爱洁,此时此刻,嗅着浓烈的汗腥气,竟也不觉刺鼻。反而有种异样的亲昵。
“明曦,”盛鸿低声轻唤。
热烘烘的气息吹拂在耳际,一阵阵酥麻。灼烫的嘴唇,轻轻地印在她的耳后。谢明曦耳后微微发烫,分明已经预感到了他接下来的动作,却动也未动。
这份变相的“鼓励”,令盛鸿热血上涌,激动难抑。
他急促的呼吸拂落至她的脸上,然后,移至她的唇上。
……
这一吻,短暂又炽烈。
灼烫的嘴唇,牢牢地覆在她的唇上。
他显然不擅亲吻,有些笨拙,因太过急切,甚至有些弄疼了她的唇。
黑暗中,谢明曦清晰地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声和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
这一刻,世间一切俱都成了幻影,她如置身幻境。唯有眼前紧紧拥住她热烈亲吻她的少年,霸道又强烈地昭示着存在。
似短短刹那,又似天长地久。
盛鸿抬起头,以额头和她的额头相抵。深幽专注的眼眸紧紧锁住她的视线,急促滚烫的呼吸,拂在她的唇上。
不用照镜子,谢明曦也知此时的自己面颊红似火。
盛鸿的脸孔,也同样一片潮红。
少年情热,极易冲动。盛鸿此时便觉得全身燥热难耐,似有一把火在心头燃烧。
再忍一忍,再忍一个月。待他们成亲洞房花烛,到时候……
完了!
盛鸿忽觉鼻子一热,略有些腥甜的血液缓缓流了下来。
谢明曦:“……”
盛鸿:“……”
两人靠得这么近,便是光线再暗,谢明曦也能清楚地看到盛鸿鼻下那两道明显的血痕。一时既觉心疼又觉好笑。
她取出帕子,轻柔地为他拭去鼻血,口中少不得揶揄数句:“瞧瞧你,这样便流鼻血。到了成亲洞房时,你该如何?”
盛鸿赖皮地按着她的手,顺便在她的掌心里蹭了蹭脸:“我若是激动得昏厥过去,正好方便你为所欲为。你可别太粗鲁,一定要怜我惜我。”
呸!不要脸!
谢明曦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盛鸿也低声笑了起来。
……
过了片刻,盛鸿终于稍稍“平静”下来,主动退后几步,然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单膝跪了下来,以一个近乎谦卑的姿势,抬头看着谢明曦,目光恳切而炽烈:“明曦,你愿意嫁给我吗?”
谢明曦哑然失笑:“我们早已定下亲事,还有一个月就要成亲了。你这个时候再来问我愿不愿嫁,有点迟了吧!我要是说不愿意,你难道要退亲不成?”
盛鸿:“……”
盛鸿满腔温柔旖旎,被不解风情的无情话语击溃。
“你就不能配合一点,说一声我愿意吗?”盛鸿语气中露出一丝哀怨,成功地逗乐了谢明曦。
谢明曦这一笑,盛鸿立刻得寸进尺:“明曦,快说你愿意。哪怕没有我男扮女装欺瞒你在先,没有凤旨赐婚,你也愿意嫁给我。”
盛鸿依然维持着单膝跪地的怪异姿势,大有她不应就此不起的架势。
玩笑戏谑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执着。
谢明曦略略收敛笑意,深深地凝望盛鸿:“我们就要成亲了,我是否愿意,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
盛鸿也不再嬉笑,那双深幽的眼眸,紧紧地盯着谢明曦的脸庞:“非常重要。”
明曦,我是这样的贪心。
我是如此急切地想索取你的真心。
我是如此渴切地期盼,你心甘情愿地嫁我为妻。
短短的片刻沉默,如一盆冷水,令盛鸿热切跳动的心骤然变凉,故意哈哈一笑:“我刚才是说笑罢了,你别当真……”
“盛鸿,”谢明曦忽地张口:“我曾和你说过,我原本并无嫁人的打算,只愿像师父这般,孑然一人,悠然一世。”
“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我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嫁人。”
“你现在问我是否愿嫁,那我告诉你。我愿意。”
我愿意嫁给你。
我不懂如何倾心爱一个人。我也无法将自己的喜怒哀乐,皆寄在你的身上。可能我此生也做不到像世间女子那般贤良淑德以夫为天。
但是,我会尽力对你好,尽力做一个好妻子,和你携手同行,并肩向前。
盛鸿,我愿意。
……
我愿意。
这三个字,一定是世上最美妙最动听最悦耳的字眼。
盛鸿心中所有的沮丧颓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履云端的美妙快意喜悦。他眼睛骤然明亮,那份喜悦的光芒,令晦暗的练功房也亮了起来。
盛鸿拉起谢明曦的右手,轻轻印下一记亲吻。
宛如完成世上最隆重的仪式一般。
然后,盛鸿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小巧的匣子,打开之后,竟是一对金指环。指环上并未镶嵌什么宝石,看来颇为简单。
盛鸿将略小的金指环套在谢明曦纤长的手指上,低声笑道:“明曦,这指环是一对,你我各一个。指环内侧刻了明和鸿两个字。”
“戴上以后,便意味着你答应了我的求婚。”
然后,厚颜道:“你也来替我戴上。”
看来,这定是盛鸿以前生活的世界盛行的仪式了。
谢明曦见盛鸿兴致勃勃,不忍拂逆他的兴致,笑着嗯了一声。拿起另一个指环,为盛鸿戴在手上。
她不明白这仪式到底有何意义。当两人同戴同一款的刻着明鸿两字的指环,两手交握间,一种奇异的莫名的悸动涌上心头。
这种悸动,更胜过接到赐婚凤旨的那一刻。
盛鸿站起身来,紧紧地握着谢明曦的手,愉悦地笑叹:“明曦,这是我此生最高兴的一日。”
谢明曦无声地笑了一笑:“真的么?我以为,成亲那一日,洞房花烛之时才会是你最期盼最高兴的时候。”
盛鸿:“……”
盛鸿俊脸陡然泛红,勉强按捺下去的热流腾地涌了上来。
保持清白之躯多年的他,显然不及前世的宫斗胜利者谢贵妃段数高!轻飘飘的几个字,便撩拨得他心猿意马几乎无法自持。
盛鸿深深呼出一口气,和谢明曦略略拉开距离:“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宫去了。”
谢明曦点点头:“你回去吧!”
盛鸿的双脚似粘到了地上一般,慢吞吞地挪了一步,又不动弹了。
谢明曦心头微甜,目中闪过笑意,口中催促道:“总在这儿赖着,不成样子。快些回宫去。”
盛鸿应了一声,迅疾在谢明曦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冲谢明曦咧嘴一笑:“明曦,你等着我来娶你。”
谢明曦抬眼,和盛鸿明亮的眼眸对视:“好,我等你来娶我。”
……
“明曦还没回来?”
顾山长略略皱眉问道。
若瑶失笑不已:“这才一炷香时辰。小姐已经问第五遍了。小姐若是不放心他们私下独处,之前何必主动让明曦小姐前去练功房?”
顾山长理直气壮地应道:“我还不是看明曦心神不宁,才主动张口。谁知道他们两个,竟这般没自制力。”
若瑶:“……”
你是主子,你说什么都对。
若瑶顺着顾山长的话音笑道:“奴才这就去练功房外催一催,让明曦小姐早些回来。”
顾山长点点头,很快又改口:“还是算了吧!成亲之前,他们两人没机会再见面了。今晚让他们多说会儿话。”
若瑶听得好笑不已。
自家小姐可不是什么软和的好性子。相反,小姐自少时起便倔强又固执。收了谢明曦为弟子后,小姐引以为傲的原则已经一改再改一退再退了……
“师父是不是又在念叨我了?”门口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谢明曦那张熟悉的笑盈盈的俏脸出现在眼前。
顾山长故作淡然:“没有的事。”
若瑶忍着笑附和:“是啊,没怎么念叨,只问了五回而已。”
顾山长:“……”
谢明曦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惯有的浅笑面具挂在脸上的时候越来越少,情绪也表露的越来越明显。
喜悦的时候,她会开怀一笑。愤怒的时候,她会沉着脸。不舍的时候,她会在师父的怀中掉落一两滴泪。伤心难过的时候……这个忽略不提。
重生以来,只有她让人伤心难过的份,还没遇到什么真正令她伤心难过的事。
谢明曦没有照镜子,不知此时的自己有多美。
明明穿的是家常旧衣,既未敷粉也未装扮,可灿若星辰的眼眸,弯起的嘴角,都似闪出光来。
女大不中留啊!
顾山长心里暗暗唏嘘,目光掠过谢明曦的手指,轻轻“咦”了一声:“你手上怎么多了一个指环?”
刚问出口,便后悔了。
又要被秀一脸的恩爱了。
果然,谢明曦颇为含蓄地笑着应道:“盛鸿命人做了一双金指环,内侧刻了一个明一个鸿字。我和他各戴了一个。”
顾山长:“……”
顾山长用“自家的好白菜终于被小猪拱走了”的目光看着谢明曦,心情颇为复杂地叹了口气:“盛鸿待你一片情深,日后成亲了,你也要好好待他。”
谢明曦乖乖点头应下。
顾山长又道:“你们的婚期就在正月十八,在书院里过了岁末,你就回谢府吧!总不能住到出嫁前两日再回。”
谢明曦笑道:“等过了新年初五,我再回谢府。”
顾山长明明满心乐意,口中却道:“你本该在府中待嫁,一直住在莲池书院陪我,你父亲口中不说,心里定然不是滋味。还是早些回去吧!”
谢明曦略一挑眉:“师父这就想错了。父亲巴不得我多陪着师父,和师父感情越深厚越好。这样,师父才会处处护着我,以后我嫁给七皇子,皇后娘娘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也会厚待我几分。”
顾山长:“……”
好吧!谢钧就是这么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势利之人。
顾山长想了想,也笑了起来:“也好。反正,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子。虽无血缘之亲,却更胜亲人。我的光,不给你沾给谁沾去。”
谢明曦和顾山长相视而笑。
冬夜凛冽,寒风习习。这间不算宽敞的屋子,却格外的温暖。
……
建文十六年,在盛鸿的殷切期盼下,很快到来。
身为皇子,盛鸿不是最受器重的那一个,在新年时也格外忙碌。
如今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皆已开府另住,他即将大婚,在年前腊月便搬进了自己的皇子府。
皇子大婚,自有礼制。这些皆由礼部操持,盛鸿无需烦心。皇子府里的布置,便要自己费心了。
七皇子府由之前的“六公主府”改建而成,和昌平公主府相邻。离二皇子等人的皇子府,也只隔了几条街道而已。
皇室子孙们的府邸,皆在皇宫附近。然后便是各藩王府。淮南王府临江王府,便要稍远一些。那些隔了几代的皇室宗亲,住得就更远了。
说起来,天家和名门世族也没太大区别。族人聚族而居,宗房占着最佳位置,嫡支紧靠着宗房,庶支便被打发得远一些。
这座七皇子府,是盛鸿的府邸。日后他出京就藩,这座府邸便是他在京城的藩王府。数年后,可以传给自己的子孙居住。
除非他犯下大逆不道的滔天大罪,否则,便是新帝登基,也无权收回这座皇子府。
住进自己的府邸后,盛鸿颇觉轻松愉悦。
住在宫中,到处都是耳目,说话行事顾虑重重,像被无形的网牢牢束缚。如今在七皇子府,自由宽松多了。
哪怕身边还有建文帝和俞皇后的耳目,也比在宫中轻松得多。
魏公公照例是内侍之首,湘蕙则是宫女之首。周侍卫被提拔做了侍卫统领。
至于染墨,病了一场之后,老实安分多了。如今管着针线房浆洗房,依旧颇受重用。不过,却不再近身伺候七皇子。
事实上,除了湘蕙之外,其余宫女根本没有靠近七皇子的机会。便连俞皇后赏下的那个个娇媚温柔的引事宫女,七皇子也未碰一根手指。
湘蕙有些为难,委婉又含蓄地向七皇子谏言:“殿下,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宫女,殿下不宜如此轻忽怠慢。”
所谓引事宫女,需在皇子们大婚之前教导皇子通人事。
其余诸位皇子大婚前,俞皇后都赏了引事宫女。
醋劲最大拳头最硬的尹潇潇,嫁给五皇子后,也将这位引事宫女妥当安置在了内宅里。一应用度,皆比普通侍妾要高一等。
盛鸿却连碰都未碰过引事宫女,此事若传进俞皇后耳中,可不美妙啊!
盛鸿挑了挑眉,斩钉截铁地说道:“除了明曦,谁都别想染指我的清白之躯!”
湘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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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这一日,宫中照例设了宫宴。
宫宴多是两人一席。建文帝俞皇后端坐上首,几位宫妃坐于下首。
皇子们携着各自的皇子妃坐一席。年少的八皇子九皇子也像模像样地坐了一席。
盛鸿冲小郡主顾舒瑾眨眨眼笑道:“瑾儿,来坐七舅舅身边。”
顾舒瑾今年已有十岁,她容貌肖似顾清,娇美可爱。
昌平公主和顾清成亲多年,夫妻恩爱和睦,唯一遗憾的便是子嗣不丰,只生了顾舒瑾这个女儿。
好在顾家人丁兴旺,不缺子嗣。昌平公主身份尊贵,便是没生儿子,在顾家也一样有底气。从无人敢给她添堵。
昌平公主和顾清对唯一的女儿千骄百宠,俞皇后更是爱若掌珠。建文帝待这个嫡亲的外孙女,也是格外疼宠。
二皇子夫妇的嫡女蓉姐儿,正经的皇长孙女,也不及顾舒瑾受宠。
这才是真正的大齐第一贵女!
顾舒瑾时常出入宫廷,和几位皇子舅舅都很熟稔。闻言笑嘻嘻地应道:“七舅舅很快就要娶亲,到时候有七婶坐在身侧便是。”
盛鸿厚颜无耻地应了回去:“说得正是。还不快趁着你七婶娘没过门之际,到七舅舅这边来坐。以后七舅舅身边可就没你的位置了。”
顾舒瑾有些郁闷:“七舅舅,你这可是过河拆桥啊!”
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顾舒瑾起身,坐到了盛鸿身侧。
盛鸿颇为细心,特意为外甥女拉开椅子,待顾舒瑾入座后,又亲自为她倒了一杯温热的蜜水,端了她最喜欢的点心至面前。
顾舒瑾到底还年少,被哄得眉开眼笑:“七舅舅,你真是细心体贴。七婶能嫁给你,真是她的福分。”
众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起盛鸿来。
“可不是么?整个大齐,七皇弟对未婚妻情深意重,人尽皆知。”三皇子笑着揶揄。
五皇子笑着接了话茬:“我们兄弟几个自问都是一等一的好夫婿,不过,和七皇弟一比,着实差了一截。”
素来不喜多言的二皇子,难得笑着插了句嘴:“正是。”
盛鸿咧嘴笑道:“这些夸赞之词,待明曦过门了,你们当着她的面再说。”
众人:“……”
这份厚颜坦然,也是独一无二了。
四皇子瞥了春风得意的盛鸿一眼,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七皇弟眼中只有未婚妻,为此慢待轻忽母后身边的人。如此情意,委实令人佩服。”
……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三皇子五皇子迅疾对视一眼。二皇子也略略皱起眉头。
俞皇后身为嫡母,对庶出的皇子们有教导之责。大婚前赏赐引事宫女,也算是名正言顺地在庶子们身边安插了自己的人手。众皇子心中了然,“笑纳”后都将人安置在内宅里。
便是四皇子,也不例外。
没曾想,盛鸿竟打破了这个惯例。
俞皇后一个月前便赏了宫女进七皇子府,盛鸿连见都未见碰都未碰。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较真起来,少不得一个不敬嫡母的声名。
四皇子选在此时发难,用心颇为险恶。
坐在上首的俞皇后,笑容果然淡了一淡。不过,以俞皇后的城府,绝不会流露不快,更不会如了四皇子的愿,当众令盛鸿难堪。
倒是建文帝,有些不快地看向盛鸿:“这是怎么回事?”
盛鸿似早已料到会有人就此发难,不慌不忙地起身,笑着拱手:“父皇待母后情深一片。儿臣没父皇的雄才大略,唯有学一学父皇的痴情了。”
众皇子:“……”
拍马屁拍得如此肉麻如此无耻,不服不行!
建文帝果然被拍得龙心大悦,冲神色微妙的俞皇后笑了一笑:“没想到,七皇儿倒有几分朕当年的风范。”
俞皇后心情之复杂,无人能知。
是啊!当年的建文帝,待她是何等情深。李太后赏赐的引事宫女,还是太子的建文帝碰都未碰……
现在的盛鸿,同样能为谢明曦守身如玉。
不管日后如何,至少眼下,这份情意是真挚热诚的。
她何必刁难?何苦为难?
……
“有其父,便有其子。”俞皇后含笑应道:“这句话倒是半点不假。”
然后,淡淡扫了挑衅不成徒做小人的四皇子一眼,不轻不重地敲打几句:“你们身为皇子,如今俱在朝中听政当差。心系朝堂江山社稷,方为正途。”
“整日关注内宅琐事,与妇人无异,徒惹笑柄。”
“再者,兄弟之间,当和睦友爱。岂能暗中窥伺兄弟们的一举一动,拿来当众取笑?”
四皇子难堪至极,不得不起身请罪:“儿臣随口说笑,竟未思虑到这一层。请母后降罪责罚!”
四皇子妃李湘如,也立刻起身告罪:“说来惭愧。都是儿媳多嘴饶舌,殿下听进了耳中。今日在宴席上才会随口道来。请母后责罚儿媳!”
丽妃也坐不住了,一同起身请罪:“臣妾前些日子,也曾随口提起过此事。未曾想,四皇子竟听进耳中。一切都是臣妾之错。”
其实,诸皇子谁没做过窥伺其余皇子府的事?便是后宫中,众皇子也各展所能,秘密安插人手。
只是,这等事能做不能说。
俞皇后当众这般训斥四皇子,和撕了四皇子的脸面无异!
李湘如和丽妃争抢着告罪,便是要将窥伺的过错担下。绝不能让四皇子落下这等恶名。
三皇子看着这一幕,心里分外畅快。
皇子们之间的较劲争锋,不是朝夕之争。自从盛鸿摆明旗帜站在他这一边后,四皇子落于下风之势,也愈发明显。
“母后请息怒。”谁也没料到,盛鸿竟主动张口为四皇子求情:“今日是上元宫宴,一家团聚。儿臣受些委屈闲气不要紧,唯愿父皇母后心情愉悦,笑颜常驻。”
“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吧!”
又主动对四皇子笑道:“待我成亲后,定会常邀四皇兄过府浅酌闲谈。四皇兄想知道什么只管张口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不必劳烦丽妃娘娘和四嫂传话了。”
四皇子:“……”
四皇子气得快怄血了!
这个盛鸿,哪里是在求情,根本是在火上浇油。最后一句,更是诛心之极。分明是在暗示他以生母和妻子为自己背黑锅……
他自以为突然发难,其实,早已落入盛鸿算计,跳进了盛鸿挖好的坑里!
建文帝笑容顿无,面色霍然沉了下来。
四皇子暗暗咬牙,上前跪下:“一切都是儿臣之错,请父皇降罪!”
丽妃和李湘如也一并跪在四皇子身侧。
只是,她们两人尚未来得及张口求情,建文帝已冷然道:“朕没聋也没瞎,该听的都能听到,该看的也看到了。你们不必再多言!”
然后,厉声斥责四皇子:“你母后所说,句句都是金玉良言。”
“你既是皇子,又是兄长。对自己的兄弟竟无半分爱护之情,当着朕的面一再挑唆。今日是上元宫宴,朕不便罚你。不过,此事以后不可再有!”
四皇子灰头土脸地谢恩。
丽妃和李湘如的面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母以子贵,妻以夫荣。四皇子吃了挂落,丽妃身为生母面上无光,李湘如这个四皇子妃,也没了颜面。
三皇子不失时机地起身,端起水酒:“兄弟如手足,四皇弟一时失言,心中却最疼七皇弟。也请父皇息怒,儿臣谨以此酒,敬父皇一杯。祝父皇福寿延绵,龙体康健。”
相比起心胸狭隘的四皇子,此时的三皇子,一派兄长风范气度。
盛鸿也一并起身,举杯笑道:“儿臣和三皇兄一起敬父皇!祝大齐国泰民安,祝父皇和母后恩爱如初,永如当年。”
建文帝面色稍霁,欣然饮下杯中美酒。
俞皇后也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盛鸿的笑脸上,心中闪过一丝赞许。
盛鸿摆明态度,辅佐支持三皇子,自己甘愿做一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闲散皇子。如此知情识趣知晓分寸进退,她岂会为区区一个宫女刁难这个庶子?
再者,谢明曦是好友爱徒。
冲着娴之的颜面,她也要多给谢明曦几分体面。
……
众皇子皇子妃们,直至子时方才离宫。
二皇子五皇子看足了一晚好戏,心中各有所思,暂且不提。
三皇子兴致极高,回府之后,对着萧语晗笑得自得快意:“老四这回真是被老七坑得不轻!”
萧语晗孕期已过七个月,肚子挺得颇大,一直在府中安胎养胎,并未进宫赴宴。闻言有些诧异:“殿下这话是何意?”
三皇子低声笑着将宫宴上的风波娓娓道来。
萧语晗听了之后,哑然无语,半晌才叹了一声:“七皇子甘愿守身如玉,四皇子何苦恶言挑唆。”
身为女子,关注的重点显然和三皇子全然不同。
萧语晗简直羡慕极了谢明曦。
三皇子待她体贴,夫妻也算恩爱。
可身在天家,有些规矩,不得不守。
刚嫁进三皇子府,她便知府中有地位特殊的“引事宫女”,还有两个曾开脸伺候过三皇子枕席的通房。
三皇子待她虽好,每个月总有几日召通房伺寝。她怀了身孕后,也主动将两个美貌的贴身丫鬟开了脸,伺候三皇子枕席。
如此,才是皇子妃应有的贤良气度。
可哪个女子,愿和别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再贤良大度的女人,也不愿意。不过是逼不得已,不能将酸意露在脸上罢了。
盛鸿竟主动为谢明曦“守身”。这份情意,如何能不令人艳羡?
三皇子今日喝了不少酒,反应远不及平日敏锐,竟未听出萧语晗语气中的羡慕,不以为意地笑道:“老五被尹氏管得服服帖帖,以后,老七怕是连老五都不如。”
尹潇潇和五皇子堪称欢喜冤家,五皇子倒是嘴硬,奈何腰杆子不硬。在外一副说一不二的大丈夫风范,回了内宅常被尹潇潇“收拾”。
盛鸿倒好,妻子还没过门,便已经自动软了半截。
三皇子对两位不争气的兄弟,嗤之以鼻。
素来贤良温柔的萧语晗呵呵一笑:“我累了,要先歇下。殿下去书房睡吧!”
三皇子:“……”
被撵到书房的三皇子,因酒意上涌头晕目眩,很快便入睡。不过,临睡前心里还在嘀咕。说得好好的,萧语晗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
四皇子府。
从宫中回来之后,四皇子阴沉着脸去了书房。
李湘如满心焦虑,亲自煮了醒酒汤送到书房。奈何四皇子心情不佳,根本不愿见她。
李湘如无奈地将醒酒汤放在书房外,满心郁郁地回了院子。一夜辗转难眠。隔日一早,天还未亮,李湘如又去了书房。
安公公一脸陪笑:“启禀皇子妃,殿下已经去了兵部。”
过了上元节,假期正式结束,也该去当差做事了。
只是,四皇子走的也太早了吧!
李湘如看了一眼昏暗未明的天色,一双柳眉微微蹙起。兵部官署的门还没开,四皇子到底去了哪儿?
此时的四皇子,悄然进了一处宅院。
这一处宅院,在五条街之外。骑马一炷香左右便能到,离淮南王府也颇近。
看似寻常的三进宅院里,每日大门紧闭,除了采买的下人隔五日出入一次。其余时候,皆门锁紧闭,无人能窥探宅院里的动静。
宅院里养着数十名身手高强的死士。另有一处极为隐蔽的密室,除了几个心腹,无人知晓。
四皇子独自一人进了密室。
片刻功夫,另一道身影,也进了密室,拱手道:“殿下特意召我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这个人,相貌俊秀,举止斯文,赫然正是盛渲。
盛渲是宗室血脉,和四皇子同出一源。已故的嫡亲祖母,是丽妃的姨母。也因此,四皇子对盛渲格外信任。这一处宅院,盛渲一年前知晓,也算正式成了四皇子麾下的追随者。
四皇子目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刀锋的冷芒:“盛渲,再过两日,便是七皇子大婚。我要送他一份‘厚礼’!”
最后两个字,透着森森寒意。
盛渲敛容应下:“请殿下示下!”
……
正月十六凌晨,叶秋娘生下一子。
余安满面喜色地前来报喜。
余安精明能干,忠心耿耿,是谢明曦身边的第一心腹得力之人。
谢明曦听了这个好消息,立刻笑道:“如此喜事,可喜可贺。孩子洗三礼那一日,正逢我出嫁。洗三礼我已经提前备好,今日便先给你带回去。”
一整套的金锁金镯,做工十分精致,沉甸甸的颇有分量。
余安也未推辞,笑着从佩蓉手中接了锦盒:“多谢小姐厚赏。”
谢明曦出嫁,带着四个陪嫁丫鬟,分别是从玉扶玉佩蓉芳巧。至于余安叶秋娘,则为陪房管事,一并入七皇子府。
叶秋娘刚生过孩子,怎么着也得过了满月才能进府。
余安放心不下娇妻爱子,此次前来除了报喜,便是厚颜告假了:“还有两日,小姐便要出嫁入七皇子府。奴才本该早些前去,为小姐打点琐事。只是,秋娘刚生了孩子,虽有岳母帮着照料,奴才总是放心不下。奴才斗胆厚颜张口,想告假一个月……”
谢明曦哑然失笑:“些许小事,哪里需要这般郑重其事!便是你不说,我也不会容你此时离开秋娘身边。”
“店铺里有掌柜,暗卫由谢三谢九暂时负责便是。”
余安心下一松,忙笑着谢恩:“多谢小姐恩典。”
谢明曦微微一笑,忽地又道:“我成亲当日,让谢三谢九领着暗卫守在谢府四周。若有可疑人出现,一律拦下。”
余安一惊,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谢明曦。
谢明曦笑容如常,眸光闪动,淡淡道:“我的仇人着实不少。若有人暗中对付我,必会趁着我出嫁那一日。”
“你让谢三谢九暗中安排,提防戒备。”
哪怕虚惊一场,也好过被人算计个措手不及。
余安敛容应了,退下安排不提。
谢明曦思忖片刻,又叫来扶玉,低声叮嘱几句。扶玉应下后,当即去了七皇子府。
……
“扶玉妹妹,你怎么来了?”
湘蕙闻讯后,笑吟吟地迎了出来,亲热地拉起扶玉的手:“再过两日,你就要随七皇子妃一同嫁过来。到时候,我们姐妹可就像往日那般,日日相处说话了。”
扶玉和湘蕙各自随着主子在莲池书院待了几年,彼此熟稔之极。
扶玉今年已有十七岁,生得又高又黑又壮。不过,一张圆脸还是那般耿直憨厚,闻言憨憨一笑:“我也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然后,压低声音:“湘蕙姐姐,小姐吩咐我前来送个口信。”
扶玉在湘蕙耳边低语几句。
湘蕙面色微变,深深看了扶玉一眼:“殿下今日进宫去了。待殿下回府,我一定向殿下禀报。”
当日傍晚,盛鸿才回了府。
湘蕙上前,轻声禀报:“谢三小姐让扶玉送了口信来。”
盛鸿听闻谢明曦的名讳,嘴角高高扬起,目中漾满笑意:“她让人送了什么口信?”
湘蕙故作迟疑地看了魏公公一眼。
魏公公颇为识趣,立刻退了出去。
未婚小夫妻情意绵绵之类的话,他这个内侍不听也罢。
魏公公一走,盛鸿顿时收敛笑意,低声问道:“什么事?”
以谢明曦的性子,绝不会无端便打发扶玉来送信。更不会是些情意绵绵的废话……这等事只有他做得出来。
湘蕙压低声音:“……大婚之日,恐有小人暗中作祟,请殿下务必谨慎提防。”
盛鸿听了之后,眸光闪过一丝笑意:“放心,我早有防备。”
皇子府内外,他早已肃清。五百米之内,无人能靠近。这是冷兵器时代,最厉害的暗杀器具,也无法达到五百米之远。
湘蕙又低声道:“小姐也料到殿下有所提防。皇子府内外安全无忧,只是,迎亲途中所经过之处甚多,总有围观的百姓人群。若有刺客混迹其中,防不胜防。”
盛鸿身为新郎,在成亲当日,得穿着喜服骑着宝马亲自去谢府迎亲。
哪怕带的侍卫再多,也防不了这么多人。
若有人成心暗算,这确实是个极佳的机会。
盛鸿微微眯起眼眸,目中闪过一丝冷意。
……
别的女子出嫁,都是满心娇羞欢喜,紧张忐忑的是夫婿相貌性情如何婆家人是否难缠之类。
像她这般,思虑成亲之时是否会被人暗算刺杀,也着实是举世罕见了。
正月十八的凌晨,早起沐浴更衣的谢明曦,端坐在梳妆镜前,冲镜中的美丽少女微微一笑。
她曾有过丈夫,却不知情爱滋味,厌恶男女之事。
前世她熬至天子合眼,熬至贵妃之位,执掌宫廷。前半生历经坎坷磨难,后半生活得从容随性。
可她终其一生,都未穿过大红嫁衣。执掌宫务的数十年,也未坐镇过中宫,未曾穿过正红色的宫装。
她一直以为自己并不介怀。
直至这一刻,喜娘小心地伺候着她穿上了几个绣娘耗费半年之久才绣好的精致嫁衣。看着镜中容色倾城艳光慑人的新娘,她才恍然惊觉。
原来,穿着大红嫁衣的自己,是这般美丽。
原来,明媒正娶风光出嫁,是所有女子的美梦和憧憬。
她也未能例外。
“谢妹妹,你今日真美!”
好友林微微坐在她身侧,凝望着铜镜中的美丽新娘,由衷赞叹。
另一侧的方若梦,也笑着叹道:“是啊!谢妹妹今日真是美丽极了。”
诸多同窗好友,也都来了。
颜蓁蓁和秦思荨含笑而立,佟悦沐婉婷相携前来,出嫁为皇子妃的李湘如尹潇潇也一并前来。唯有萧语晗和盛锦月缺席。萧语晗即将临盆,不便出府。盛锦月的缺席,也在众人意料之中。
顾山长今日也未去正堂,亲自进了谢明曦的闺房,一同守在谢明曦身侧。
听闻林微微方若梦的夸赞之词,顾山长弯起嘴角笑了起来,目中满是自得和骄傲:”明曦穿上嫁衣,比平日更美三分。盛鸿那个混账小子,能娶到明曦为妻,是他几生修来的福气。”
众人:“……”
是是是!
你是山长,你最护短,你说什么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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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山长一张口,众人偷偷笑了起来。
耿直的颜蓁蓁,忍不住嘟哝几句:“山长最偏心谢姐姐。在山长眼里,谢姐姐比谁都好。”
顾山长理所当然地应道:“那是当然。”
颜蓁蓁:“……”
看着颜蓁蓁哑然吃瘪的样子,谢明曦轻声笑了起来。曾冷若寒冰的心,不知从何时起,已被这股无所不在的暖意融化了大半。
拜顾山长为师,是她一生之幸。
有一众同窗好友,亦是她此生之幸。
能嫁给盛鸿为妻,也勉强算是一桩幸事好了……
想到盛鸿,口是心非的谢三小姐,眉眼弯出了愉悦的弧度。
就在此时,从玉悄然移步过来,在谢明曦的耳边低语数句:“小姐,谢三命人送了信来。说是丁姨娘和大少爷在昨夜便失了踪影。”
“半个时辰前,竟出现在谢府外。万幸谢三领着暗卫,已及时将他们拦下了。”
不然,丁姨娘和谢元亭若今日现身,在宾客面前大闹一通,谢家丢人现眼不说。谢明曦不孝不悌的恶名,也会彻底坐实。
成亲当日闹得这般难堪,帝后闻讯,焉能不怒?
好在谢明曦早有防备!谢三谢九早已率暗卫守着谢家方圆千米的所有街道。谢元亭母子一现身,立刻就被察觉。
谢三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谢元亭母子“带”走。待过了今日,再行处置也不迟。
谢明曦神色自若地笑着点点头。
从玉垂着头,退了出去。
……
谢明曦的神情太过镇定自然,压根没人多心多疑。
便是坐得最近的林微微,也未起疑,只笑着问道:“谢妹妹,从玉悄悄向你禀报什么?莫非是七皇子已经来迎亲了?”
显然是打趣。
迎亲的人,一般在午时才到。哪有这么早就来的道理。
谢明曦微笑不语。
再伶牙俐齿能言善道,出嫁这一日,也该收敛一二。
促狭的同窗好友们,一见谢明曦这般“端庄含蓄”,立刻逮住这难能可贵的机会,你一言我一语地揶揄起来。
“真难得见谢妹妹这般温柔少言。”
“这是当然。今日谢妹妹出嫁,还能像平日一半伶牙俐齿张口就怼人不成?”
“还别说。谢妹妹这般模样,我看着真挺不习惯的。我是不是天生受虐体质,习惯了一张口就要被噎回来?”
最后这一席欠抽的话,出自颜蓁蓁之口。
谢明曦微笑着张口:“今日赵奇会陪同七皇子一起来迎亲。大家不是都对赵公子颇感兴趣么?待会儿便能一睹真容了。”
颜蓁蓁:“……”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
离谢府两里之外的一处院子里,谢元亭母子被捆住手脚关在柴房里,狼狈至极。
丁姨娘满面凄苦,枯瘦如柴。往日的九分姿色,如今只余两三分。
而谢元亭,满头满脸的水泡,还有不少被抓破,留下褐色的印记。一张英俊的脸孔,变得十分怪异,近乎丑陋。
“混账东西!竟敢捆住我,将我关在这等鬼地方!”谢元亭面目狰狞扭曲,扯着嗓子怒喊:“来人,快放我出去!”
他喊了许久,直至嗓子都喊哑了,那扇紧锁着的门,还是无人打开。更无人进来!
丁姨娘像根木雕一般,动也没动。
谢元亭一肚子怒火,无处可泄,转头见丁姨娘这副要死不活的德性,顿时迁怒于丁姨娘:“都怪你!我就不该听你的。什么谢明曦当日成亲来谢府,效果最佳。结果怎么样?谢明曦早就料到这一招,早有所防备。”
“那几个忽然出现的黑衣侍卫,一定是她的人!”
丁姨娘不知何时,改掉了动辄掉泪的习惯。
被谢元亭这般怒喊,丁姨娘竟未哭泣抹泪,只低声道:“如果我们母子两个提前几日逃出田庄,便会惊动谢钧。昨日逃出来,才会闹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哪里想到谢明曦竟会在谢府外布置人手。”
说着,又怨怼起来:“那个盛渲,不是说暗中布置了人手,会帮我们母子吗?为何今日一个也没见到?”
两日前,盛渲暗中命人潜至田庄,给他们母子送了一封信。
被人当枪使,谢元亭根本不在意。
对谢元亭来说,这是翻身的最佳机会。
谢钧不认他这个儿子,将他关在田庄。田庄里有几个身手不错的侍卫,每日轮班盯着他们母子。只凭他们自己,绝无可能逃出田庄。
好在盛渲暗中命人送了迷药来。他和丁姨娘商议过后,决定半夜潜逃出田庄。
一切都进行得颇为顺利。前一晚,他们便用迷药迷倒了几个侍卫和看守田庄的老夫妻。再之后,母子同乘一匹马,趁夜色离开田庄,一大早便进了城门。
一想到将要大闹谢家,令谢钧当着众宾客的面丢尽颜面,令谢明曦声名扫地。谢元亭心里便涌起强烈的快意。
没想到,在靠近谢府三条街之外,他们母子就被拦了下来。
几个身手颇高的黑衣少年,一声不吭地将他们母子打晕。等睁开眼时,两人便已被捆缚住手脚,关在了这处柴房里。
喊了半天,嗓子都喊哑了,也无人理睬。
“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谢元亭怒道:“说不定,那些前来相助的人,也一并被抓起来了。”
谢明曦哪来这么多的人手?
还是谢钧暗中布置的人手?
丁姨娘怔怔想了片刻,喃喃低语:“谢家,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短短几个字,如利箭一般刺痛了谢元亭。
“凭什么不让我回去!我才是谢家长子!”
谢元亭挣扎着要起身,可惜手脚俱被束住,猛地用力之下,非但未站直身体,反而狼狈不堪地倒向一侧。头重重磕到了地上,血流如注。
谢元亭似未察觉到疼痛一般,狞声喊道:
“我是谢家长子!我要回谢家!谁都别想拦着我!”
丁姨娘木然地看状若疯狂的谢元亭一眼。
再深的母子情意,也禁不起清苦日子的消磨。这拼力的最后一搏,依然以失败告终。丁姨娘甚至生出了宿命的悲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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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时光,总显得漫长而难熬。
出嫁这一日,穿着嫁衣,盛装等待新婚夫婿前来迎亲。这个中滋味,更是微妙至难以形容。
谢明曦略吃了一两块点心垫饥,之后,端坐在床榻上。含笑聆听好友们轻声说笑。
时间一点点地滑过,终于到了正午。
迎亲的人还没来。
这个盛鸿,今日怎么这般磨蹭!
顾山长忍不住略略皱眉,看了谢明曦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
罢了!大喜的日子,还是别当着众人的面数落盛鸿了。
顾山长忍得住,颜蓁蓁却忍不住了,低声咕哝道:“迎亲的人怎么还没来?再不来,可就误了吉时……”
身畔的秦思荨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颜蓁蓁的话头:“瞧瞧你,倒是比谢妹妹还着急。”
“可不是么?”方若梦也笑着打趣:“没见过你这般性急的。待你出嫁的时候,可得叮嘱赵公子一声,早些到颜家去迎亲。”
众人说笑打趣,很快岔开话题。
谢明曦微微一笑,心里却涌起一丝淡淡的阴云。
以盛鸿的性子,定会早早到谢家来迎亲。到现在都没踪影……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
门忽地被推开。
迈步进来的,竟是谢钧。
女儿出嫁为皇子妃的大喜日子,谢家宾客如云。谢钧不忙着招呼客人,为何到她的闺房来?
谢明曦心里一沉,笑容微敛,轻声问道:“父亲,出什么事了?”
谢钧心如油煎,满面惊惶,声音有些颤抖:“明曦,你听了别着急也别心慌。七皇子殿下……在迎亲途中,被一伙刺客刺杀,伤势不明,迎亲不得已被中断……”
轰!
短短两句话,如晴空霹雳,骤然炸响!
众人面色俱是一变,齐刷刷地看向谢明曦。
谢明曦依然安静端坐,并未惊慌失态。精致的妆容,遮掩住了神色间的微妙变化。
在众人眼中看来,谢明曦竟是神色未变平静如常。就连声音,也显得格外冷静:“父亲先别急!刺杀之事到底如何,还不清楚,先别惊慌失措,自乱阵脚。”
“是谁送的信至谢府?让人立刻进来,我要亲自问上一问!”
……身为新嫁娘,不是应该安安稳稳坐在闺房里待嫁吗?新婚夫婿遇刺,伤势未知,不是应该惊惶失措,六神无主吗?
众人用复杂之极的目光看着冷静得不似常人的谢明曦,一时无人吭声。
就连谢钧,也呆愣在原地。
谢明曦又看了谢钧一眼,明亮得近乎逼人的眸光,如刀锋一般:“我说的话,父亲可听见了?”
谢钧全身一个激灵,反射性地应道:“听见了,我这就让人过来。”
来送信的是七皇子的贴身侍卫,这等身份,进谢明曦的闺房显然并不合宜。不过,此时此刻,无人顾及这些许小事。
顾山长深深呼出一口气,似要借着这个举动,将心里的惊骇慌乱都吐出去:“李湘如,尹潇潇,你们几个先暂时退下。”
贵为皇子妃的李湘如尹潇潇对视一眼,一起应下。
两人率先退出了谢明曦的闺房,紧接着,林微微等人也一并退了出来。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尹潇潇一把攥紧李湘如的胳膊,俏脸上满是震惊:“到底是何人,竟敢在这一日行刺七皇子?”
李湘如心中同样惊疑不定,脑海中不其然地闪过四皇子阴沉冷厉的脸孔……不,不可能是四皇子。四皇子再气再怒,也做不出手足相残的事情来!
李湘如定定心神,低声应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你我都别慌乱,耐心等候片刻。此事绝非等闲小事,自有父皇母后定夺!”
是啊!
堂堂皇子,在大婚之日被行刺!简直是对天家尊严的践踏!
不过,此事也不是第一回了。
三年前的西山春猎,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刺客行刺天子。盛鸿挺身而出,为建文帝挡下致命的一箭。之后,建文帝严令彻查。结果,竟未查出刺客的身份来历。
今日这一伙刺客,又是从何而来?受何人指使?
林微微和方若梦神色沉凝,颜蓁蓁一脸惊惶,秦思荨也是一脸慌乱。众人低声商议数句,说来说去也没个章程。
换了自己是谢明曦,现在不知何等焦灼难耐。
谢明曦呢?真如表面那般镇定吗?
……
谢明曦的右手缩在宽大的衣袖里。
无人窥见,她的右手一直在颤抖!
冷静!一定要冷静!此时此刻,慌乱哭泣都无济于事。盛鸿早有防备,刺客手段再多,盛鸿也能保住性命!
谢明曦在心底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
她整个人似被生生地分做两半。一半在心中焦虑急切,另一半露于人前,却冷静如冰雪。
顾山长忧心不已地上前,轻轻握住谢明曦露于袖外的左手。
这只手凉得令人心惊。
出嫁当日,偏偏遇到这等事!换做别的少女,怕是早已惊惧交加昏厥了过去。
顾山长心中痛惜不已:“明曦,你别怕。吉人自有天相,盛鸿是有福之人。三年前那么重的伤势,他都撑了过来。今日纵然遇刺,他也一定会安然无事。”
顾山长的手分外温暖。
谢明曦定定心神,抬眼看向满目忧虑的顾山长:“师父放心。盛鸿定能撑过这一劫!我也能撑过去!”
这一场刺杀,对盛鸿是生死之劫。对谢明曦这个没正式过门的七皇子妃来说,亦是一场劫难。
尚未过门,夫婿在迎亲途中遇刺。身为公婆,难免会迁怒儿媳,觉得儿媳命硬克夫。更何况,建文帝对谢明曦本就有些心结。经过此事,怕是对谢明曦再无半分好感,只有嫌恶不喜。
谢明曦尚未进天家之门,便已面临尴尬难堪的境地。
这暗中设局之人,手段实在阴狠。
顾山长握紧谢明曦的手,咬牙怒道:“到底是谁?为何要这般害你们?”
还会是谁?
谢明曦的脑海中闪过一张阴沉冷厉的俊脸,心底涌起强烈的骇人杀意。
四皇子盛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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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送信的侍卫姓周,在家中排行第三。是周侍卫的同族堂弟,自少时起一同被选作“六公主”亲卫。“六公主”成了七皇子后,他们也一并成了七皇子的贴身侍卫。
周侍卫是侍卫统领,周三郎也做了侍卫小队的队长。
周三郎年龄不大,约莫二十左右。进了闺房后,不敢抬头,利索地跪下行礼:“小的见过谢三小姐……”
“叫我七皇子妃。”谢明曦淡淡打断周三郎。
虽未正式拜堂行礼,谢明曦今日也该是七皇子妃了。
周三郎先是一愣,旋即麻溜地改口:“是,小的见过七皇子妃。”
谢明曦目光落在周三郎的脸上:“将你知道的一切,如实回禀,不得遗漏,不得随意夸大或有意蒙骗。”
既未刻意抬高音量,也未刻意疾声厉色。却透出令人无法喘息的威压。
周三郎心中一凛,低头应道:“是,小的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今日七皇子殿下着喜服骑宝马,几位皇子一并随同迎亲。另有赵公子等几位同窗好友随行。”
“迎亲队伍声势浩荡,街道两旁有许多百姓闲汉看热闹。不过,殿下前有一众护卫开道,后有近百护卫随行。等闲人根本无法靠近殿下五十米之内……”
……
护卫们早已得了严令,一路上凝神戒备,不敢有半分松懈。
周侍卫更是亲自率数十护卫,紧紧随在七皇子身侧。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走得并不快。出府半个多时辰,一直都平安无事。眼看着离谢府还有五里之遥,众侍卫才暗暗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一个年仅五六岁的男童,不慎被人挤着摔落路上,在前开道的侍卫们骑术精湛,险之又险地避了开来。
男童惊吓过度,嚎啕大哭。街道两旁的百姓中,竟无男童的爹娘。迎亲的队伍不得已停了片刻,其中一个侍卫,将男童抱起放至路旁。
身着喜服的盛鸿,顿觉有异。锐利的目光迅疾扫视一圈。
变故就在一瞬间。
百米之外的茶楼中,忽地射出一支黝黑的利箭。
利箭来势十分迅疾,远胜过普通弓箭所能达到的速度。听到箭只划破长空的破风声的刹那,箭便已到了眼前。
盛鸿反应极为迅捷,立刻仰下身体,那支利箭险之又险地从他的发际掠过。然后,射中了不及躲闪的百姓中。顿时,有人中箭惨呼。
然而,这一箭,仅仅只是开始。
沿途的百姓中,忽地冒出数十个打扮做普通百姓模样的死士。他们并未试图刺杀七皇子,而是抽出掩藏好的利器,冲身边的无辜百姓痛下杀手。
百姓们陡逢变故,吓得魂不附体,惊呼连连,四处奔逃躲避。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侍卫们不得不分出一部分人手,先对付这些死士。
另外大半,则追踪着利箭的方向而去。
以同样惊人的速度疾驰而来的几支利箭,自不同方向射来。近在咫尺的三皇子等人同样惊骇不已,不过,那几支疾驰的利箭目标一致,竟都射向了盛鸿。一副拼力也要置盛鸿于死地之势!
这绝不是普通的弓箭!
是速度最快射程最远的弓弩!
盛鸿再顾不得胯下宝马,电光火石间飞跃闪躲。宝马连中两箭,鲜血飞溅,长嘶悲鸣倒地。
盛鸿避之不及,到底也中了一箭。好在这一箭并未伤及要害之处,射中了胳膊。
伤势虽不算太重,不过,大婚之日见血,总不吉利。
盛鸿无法继续来迎亲,只得命人前来送信,自己则已另骑一匹快马回七皇子府。
……
周三郎能被派来送口信,自有过人之处。口齿十分利索,短短片刻,已将事情原委道来:“……在街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死伤的有十余人。殿下胳膊上中了一箭。其余几位皇子殿下,倒是没受伤,不过,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顾山长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七皇子殿下伤势真的无碍?”
周三郎目中露出钦佩之意:“一连十余箭,殿下皆闪避过去。直至最后一箭,被射中了胳膊,伤势轻重小的也不知,不过,于性命无碍。”
七皇子殿下的身手真是惊人。
藏在暗处以弓弩射箭的死士,共有三个。分别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连着射出了几箭。加起来足有十余箭。
换了他周三郎,在如此密集的箭势攻击下,早就被射成刺猬了。
不,不仅是他。便是身手再好的侍卫,在这样的攻势下,也无生路。
殿下竟然避开了十余箭。
这等身手,简直骇人听闻!
谢钧急剧跳动的心,总算平复几分。看向谢明曦:“明娘,殿下伤势无碍便好。你先别急,在府中耐心等待。出了这等大事,皇上和娘娘绝不会袖手,定会有旨意到谢家。今日无法拜堂成亲,另择吉日也无妨……”
“不能等!”谢明曦冷不丁地冒出三个字,抬眼看着谢钧,吐出几个字:“今日,一定要成亲!”
谢钧:“……”
顾山长反应更快一步:“明曦说得没错。错过今日,只怕亲事有变!”
理由都是现成的。
大婚当日见血不吉,谢明曦命中带煞,有克夫之嫌。建文帝大可以另择名门闺秀为七皇子妃。
盛鸿急着骑马回府,显然也是担心婚事有变。想着立刻治伤止血,重换一身喜服前来迎亲!
谢钧皱着眉头,一脸无奈:“那现在该怎么办?殿下伤势轻重不知,便是速度再快,要赶回七皇子府,还要治伤换衣,再来谢府。至少也得耗费两三个时辰。到时候再拜堂,只怕会误了吉时。”
再者,盛鸿遇刺受伤之事,定然已传进宫中。
建文帝一怒之下,会作何反应,谁也无法揣测。
谢明曦看着谢钧,淡淡道:“殿下受了伤,不宜再奔波迎亲,免得伤势加重,误了吉时。父亲叫上二叔和两位堂弟,一起送我去七皇子府行拜堂礼。”
谢钧:“……”
顾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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